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相宇最大的特點是,把高興的事無限擴大,把難過的事無限縮小。


    在他見到艾沫惜的時候,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定時炸彈爆炸了好,還得感謝狗仔隊的辛勤工作。黎先生黎太太都知道了他們的戀情,態度是明確滴,前途是光明滴。


    艾沫惜狐疑地看著他:“黎相宇,這是你自己猜的吧?”


    黎相宇戳著她的腦袋:“說你笨,就是笨,這東西能猜嗎?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媽媽親口跟我說,沫沫這麽好,有什麽理由不喜歡?你聽聽,你聽聽,還有更加明顯的同意嗎?”


    彼時,幽暗的路燈下,他異常興奮,抱著艾沫惜,狠狠親了一口,以表達他的喜悅之情。


    隻是他話裏的漏洞,還是被艾沫惜像隻多疑的小狐狸,察覺出來:“也就是說,阿姨是同意的,叔叔卻是不同意的?”


    黎相宇怔了一下,漸漸冷卻了喜悅的神采,理了理艾沫惜的領子:“老黎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次跟黎夫人交鋒贏過?最後還不是聽黎夫人的指使。所以這事兒,基本就這麽定了。黎夫人的態度明朗,那我們倆結婚的事,就鐵板釘了釘。”


    艾沫惜沒接話,沉默著。她可沒有黎相宇那麽樂觀。從二十二年的養育之恩,談到百年之後去跟她爸媽作交待,幾個月以來,不厭其煩糾正她的三觀動向,不遺餘力撮合她與邢季風,還有比這更明白的拒絕?


    黎相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兒,走吧,我們去看看生病住院的老黎。免得以後他記你一輩子仇,說他住院的時候,兒媳婦沒去醫院看過他。”


    他盡量用輕鬆的語調將這件嚴肅的事說出來,以減輕艾沫惜心裏的壓力。


    可是艾沫惜還是驚呼了一下:“叔叔住院了?”她飛快地拉著黎相宇的手跑向停車場:“怎麽不早說,還磨磨嘰嘰半天。”


    黎相宇笑道:“沒事,我問過醫生了,不嚴重。”


    艾沫惜臉色忽地煞白,站住:“叔叔是今天進的醫院,也就是說,應該是看了新聞,對嗎?”她準確抓住了事情的本質。


    黎相宇避重就輕地回答:“現在沒什麽事了,在醫院住著,觀察一下,你不要緊張。”


    艾沫惜忽然覺得好冷,冷得腦袋都發痛。上了車,開了空調,還是覺得冷。


    黎相宇將車開到醫院停車場停好,用手按住正要下車的艾沫惜:“沫沫……”他竟然說不下去了,隻是望著她出神。


    他能感覺到她的顫栗,幾乎是一種本能,沒有辦法鎮定下來。


    艾沫惜扭頭望著他,忽然怯怯地說:“你抱我一下,好不好?”可憐兮兮的語氣,像是馬上就要倒下了。


    黎相宇摟過她的腰,擁抱得那麽溫存,在她耳邊輕輕低語:“寶貝沫沫,你喜歡我嗎?”


    艾沫惜點點頭。


    “那你愛我嗎?”


    艾沫惜又點點頭。


    黎相宇放開她,與她的目光,久久糾纏:“那就行了,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艾沫惜再次點點頭。


    當她進到病房的時候,恨不得立刻就退出去。邢季風居然也在,不止如此,邢海風夫婦都在。


    黎華庭見黎相宇和艾沫惜雙雙出現時,臉色明顯由晴轉陰。


    邢季風第一次主動招呼:“相宇,小艾,你們也來了。”


    兩人訕訕的,十分尷尬。雖然他們的關係,邢季風是早知道的,但外人不知道,這像是給邢季風戴了綠帽子。


    邢季風卻沒有不適,仍然很自然優雅地化解了尷尬處境。


    過了一會兒,邢家人準備告辭。


    黎華庭對艾沫惜說:“沫沫,出於禮貌,你沒有什麽話要單獨跟小邢說的嗎?”


    艾沫惜慌亂不知所措:“沒有,哦,有……”她完全不知道是該有還是該沒有。


    邢季風笑笑,對黎相宇道:“借一下小艾,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她說。”他隻是通知一聲,卻顯得風度而極致禮貌。他沒有征求別人的同意,隻是向黎華庭微微點頭,表示告別,然後溫和地對艾沫惜道:“小艾,你出來一下。”


    艾沫惜訥訥地跟著他走出房門,邢海風夫婦先走一步。


    在醫院的露台處,風呼呼吹著,冷得人心都在晃動。


    “對不起。”艾沫惜率先開口。


    “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邢季風平靜而醇厚的聲音在寂靜的冬夜讓人聽來特別溫暖。


    “我……”艾沫惜低著頭,覺得自己是個太不可愛的女孩,到哪兒都是一堆債。


    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從來沒有什麽對不起我。”邢季風自嘲地笑笑:“如果一定要找一個人來對我負責,那應該是老天爺吧,它不該讓我遇上你。”說完,更加自嘲地笑笑,這種文藝的說法,在他的生命裏,幾乎不曾有過。


    艾沫惜直視邢季風的眼睛,想起第一次遇到他的情景。那時,和黎相宇還在吵架呢,卻是事過境遷,感覺像是度過了無數年的光景。其實,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年不到。


    人生處處是坎坷,其實這真的跟選擇有關。她自己總結了,祝慧星也曾經教過她。可是,已經選擇了啊,如果當初能用愛黎相宇的熱情去好好愛眼前這個男人,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嗎?天下不是都一團和氣,皆大歡喜嗎?


    不,皆大歡喜,黎相宇除外。


    那樣,黎相宇會是天下最孤寂最可憐的人。他是那麽愛她,愛得可以不顧一切,連命都不要,也要愛她。


    那麽可愛的人啊。


    所以她選擇了背棄全天下,而獨讓黎相宇快樂。這是一個正確選擇嗎?


    她抬頭,望他,帶著肯定的態度:“邢季風,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這不是一個表白,是一個描述。


    邢季風心中仿佛被重擊了一下,盡管他掩飾得很好,沒露出一點破綻。可是,這姑娘是多麽殘忍的一個人。


    她明明白白標榜他很好,是她見過最好的男人。她卻偏偏不選他,而去跟一個不那麽好的男人愛得死去活來。


    在她嘴裏,他無數次聽到她說黎相宇這不好那不好,總之全身都是缺點。又怎樣呢,她就是愛他,連缺點也一並愛了。


    愛優點也愛缺點,這才是真愛啊。


    多麽殘忍的壞姑娘!他第一次遇到,真的第一次遇到。有那麽一刻,他已經快要維持不住這樣優雅的風度。卻是當對上這個壞姑娘的眼睛時,他又心軟了。


    這就是劫數難逃嗎?


    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有另一個人是專門生來克他的,所以這個壞姑娘便是他的克星。於是,他認了。


    邢季風清冷而醇厚的語調:“小艾,我叫你出來,是想告訴你一聲,明天我就去英國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發個郵件,或是打個電話,我一定會趕回來幫你。”


    艾沫惜愣住了:“是我讓你難堪了嗎?”


    在別人眼中,她是邢季風的女友。如今出了這樣的狀況,他該多麽難堪?


    他的尊嚴,他的名譽。所以他最後隻有遠赴異國他鄉。他竟然被她逼成這樣了嗎?


    “我在想,我應該回答是或者不是,哪一個答案讓你心頭更好受些?”邢季風微笑地看了一眼她。


    艾沫惜輕捋發梢:“是與不是,我都無法補償對你的虧欠。所以,讓我欠到底吧。”反正,她欠的債,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多一兩個。


    她對他展露出明媚的笑顏,在這樣清冷的夜晚,更顯得魅惑逼人。


    “咳。”邢季風搖頭:“這姑娘果然是個壞姑娘。”他寵溺的語氣,像是在說妹妹,或是女兒,反正不像在說一個他所喜歡的人。


    不是不想說,是不敢。否則,連這樣美好的氣氛都破壞得幹幹淨淨,何苦?


    他笑得很寬容:“來吧,擁抱一下,祝我明天一路愉快。也讓我祝你幸福。”他張開雙臂,等著她。


    艾沫惜走上前一步,輕輕擁抱這個給了她太多幫助的男人。他真好,他真好真好。


    擁抱,分開。


    目送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後,艾沫惜重新走進黎華庭的房間。


    彼時,祝慧星也在。


    艾沫惜怯懦地叫了一聲“叔叔,阿姨”之後,就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聽審判詞。


    不過沒有。


    出奇的安祥,出奇的溫馨。


    誰也沒提她和黎相宇的事,隻是一家人,在病房裏嘮嘮家常。


    祝慧星用刀將蘋果的皮削成一圈一圈,從頭到尾都沒斷過,然後把削好的蘋果遞給黎華庭。


    其樂融融,一個最最和諧的家庭。


    黎相宇搶過刀,也拿一個蘋果,對艾沫惜道:“沫沫,我給你削一個,也能削得從頭到尾不斷。”


    黎華庭嗤之以鼻:“我不信你小子有那手藝。”


    祝慧星溫柔地坐在一旁,看兒子笨拙地拿刀,將蘋果削成一塊一塊的,厚厚的皮,掉下來。一個蘋果削到最後,幾乎就像個土豆了。


    黎相宇的汗都下來了:“看著挺簡單啊,真是怪了。”


    艾沫惜接過他手裏的刀,輕輕巧巧旋轉出一個蘋果來,皮一樣是從頭到尾沒斷過:“阿姨,您吃這個。”


    祝慧星接過,讚道:“看來,我們家女人都要厲害些,你們男人都笨。”


    一屋子人都笑了,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黎相宇偷偷望了望老黎,又偷偷望了望沫沫,懸著的一顆心不由得輕輕放下。


    就說嘛,像沫沫這樣知根知底的好女孩,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呢,還使勁往外推,真不知當初老黎夫婦想的啥。


    肥水還不流外人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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