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的一枝一葉,被陽光照射得油亮油亮,春天的氣息撲麵而來。


    艾沫惜給祝慧星打了電話,約她在鍾樓相見。那是學校裏一個巨大的銅鍾,氣勢磅礴,建築宏偉。百年校慶的時候,一個後來飛黃騰達的學生所捐贈。


    這成了學校的醒目標誌之一。


    祝慧星遠遠走來的時候,周圍還圍著一群學生,吱吱喳喳,男男女女,大家似乎都很高興。


    祝慧星看見坐在鍾樓旁邊長椅上的艾沫惜,跟學生們交待了一下,眾人作鳥獸散。艾沫惜也看見了祝慧星,忙站起身來。


    去了學校裏的一個餐廳,和食堂比起來,這個餐廳足夠氣派了。


    餐廳名字叫紅河穀,頗有情調,很適合黎家兩個優雅女人的第一次在外單獨約會。


    確實是第一次單獨約會,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情,


    艾沫惜百感交集,這個堪比母親的女人,是多麽慈祥美麗,當初是否自己太過執著,錯過了很多與之親熱的機會?


    原本可以更親密一些,一如一個女兒。轉念想想,又覺得也許世事都是注定的。如果當初變得親密,此刻怕是更加難以自持吧。


    祝慧星也不動聲色地望著眼前的女孩,長大了,真的長大了。當初見麵的時候,這女孩才兩歲。轉眼,就長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再過一陣,也許會是她的兒媳婦。


    其實在某些特質上,這女孩跟自己何其相似,都是那麽幹淨的眉目,不嬌豔,不嬌縱。


    點了些清淡小菜,台灣風味的炒飯。校園餐廳,便是這樣。


    整個過程中,兩個女人從未有過的話多。憶起從前,從前的從前,忘記了是誰開的頭,似乎都有。話題從黎相宇小時的頑皮直說到中學時成績有多差,再說到他越長越帥,還在他的書包裏搜到過女同學寫的情書。


    再後來,黎相宇竟然不走後門還能考得上大學,並且糊弄得像模像樣。當時祝慧星愁得啊,以為黎相宇一定考不上,要是考不上,她這個當教授的媽麵子往哪擱?


    再再後來,黎相宇這總裁的位置也坐得不錯。最初還有很多不和諧的聲音,不過隻花了短短的時間,他讓這些聲音果斷地消失了。


    兩個女人談著同一個男人,角度不同,但都是那麽愉快,就連調皮搗蛋似乎都成了優點。


    眉眼彎彎,兩個女人都是。


    隻是很奇怪,整個過程中,誰都沒有提到過黎華庭一丁點影子,仿佛這個人從來就沒存在過。


    祝慧星奇怪,艾沫惜也奇怪,卻都默契的沒有說出來,好似這個影子一出來,就會打破唯美的畫麵。


    吃完飯,又叫了兩杯果汁。紅河穀本來就是這樣休閑的一個地方,甚至晚上,還會有樂隊駐唱。


    艾沫惜鄭重將禮物遞給祝慧星,這是第一次送她禮物,也是最後一次。


    以前,都是祝慧星送禮物給她。這次,相反。


    祝慧星沒有掩飾臉上的欣喜,接過來,立時就當著她的麵拆開,表現出很熱烈的期盼。


    艾沫惜感覺好幸福,鼻子酸酸的。


    音樂盒已經擺在桌上了。祝慧星讚一聲:“呀,好漂亮。沫沫,我很喜歡。”


    她表達得很完整。其實無論是什麽,隻要是艾沫惜送的,她都會是這句話。


    艾沫惜傾身在那音樂盒的鈕上一按,音樂就響了起來:“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


    那盒子裏的小女孩,以嬌憨的姿態投進媽媽的懷抱,最後,音樂停了,粘粘地說:“媽媽,我愛你。”


    音樂,循環往複,小女孩和媽媽分開後,又再次投入媽媽的懷抱,周而複始。


    隻要不按停止,就會一直一直唱下去。


    但總有結束的時候,所以艾沫惜果斷按了停止鍵。


    任何事,都應該有結束的時候。


    祝慧星的眼眶紅了,手微微有些顫抖。她從沒想過還會有這麽一天,那種對女兒的感覺,和對兒子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這個姑娘,其實一直都心思柔軟。


    雖然,她沒有真的叫她媽媽,但用這個表達,也是一樣的,不是麽?


    彼此,都思潮起伏。


    今天,有太多的不一樣。


    在艾沫惜和祝慧星道別之時,她笑得很燦爛,甚至,臉上還有些矯情,走了幾步,回過頭大聲喊:“媽媽,我走了!”


    然後掉頭跑掉了。


    祝慧星站在校園門口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啊,她叫的是媽媽,天哪,媽媽!


    這個稱呼被黎相宇喊了二十幾年,似乎也沒有這一聲來得激蕩人心啊。


    那樣清脆柔軟的聲音,直直流進了心靈最深處,最深處,最最深處。


    祝慧星那一瞬間,真的快流淚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啊,又是禮物,又是叫了人生裏第一個“媽媽”。她忽然想,是該讓這兩個小家夥結婚,以後不是可以天天聽到她軟軟的聲音叫“媽媽”麽?


    那該是有多愉快呢?


    艾沫惜發現自己很沒用,一直忍一直忍,忍到最後,叫了一聲媽媽,扭過臉來,還是淚流滿麵。


    嗬,世上隻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她就像根狗尾巴草。


    如果她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如果……她至於像如今這樣被逼得走投無路麽?


    她在車裏坐了好久,用掉了很多紙巾。然後將頭仰著,告訴自己,從此,隻能在心裏哭泣,隻能。


    她沒有去黎華庭的病房裏搞一場溫情的道別,以感謝他的養育之恩。做不到別人打了她左臉,她還伸出右臉讓別人繼續打出對稱。


    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當然,更是一個記仇的壞姑娘。


    回到邢季風的別墅時,已是接近黃昏了。


    那時,邢季風正在花園裏悠然地邊喝茶邊上網,似乎在開一個什麽視頻會議。


    總裁們現在都愛這個,不論地點,不論時間,隨時都可以開開會。


    艾沫惜瞄了一眼,做了個不打擾的姿勢就準備進去,卻被邢季風叫住:“我很快忙完了,你上去換了衣服下來喝茶。”


    艾沫惜做了個“ok”的手勢,磨蹭近半個小時,才下來找邢季風。


    小鄭給她泡了茶,味道怪怪的,像是某種果茶。小鄭很得意:“這是我自己研製出來的,艾小姐,你試試口感。我還有好幾十種味道的,你每天嚐一樣。”


    聽起來,像是她要在這兒住很久很久。


    艾沫惜沒有反駁,真的很認真地喝那果茶,讚道:“開始味道有點怪,但漸漸就會有甘香回味之感,很爽口。”


    小鄭得了表揚,很高興地走了。


    邢季風悠然地喝一口茶道:“你從來都很會安慰別人,還不露痕跡。”


    艾沫惜歪著頭,笑笑,又喝一口:“我不是安慰,是真的好喝。”說完,問了另一個不相幹的話題:“你說,一個男人要怎樣才會對喜歡的女人死心?”


    邢季風想也沒想,便扔出一個詞:“背叛。”


    “……”艾沫惜不否認這是最直接的辦法。但是,黎相宇會信?


    邢季風盯著艾沫惜的眼睛,這女娃又哭過,雖然已經掩飾得很好,又如何逃得過他的目光:“一定要分手?”


    喜歡的女孩要和情敵分手,他竟然還有些惋惜,這是什麽心態?何時,他高尚的人格已經升級到這個境界了?


    這從來都不是他的風格。


    艾沫惜點頭:“一定。”


    “為什麽?”邢季風明知是黎華庭逼迫,卻還是想不通,小艾的倔強為什麽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你能替我保密麽?”艾沫惜抬眸望向他,眼中有信任,還有不吐不快的衝動。


    壓抑得太久,無人可訴。


    邢季風隻遲疑了片刻,便微微點頭。


    “叔叔以命相搏,我不得不退。”艾沫惜說這句話的時候,雲淡風輕的樣子,痛到不能言說,便是這個模樣。


    邢季風震驚異常,以命相搏?黎華庭!


    一個長輩,用這種方式拆散相愛的男女,會不會太卑劣?


    艾沫惜再喝一口果茶,舌尖有苦澀的味道:“我賭不起他的命,隻好把我的愛情輸給他了。”自嘲地笑笑,沒有哭,有些吊兒郎當的味兒。


    她越是灑脫,越是讓邢季風心酸。


    如前幾日那樣哭出來,似乎更好?至少比現在這樣好。


    欲哭無淚,她連哭都不想哭了。


    這麽短的時間,她的傷口絕不可能愈合。那是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將所有的傷痛掩埋起來?


    邢季風還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聰明地閉了嘴。


    再說下去,又有什麽用?


    除了讓她重新回憶一次那些傷口,新傷,舊痕,這個燦爛姑娘的心,早已千瘡百孔了罷?


    艾沫惜盯著他的臉,忽然道:“邢季風,你為什麽不談戀愛?”


    邢季風沒料到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情八卦他的事,頓時眸色亮起來:“我怎麽感覺你問的是為什麽不吃飯?”


    艾沫惜點頭道:“談戀愛跟吃飯是一回事,都是民生問題。說說,你為什麽不吃飯?”


    “我要吃飯的。”邢季風很認真地回答。


    艾沫惜嗬嗬笑個不停:“那說說,為什麽不好好吃飯?”


    “我可以說我很好地吃飯了麽?”邢季風看她一眼,這姑娘滿眼的狡黠和執拗,再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小艾了。要是離開黎家有這大好處,他舉雙手讚成。


    “不可以。”她仍是執拗,語氣肯定。


    “……”邢季風陷入了這個好好吃飯的沉思中,似乎,是該好好吃飯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使惡魔的蜜糖小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鰩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鰩汐並收藏天使惡魔的蜜糖小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