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倉促,元封還真沒仔細觀察那些大炮的差異,聽曹延惠這樣一說,當即抱拳道:“還請老大人指點。”


    曹延惠幹咳一聲道:“這十門炮乃是我涼州壓箱底的利器,每門大炮都有不同的名號,分別是神威 振威 揚威 顯威 耀威 奮威 遠威 武威 龍威 虎威,後麵再綴上無敵大將軍就是全稱了,名號不同,作用也不同,事先沒和你說清楚這一點怪我,到底是中風過的人,腦子不行了,現在就慢慢的告訴你。”


    原來這十門大炮並不是一同鑄造而成的,而是分為十年時間,凝結了上百位能工巧匠的智慧打造而成,造型不同,身長不同,內構也不同,元封使用的神威大將軍炮是最早的產物,不論威力和射程都不算最好的。


    比如遠威大將軍炮,就是十大將軍裏麵射程最遠的,現在還豎在外麵沒來得及運出去呢,曹延惠大病初愈還不能行走,坐在輪椅上由曹秀推著來到屋外,向元封講解這遠威炮的巧妙之處。


    “張將軍不妨爬上去看看這門炮有何與眾不同之處。”曹延惠道。


    元封先圍著這門炮轉了兩圈,發現炮身細長,確實和神威炮有所不同,大炮旁邊立起了方便搬運的腳手架,他爬上去一看,更加驚詫,原來遠威炮的炮膛不是光滑的,而是有著一條條明顯的凸槽,伸手摸一下,這些凸槽向裏麵延伸開去,並不是直線,而是帶著旋轉。


    “看到了吧,那是膛線,有了這個東西,炮彈就會旋轉,就會打得更遠。”曹延惠在下麵指點道。


    “可是,如果這樣的話,火藥爆炸的煙氣就會從凸槽間泄露出來,導致射程縮短啊。”元封脫口而出。


    “高!看不出你還有如此見識,如今有學識的年輕人不多了啊,不過你卻忘了一點,炮彈也是可以改變形狀的,為什麽隻能發射圓球狀的呢。”曹延惠道。


    “原來如此,受教了。”元封心悅誠服,爬下腳手架對曹延惠深深一躬。


    “孺子可教,再告訴你一點,不是所有的炮都適合擺在城牆上用的,比如龍威和虎威炮就是近戰用炮,兩門炮配合使用,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最適合把守城牆缺口,不管敵人來多少,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聽了曹延惠的話,元封更加喜形於色,道:“有此利器,涼州無憂也,隻是卑職有一事不明,為何十大將軍要藏在柱子裏而不是放在軍中呢?”


    曹延惠道:“涼州是個通衢之處,東來西往的人多且雜,軍中有什麽兵器肯定保不住秘密,總之一句話,殺手鐧總不能擺在明麵上,得藏著掖著才有效用啊。”


    ……


    一天之內突厥大營就拔營起寨後撤十裏,速度之快超乎想象,所謂突厥人隻是個泛稱,指的是突厥化的蒙古人和久居河中之地的各種色目人,這些人本來就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紮營拔營的速度自然比漢人快得多。


    帖木兒大汗的王帳一直就是安置在車輪上的,三百頭牛一起拉動巨大的底座向前移動,號角嗚嗚鳴響,大軍拔營退卻,士兵們沉默不語的走著,百萬大軍硬生生被人家逼退十裏,這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楚鍵也帶領自己的隊伍慢騰騰的走著,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今天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涼州軍發射的炮彈竟然打到十裏外的中軍大營,那些回回炮也基本上完蛋了,這是大軍東征以來遇到的最大挫折了,雖然人員傷亡很少,但對士氣的打擊極大,畢竟恐懼來源於未知,涼州人一夜之間有了如此強大的武器,難道是上天在幫助他們麽?難道大汗的東征是錯的麽?以至於引起了上天的懲罰。


    帖木兒帝國是個嶄新的帝國,自從成立以來就一直東征西討,殺戮不停,連年征戰既掠奪了無盡的財富,也犧牲了不可計數的青壯,人們向往和平,不願意再打仗了,可是帖木兒執意東征,說遙遠的東方是他畢生的夙願,為了東征的事情還殺死了好幾個勸諫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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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窮兵黷武不過如此,若是東征一切順利的話還好說,如今在這涼州城下受阻兩個月餘,大軍的壓力極大遠非外人道也,百萬大軍每天吃喝可是天文數字,河西走廊雖然富饒,但也架不住人多啊,肅州、甘州、沙州已經十室九空,大軍所需的糧草要從極其遙遠的西域穿越萬裏關山運來,一路上艱難險阻難以敘說,若再不突破涼州打進中原,先餓死的就不是城中的涼州人了,而是城外的突厥大軍。


    王帳內,帖木兒大汗斜躺在軟榻上,幾個美人正用汗巾幫他擦拭著額上的冷汗,剛才氣急攻心,帖木兒的病情又反複了,今天的事情確實太突然了,以至於大汗精心籌備的東征大計被打斷,這些威力無比的巨炮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麽?


    煩心的事情不止這一條,士兵們患上夜盲症不能夜戰,軍糧短缺都是大問題,別看每天都有一幫突厥兵跑到涼州城下去大吃大喝,其實他們真實的夥食很差勁,不過是放了幾個月的饢餅罷了,百夫長以上的軍官才能喝到馬奶吃上熏肉,普通小兵隻能勉強管飽,馬料也很緊缺,幸虧軍中馬匹大部分是吃苦耐勞的蒙古馬,對草料要求不高,還能自己從地皮下麵翻出草根來吃


    正想著心事,忽然一聲脆響,原來是侍女把熬製的湯藥給打翻了,銀碗翻落在地毯上,藥汁瞬間就浸濕了地毯,形成一塊深色的汙跡。


    帖木兒皺了皺眉頭,他最恨有人在他沉思的時候打岔了,旁邊便有侍衛撲過來將那名侍女拖出去斬首了,醫官也嚇得麵無人色,跪地求饒道:“仁慈的大汗,請允許我再為您熬製一碗湯藥,隻需要一個時辰就好了。”


    帖木兒不耐煩的擺擺手,立刻又有侍衛來拖那醫官,忽然帖木兒想到了什麽,喝道:“停,你剛才說什麽?”


    醫官已經嚇傻了說不出話來,侍衛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才清醒過來了,戰戰兢兢道:“仁慈的大汗,請……”


    帖木兒瞪著他道:“後麵說的話!”


    “隻……隻需要一個時辰就好,大汗若是等不及,半個時辰也行,不過藥力要差些。”


    帖木兒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有破敵之策了。”


    ……


    涼州,城牆廢墟上,幾百個民夫正在搬運著石頭磚塊,突厥人隻是暫時退走,隨時都會卷土重來,這個大豁口必須要堵上才行。


    五裏之內已經突厥人了,打掃戰場的士兵們在城牆外邊撿著箭矢和破爛的刀槍,圍城兩個月,箭矢滾木已經耗費的差不多了,城內工匠連天加夜的趕製也比不上消耗的速度,這些破銅爛鐵收集一下還能派上用場,突厥人留下的回回炮殘骸也被民夫們用斧頭砍成大小適中的體積,碼在地上準備用馬車往回拉,天寒地凍木柴稀缺,這些都是上好的木料啊,浪費不得。


    大夥此刻的心情是輕鬆而愉悅的,戰爭終於出現了轉機,突厥人退避三舍,軍心民心都穩固了許多,廢墟雖然高大,但坡度太小,不足以阻擋敵軍,民夫們將石頭搬運下來,在前麵重新壘起一座石牆,時間倉促來不及挖地基,隻能盡量壘的整齊一些,糯米汁是沒有了,隻能用砂漿石灰來灌封,擋回回炮是不行,擋騎兵步兵還是可以的。


    正忙碌著,忽聽得遠處一陣沉悶的馬蹄聲,猶如夏日暴雨來臨前的悶雷,“騎兵!他們又來了!”有人淒厲的呼喊道。


    突厥騎兵卷土重來!


    警號發出,民夫們立刻停下手上的活計,一窩蜂的往城裏跑,城牆上的炮兵們匆忙拿起武器準備抵抗,突厥騎兵如同蝗蟲一般鋪天蓋地撲來,和以往不同的是,戰馬的間距拉得很大,待他們進入射程之後,四門大炮依次響起,炮彈射入敵群,但是效果並不好,因為炮彈不能爆炸,隻是依靠動能殺傷敵人,人家的隊形稀疏,四枚炮彈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


    涼州炮兵們的經驗還很少,這巨炮本來就不是對付有生力量的,而且發射完之後,要清膛、複位、重新裝填,炮體巨大,每個程序都很麻煩,一刻鍾能射一發就算不錯了,這種射速在快速移動的騎兵麵前就是渣。


    民夫們倉皇逃竄,氣喘籲籲的爬上廢墟,此時軍隊已經頂上來了,一隊重甲軍士排著密集的隊形爬上廢墟,把手中的長牌放到地上,形成一道防線,長矛呈四十度角向外伸著,後麵是弓弩手和火槍手,對付騎兵沒什麽好的辦法,唯有如此而已。


    帖木兒所謂的破敵之策其實並不是啥新鮮辦法,依然是強攻而已,他算出涼州人的大炮威力雖大,射速低下,真實的殺傷力也很有限,隻要不排成密集隊形就不用怕,所以派了這個萬人隊過來攻城,利用騎兵的高機動性接近城牆,然後騎兵下馬攻城,主攻方向依然是涼州城牆的豁口,那個浸透了上萬人鮮血的廢墟。


    此時的涼州街道上,兩輛炮車正緩慢的移動著,粗短的炮身鋥明瓦亮,寬廣的炮口如同巨獸的血盆大口,緊隨其後的輜重車上,用鐵絲網盛著的霰彈密密麻麻,如同蜂窩,沉重的彈藥壓得車輛不堪重負,吱吱呀呀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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