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券這種東西,要在十年前還是很值錢的,因為茶馬交易的利潤很大,從事這一行業的人很多,為了穩定市場,防止惡性競爭,朝廷成立茶馬司進行管理,每年發放一定量的配額,以此控製流入牧區的茶葉數量,以免造成茶賤馬貴的不利形勢。


    這本是一項好的製度,既能規範茶馬市場,又能給朝廷帶來一定的收益,十年前想要從事茶馬交易必須事先申請,繳納保證金,經過茶馬司官員的資格審核,才能獲得一定量的茶馬券,憑著茶馬券上規定的額度去進行茶馬交易,否則貨物根本出不了邊關。


    可是由於朝廷勢微,邊陲豪強大族根本無視茶馬法,他們無度的出口物資,惡性競爭,導致磚茶對馬匹的價格一路下滑,巡商道的上層官員收了賄賂根本不作為,邊關防務形同虛設,現在除了還能征收一點象征性的稅金之外,巡商道的大部分職能都已經喪失,而茶馬司就更遜色了,簡直就是一個象征性的衙門。


    茶馬提司範良臣是湖廣人士,舉人出身,做過一任禦史的,因為得罪了人被貶到蘭州來做茶馬提司,其實就是相當於一種變相的流放,他幾次三番上書巡商道,建議打擊走私,重新樹立茶馬券的權威地位,可是那些高官都在走私商那裏有幹股的,如何能答應,所以這範良辰的官當的是越來越不順心,直到元封的出現,才讓他覺得眼前一亮,似乎有機會出現。


    這個人既然能販來河曲馬,說明有一定的本事,看他是個生麵孔,又主動提出要和官府做買賣,很可能在這一行還是個雛兒,那事情就好辦了,就以他為突破口,重新啟用茶馬券,這事兒要是能忽悠成了,可是大功一件啊。


    範良臣說出用茶馬券抵賬的話之後,就心虛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旁邊的小廝見狀剛想喊送客,卻被他一眼瞪的閉上了嘴,範良臣忐忑不安的等著元封的回答,按照他的設想,元封肯定會不答應,到時候自己再拿出茶馬法的律條來解釋一番,連哄帶嚇,先把這三百匹好馬騙到手再說。


    果然,元封遲疑道:“這茶馬券是什麽?怎麽沒聽人說過,以往那些販馬之人也用此物麽?“


    範良臣道:“茶馬券就是朝廷發給爾等從事茶馬交易的憑據,沒有這個憑據進行買賣販運,那就是走私,實不相瞞,朝廷馬上就要進行一次大的行動,凡是沒有茶馬券的商人都要被查封,本官見你有心報國才將這大大的便宜讓於你的。”


    看著元封沉思的樣子,範良臣又低頭喝茶,以此掩飾自己的心虛,這種謊言也就是騙騙元封這樣年紀又小又沒有經驗的人,若是讓內行聽見還不笑掉大牙。


    元封沉思了一陣道:“這麽說的話,要是把茶馬券都拿到手了,這生意就隻能我一家做了?”


    “正是如此。”範良臣答道,臉上波瀾不驚,正氣凜然,心中卻在翻滾,眼見這少年就要上鉤,他是又激動又內疚。


    “那茶馬券的總數有多少呢?”


    “今年的額度是一萬匹馬,磚茶十萬擔。”


    “那好,這些茶馬券全給我,三百匹羌馬抵賬給茶馬司……”


    “好!”沒等元封說完,範良臣就拍案而起,忙不迭的說道:“咱們這就簽署協議。”


    雖然茶馬法已經形同虛設,但是畢竟這個製度還存在,每年都有專門印製的茶馬券送達蘭州茶馬司,就這樣放在庫房裏積壓著,既然元封要,就一股腦給他便是。


    三百匹馬趕進了官圈,元封等人帶著滿滿一箱形同廢紙的茶馬券走了,整個蘭州牛馬市場的商人們都驚詫的說不出話來,以往那些瞧不起自家老爺的茶馬司差役們也忍不住挑起大拇哥讚歎提司大人的本事。


    別說他們,就連十八裏堡眾人等人也都不理解元封的行為,望著箱子裏印刷精美的茶馬券,張鐵頭道:“這玩意擦屁股都不好使,要來何用?”


    元封道:“有了這個玩意,才能正大光明的販運茶馬。”


    “切!別人家都沒這個玩意,不照樣販運的熱火朝天。”


    “哼哼,再看吧,對了,讓你辦的事情妥了麽?”


    “妥了,剩下的二百匹馬,留下最好的五十匹咱們自用,剩下的都賣給那些馬販子了,一共是兩萬六千兩銀子,現銀現貨兩清。”


    “很好,現在咱們並分兩路,鐵頭哥你帶人去采購磚茶,我和楚大叔回家一趟,楚鍵生死未卜,不能再讓楚大叔冒險了。”


    “不行!”在一旁默默趕路的楚木腿開口道:“咱們做的事情,本來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死個把人不算啥,咱們的生意剛起步,得趁熱打鐵做下去,不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回家歇著。”


    “那好,楚大叔就接著幹吧,雖然楚鍵凶多吉少,但是咱們剩下的兄弟自會照料大叔大嬸。”元封道。


    “對,楚鍵未盡的孝道,就交給我們吧。”幾個少年異口同聲的說,一行人加快了速度,迎著晚霞奔馳而去。


    在蘭州停了一晚之後,元封派張鐵頭拿著銀子去買磚茶,隨後帶人繼續去康巴草原販馬,另外還讓他在蘭州府挑那些精美昂貴的絲綢首飾買上一批,送給赫敏以及羌王的嬪妃人等,至於銀子方麵則不用發愁,羌王贈與的那些珍惜的裘皮起碼能換七八千兩銀子呢。


    磚茶和馬匹都是敞開交易的,有錢什麽都能買到,張鐵頭帶人辦理完全可以放心,於是元封和楚木腿等人整理行裝向著十八裏堡的方向而去。


    “封哥兒,生意做的好好的,回家作甚?托人把銀子捎給家裏人便是。”楚木腿不解的問。


    “大叔,咱們不是回家,是去蘆陽縣。”


    “去蘆陽縣作甚?”


    “告狀。”


    ……


    三日後來到蘆陽縣,此時的蘆陽縣城已經和第一次來的時候截然不同了,城牆進行了修繕,烏鴉窩被掏掉,那些亂七八糟的雜草都被拔光了,街上的野狗也絕跡了,就連路上的行人看起來都不象以前那樣灰頭土臉了。


    來到縣衙門口,隻見昔日破敗不堪的衙門整修一新,圍牆用石灰水刷過了,破瓦也換過了,門旁擺著一**冤鼓,鼓麵是用新牛皮蒙的,衙門大門敞開著,裏麵懸掛著四根黑紅的棍子。


    看到他們在衙門口駐足,旁邊一個賣燒餅的老漢問道:“是來告狀的吧,那邊有鼓,敲兩下自然有人帶你們進去。”


    元封奇道:“今日是初一,縣尊也開衙接案?”


    那老頭道:“是啊,以往的縣太爺總是三六九開衙,接狀子也有許多講究,需要有鋪保,有訟師寫的狀子,寫的格式不對都不會接,現在這位柳老爺真是愛民如子,知道縣城沒幾個會寫字的,幹脆不用狀子了,直接口頭鳴冤即可。上任這幾個月來,就把以往三年的積案都處理的差不多了。”


    沒想到這位柳知縣竟然是個能員,元封心中更有底氣了,當即上前敲起了鳴冤鼓,咚咚咚三聲剛過,裏麵便出來兩個衙役,和氣的問道:“來者何人?可是告狀?”


    “正是,小民們乃是十八裏堡人,有冤屈請大老爺做主。”


    “進來吧,記得上堂要跪,老爺讓你抬頭才抬頭。”


    幾個人進了公堂,按照衙役的交代跪下口稱冤枉,堂上卻傳來笑聲:“爾等不去欺負別人也就罷了,何來冤枉。”


    元封忍不住抬頭看去,隻見柳知縣正在公案後麵端坐,案子上放滿了卷宗,大概是積壓的各種民事刑事案件,這位父母官手捋著胡須,一臉的春風洋溢,看來處理公務非但讓他煩躁疲勞,反而有神清氣爽的功效呢。


    “小民確實有冤枉。”元封道。


    “那好,你好像認識字,那就把冤屈寫出來吧。”


    “小民已經寫好,請老爺過目。”


    “哦,呈上來。”


    衙役將元封手中的狀子接過,交到柳知縣手上,縣老爺一目十行,轉瞬就看完了,哈哈笑道:“你這狀子本官接不得,你說從茶馬司領了茶馬券,就能專營茶馬生意,不錯,按照本朝律法,其他商家若是再經營這樁生意,就是走私,可是這件事已經茶馬司查緝啊,你把狀子遞到本官這裏又有何用?”


    元封道:“茶馬司那裏,小民自然也遞了狀子,可是案子卻牽扯到本縣的利益所在,所以不得不再呈狀子到蘆陽縣。”


    柳知縣道:“如何與本縣有利益關聯,你說來聽聽。”


    元封道:“小民們是十八裏堡人,乃是本縣子民,而且茶馬商路的必經之路也在本縣管轄之內,所以本縣有查緝走私的職責,再者說,那些走私商不用申購茶馬券即可經營,這就是不公平競爭,直接影響了我們的收益,我們的收益少了,交給縣裏的賦稅就少,賦稅少了,老爺就不能修城牆,不能給衙役發月錢,這不是影響了本縣的利益麽?”


    柳知縣哈哈大笑:“說得好!可是你想過沒有,茶馬司都沒有力量查緝此事,我一個小小的蘆陽縣又如何有力量,你看本縣衙裏有幾個能上路查緝的好漢?”


    元封不用看也知道,縣衙裏就兩三個年老力衰的衙役,馬都騎不得,更別說去緝私了,他不動聲色道:“啟稟老爺,小民們隻需老爺點個頭,讓我們自行查緝便是,小民們為了自家生意敢不盡心盡力,若是斷絕了走私,不但小民們有利可圖,就連老爺也能平步青雲呢。”


    柳知縣再次哈哈大笑:“好個伶牙俐齒頭腦靈活的小子,你叫元封,是十八裏堡的地保是吧,也罷,本官就允了你,另外再給你一個名份,任命你為本縣馬快班頭,專司查緝茶馬走私事宜,你看可好?”


    還說啥啊,這柳知縣太上路了,元封激動的當即磕頭謝恩:“多謝大老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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