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四個月,終於回到了家鄉,王威百感交集,此時的涼州已經從戰亂中逐漸恢複過來,不再是那個滿街難民哭天喊地,到處充斥著恐懼氣氛的城市了,雖然還有些許多戰爭留下的痕跡,但處到處井井有條,百姓的神情也頗為平和。


    涼州統帥張思安帶領一群將弁慌慌張張的奔來迎接上官,涼州雖然獨立於朝廷久矣,但總歸算是甘肅省的一個府,曹延惠再牛逼也還是個知府,同理,元封手下的兵馬再多,也不過是知府手下一個統兵的小校罷了。


    大周朝的體製在那擺著呢,不能亂了規矩。


    那將官停馬,俯視著元封,隻見這位名聞遐邇的所謂“隴西思帥”也不過如此,亂糟糟的頭發和胡子,麵容消瘦,眼中多有血絲,身披戰袍外罩鎖甲,身後一幫將弁也是軍容不整,看起來就不像正規軍隊。


    將官從鼻子裏呲出一股冷氣,高高在上,不搭理元封,王威在一旁介紹道:“田總兵,這位就是堅守涼州的防禦副使張思安。”隨後又高聲對元封道:“張大人,還不見過新任的涼州總兵田大人。”


    元封趕緊拱手行禮:“卑職見過田總兵。”身後一幫將弁也跟著元封一起行禮,田總兵根本連看都不看,轉臉對王威道:“老王,你們涼州府的兵怎麽不懂規矩,見上司都不跪拜的麽?”


    王威趕緊圓場:“鄉野之人不懂規矩,田大人莫要見怪。”一邊對元封喝道:“還不跪拜!”


    元封不動,抬頭冷眼看著田總兵,田總兵有些慍怒,他的親兵舉起馬鞭子罵道:“還敢瞪眼,反了你了!”說罷就是一鞭子抽下去,表梢剛甩過去就被元封一把抓住,猛地一拽,這名親兵便被拉下馬來。


    嘩啦啦一陣拔刀的聲音,雙方都拔刀出鞘,大街上便對峙起來,老百姓嚇得四處逃散,關門閉戶,劍拔弩張之際,田總兵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動手啊!來砍我啊,本將今天還就把話撂在這裏了,今天誰要是不砍我,誰就是小娘養的!”


    街上的涼州軍越來越多,堵住了官軍的去路,士兵們眼中冒火,緊握兵器,隻等大帥一聲令下就開打。趙定安等人更是怒火萬丈,緊盯著這位頗有無賴風範的新任“涼州總兵”。


    眼看就要爆發流血衝突,王威趕緊嗬斥道:“都把刀放下!成何體統,大公子還在官軍營中呢,你們難道連大公子的話都不聽了麽!”


    這話是暗示大家,曹俊已經是人家的人質了,況且官軍勢大,真火並起來涼州人占不到半分便宜。


    眾人這才悻悻的收起刀劍,王威以為自己的餘威還在,心中稍定,賠罪道:“田總兵勿怪,圍城幾個月,兒郎們性子有些野了。”


    田總兵獰笑兩聲,拿馬鞭子指著涼州眾軍道:“怎麽,慫了?剛才不還喊打喊殺的麽,一個個都他媽的孬種!”


    涼州軍們憤怒了,剛剛收起的刀劍又拔了出來,涼州被圍之際,不見朝廷一兵一卒,現在突厥人退走了,他們便堂而皇之的來接管涼州,還敢在大帥麵前耍無賴,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見事態有惡化的趨勢,田總兵的聲音又提高了兩個八度:“小子們,看清楚了!爺台不是突厥人!爺台是朝廷的人,溫大人親自封的涼州總兵,現在五千精兵就在城門口,爺台隻要有個三長兩短,立馬攻城!三十裏外還有我甘肅官軍五萬,隨時可以出擊馬踏涼州!想動爺台,你們先想清楚了!”


    果不其然,官軍就是來摘桃子的,這幫狗日的簡直太可恨了,涼州軍們恨得牙根癢癢,但大帥不發話,他們隻能忍著。


    田總兵見涼州軍沉默不語,便冷笑一聲對王威說:“老王,帶本將去見曹延惠吧,懶得和你手下這幫雜碎打交道。”


    王威鬆了一口氣,道:“好,這邊請。”


    官軍的隊伍繼續向前,涼州軍們無聲的讓開一條路,目送著這幫驕兵悍將從自己麵前經過,那個被元封拉下馬的官兵瞪著眼鼓著嘴,氣勢洶洶的從元封手中奪回馬鞭,還想發點飆,但是看到元封淩厲的眼神,隻敢在地上啐了一口,咕噥了一句,上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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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田總兵過去之後,元封才輕蔑的笑了,就憑五千官軍還敢威脅涼州人,簡直開玩笑,這點兵馬都不夠兒郎們半個時辰砍的,至於三十裏外吧那五萬大軍更是土雞瓦狗,用膝蓋都能想出來甘肅官軍拚湊出來的五萬人是什麽德行,比涼州軍的民夫都得差三個檔次出來。


    無知者無畏啊,田總兵大概還以為自己是個孤單英雄呢,帶著五百人就敢進涼州,幾句話就把上千涼州軍嚇退,他的自我感覺一定相當良好,殊不知已經做了元封鼓勵士氣的工具,士兵們目睹了官軍的無賴醜態,哪個不是怒火萬丈,啥也不用說了,朝廷在大家心目中的那點好感片刻之間蕩然無存。


    “大家都散了,回去聽令!”元封一聲令下,眾軍頃刻間散去,除了腳步聲之外竟然沒有任何雜音,幸虧那個田總兵沒有看見這一幕,否則一定會被如此森嚴的軍紀所震驚。


    田總兵在王威的引領下來到涼州府衙,看到壯觀巍峨的建築,他不禁有些傻了,張大嘴呆呆看了半天也不敢進,“我的媽呀,京城裏的皇宮也就是這個架勢吧。”沒見過啥世麵的田總兵由衷的感歎道。


    “田大人,裏麵請。”王威象主人一樣在前麵引著路,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他一句,田總兵趕緊擦一擦不小心流出的口水,緊走了兩步跟了過去,一邊走一邊擺手讓自己的士兵去把府衙的崗哨替換下來。


    甘肅官軍們呼啦一下衝上去,將涼州軍的士兵繳械製服,統統押了出去,看到垂頭喪氣的涼州兵,田總兵叉著腰站在寬闊的院子裏竊喜不已,這一切來的太順利了,讓他都有點不敢相信。


    田總兵名叫田二橫,原先隻是天水郊區一個地痞而已,因為打架鬥毆傷了人,無奈之下遠走他鄉,正好遇到甘肅禁軍招兵,他便從此當上了吃糧人,靠著又橫又楞的作風居然很快混上了百總的位子。


    那一年,蘭州府出了大事,幾位老爺的公子被馬販子殺了,溫巡撫一怒之下興起刀兵,血洗了馬販子的老巢十八裏堡,田二橫在這一戰中表現的極為突出,被提拔為千總之職。


    這次遠赴涼州,任務重大,統領全軍的是溫巡撫的侄子,擔任先鋒官的就是田二橫,臨出發前溫巡撫親自斟了一杯酒給他,勉勵他好好報效朝廷,拿下涼州便給他涼州總兵的職位。


    當突厥百萬大軍來襲的消息傳到蘭州以後,官場震驚,百姓惶恐,但溫巡撫卻感到千載難逢的機會來臨了,對於突厥人他並沒有什麽強烈的概念,但對於曹延惠他卻很了解,這老家夥絕對是個善於經營的老狐狸,涼州錢糧兵馬充足,未必不能抗住突厥大軍,倘若涼州敗了,突厥人東進那就另當別論,隻要是涼州勝了,那麽涼州的末日也就快到了。


    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溫巡撫再明白不過了,涼州如能打退突厥人,自身的消耗一定相當之大,屆時隻需一彪人馬便可取了涼州。


    後來,曹俊帶著王威逃竄至蘭州,被溫巡撫拿下,詢問了涼州的近況之後,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下令封鎖邊界,不讓一兵一卒以及民間人士前往涼州,直到突厥人大敗的消息傳來,他才命令大軍迅速開拔,帶著曹俊王威以及涼州關防趕過去接管這座城市。


    曹延惠重病,曹俊就是名正言順的接班人,溫巡撫已經向朝廷提請加封曹俊為繼任知府,任命書不日就到,涼州眾軍又都是王威的老部下,憑著這些關係,再加上一位勇悍的將軍,何愁涼州不入我手。


    這就是溫巡撫的計劃,完美的計劃,但他忽略了兩個人,一個是涼州的捍衛者元封,一個是涼州的主宰者曹延惠,所以,他的這五萬五千人馬,下場將會非常令人遺憾。


    田二橫正站在那裏壯懷激烈呢,後麵抬過來一架步輦,口鼻歪斜的曹延惠躺在上麵,用能動的左手晃了晃,算是給田總兵見禮了,看到傳說中的涼州王竟然是這副德行,田總兵開懷大笑道:“外麵風大,老大人還是進去歇著吧,不用招呼我。”


    田二橫倒是毫不見外,儼然以府衙的新主人自居,看看這裏摸摸那裏,開心的不得了,看到穿著不一樣戰袍的甘肅官軍將已經繳械的涼州軍士兵一隊隊押出去,站在曹延惠身旁的曹秀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那個元封,為何還在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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