看完弟弟寄來的信,吉克無趣地發表自己的感想:


    「還是寫得這麽……眼睛好累。」


    宣稱離家出走的威福利德離開皇宮已經過了一個月,當然身為王子的人是無法隨意離開皇宮,更別說當別人的替身,踏入非同盟國,這實在是非常沒有常識。但是他完全不顧後果,就是要離家出走,吉克隻好替他想了一個「在自己的領地伊姆華爾特城療養身體」這種明顯說謊的離宮原因,因此閱讀弟弟每天寄回來的信便成了吉克喝下午茶時必做的事情。


    而瑟西莉亞今天也被邀請來參加兄長的下午茶會,此刻她坐在兄長正對麵的座位,沉默地喝著茶。


    由於一直待在她身邊保護她的李察回故鄉西亞蘭,而騎士團團長佛瑞德也緊跟在後離開皇宮,於是瑟西莉亞在吉克的好意下,搬到王太子宮——紅薔薇宮生活。他幾乎每天都會邀請她喝下午茶,也許有一部分原因是擔心她吧,不過主要是因為他知道他的未婚妻麗蒂安娜也會跟著來參加。在麗蒂安娜的陪伴下,瑟西莉亞的寂寞心情多少能衝淡些。


    「大家都好嗎?信上有提到什麽進展嗎?」


    瑟西莉亞雖然在意卻不敢開口,麗蒂安娜於是代替她詢問。吉克將信拋回桌上說:


    「李察似乎還沒有得到蜜芮兒,真是個窩囊的男人,下次見到他我就送他一個『窩囊男』的稱號。」


    「別這麽說……李察大人正忙於處理國家大事吧?」


    「但是事情拖愈久,那個男人就會愈固執己見哦。」


    總是悠然自得的吉克今天似乎有些不高興,即使沒有這個理由,瑟西莉亞平日就很害怕這個擁有王太子身分,年紀又跟她有一段距離的名義上的大哥,然而她決定鼓起勇氣問:


    「殿下您……討厭那個人嗎?」


    現在想想,他們似乎常常起爭執,她也曾看到李察因為王太子的召喚而一臉憂鬱,她一直很在意他們的感情是否不好。


    隻見吉克一臉壞心地哼了一聲說:


    「你的哥哥太過認真又缺乏幽默感……但是你不覺得他跟蜜芮兒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非常開心嗎?」


    「……?」


    聽到似乎完全不是答案的答案,瑟西莉亞覺得困惑。這時麗蒂安娜麵露微笑地說:


    「瑟西莉亞公主,殿下是一個很害怕寂寞的人,其實他很喜歡李察,可是李察總是對他很冷淡,所以他才會賭氣那麽說。」


    「真的嗎……?」


    原來背後有這一段緣由。瑟西莉亞驚訝地望著吉克,但是他不置可否,彷佛充耳不聞地繼續喝著茶。


    (我原本以為他是很冷漠的人呢……)


    瑟西莉亞心中有些雀躍。雖然她懷疑他們兩人不合,但是其實她很喜歡看吉克跟李察在一起——最好佛瑞德也在裏麵,不過關於他的理由不太一樣,現在就先不說了。


    「所以你才希望那兩個人能夠順利交往,對嗎?」


    「啊啊,沒錯,他們不快點在一起我會很困擾,因為西亞蘭的問題不解決,我們的婚禮就必須一直延下去,對吧,麗蒂?」


    吉克握起坐在一旁麗蒂安娜的手,轉頭望著她,但是她卻用另一手捂著臉頰,歎息著說:


    「比起那件事,其實我更擔心蜜芮兒小姐跟其他人的安危。」


    「……」


    「殿下,這樣真的好嗎?姑且不論李察大人跟佛瑞德大人,這對蜜芮兒小姐而言應該也是一場非常嚴苛的旅程。我聽說蜜芮兒小姐的父親大人已經因為擔心蜜芮兒小姐而臥床不起,我還是覺得當初應該阻止她,就如同李察大人所希望的那樣,把蜜芮兒小姐藏起來——」


    「麗蒂……我還沒放棄李察需要蜜芮兒這件事。」


    吉克從被當作「那件事」的打擊中站起來,取回自己的優雅,阻止麗蒂安娜繼續說下去。


    他麵帶微笑,充滿自信的翠綠眼眸凝視著瑟西莉亞說:


    「我雖然沒有佛瑞德列克那麽厲害,不過我的賭運也非常好哦。」


    蜜芮兒被懷疑幫助公主離開,因此被罰出公差。


    「……但是為什麽有這種衣服?」


    緊鄰師團長室的小房間裏,從衣櫃裏滿出來的衣服脫得滿地都是,除了睡衣、製服之外,還有男女貴族的正式服飾、連藝人都不敢穿的華麗衣服,各式各樣都有。蜜芮兒現在正跟伊塞爾斯兩個人一件件慢慢收拾中。


    「是團長的興趣,每次一有什麽活動,他就喜歡換穿各式服裝,他也要求你們在出任務的時候換裝不是嗎?歡迎儀式的時候。」


    「是啊,那些也是團長的私人物品嗎?可是為什麽是副團長你來整理呢?」


    伊塞爾斯毫不在意地摺著衣服,頭也不抬地回答:


    「因為團長不收拾。」


    沒錯,那位團長吃完晚餐後便去參加酒宴了,不過就算沒活動,那個人看起來就很不喜歡整理的樣子,反倒是副團長看起來就像對整理整頓很羅唆的人。


    「對了,團長跟副團長從以前就是好朋友嗎?」


    從這方麵來想,他們也算是很適合的組合吧。蜜芮兒想起以前艾力克斯說的話,有些感興趣便這麽問。伊塞爾斯稍微沉默了一下,仍舊低著頭回答:


    「你連那種事情都有興趣嗎?」


    「啊……對不起,隻是閑聊而已……」


    伊塞爾斯好像生氣了,蜜芮兒急忙道歉。他跟團長不一樣,團長是不用邀請也會自動加入話題,而在他麵前,蜜芮兒甚至覺得連閑聊這兩個字本身都是罪過。


    「——算是孽緣吧,我們已經認識十年了,他是我士官學校的前輩。」


    「哦,是這樣啊。」


    因為伊塞爾斯麵無表情這麽說,蜜芮兒有些驚訝地開口附和,她沒想到伊塞爾斯會跟她閑聊。由於太過意外,蜜芮兒也不知道話題該怎麽接下去,就在她無計可施的時候,這次換他開口提問了:


    「前幾天你在廚房亂什麽?」


    「呃!啊啊,那天我在廚房做麵包,你看,就是這個。」


    來這裏之前,蜜芮兒順道去了一趟廚房領取拜托廚師幫她烘焙的麵包。對蜜芮兒而言這些是很好吃的普通麵包,但是對其他人而言似乎不是那麽一回事,她必須在麵包加害到其他人之前先拿回來放在身邊。


    「麵包……?」


    伊塞爾斯驚訝地這麽喃喃自語,抬頭看著蜜芮兒遞出來的紙袋。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興趣,探頭望向裏麵。


    「……利傑蘭德風味的麵包?」


    聽到敏銳的這一句話,蜜芮兒在內心大吃一驚。雖然知道的人就是會知道,但是一般生活在西亞蘭的人應該不會察覺。所以蜜芮兒才會大意了。


    (他為什麽會知道呢……?喜歡到處品嚐麵包嗎?)


    正當蜜芮兒冒著冷汗望著伊塞爾斯時,緊鄰隔壁師團長室的房門被用力打開來。


    「耶!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了!」


    突然闖進來的醉漢是傑克。他衝向正坐在椅子上摺衣服的副團長,攬著他的肩膀說:


    「你還在工作嗎!做事真沒條理耶你。」


    「因為這是團長你的雜事。」


    伊塞爾斯的態度和往常一樣冷淡,根本不把傑克放在眼裏,這時提歐跟小弟們緊接著團長後麵走進來。


    「大哥,我們找你好久了。」


    「我們想再一次好好聆聽大哥前些日子的英勇事跡,而且大叔還帶來上等好酒,我們想好好通宵暢飲一番!」


    「喂!有人叫團長大叔的嗎!嗬嗬嗬。」


    雖然出聲抗議,但是傑克已經喝得差不多,一點氣勢也沒有。


    「


    可是這裏的整理工作還沒結束。」


    「算了,吵死了,把他們帶走。」


    看到蜜芮兒急忙想拒絕,伊塞爾斯輕歎口氣製止她。接著又突然想起什麽似地走到房間角落,從小櫃子裏取出一個紙袋。


    「這個就當作報酬吧,你喜歡吃甜點,對嗎?」


    「呃……哇啊,謝謝!」


    本來就是出公差,沒想到不過是摺衣服的雜事就能拿到這麽棒的禮物,而且對方還是那位副團長,他居然記得她喜歡的東西,真是驚奇連連。


    仔細看包裝紙,竟然是蜜芮兒還在家鄉時常吃的餅幹店的東西,一股懷念的感覺讓她不由得笑了。


    驀地,她覺得有人在看她,一看,原來是伊塞爾斯直盯著她看。當他們視線相遇的那一刹那,伊塞爾斯立刻轉頭望向蜜芮兒身旁的紙袋說:


    「別忘了你的麵包,你費心做的,不是嗎?」


    「什麽!大哥親手做的麵包?」


    「啊——沒什麽,我們走吧。」


    伊賽爾斯然提起這件事,嚇得蜜芮兒連忙拿回身旁的麵包。要是他們突然感興趣拿起來吃,那可就不妙了。


    離開房間時,蜜芮兒再度覺得有道視線盯著她,回頭一看,伊塞爾斯卻隻是冷靜的摺著衣服而已。


    跟二樓不一樣,三樓是昏暗的。


    一踏進倉庫,蜜芮兒轉身關上門後將燭台放在桌上。她的影子搖搖晃晃地倒映在牆壁上。


    「唉……」


    放下紙袋,蜜芮兒不禁歎息。在酒宴開始前,她說要把麵包拿回房間,一個人離開。她馬上就必須回去,但是在回去之前她想先吃一點副團長送她的餅幹,休息一下。


    她突然想起來,把放在腹部的複仇筆記本拿出來看。現在她的第一目標是比李察先找到重要情報,讓他徹底明白女人的潛力。


    (隻要能讓李察啞口無言,我做什麽都在所不惜。要是他以為我跟以前一樣,一定會倒大楣,不管別人怎麽說,不管被怎樣對待,我絕對不放棄!)


    蜜芮兒熱血沸騰地下定了決心,並隨手將咬了一半的餅幹塞進嘴裏,隻不過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可是,人現在在哪裏呢……最重要的複仇對象不在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蜜芮兒陷入沉思,不過她一個人獨自在這裏煩惱也無濟於事,她決定先去酒宴。正當她打算走出倉庫時——她終於發現怪異之處。


    倉庫裏現在隻有床、書桌、椅子這些東西,再來就是放在牆壁邊,原本用來收拾清掃用具的衣櫥。因為地方很小,要是有什麽變化應該馬上就能發現。


    然而蜜芮兒卻一直到剛才都沒有察覺。她沒有察覺房間裏——在她的背後有其他人在。


    (是誰……?)


    過去不曾有人來過她的房間,睡覺時她會上鎖,並且用書桌跟椅子擋在門前,但是剛才的她卻掉以輕心。


    (敵人?還是察覺我真正身分的某人……?)


    覺得冒冷汗的她正打算回頭看時,房間裏的那個人敏捷地移動了。察覺對方來到自己的正後方,蜜芮兒驚慌不已。


    「哇啊……」


    一隻手捂住她正打算大叫的嘴巴,接著對方直接從背後抱住她,讓她完全無法動彈。很精湛的手法一一看來是很熟練這種擒拿術的人。


    雖然蜜芮兒的動作慢了一步,但是她怎麽可能就這麽束手就擒,隻見她拚命扭動身體掙紮,想盡辦法伸長腳,企圖翻倒椅子製造出大聲響。不過對方似乎也察覺她的意圖,用力將她往後拉。


    「——不要亂動。」


    耳邊響起低沉的聲音,蜜芮兒驀地停止動作。


    「不要大聲嚷嚷,要是有人來了就麻煩了。」


    這個從容不迫的聲音讓蜜芮兒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為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的聲音。這裏可是西亞蘭騎士團的宿舍,他現在正處於跟騎士團敵對的立場。


    (啊,幻聽嗎?)


    實在很難令人相信是現實,蜜芮兒正打算以這種想法來說服自己時,又聽到完全不像幻聽的那個令人懷念的聲音對她說:


    「你答應我不會大叫,我就放開手,答應我好嗎?」


    「……」


    彷佛被催眠似地,蜜芮兒呆滯地點頭。


    捂住她的手放開了,牢牢抱住她的手臂也鬆開了。看到自己倒映在牆壁上的影子從一個變成 兩個時,她才戒慎恐懼地回頭。


    在燭光照耀下顯得昏暗的倉庫裏,出現一名披著披風、身材高眺的青年——是李察。


    當蜜芮兒確認來者是誰的同時:心跳加速到連她自己都覺得異常。臉頰轟地紅了起來,心情也驚慌到腦筋一片空白。


    李察往門的方向望去,似乎想要確認外頭的情況,那冷靜的側臉正是如假包換的李察。才正想著不知道他人在哪裏,原來他就潛伏在這裏。


    倏地他的視線轉了回來,對上蜜芮兒的眼睛。蜜芮兒一驚,不自覺往後退,可是李察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表情依舊地望著蜜芮兒,態度絲毫不為所動。


    (呃……他為什麽能如此平靜呢……?)


    那天晚上的事情對她而言是人生一大事,但是該不會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吧?當蜜芮兒茫然地這麽想時,就聽到他緩緩地開口問:


    「你不是已經回佛瑞德他們那裏了嗎?威福利德殿下直接要回亞德馬利斯了,為什麽你還在這裏?」


    「……?」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是眼神卻很銳利。如果在平常,蜜芮兒會覺得膽怯,可是現在的她可管不了那麽多。


    (一開口就是說教……?不是,之前的事情他居然當作沒發生過……?)


    不能怪蜜芮兒那麽想。跟到了現在看到他的臉仍會緊張到無可救藥的她相比,李察實在太平靜了。該不會他早已習慣這種事情了吧?


    「你問我為什麽……?」


    太離譜了——蜜芮兒在心底默念了上百次之後,她抬起頭來。


    說到底,在他對她說教,問她為什麽還在這裏之前,應該有更該說的話,不是嗎?


    「……當然是為了跟你抱怨啊—— 」


    打擊與動搖全都煙消雲散,蜜芮兒非常生氣,她恨恨地伸手探向衣服裏麵,抽出她一直塞在腹部隨身攜帶的信封。


    「哼!」


    「……?」


    看到蜜芮兒突然把那個丟過來,上麵還寫著「挑戰書」,李察的臉上出現些許驚訝。不過蜜芮兒完全不在意,語氣帶刺地開口說:


    「——之前你幹的好事。」


    啊?李察詫異地蹙眉。蜜芮兒以為他裝傻,狠狠地瞪著他說:


    「別告訴我說你忘了!忘了你強押著親我!」


    當蜜芮兒一針見血地追問,就看到對方露出些許膽怯的表情。接著蜜芮兒毫不手軟地愈說火氣愈大:


    「而且你親了之後轉頭就閃人,是什麽意思?那就叫做畏罪潛逃啦!」


    「畏罪……」


    李察錯愕得啞口無言。一臉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那麽說他的表情,就那樣僵住了。


    「就算四周漆黑什麽都看不到,你也不能未經我的許可就做出那種事,實在太過分了!而且你還做了兩次,真是太離譜了!」


    看到李察「呃」了一聲,僵硬的表情終於有些變化時,蜜芮兒認為他終於想起自己的惡行惡狀,於是乘勝追擊繼續說:


    「那時我的頭撞上牆壁,手腕也被壓住痛得不得了,為什麽我的第一次必須承受那種疼痛的感覺?我叫你住手你也不肯住手!如果一定要親我,你至少放慢動作對我溫柔一點嘛!可惡,討厭啦!」


    講著講著蜜芮兒又回想起當天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又臉紅了,不過對方的表情也慢慢出現動搖。她認為她必須把該講的話全都講出來才行,於是鼓起勇氣繼續說:


    「而且第二次還那麽久!如果要親那麽久,你要在事前告訴我啊!嘴巴被捂住兩分鍾,一般人是會一命嗚呼耶,你想要我的命嗎?」


    聽到蜜芮兒這麽說,原本一直乖乖被罵的李察終於反擊了:


    「兩分鍾太誇張了……頂多隻有三十秒。」


    「『隻有』是什麽意思?已經夠長了啦!要是我窒息了怎麽辦?而且在那之後我是真的有輕微的呼吸困難,腦筋一片空白。你就是趁那個時候逃走的!身為騎士居然做出那種浪子會做的事情,這樣對嗎?我沒想到你是那種人!」


    沒完沒了地被責備那天的事情,李察原本的冷靜已經全然消失,他一臉尷尬地錯開眼神,輕輕握緊拳頭壓在眉間,開始為自己辯解:


    「……我也沒辦法啊,當時我完全無法控製自己……停不下來。」


    「什麽……沒、沒辦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沒辦法啊!」


    「有人在那種情況下對你說那種話,任誰都會喪失理性嘛。」


    「你那是什麽意思?好像都是我的錯!」


    「你很會講那種煽動人心的話啊,而且你自己完全沒感覺,這種個性很糟糕。」


    「你說什麽!」


    哪有什麽煽動人心,她不過老實講出自己的心情而已,為什麽非要被他那麽說不行?蜜芮兒更加生氣了,雙手的手指折得嘎嘎作響。


    「雪麗阿姨說要對付這個時候會辯解的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全力撂倒他。」


    「誰啊,雪麗阿姨?」


    「媽咪的好朋友,我的戀愛導師啦!」


    蜜芮兒現在回想起來,她從師父身上學到許多東西,但是在現實生活上卻不怎麽實用。不過現在那些都無關緊要,她用力握緊拳頭說:


    「我也是有許多夢想的人,我想在花田裏或是夕陽西下的海邊這些充滿少女浪漫的地方做那種事,完全不想在那種漆黑看不到四周的地方做啦!」


    這點讓她很懊惱,但是最讓她生氣到不行的卻是他完全不見反省的模樣,彷佛隻有她獨自執著的樣子,這點也讓她火大。而且她如此生氣,然而麵對他,她的心跳卻因為另一種意思而加速,這點也讓她很憤怒。


    正當蜜芮兒轉動心思想著要怎麽發脾氣時,沉默的李察開口了:


    「花田跟夕陽時分的海邊嗎……沒法子按照你的期待,真抱歉。」


    「現在道歉已經來不及了,失去的已經找不回來了。」


    「不會的,可以重來啊,現在就可以。」


    「呃……」


    蜜芮兒困惑地拉回視線,因為李察的態度轉變得太突然了。在她百般責備下,李察明明已經失去冷靜,可是現在好像又重新戴上麵具了。


    「然後呢?在花田或海邊你想要對方怎麽做呢?」


    叩。響起腳步聲。蜜芮兒發現他逼近,縮短原本拉開的距離,讓她不自覺往後退。李察突然擺出意料外的態度,動搖頓時席卷蜜芮兒全身。


    「那、那又跟你沒關係。」


    「請告訴我,我很在意。」


    「你幹嘛在意!」


    「我想做為參考,下次才能回應你的期待。」


    「啥?沒、沒有下次啦,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隻見蜜芮兒後退多少他就逼近多少,終於蜜芮兒的背抵住牆壁,已經無法再後退了。接著李察將雙手撐在牆壁上,把蜜芮兒困在自己的懷裏。


    「我是認真的。」


    隋勢瞬間逆轉,蜜芮兒心慌不已。這簡直跟那天晚上一樣。


    近距離低頭望著她的李察的臉跟那天不一樣,今天的他照耀在燈光下,雖然看得到表情,蜜芮兒卻依舊讀不出他的心思。


    是以惡作劇為樂嗎?他不但不道歉之前的事情,還一臉平靜地做出這種事來,蜜芮兒甚至突然覺得獨自動搖不已的自己很悲慘。


    (也許對李察而言這並不是什麽大事情,但是對我而言不一樣……)


    這麽一想,蜜芮兒突然覺得打擊很大,一個不小心就無法控製自己的淚水。


    「啊……」


    看到蜜芮兒的眼眶泛淚,李察驚訝地往後退著說:


    「對、對不起,抱歉!我的玩笑開太大了。」


    (什麽?玩笑!他也太過分了吧啊啊啊——!)


    明明心裏尖叫著,但是實際上蜜芮兒為了忍住眼淚已經費盡了全力,因此並沒有發出聲音來。原本想要報仇,卻反而被他弄哭,一種不知道是懊惱還是可悲的情緒讓她愈想止住眼淚,眼淚反而愈是潸然滴落。


    「蜜芮兒……別哭。」


    「……羅嗦啦……我那有哭!」


    聽到李察有些慌張又有些困擾的聲音安慰她,蜜芮兒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回嘴。怎麽有這麽令人生氣的人啊!現在才用那麽溫柔的聲音對她說話,不是要害她哭得更慘嗎!


    李察滿臉焦急地低頭望著蜜芮兒,他自我厭惡地歎了口氣,略帶躊躇地伸手想碰蜜芮兒的肩膀。但是他馬上好像反悔似地縮回手,吃驚地回頭看。


    砰砰砰!突然響起激烈的敲門聲,蜜芮兒嚇得拾起頭來。


    「喂~~米歇爾!太慢了啦,你在磨蹭什麽啊!」


    團長口齒不清的呼喚聲傳進蜜芮兒耳裏,讓她嚇得全身僵硬。怎麽偏偏選在李察來的這個時候——現在還不能讓他發現李察。


    「宴會已經開始羅!喂,你不在嗎~~?」


    看到李察一臉警戒地伸手握住劍柄,蜜芮兒驚訝地回過神來,這時候怎麽可以讓他們在這種地方交戰。


    「——那是誰?」


    「我們團長。」


    簡短回答李察語氣嚴厲的問題後,蜜芮兒急忙環顧倉庫內部。能藏人的地方隻有一處,就是牆壁邊的衣櫥。


    她對著李察使眼色,隨即打開衣櫥門。察覺蜜芮兒的暗號,李查無聲地躲進衣櫥,然後拉著蜜芮兒的手來到自己的身旁。這時的蜜芮兒沒有餘力詢問「為什麽連我也要躲」。


    這裏原本是收拾清掃用具的地方,被拿來當作臨時衣櫥。雖然並沒有掛很多衣服,但是要拿來藏匿兩個大人,空間並不算寬敞。


    關上衣櫥門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就傳來倉庫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咦~~米歇爾,你不在嗎?奇怪,到哪裏去了呢……」


    傳來腳步走進來的聲音。蜜芮兒屏息聆聽,發現腳步聲停在衣櫥前。彷佛衣櫥立刻就會被打開的感覺,讓蜜芮兒的心跳快速到似乎就要蹦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傳來另一個腳步靠近的聲音。


    「團長!你在這裏鬧什麽啊?這裏不是米歇爾的房間嗎?連樓下都聽得到你的聲音耶。」


    傳來艾力克斯帶著輕微責備的聲音,蜜芮兒不禁握緊勝利的拳頭。


    「你有沒有看見米歇爾?我來找他去喝酒。」


    「又找他喝酒?請你不要再拖著他往歹路走了好嗎?他個性太溫順,不懂拒絕啦。」


    「什麽歹路!我不過是找他交流男人之間的感情。」


    「請用別的方法交流啦,這種事——」


    艾力克斯似乎把醉漢帶走了,腳步聲跟談話聲逐漸遠離,最後聽不見。


    確認完全恢複平靜後,蜜芮兒才終於喘了一口大氣。


    (得救了……艾力克斯,謝謝你。)


    「——米歇爾是什麽?」


    身旁傳來僵硬的聲音,讓正在感謝盟友的蜜芮兒嚇了一


    大跳。兩人擠在狹窄的衣櫥裏,會緊緊靠著也是理所當然,而蜜芮兒之所以倉皇失措,是因為到現在才察覺剛才因為著急而沒有發現的事情。


    「是我在這裏的名字,怎麽了?」


    為了不讓李察發現自己的狼狽,蜜芮兒故意口氣強硬地回答,這時傳來輕聲歎息:


    「為什麽你總是這樣,到哪裏都能立刻融入環境……」


    「又不能用本名,我也沒辦法啊。」


    李察再度歎了一口氣後,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問:


    「他常常來這裏嗎?」


    「團長嗎?沒有啊,怎麽了?」


    「剛才完全沒有聽到腳步聲,感覺有點不自然……」


    「呃……?不會吧……」


    「他是很優秀的人,當然也會因為懷疑你而來監視你。」


    蜜芮兒根本沒想過這一點,現在聽李察這麽說,突然有些不安,而且他這麽一說,蜜芮兒也覺得剛才團長的出現有些突兀。要是他躲起來偷聽之前她跟李察的對話,事情可能就很不妙吧?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她會被監視。


    「你認識團長?」


    「……他以前是我父親的部下。」


    李察在回答之前沉默了一會兒。以前是那樣,現在卻投靠了敵方,李察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吧。正當蜜芮兒這麽想時,他再度以強硬的口吻說:


    「我想還是不能讓你留在這裏。其實你很累吧?你回來的時候深深歎了氣……而且你也有可能已經被軍方高層懷疑。不過最重要的是,你身處在男人可以隨意進出的環境裏,請保持高度危機感,好嗎?你不覺得害怕嗎?」


    「不、不會啊,我不累也不覺得害怕,你別想嚇唬我,企圖趕我回去。」


    雖然李察溫柔的擔心讓她感動,但是最後還不是會送她一句「回去」。想到這裏,蜜芮兒的反抗心再度高漲,板著一張臉頂嘴。而回應她的聲音更加嚴厲了。


    「你要是不肯聽話,我用綁的也要綁你回去。」


    「哼!你有那個能耐就來試試看啊!」


    「……你以為我不敢嗎?」


    李察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沉。蜜芮兒察覺他的手放在她為了阻擋外麵推開門而壓著門的手上。頓時動搖不已的蜜芮兒急中生智,舉起另一隻手往上——也就是李察的臉揮過去。


    「不要碰我!」


    但是也隨著啪地一聲爽快的聲音被他的手掌擋住,蜜芮兒的手就直接被握住,雙手都無法自由揮動。在這麽黑暗又狹窄的地方,而且緊貼著不能動的情況下,蜜芮兒非常激動地大叫:


    「啊啊啊啊討厭討厭!放開我啦啊啊啊————!」


    當蜜芮兒使盡全身力氣掙紮時,李察也許是被尖叫聲嚇到了,稍微放鬆了手腕的力道。這時蜜芮兒立刻伸手抓他,接著揍他一拳,然後推開衣櫥的門。


    雖然背後傳來輕微的呻吟聲,但是蜜芮兒聽而不聞,跌跌撞撞衝出去。她一邊喘息,一邊不服氣地回頭說:


    「不準你碰我一根寒毛,而且一百公尺之內不準你靠近,要不然小心你被燙傷!」


    聽到蜜芮兒尖銳的警告,李察雖然壓著被抓傷的臉頰,但是他還是驚訝地開口說:


    「……那句話不是那麽用吧……」


    「你管太多了吧!醉鬼!野獸!少女公敵!」


    「什麽……醉鬼?」


    「我不要再喜歡你了!」


    當蜜芮兒瞪著從衣櫥裏走出來的李察這麽宣言後,就看到他微微睜大眼睛。


    「先是指著人家說礙手礙腳,說討厭,到最後還強親別人,我最討厭這種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啦!」


    李察吃驚地望著她。正當蜜芮兒心想他是不是發現她臉紅時,就聽到他緩緩開口問:


    「你說……『再』?」


    (……?…………啊!)


    這種說法不就好像表示原本喜歡著他?蜜芮兒一急,口無遮攔地補救說:


    「你不要臭美了!我從頭到尾沒有喜歡過你!」


    「蜜芮——」


    「我要跟你絕交,我不會再跟你說話了,你也絕對不要來找我說話!」


    「等等,我的話還沒——哇啊!」


    一個枕頭突然朝他臉上飛來,接著連椅子都砸過來,李察急忙接住那些東西。因為回想起某事的憤怒與焦慮而導致惱羞成怒的蜜芮兒趁機跑向房門。


    「你要是再敢出現在我麵前,我一定毫不猶豫送你三段式旋轉飛踢,要是你怕死就別再出現了!」


    「等等——」


    「哼——啦!」


    盡全力放話後,蜜芮兒頭也不回地衝出倉庫。


    蜜芮兒丟下謎樣的宣言後就離開了,獨留李察一個人在倉庫裏。


    麵對在鼻尖關上的門,李察仔細回想剛才的各種事情。


    (她從沒發過那麽大的脾氣……)


    雖然在口頭爭執上他從沒贏過,但是也不曾這麽激烈過。無所適從就是這個意思吧。


    (也難怪她會生氣……)


    被蜜芮兒說是畏罪潛逃時,李察的確大受打擊,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會生氣也是正常的吧。可是因為這件事,她似乎比以前更不肯聽他說話了。


    他很想追上去,繼續還沒講完的話題,但是這裏是敵人的陣營,當他說要來跟蜜芮兒談話時,部下們已經阻止過他,認為他太意氣用事了。現在為了這些替他著想的部下,他不能再這樣衝動了。


    他再度環顧倉庫內部,很自然地就歎出氣來。


    在這種地方生活怎麽會愉快呢?就算當事人不在意,他也無法原諒讓她這麽做的自己。


    原本打算讓她傷心從此遠離,那樣的想法太傲慢了嗎?現在的確是傷害了她,然而她非但沒有遠離,反而更加三思孤行了。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說一意孤行,其實他也一樣,他無法打破一直盤旋在心中的矛盾,一邊想著不願意把她卷進來,一邊卻又希望她留在身邊的這種任性的矛盾。


    如果不想要她留在這裏,那就如他自己所說的,綁也要把她綁回去,可是到最後他還是無法冷酷地那麽做,他知道是因為他內心不願意她離開。然而雖然心裏明白,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選擇第三條路。


    隻要他保護她遠離危險就好。可是要是她接受了,就等於是強製將大公妃的身分放在她身上,這麽一來她必須承受多少壓力呢?他的腦海中一直重複著當時她一臉憂鬱地說著她不適合貴族世界的表情。所以他甚至認為隻因為他喜歡的這個理由就要求她留在他身邊,這樣實在太不負責任了。


    再加上他現在的身分已經不像在亞德馬利斯王國時那麽安全,身處於還無法公開的模糊立場,他實在無法敞開雙手迎接她。


    叩叩。傳來輕輕敲門聲,李察回神了。是帶他來這裏的羅迪恩催促他的暗號。


    「——我馬上走。」


    簡單回答後,就在李察想將懷中的枕頭放回床上時,他發現有一本筆記本掉在地上。


    「……?」


    他順手撿起來,隨意翻開一看。驀地,他心想該不會是日記?看了不妙,但是這個時候他已經瞄到內容了。


    還好那並不是日記,而是記錄著她潛入騎士團調查到的事情、發現的事情,同時也詳細記載著她進入西亞蘭國內後的見聞。李察的眼底浮現蜜芮兒奮鬥努力的模樣。


    雖然他不會告訴她,可是他從她在宴會之夜所說的事情裏也曾發現新事實,就這層意思來說,她的確是對他有貢獻,可是讓她那樣逼近核心就等於危險也會增加。


    (一定要快點阻止她——)


    雖然他心裏這麽想,但是他也覺得要留下這麽一心為他的人獨自離開,真的非常沒出息。


    低頭凝視著筆記本的李察最後歎了一口氣,發現桌上有一支筆便拿了起來。


    隔天早上。正在吃早餐的蜜芮兒想起昨晚的事情,恨恨地狂吃著。


    (可惡……我是怎麽了!)


    明明講完想講的話,感覺自己獲勝了,可是她卻發現最後逃走的人是她自己,這下別說報仇了,連謝罪都沒贏到,而且還被弄哭,她實在覺得很悲哀,差點要哀號了。


    (我怎麽會那麽沒出息呢!居然怕那個脾氣硬得像石頭的野蠻人!)


    正當蜜芮兒忿忿地晈著麵包時,剛好經過的傑克麵帶微笑地從她身旁探頭過來問:


    「嗨,米歇爾,戀愛的煩惱解決了嗎?」


    「哪、哪有什麽戀愛的煩惱!」


    蜜芮兒正好在想李察的事情,因此口氣超乎平常地衝。哦~~傑克一臉不相信地眺望著蜜芮兒,然後直接從背後的餐桌拉來一張空椅子在蜜芮兒身旁坐下,一點也不在乎坐在旁邊的提歐嚷嚷著「別插進來啦!」,彷佛突然想起來似地開口問: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昨晚誰在你房間裏?」


    「……啥?」


    蜜芮兒以為聽錯了。因為傑克依舊一臉不變的笑容,讓蜜芮兒以為自己幻聽,直到笑容從傑克臉上消失,她才全身僵硬。


    「不能說嗎?」


    「……」


    看到團長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表情,蜜芮兒努力隱藏起狼狽回望著,她彷佛被射中似地無法別開眼睛。


    (果然如同李察所預料的被發現了嗎……?)


    「米歇爾……?」


    坐在一起的艾力克斯跟提歐等小弟們全都擔心地來回看著他們兩人,他們似乎察覺兩人正在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還是情勢很不妙的危險話題。這樣的氣氛似乎也彌漫到四周,其他的騎士們也頻頻望向這邊。


    該如何收拾這個局麵呢?要怎麽講才能順利讓他消除疑慮呢?有沒有什麽好的藉口——就在蜜芮兒腦筋轉動到她都快頭暈,心想還是先說些什麽比較好的時候。


    「是我。」


    人牆的另一頭傳來低沉的聲音。


    所有人都驚訝地往那邊看去。蜜芮兒發現出聲的人是誰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站在那裏的是一如往常一樣一臉淡然的羅迪恩。


    「什麽?是你?」


    也許是太過意外,傑克愣愣地反問。當他看到羅迪恩點頭後,詫異地蹙起眉頭說:


    「是啊,那之後我是看到你從三樓走下來……可是你在米歇爾的房間裏做什麽?」


    羅迪恩瞄向蜜芮兒。他們兩人對看了一秒鍾後,羅迪恩立刻把視線轉回傑克身上,很沉穩地回答:


    「我向米歇爾示愛。」


    一陣奇妙的寂靜。


    「————什麽?」


    下一秒鍾,除了羅迪恩之外,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蜜芮兒全都驚呼。


    羅迪恩毫不在意,從呆若木雞的騎士們中間走向前,抓住驚訝到合不攏嘴的蜜芮兒說:


    「我原本不想說出來,可是團長都向你質問了,我也隻好坦白,對不起。」


    「啊……呃……」


    他拉起困窘得不知所措的蜜芮兒,一臉認真地繼續說著驚世駭俗的話:


    「昨天我對你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實在無法壓抑對你的感情,才會突然對你全盤托出,我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愛上你了。」


    幾名一邊吃早餐一邊聽著的人不由得思地噴了出來,無法當成笑話聽聽就算的氣氛讓所有人都傻住了。


    嚇呆的傑克咕嚕了一聲,抬頭望著蜜芮兒問:


    「真的嗎?米歇爾。他……他對你示愛了嗎?」


    (怎麽可能啦——)


    蜜芮兒在內心呐喊,可是她也不能說出實話。雖然她很混亂,不知道羅迪恩為什麽要說出這樣的謊話,但是她也想不出其他好的理由蒙混過去,因此決定順水推舟,就先不去是「男人」。


    「…………對……」


    看到因為著急與驚訝而臉紅的蜜芮兒,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點頭回答時,傑克似乎更錯愕了。他沉默不語地凝視著蜜芮兒好一陣子,最後一臉苦惱地捂著嘴角別過頭說:


    「抱歉……我害你們的秘密公諸於世……」


    「團長,他還沒給我答覆,我們可以先離席嗎?」


    「啊,啊啊,沒問題……」


    也許是太過驚訝,傑克看也不看一眼就答應。唯一態度鎮定的羅迪恩拉著蜜芮兒離開騷動中的騎士們。


    他們一走到三樓便直接回倉庫。羅迪恩不發一語地推開門,拉著蜜芮兒走進去後,蜜芮兒才急忙出聲說:


    「等等,羅迪恩……」


    以前艾力克斯就曾說過羅迪恩對她有意思,再加上剛才一連串的言行舉止,讓蜜芮兒有些亂了陣腳,但是她也最清楚他的那番發言全都是謊言,因為昨晚跟她一起在這裏的人並不是他,而是李察。


    他會在她因為不能說出口而不知所措時站出來說謊救她,就表示他大概知道實情。也就是說,他可能是有關係的人?


    「羅迪恩,你該不會是——」


    「很抱歉!」


    「哇啊!」


    他突然當場跪下去,害得蜜芮兒驚訝地往後退。羅迪恩低著頭以僵硬的聲音繼續說:


    「請原諒我的冒犯。我知道昨晚少主夜訪此地,才會突然說出那種話,因為剛才我實在想不出來其他更好的方法能敷衍過去——」


    「……那麽,你果然是為了掩護我?」


    蜜芮兒為了確認而這麽問,可是羅迪恩並沒有回答。隻是看他一直低著頭的表情,很明顯赫是那麽回事。


    「少主……是指李察?」


    「——是。」


    「你是李察的部下嗎……?」


    「我以前是少主的侍從,家母是少主的奶媽,因為這樣我從小就跟著服侍少主。」


    「侍從是隨從的意思嗎?」


    羅迪恩輕輕點頭繼續說:


    「我之前奉少主的命令在西亞蘭國內進行內部調查,後來負責保護您的人身安全,過去都在暗中保護您。」


    蜜芮兒終於了解了,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難怪他真如艾力克斯所言,一直盯著她看。


    「原來如此……那麽你就是安潔莉卡口中的朋友吧?」


    「她是我妹妹。」


    「什麽!真的嗎?」


    「——原本我並沒有留您在騎士團裏的打算。」


    真不像的兄妹。蜜芮兒在心底這麽想。麵對這樣的蜜芮兒,羅迪恩淡淡地繼續說明:


    「接到家妹的聯絡,得知您的事情時,我正在第五師團裏臥底,人正在要前往離宮途中,恰巧在那座公館附近。我原本打算您從渠道走到外麵時就與您碰麵,把您托付給別人,送您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運氣太差,最先發現你的艾力克斯早一步向高層報告,把事情鬧大了,再加上您當時的情況也不太好,我認為當務之急要先讓您康複,於是隻好把您帶進離宮,就這麽一直到現在。」


    由於艾力克斯的個性善良又滿懷正義,所以他一定會率先發揮人道精神,為了蜜芮兒的事情四處奔走。可是對羅迪恩而言,那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蜜芮兒怯生生地往跪著的他麵前蹲下,道歉說:


    「羅迪恩……對不起,你也在執行潛入調查,可是我卻出現了,害得你必須保護我對嗎?我一直都是你工作上的障礙吧……」


    「保護您的安全也是我的任務,請別那


    麽說。」


    他立刻以往常低沉的聲音這麽回答。毫無猶豫的這句話一定是他的真心話吧。


    蜜芮兒想起羅迪恩幫她洗衣服、送她放耳環的袋子、當提歐要衝進澡堂時挺身救她,他一定是隨時隨地在保護她,而她卻完全不知情,還懷疑他是色狼,真是太對不起他了。


    「這段期間真的很謝謝你,一直在我身旁保護我。」


    「自從我在亞德馬利斯王國看到您跟少主在一起的時候開始,對我而言您就跟少主一樣是我應該要服侍的對象,就算沒有少主的指示,您還是我應該保護的對象。」


    聽到羅迪恩恭敬地回答,蜜芮兒傾身向前問:


    「我們以前真的見過?我一直覺得曾在哪裏見過你。」


    「我們在亞德馬利斯王國時見過幾次麵。」


    「不會吧,什麽時候?你在哪裏?我沒在白百合見過你啊……」


    「我負責管理皇宮的薔薇園。」


    蜜芮兒瞠目結舌地凝視著他。給人沉默寡書的印象,嚴肅認真的表情。她在腦海中替他戴上寬邊草帽,的確是跟見過的某個人形象重疊。


    「啊——薔薇園的管理員?」


    蜜芮兒並沒有跟他說過話,不過曾多次近距離看過他,隻是他現在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不講一時還無法聯想到。


    「原來是你!咦,可是名字不一樣啊,我記得叫……」


    「亞德馬利斯王國我用李奧德爾這個名字。」


    「啊啊,對對,沒錯!那麽你現在使用的是假名羅?」


    「不是,兩個都是我的本名,因為怕出現困擾,因此我才區分使用。」


    「這樣啊……不過你什麽時候來這裏的?我記得少女劇團那時你還幫忙布置會場不是嗎?距離那個時候也還沒多久啊。」


    聽到蜜芮兒不解地詢問,羅迪恩的表情更嚴肅了。


    「其實在那前後,華特伯爵曾在亞德馬利斯皇宮與少主接觸,我們這才察覺他比我們預料的 還要早采取行動,因此我提前回到西亞蘭來。」


    「……華特伯爵是怎樣的一個人?」


    命令希斯綁架蜜芮兒的人。蜜芮兒隻知道他的名字,然而羅迪恩充滿敵意的口氣讓蜜芮兒很好奇,他是那麽危險的人物嗎?


    「少主年幼時期跟他很親近,後來他因為妹妹莎拉小姐被殺之事而叛離,現在我認為他是少主的敵人。」


    「……敵人……」


    莎拉華特的哥哥,李察的敵人。這麽一個人去亞德馬利斯找李察。少女劇團公演前後——應該說是公演當天,李察有些反常就是因為這個關係嗎?那之後蜜芮兒曾問過他,他坦白因為遇見以前的朋友,想起不開心的事情。蜜芮兒還記得當時因為難得聽到李察那麽脆弱的聲音,讓她很擔心。


    (好,華特伯爵是敵人。現在知道這一點了,我也會照那樣去做。)


    蜜芮兒調整自己的表情,挺直身體坐在地板上說:


    「你潛入第五師團要調查什麽?是大公方麵的動向嗎?」


    「如果能掌握基爾福德的動向當然是最好,不過也有其他人在宮裏臥底,這件事他們會調查。我的對象是第五師團長傑克威廉斯。」


    「團長嗎?」


    「對,我負責刺探威廉斯大人的真正心意,要是他現在真的仍是站在我們這方,就引導他加入我們。」


    原來如此。蜜芮兒伴隨著歎息點點頭。他原本是李察的父親,也就是前大公的部下,現在則是大公騎士團的一名將軍,要是他能成為戰友,的確是一大助力。


    「對了,其他師團也有調查嗎?」


    「都有我們的人臥底,我們的任務是掌握軍部,舉旗推翻大公。」


    「情況樂觀嗎?」


    羅迪恩沉默地望著蜜芮兒,不知道是因為覺得困難,還是目前並未正式采取行動。無論如何,現階段似乎不太樂觀的樣子。蜜芮兒感覺到這一點,一臉嚴肅地接著說:


    「我覺得團長應該會站在我們這邊,你想想,之前不是發生過愛蜜安娜公主綁架事件嗎?當時團長漠視大公的命令,出手拯救了愛蜜安娜公主,不是嗎?我想李察的事情隻要跟他說明原委,他一定會了解的。」


    「他也許會那樣,但是要跟他接觸還是需要非常謹慎。」


    「……什麽意思?」


    「第五師團裏有大公派來的間諜,他應該會上報威廉斯大人的一舉一動。我想威廉斯大人應該也不知道誰是臥底,因此不能隨便接近他。」


    「什麽……你是說團長被監視嗎?為什麽?」


    「可能是怕他倒戈叛變吧。」


    聽到他淡然的回答,蜜芮兒想起剛才在食堂被團長嚴厲地追問的事情,該不會以為她是間諜在刺探她吧?


    (所以是我本身被懷疑?他想套出我是不是間諜而已?)


    蜜芮兒又一頭霧水了,不過要是大公派臥底來監視團長,團長又想要找出誰是間諜,那麽今後就必須小心那兩方的注意才行。


    然而這也是為了增加李察的勢力。蜜芮兒嚴肅地傾身向前說:


    「大公會防範團長叛變,也就是說有那個可能性吧?要是他肯站在我們這一方,對李察會有很大的幫助吧?請讓我協助你的任務,我願意做任何事。」


    羅迪恩緊盯著蜜芮兒好一陣子,最後低著頭回應她說:


    「——遵命。我會替少主全力保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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