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重逢〓


    『哎呀,是新衣服嘛。』


    一見到在文森特的伴隨下出現的海鬥,眼尖的勞爾*德*特雷德立刻注意到了他的變化。


    『是桑地亞納大人買給你的嗎?』


    像往常一樣等著文森特翻譯過後,海鬥點了點頭。


    『非常適合你。你紅色的頭發很襯黑色的布料……不過為什麽不帶皺領呢?』


    剛才見麵時就問出了同樣問題的文森特代替海鬥做出了回答:『這樣比較方便行動。而且如果是西班牙風的厚皺領,那麽不把頭發剪短就不會合適。我們也試驗了一下,果然和凱特說的一樣。凱特的身體還沒有複原,還是隨他的意思做比較好。當然了,到了覲見陛下的時候,一定會裝扮的整整齊齊。』


    勞爾微笑了起來。


    『恐怕陛下也會要你們不要介意的吧。』


    『那不就好了。』


    『現在這個時候,陛下也許真是對這個孩子言聽計從吧。原本禦醫勸過多少次,陛下一直都左耳進右耳出,不肯進行通風的食物療法,但是因為凱特的忠告,他現在已經開始了。』


    『的確。陛下的身體好了很多,禦醫大人也非常感謝凱特呢。』


    海鬥感覺到文森特的視線驕傲地轉向自己,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那是為了避免暗殺的危險,菲利普二世將已經試過毒的禦膳分給自己的那一天的事情。


    油膩的燒烤小羊肉,漆黑的豬血灌成的香腸,蓋著砂糖醃無花果的雞肉,煮的爛爛的蠶豆和兔肉,麵包和乳酪,還有葡萄酒。


    (所以我就說狩獵民族這些人啊……)


    完全沒有一點綠色的東西——餐桌上排列著這些的菜肴,未免實在是過於單調了,海鬥不由得看得發呆。雖然英國的餐點跟這個也挺像,可是,至少在德雷克宅邸裏用的餐中還有煮蘿卜或者綠葉菜之類的東西。


    (不對,就算是『克羅利婭號』上,也有卷心菜熬成的湯啊。)


    要防止壞血病,補充維生素c是最對症的方法。但是等到英國海軍常備萊姆醬,那已經是兩百年以後的事情了。


    不過,傑夫利他們憑借經驗,已經發現到了必須要吃一定的蔬菜這個事實。但那很明顯沒有達到必要的量,於是海鬥在拉羅舍爾靠港的時候,勸說傑夫利買下了很多蘋果。在海盜或者海軍題材的故事裏,常常會看到壞血病的恐怖,海鬥可不要落到牙床滿口流血,牙齒都鬆鬆地脫落下來的地步。


    “每天都隻吃這種東西,陛下的身體就不會變壞嗎?”


    看到海鬥沮喪地這麽問,文森特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麽意思?陛下禦膳所使用的材料全部都是我國最高級的。”


    “這我當然明白。但是我要說的是材料的種類過於單一了。這個時代很多國王患上通風,呢就是因為隻吃柔的緣故。不再多吃一點蔬菜不行……”


    “這個時代?”


    文森特絕對不會對海鬥的話充耳不聞。一見到他由於自己的隨口說出的話而露出詫異的表情,海鬥立刻慌了手腳。對啊,怎麽可以忘記自己空心經營起來的設定呢。


    “那,那是之前的意思。我聽說伊麗莎白陛下的父王也患有通風病,不是嗎?既然是這樣,還是多加注意的好。菲利普陛下也不想留下還年幼的王子殿下去世的吧?”


    海鬥說完,文森特忽然微笑了起來。


    “你真是溫柔。你是在為陛下的健康擔心嗎。”


    “也,也不是什麽溫柔。我隻是在為自己打算而已……”


    海鬥一邊吧麵包掰成小塊,一邊低聲嘟囔著。他知道文森特把自己當成天使一樣毫無邪氣的人。但是自己很明白,那和自己真實的樣子差的天差地遠。


    “你害羞了嗎?”


    見文森特充滿笑意地望著自己,海鬥手足無措地別過了頭。


    “我才沒害羞!因為吃的實同樣的東西,那連我也肯能會得上相同的病,我不要這樣而已。而且像現在這樣沒有食欲的時候,麵前全都是油膩的肉也令人受不了。還有……”


    文森特像投降似的舉起雙手來,打斷了海鬥連續不斷的不滿。


    “我知道了。我會把你的忠告好好地傳達給陛下的。今天就先忍耐一下吧。”


    “所以我是說,我是真的不想吃。胸口堵得滿滿的……”


    “凱特。”


    文森特伸出手來,溫柔地撫摸了扭到一邊的頭。


    “不攝取營養,你的身體怎麽能恢複呢?而且你自己健健康康的,陛下才會認真地接受你剛才的忠告啊。好,先吃點什麽?這小羊肉很柔軟的。”


    文森特用自己的切下薄薄的一片肉,放在海鬥盤子裏的麵包上。


    “隻吃一口就好了。就當給我個人情……怎麽樣?”


    他都已經說道這個地步了,海鬥也很難拒絕。於是輸掉的海鬥不情不願地叉起那塊肉,放進嘴裏。不過吃起來道士意外的清爽,雖然是宮廷菜肴,但是沒有用上一堆的香料,隻用了鹽和胡椒,味道簡單,反而很不錯。


    “美味嗎?”


    看著專心地咀嚼著食物的海鬥,文森特露出了很開心的表情。


    “這樣的話,要不要試一下這邊的香腸?”


    “嗯……”


    “不用全部吃逛也沒關係。來,我切得小小的。”


    文森特真的很會寬慰鬧別扭的海鬥。多半是因為照顧生病的妹妹的緣故吧。


    “好,乖孩子。你很努力。”


    “……”


    結果在文森特的一勸再勸之下,海鬥把一根香腸都吃了下去。文森特就好像海鬥立了什麽大功一樣誇獎他,海鬥再次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感覺裏。用文森特的話來說,那就是“害羞”吧。雖然被當成一個人就什麽都幹不來的孩子一樣對待很羞恥,很生氣,但是另一方麵也微微地覺得開心。沒錯,雖然承認會很不甘心,但海鬥就是個愛撒嬌的小鬼啊。


    當然,他是個難以接近的人。但是自己也明白,他絕不是個壞人。所以自己無法恨他——邊和勞爾說話,邊看著文森特,海鬥想著。


    可能是度過了恐怖的宗教審判心情就鬆緩了下來的緣故,海鬥一時間發了高燒,燒到意識不明的地步,在那個時候,都是他在寸步不離地看顧海鬥。不,不隻這樣而已。在唯恐秘密泄露的沃爾辛厄姆派出刺客對海鬥下毒的時候,邪惡的艾斯科巴爾神父把海鬥扔進海裏的時候,都是這樣。正像他本人說的那樣,文森特一直都在幫助著海鬥。在他退縮的時候鼓勵他,支撐著他。


    (不過這一切都是不來西班牙就不會碰到的磨難。所以他幫助我也是當然的。我我不該感到他對我有什麽恩義之類的……)


    可是,看到文森特的辛苦與獻身,就覺得不理睬不放在心上是一件錯事。海鬥雖然身為被害者,可是如果態度冷淡,卻顯然自己好像是沒有心的人一樣。


    (他可是連沃爾辛厄姆都能騙過的能幹間諜,又殺了數不清的人,“聖迭戈號”上的水手們都怕他怕鬼或者惡魔……可是雖然這樣,隻要我一微笑,他卻會露出非常開心的表情。雖然我會裝作看不到。)


    隻要看到那樣的表情,海鬥就無法燃燒起對文森特的憎恨。歲然他就是上海那捷爾,活生生分開自己與傑夫利的元凶。


    (而且,他還是戈在敗給英國之後,也許在回西班牙的途中就遇難了的人啊。)


    海鬥把視線從文森特身上轉開,深深歎了一口氣。不要這樣。不可以喜歡上他。不想要喜歡上他。如果是真的喜歡的人,就無法眼睜睜地把它送上死路。而且會想要盡一切力量讓他遠離悲劇。


    而這就成了問題。


    海鬥翻閱過曆史書,他是知道“阿爾馬達海戰”的經緯的。而他也很明白,如果想要讓西班牙艦隊逃過那悲慘的遇難的話,應該采取什麽樣的對策。


    可是如果吧這些告訴文森特的話,那就等於是對英格蘭,或者說是對傑夫利的背叛行為。


    (如果在阿爾馬達之後給西班牙以重整態勢的餘裕的話,那麽他們也許會再次發起攻擊。這樣我就成了把英格蘭賣給西班牙的大惡人。單純為了想幫助文森特而變成這個樣子……)


    揚著畫有哈普斯布克家族家徽的帆的龐大艦隊溯泰晤士河而上,被稱為歐洲最強的陸軍步兵部隊(或者稱戴爾西奧斯)蜂擁登上陸地,隻要一想象那個樣子,海鬥就不由得顫抖起來。遭到掠奪,變成一片廢墟的白廳宮。遭到幽禁甚至被處死刑的女王。喪失地位與名譽的貴族。爭相逃亡的市民們。燒死國教徒的火焰——收割生命之穗的死神,帶著陰鬱的笑在各地橫行。他似乎要彌補自從英法百年戰爭結束之後,一直延續到現在的欠收。當然,那把殘酷的大鐮刀是不會放過襲擊西班牙加雷翁船的私掠船的。


    (我才不想看到英格蘭……傑夫利他們遭到那樣的遭遇。我絕對不會做任何多餘的事。)


    海鬥過去曾經存在的世界的曆史,與這邊的世界的曆史有著微妙的差異。如果為了消除那些差異而硬要做手腳的話,就存在著會讓差異進一步擴大的可能性。


    經過在加的斯發生的暗殺德雷克未遂的事件,海鬥已經充分地體會到了那種恐怖。他發誓再也不要因為自己的打算或者願望進行“預言”了。


    (我並不想打破自己的誓言。但是……)


    就這樣對文森特見死不救,自己真的能忍受嗎?這個疑問經常會湧上心頭,劇烈地擾亂海鬥的心。這是不可能的。海鬥的神經遠沒有粗壯到那個程度。他無法望著一個明知要死的人的笑容,還能夠無動於衷。可是——海鬥不斷地想了又想,到底要怎麽做才好呢。遵守自己的誓言,同時又能救出文森特,海鬥一直在想著,但是事到如今,他仍然找不到好的辦法。


    “怎麽了?你已經累到站立不住了嗎?”


    文森特發現海鬥又歎了口氣,於是中斷了與勞爾的對話,很擔心地問道。


    “嗯,有點……”


    海鬥撒了謊。他不能說出真心話。


    “可以坐在地上嗎?”


    “那個我倒是不在乎……”


    忽然勞爾泛起溫和的笑容說道:


    『讓仆人送把椅子過來吧。』


    文森特皺起了眉頭。


    『可是,這裏是……』


    『是啊,是陛下的寢室。不過話說回來,陛下本人現在去參加彌撒了,又不是在陛下麵前落座,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見文森特點了點頭,勞爾向站在入口處的仆人打了個眼色,文森特回過頭來,望著靠一樣緊緊貼著他的海鬥。


    『在椅子來之前,我先為你介紹一下教堂吧。』


    他帶著海鬥,走近小小的窗子。


    國王的寢室位於艾爾?艾斯科利亞宮最上層的部分,似乎可以俯視整個大教堂。這麽說起來,海鬥也曾經看過,晚年的菲利普二世曾經躺在床上接受彌撒。


    『對麵那尊美麗的雕塑是陛下的父王,先王卡爾洛斯五世及他的家族。所以那裏也有年輕的陛下。另一邊是菲利普陛下本人與家族的雕像。』


    主動擔任了導遊的勞爾,還是向平時一樣穿著耶穌會的黑衣,看來羅馬本部發出的正式還俗令到達之前,他都必須要抱持這個樣子才行。聽文森特說,他已經訂了山一樣多的俗世衣服,等那封信到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做間諜還真是好賺啊?)


    勞爾受到遠親帕爾馬公爵的委托,稱為聖克魯斯侯爵身邊的幕僚,對他進行監視,而且他還是沃爾辛厄姆雇傭的間諜的總負責人。這些文森特都告訴了海鬥。所以他肯定是知道是知道英格蘭對海鬥發出了暗殺命令的。


    (這還真是適才適用呢。)


    海鬥嘲諷地想著。勞爾無論什麽時候都冷靜沉著,或者說,以清醒到近乎冷酷程度的視線打量著事物,間諜對他來說,的確是個合適到不能再合適的職業。沒錯,是他的話,就可以麵不改色地撒謊,背叛他人,毫無任何抵抗地泄密。自從被帶到西班牙來,海鬥首先認識到,就是穿著修道衣的人未必是好人。


    『……所以這張祭壇的畫是……啊,彌撒似乎已經開始了。我們以後再繼續介紹吧。』


    海鬥正陷入沉思的時候,忽然聽到勞爾的話,他抬起頭來。與此同時,大教堂的鍾聲響了起來,宣告祈禱的時間已經到來了。似乎計算好了一樣,椅子正好也在這時送來,海鬥很感謝地落了座,眺望著教堂中做禮拜的樣子,有陷入了思考。


    (是誰來了呢?馬上就要做出擊裏斯本的準備了,所以幾本上所有的人都在,文森特是這麽跟我說的……)


    海鬥會悄悄地留在汪汪的臥室裏,就是要觀察率領“幸運大艦隊”的將帥們,占卜他們的未來。


    ※※※海盜風雲吧※※※


    以阿爾馬達海戰為題材的書,隻要就是圍繞著西班牙軍官們的命運展開的,其實隻要聽到他們的名字,海鬥就能做出預言。但是考慮到他們也有可能會從英格蘭回來沒所以海鬥就以見麵能更加準確的占卜為理由,希望能夠見到他們的麵,比起曆史書上刊登的畫像來,還是實際看到他們的臉孔才能更好哦哦地理解他們的為人。


    (因為也有好像利瓦大人那樣,肖像畫和本人根本就好像兩個人的情況不是嗎?)


    海鬥腦海中又浮現出菲利普國王十分喜愛的那張麵容。


    不知道哦哪裏會讓人想起傑夫利的端正容貌,開朗大度的態度——雖然阿隆索·德·利瓦對爭奪國王寵愛的文森特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但是對海鬥確實很疼愛的。知道海鬥身體不好,他特地送來了從意大利進口的、高價的、可以去除毒素的新鮮水果,還有以“內烏馬譜1”這種古老的方式寫成,彈起來活力十足的民謠樂譜。


    海鬥微微地挑了挑嘴唇。阿隆索的目標可以說是完全獲得了成功。看著海鬥津津有味的吃桃子,彈著樂譜的樣子,文森特的臉上清清楚楚地浮現著四個字:“不爽之極”。然後他立刻接受了挑戰,跑去給海鬥買了如今身上穿的這套衣服。這套西班牙式的黑色平時裝束,為了適應傍晚就會變冷的高原氣候而在上衣與褲子中絮進了棉花。比起裝飾來,更重視穿著的感覺。現在這個世界比起二十一世紀來,氣溫低了不少,所以對來了這邊就一直覺得冷的海鬥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禮物。不過雖然文森特好不容易稱為了聖地亞哥騎士,收入稍微增加了一些,但這套衣服對他來說也是夠讓荷包大出血的了。


    (雷歐也說過,像這麽奢侈還是第一回。)


    看著那件衣服,雷歐由於過度的感動隻會流眼淚了。一看到他的樣子,海鬥就明白這對主仆平時都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海鬥也很感謝文森特的厚意,但是也很不好意思。“不用勉強自己也可以”這句話已經到了喉嚨口,但是就是說不出來。是啊,如果是真心感謝他的話。就絕對不能說出這句話讓充滿自尊的西班牙男子顏麵掃地。


    『聖餐會要開始了,凱特。』


    看來在自己發呆的時候,彌撒一直進行得很順利。


    再次傳來的勞爾的聲音讓海鬥一驚,他猛地抬起頭來,慌忙端正了姿態,注視著集中在祭壇前的貴族們。


    知道了自己的未來,而且還是悲慘的結局後,會被絕望支配的,肯定不隻有聖克魯斯侯爵一個。所以海鬥雖然答應見那些陌生的提督們,卻拒絕把自己的話告訴


    飛他們。於是才有了這種形式的會麵。


    『為了身為異教徒的海鬥,我來做一個說明吧。聖餐會主要是將象征著基督的肉的麵包,也叫作聖餅授給信徒,以表示主之受難以及對信徒的慈愛的儀式。由於聖餅要一個個地信徒的口中,所以是最適合分別見到對方的麵孔的場合。你看右邊座位前麵數來第三個,對,就是那身穿紅色衣服的旁邊。不,不是那邊,不用那麽緊張的。』


    能夠利用這個場合的人,自然是聰明的勞爾。而就像平時一樣,他的提案被伴隨著讚賞采用了。可能是因為自己討厭勞爾的緣故,海鬥對此覺得很不悅。海鬥非常討厭一切都按照他的計算發展。


    (如果他自認是個聰明人的話,那根本就不該做間諜這樣沒有明天的職業。做個官僚來幫助國王才對。)


    海鬥這麽想著,小心著不讓對方看出來,偷眼看了看勞爾。


    能幹的官僚是無論哪個國家都渴望擁有的,無論是英格蘭,還是西班牙。


    實際上,包括菲利普國王寄予極大信任的秘書官瓦斯凱斯在內的政府中樞,都是由以自己的非凡為武器、從平民爬上來的新興貴族1們組成的。


    本來,勞爾這樣的人對“辦公室工作”就沒什麽興趣,這一點海鬥也很理解。好比一邊寫劇本,一邊幹間諜工作的基德,克裏斯托佛·馬洛就是他的同類。追求強烈刺激的人類,是無法忍耐被平凡的日常所埋沒的。所以他們會做出自己投入陰謀深淵這樣的事情。


    “凱特。”


    文森特吧手輕輕地放在海鬥的手腕上。


    “怎、怎麽了?”


    “現在站在主教麵前的就是梅迪納·西德涅公爵閣下。”


    好鬥迅速地把視線轉回到祭壇上。細瘦的臉,寬闊的額頭,幾乎剃成平頭的發型,大而輪廓清晰的紅鼻子——這就是阿爾馬達站最高司令官的男人的容貌。


    『阿隆索·佩雷斯·德·古斯曼大人。巴拉馬達·聖·路加爾第十二代領主,第五代侯爵,梅迪納·西德涅第九代伯爵,第七代公爵。如今之所以略稱‘伯爵’,是因為已經被授予了‘格蘭底’的榮譽。領民們對他的愛稱是‘艾爾·布埃諾’,意思是善人,或者說就是好人。』


    對宮廷人的身份了如指掌的勞爾作出了詳細的說明。


    『閣下的額頭上刻著的不幸印記……敗戰之將的命運仍然如舊嗎?』


    等到文森特的說明結束後,海鬥點了點頭。


    “他是不會勝利的。”


    聽到海鬥的斷言,文森特問道:


    “糟到簡直無法說起嗎?還是說,苦戰之後仍然化為泡影?”


    “是慘敗。”


    海鬥瞥了瞥文森特的臉孔。


    “艦隊幾乎全部變成了大海的藻屑。上萬的人死去……我想應該是這樣。”


    文森特的麵孔上露出衝擊的表情。輸,他隻聽到這個詞,卻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程度的狀況。


    『怎麽了?他說了什麽?』


    聽到勞爾的催促,文森特才好不容易恢複了自我。


    『失禮……就算是預知,也忍不住內心的動搖。』


    『我理解您的心情。也就是說沒有變化了吧。』


    文森特點了點頭,小聲問海鬥道:


    “所以那個時候……在普利茅斯山丘上見麵的時候,你才會對我說不要上船比較好的嗎?因為你看到了我的末路?”


    海鬥搖了搖頭。


    “不是那樣,那是一時興奮,或者說是和你頂撞……總之就是隨口說說的話。”


    “這樣的話,那之後又怎麽樣了?你沒有再看一看之後我會怎麽樣的意思嗎?”


    海鬥在一次搖了搖頭。


    “我不喜歡占卜個人的事情。而且我很難看到總是在一起的人的未來。所以我也不知道傑夫利之後會怎樣。他也沒有問過我。”


    “這樣嗎……”


    文森特談了一口氣,裏麵混雜著安心與失望。恐怕他也不想要問的吧。再親眼看到了聖克魯斯侯爵的痛苦之後,那種時常感受到死神存在而生的殘酷已經讓他不敢領教了。


    『現在正在領聖體的,是阿斯科利大公,蒙茲亞伯爵安東尼奧·德·利瓦大人。他與共同掌管意大利領地的帕爾馬公爵有著血緣關係,兩人很是親密,因此他也擔任了陛下與公爵之間的溝通人。』


    勞爾的話把海鬥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樓下。他對這個男人的事情記得是實在是太清楚了,都是由於他的勾當實在是萬分卑怯的緣故、


    “他逃走了。在戰鬥中偷偷逃走。”


    海鬥的話語中露出了厭惡感。


    “原來如此。”


    綠色的眼瞳中浮出了憤怒的神色。


    “真是他能做得出來的行徑。臨陣脫逃是重罪。就算不能當場處決他,之後告發也夠他吃不了兜著走的。”


    “嗯。所以他跑到帕爾馬公爵那裏去要求庇護。借口是有十萬火急必須商量的事。”


    文森特用英語怒罵那個站在祭壇前的男人,然後問道:


    “那家夥是一個人逃走的嗎?”


    “不是。他還帶著神父和自己的侍從。多半作為槳手吧。”


    “這樣嗎。明白了。”


    文森熱立刻及醫藥轉向勞爾,但是海鬥按住了他的手腕。


    “等一下!”


    “怎麽了?”


    “他是帕爾馬公爵的親戚吧?這樣的話也許就和阿斯科利大人也有關係。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要是傳到了本人的耳朵裏,更會嚴重kang議那莫大的侮辱的。”


    文森特總是這樣,他總是如此關心自己,看著這樣的他,海鬥的胸口就一陣發緊。真的好嗎?自己真的能對他見死不救嗎?對他見死不救的話,自己真的能無動於衷嗎?


    『看來阿斯科利大公並不會在詞戰中如何活躍的樣子。』


    聽到文森特的話,勞爾吃吃地笑了起來。


    『這多半是客氣的表現吧。不管用哪國的語言,罵人的話總是能聽得出來的。那麽正確的意思到底是怎樣的?』


    『不管怎樣插口作戰,都是沒有用的。』


    勞爾像是在說我知道了一樣,很幹脆的點了點頭。


    『他的親戚阿隆索·德·利瓦大人再勇武方麵享有盛名,但是大公閣下再戰場上卻未曾有過任何活躍。不得不為取悅一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而戰的艦隊司令官也是也是十分辛苦呢。』


    恐怕這就是敗北的最大因素了吧?海鬥再心裏嘀咕了一句。菲利普二世並不是從一開始就要在海上決一雌雄的,阿爾馬達基本上來說,是一支要“運送陸軍”的艦隊。其目的是將西班牙派遣來的部隊送到駐紮再荷蘭的帕爾馬公爵軍隊那裏去。所以率領各個船團的司令也不隻限於海軍的軍官,也有從陸軍中選出的人。


    (沒錯沒錯,根本不認識大海的布置上有梅迪納·西德涅大公一個人而已。


    阿斯科利那樣徹頭徹尾的外行人不說,就算是再大地上無敵的勇者,對大海也是一無所知。對於不知道風與海流的人來說,無論是迅速的前進還是轉換方向都是不可能的難題,他們隻會把這些難題全部推給因為再陌生海域航行已經繃緊了神經的船長們而已。而且召集大艦隊的時候,裏麵也會有很多臨時從農村招募來的“菜鳥水手”,他們連海都沒有見過,更不用說上船了。不管水手長怒吼到嗓子都啞了,揮鞭子揮到手酸,他們也是不可能像老手一樣操縱船隻的。


    (但即使如此,他們也會盡自己的全力。)


    英格蘭的曆史學家也承認了這一點。除了阿斯科利之外的敵人,都沒有辜負西班牙男人的驕傲,沒有露出絲毫的畏懼


    之色。麵對著無法逃避的厄運,他們一直戰鬥到生命的餘輝徹底消逝。


    (要是沒有戰爭就好了……這樣的話,大家就都能夠活下來……)


    海鬥回憶起來,海戰之後,西班牙戰士的遺骨源源不斷地漂流到愛爾蘭沿岸1,他不由得抱住了頭。不要。海鬥根本不想要去想。可是海鬥的良心無法原諒這一點。文森特,雷歐,利瓦大人。自己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嗎?難道就不能為了阻止戰爭而作出努力嗎?


    (我知道這不應該去做……大家都知道不該去做。)


    眼淚從還都緊閉的眼睛中滲了出來。為什麽人類總要重複同樣的事情呢。戰鬥結束之後,有識之士總會異口同聲地這樣說:


    “我們要從這種悲慘的經曆中汲取教訓,再也不讓這樣的事態重演。”


    可是戰火卻從未止歇。從公元前到現在,戰爭從來沒有停止過。說到底,這和根本什麽也沒有學到是一樣的。被海浪拍打到寒冷的愛爾蘭海岸的西班牙人的亡骸,正象征著人類的愚蠢——無論教了多少次,仍然學不會一點東西,比犬類還要愚鈍。國王一聲令下,就被拖一樣地帶到戰場上的他們,一定也是想要回到索愛的國家,所愛的家族身邊去的。隻要不發生戰爭,他們應該每天都再溫暖的火爐邊快樂地談著天,吃著美味的東西才對。


    (看到至少兩萬西班牙人戰死這句話,我沒有任何的感想。隻是像再看故事一樣,心裏吃驚地說:“原來死了這麽多的人啊。”而已。)


    但那時和現在是截然不同了。再這兩萬多的死者之中,有著對海鬥笑,對他伸出溫暖的援手的人。雖然文森特和雷歐還不知道是不是在這些人裏,但阿隆索·德·利瓦毫無疑問就在其中。


    (……嗚……)


    再腦海中勾畫初他靈巧地挑起一側眉毛的樣子,海鬥就不由得為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治好的胸口疼痛兒喘息起來。原來隻是無機質的數字的人們如今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表情豐富的麵孔。他們毫無疑問地是活生生的,是位於海鬥眼前的存在。遭到災難的人們的痛苦,如果沒有發生再自己身上,是很難理解的。海鬥也是認識了文森特之後,沉思想到了西班牙這一方的苦難。他如今已經無法單純地為英格蘭獲勝兒祈願了。


    “凱特……怎麽了,凱特!”


    海鬥抱著頭,整個人都完成了兩段,文森特將這樣的他抱進了懷中。


    “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


    “如果累了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了。要預言的話,還有別的機會……”


    海鬥抬起了眼瞼。隨著動作,掛在睫毛上的眼淚流到了臉頰上。溫柔的文森特自然不會看漏這一點,他用堅硬的手掌輕柔地擦去了這滴眼淚。沒錯,那正是以戰鬥為生的人的手。


    “預言已經夠了……我已經沒有其他任何要說的了。”


    海鬥的輕聲低語,並沒有傳進文森特的耳中。


    “怎麽了?”


    “沒關係……馬上就要去帕斯特拉納了……如果有必須要做得事情的話,我想還是早點做完的好。”


    切斷了擔心地望著自己的文森特的視線,海鬥望著勞爾。


    『真是恰恰好的時機啊。』


    身穿黑色修道服的男人微笑這,伸出手來輕輕指了指樓下。


    『眼前的這位就是陛下有意內定的艦隊參謀本部部長。迭戈·弗洛雷斯·德·巴爾迪斯大人。他是聖地亞哥騎士,是馬加裏亞艾斯海峽的防衛者,造船技術與水域學的專家。我想身為海軍士官的文森特大人對這位大人更加熟悉。』


    聽了文森特的翻譯後,海鬥想著。自己對這個男人也非常清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個比阿斯科利更成問題的人物。


    “他撒了謊。”


    海鬥轉頭看向文森特。


    “讓他做參謀長就是自殺行為。他對造船技術和水域學根本就一無所知。隻是奪走優秀的部下的功勞,強占為自己的而已。”


    文森特靜靜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傳言我也曾經耳聞過。”


    “那,為什麽……”


    “在我國,很多重要地位是世襲的。巴爾迪斯駕駛海軍名門,不知是迭戈,他的堂弟佩特羅大人也擔任了艦隊指揮官。恐怕就連陛下也無法無視同族的影響力吧。”


    海鬥不由得發了火。


    “梅迪納·西德涅,巴爾迪斯,阿斯科利。特權階級,特權階級!隻是繼承了姓氏的無能之輩,到底又能做些什麽?如果真的一位使用他們就能勝過英格蘭的話,那陛下也……”


    “噓——”


    不停地運動著的嘴唇,被文森特的手指按住了。然後他的臉上泛起了苦笑。


    “如果你有什麽缺點的話,那就是這張會自己招來災禍的嘴巴了。”


    這裏是絕對君主菲利普二世的宮殿。這裏不允許出現任何對宮殿主人的批判。文森特會責備自己也是當然的,但是海鬥就是無法控製自己,他轉開了頭。


    “總、總之,如果你不想死的毫無價值的話,那麽還是想陛下進言,更換參謀長的好。”


    文森特伸得直直的受捉住了海鬥的下顎,吧它轉回原本的位置上。


    “我可以認為,這是你也不想讓我死的表現嗎?”


    那雙清澈的綠色眼睛閃耀著光芒。海鬥不由得想要轉開眼睛。但是他做不到。因為那表情實在是太過生氣勃勃了。


    “不隻是你……無論是英格蘭,還是西班牙,我都不想要人們因為戰鬥兒死去啊。”


    “我明白。可是即使如此,”


    文森特幸福的微笑,好像錐子一樣刺進了海鬥的胸口。


    “告訴我,你是再為我擔心吧?”


    海鬥把他要撫摸自己臉頰的受打了下去。他再也不能忍受,已經到了極限。


    ※※※阿晉※錄入※※※


    “沒錯!有問題嗎!”


    文森特微笑了起來。


    “怎麽會有問題呢。我隻是高興而已。”


    “你是英格蘭的敵人。傑夫利的敵人。可是為什麽我要擔心你?”


    “萬什麽?”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是該一一追問的吧!”


    再發泄了一陣之後,海鬥呼哧呼哧地喘息著,抖動著肩膀。文森特對他說了一句話,用與他端正的麵容上露出的笑容同樣溫暖的聲音:


    “我是英格蘭,或者說那些可惡的海盜們的敵人,但是,我已經不是你的敵人了。”


    聽他一針見血地刺到這個自己絕對不想承認的事實,海鬥走投無路了。


    “我一直都隻讓你遇盜不好的事,那你能接受這樣的我的友情,這是我的光榮。”


    文森特間海鬥已經不再抵抗,又一次撫摸了海鬥的臉頰。


    “在japon,這就叫做‘katajikenai’(注:不勝惶恐,非常感謝。)吧?”


    “嗯……”


    海鬥再半呆然的狀態下點了點頭。這個詞語所帶來有的古風味道,與文森特是那麽的適合。


    “那麽我重新認真地對你說,katajikenai。凱特。你的忠告,我一定會轉告陛下。”


    如果菲利普二世會聽的話,那麽曆史多半會改變的吧。也許“阿爾馬達海戰”會迎來海鬥所知完全不同的結局了。海鬥很明白,雖然他很明白,但是他無法閉口不言下去。


    (文森特說得對,我的嘴會招來災禍……)


    想到這裏,海鬥的眼睛忽然睜得老大。他領悟到,再球之丘和和哉一起聽到的那打鼓的聲音,也就是德雷克大鼓鳴響的意義了。


    (再來到這個世界,見到文森特的時候,我以為他就是迫近英格蘭的危機的先鋒。可是,那是我搞錯了。真正的敵人是……)


    海鬥用顫抖的受按住了嘴唇。恐怖的、會招來災禍的嘴巴。隻是那不是為西班牙,而是為英格蘭。沒錯。真正的敵人不是文森特,而是海鬥本人。


    “嗚……”


    他產生了嘔吐感。自己犯下的罪行之重,讓海鬥的胃都要翻了個個。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絕對不想要這麽做。如果知道自己的存在會為自己視為第二祖國的英格蘭造成莫大的損失,那麽自己絕對不會來。都是自己再雨中,不謹慎地向幻影一樣搖晃的九柱戲伸出手的錯。


    “凱特……!”


    文森特慌忙扶住了緩緩地從椅子上滑落的身體。


    就連注意力放在聖餐會進行上的勞爾,也因為過度的異常而提高了聲音。


    『發生什麽事了?』


    『我不知道。』


    文森特撫摸著痛苦的海鬥的後背說道。


    『他剛才就很疲憊的樣子。』


    『可能是過度集中吧。以這個樣子來看,要恢複需要一定的時間。今天就先告一段落好了。』


    『我對這一點沒有異議。不過話說回來,剛才凱特也說過了,我們馬上就要出發去帕斯特拉納,以後會很難得再有給留在這裏的各位占卜的機會。這樣不是會造成陛下的不悅嗎?』


    『我想沒有問題。』


    在嗡嗡的耳鳴聲中,勞爾壓抑的笑聲搔動著海鬥的耳膜。


    『筆下重視優秀的頭腦。對於幸運大艦隊來說,真正重要的、真正感興趣的,不是那些成為手足的提督們,而是作為艦隊的頭腦的司令官和參謀長。所以凱特的工作基本等於已經結束了。』


    這也是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海鬥拚命忍耐著嘔吐感,維係著即將遠去的意識、


    被勞爾稱為“手足”的提督——馮?馬爾迪內斯?雷卡迪,米凱爾?德?奧肯特,還有佩特羅?德?巴爾迪斯這些海軍精銳,他們都是航海經驗豐富的船員。菲利普二世真正應當覺得重要的,感興趣的,認真聽取對方的意見的,也就是他們了。


    (他的頭腦絕對不是不好,但為什麽隻在這場遠征裏做的全都是錯誤的選擇呢?比起有了“老好人”這個渾名的梅迪納?西德涅公爵來,還有更多既勇敢又有決斷力的軍人貴族的啊……)


    呆呆地想著這些的時候,沒有力氣的身體忽然浮到了空中。海鬥慢吞吞地張開眼皮,看到的是一雙與之前一樣由於擔心而蒙上陰影的綠色眼睛。


    “回到房間去吧。”


    “嗯。”


    “你的身體有點熱。似乎是因為太累發燒了。”


    “抱歉給你添了麻煩……”


    文森特的嘴唇落到額頭上。


    “你說什麽啊。是我不好,太勉強你了。你的病才剛好,我應該更關心你才對。”


    海鬥用力地閉上了眼睛,無力得將頭靠在文森特的胸口。自己果然是做不到的。無法殺了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殺死。不管怎麽樣都不行。


    (對不起,傑夫利。)


    悔悟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為了不讓文森特發覺,海鬥迅速抹掉了它。不想讓文森特問自己為什麽要哭,就算他問了,自己也無法說明。


    (真的對不起……)


    海鬥在心中不斷地道著歉。他不想讓所愛的傑夫利失望,不想做出會讓他輕蔑的事情來。可是實際上他卻還是違反了自己的決心。


    (我知道的。我是一個優柔寡斷的最差勁的家夥。會被傑夫利恨也是當然的。)


    但即使如此,海鬥仍然不想被他討厭。就算不能憎恨文森特,也許會給英格蘭帶了危機,仍然希望他能原諒這樣的自己。是的,如果這是能夠原諒的東西的話。


    多半是考慮到這裏是夏宮而種植的吧,在這個季節,隻有得到國王的許可才能進入的中庭裏,石榴和夾竹桃之間的紅色花朵競相怒放。


    仿佛要遮蓋小徑一樣延伸著的枝條——由於陽光透過枝條上滿開著的花照下來的的緣故,在可以讓兩個人並肩行走的散步道上,看來就連空氣都染上了一層淡紅。


    猶豫國王要求與文森特密談,走在幾步之前的凱特的紅發都顯得越發鮮豔。


    “那孩子的身體怎麽樣了?”


    聽了菲利普二世的下問,文森特低下了頭。國王是繁忙的,在百忙之中,他仍然會留心凱特,文森特要對他的關心表示感謝。


    “蒙您留心,現在仍然不能說是很安定。好的時候可以和我的侍從練習劍術,但是如果他努力過頭的話,第二天就會倒在床上。現在大概就是這樣的狀況。”


    “禦醫是怎麽說的?”


    “他到達我國就已經消耗了相當的體力,在此之上又遭到了下毒這樣不幸的事情,要迅速恢複健康是不可能的……啊,雖然這樣,如果希望盡早隻好的話,那麽就必須要停止外行人的治療才行。”


    國王皺起了眉頭。


    “外行人的治療?”


    “在異端審判之後,他就發了高燒,這是因為按照特雷德大人的指示,為了消除毒素而喝下了大量的水而引起的肺炎的緣故。”


    “可是我聽說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就就不活命的啊。”


    “是的。我們並沒有接禦醫大人的時間。”


    掌握了事情的國王露出了苦笑。


    “不要在意。那家夥隻是因為自己的領域受到侵犯在鬧別扭吧。”


    兩個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將視線落到了前方。凱特被落在夾竹桃枝條上休息的蜻蜓吸引了注意,兩人望著那微微張開嘴巴的側臉。


    “真是無邪。”


    “是的。”


    凱特慢慢地伸出手去,食指咕嚕咕嚕地轉著圈,下個瞬間,他就漂亮地捉著了蜻蜓。長得更加大的嘴巴裏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很靈巧啊。轉手指是japon的做法嗎?”


    “我想不是,隻是我覺得……”


    為了自己的手法而滿足的凱特,立刻就放走了蜻蜓。那追逐著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幸運飛走的昆蟲的軌跡的眼睛,在樹蔭間漏下的陽光照耀下閃爍著光輝。


    “包圍著那個人的空氣,與別的人相比是那麽的平穩。但那絕對又與無聊無關。我很明白他為什麽作為小醜受到伊麗莎白的寵愛了。”


    國王輕聲地念著,回頭看著文森特。


    “我也非常想把他放在自己的身邊。但是讓人厭惡的是,沃爾辛厄姆的手下已經陸續潛入我的宮殿。我無法保證他不會遭遇另一次暗殺危機。為了凱特的安全考慮,還是在遠征英國結束之前將他隔離的好。”


    “雖然很譖越,但是我替凱特感謝您。”


    文森特恭敬地行了個禮。是的,隻要成功的結束了遠征,就不用再擔心暗殺了。因為發出暗殺凱特指令的沃爾辛厄姆也會在行刑台上送掉性命。


    “對了,對帕斯特拉納的問候作好了嗎?”


    “是的。我也已經向公爵閣下傳達了對愉快接受了如此緊急的請求的感謝。”


    菲利普的嘴唇微微地送緩了一點。


    “作為同樣流著門多薩家血統的人,你和公爵的關係似乎很疏遠啊。”


    文森特聳了聳肩。


    “雖然我得以作為一門,但是說到底也隻是旁支而已。而我所屬於的本家的因佛塔特公爵,由於領地問題與帕斯特拉納公爵發生了爭訟。從那以後,兩家的關係就一直處在破裂狀態,沒有修複的跡象。”


    菲利普點了點頭。


    “這場訴訟我也知道。艾波利曾經委托我進行裁


    決。”


    艾波利就是帕斯特拉納公爵的母親,以“獨眼大公夫人”著稱於世的安娜?德?門多薩?伊?特?拉?塞爾達。


    (是的,這個女性有著另一張麵孔。那就是國王的情婦。)


    文森特在以菲力亞公爵夫人談話對象這個偽裝身份出入王宮的時候,她已經喪失了國王的寵愛,被幽禁在了帕斯特拉納城的高塔裏。因此文森特並沒有直接見過她的麵,不過她那可以與第三位王妃伊莎貝爾相提並論的美麗,卻經常被宮廷的男士們傳說著。


    那位由於領土發生爭執的佛塔特公爵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的,擁有著一幅繪畫著最盛期時的她的肖像畫。其實就連文森特自己,在的隻要前往帕斯特拉納的時候,也在心裏偷偷地為能夠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美女而期待不已。


    “那謹慎的兒子顧慮著我,一步也不讓艾波利走出那座塔。我隻是想讓她從被監禁的城裏逃亡出來而已啊……”


    菲利普仿佛想起了什麽,好像剛才的凱特一樣,樣望著天空。


    “她是一個好奇心比別人旺盛一倍的女人,被監禁在監獄裏一定讓她很無聊吧。我希望你和凱特能夠寬慰她的寂寞。”


    “是……關於這方麵,由於肯定要隱匿預言的力量,那麽臣下該怎麽介紹凱特才好呢?”


    “是啊,就說是君主們所喜愛的人,非常喜愛的人好了。”


    國王把視線轉回文森特身上,微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成為把艾波利流放宮廷的契機的,就是對葡萄牙王位的野心。她曾要把女兒嫁給與我爭奪王位的庶子王子安東尼奧。如果成功了,她就會得到與王族同樣的待遇,實現她多年來的願望。”


    “願望……嗎?”


    “那個人想要成為我的妻子。但是,能夠登上西班牙王妃寶座的隻有公主,或者皇女而已。我是講艾波利作為自己的妻子來對待的,但是那個人太拘泥於地位。她輸給了虛榮心,背叛了我。”


    望著微笑的國王,問孫特問道:“請恕臣下無禮,即使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陛下依然對她無法割舍嗎?”


    “我所愛的女子一個個地死去。如今活著的,隻有艾波利一個人而已了。雖然有無法釋懷的事,但是快樂的回憶也有很多。我並不想用自己的手切斷這一切。你會嘲笑我這愚蠢的依戀嗎?”


    “不……”


    文森特真切的感覺到了國王的孤獨。如果是逢場作戲的戀愛的話,那麽多少都可以。可是要找到真心相愛的人是很困難的。而且還是會強烈地恐懼失去那個人。


    “是臣下多嘴,請陛下原諒我。”


    文森特低下了頭,國王擺了擺手,表示不要在意。


    “帕斯特拉納並不在商路上,所以很少會有旅客拜訪。是個外人很難潛入的城鎮。但是考慮到當地人也有被收買的危險,照顧你們的人會由這裏派遣。告訴公爵,不要再雇傭新人。”


    真不愧是慎重國王——文森特也為他的用心之深重而咋了咂舌。


    “感謝陛下的深慮。”


    “嗯。那麽我們進入正題。”


    菲利普站住腳步,重新轉向文森特。


    “如果說接下來要說的話決不能向外泄露給他人,隻要泄露一句,就要沒命的話,你會怎麽做?”


    “在聽到陛下說要講述秘密時,我就有這樣的覺悟了。”


    多半是對那雙筆直地回望自己的眼睛感到了信任吧,國王再度走了起來,文森特稍隔一步,跟在他的身後。“艾波利有個夢想著王位的男人在。那個男人因為殺害我弟弟胡安的秘書官艾斯科貝特之罪被告發,他卻首先逃亡到了加斯迪裏亞法律管轄不到的出生國阿拉貢,接著又逃到法國,逃過了被處刑的命運。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文森特點了點頭。


    “是陛下的秘書安東尼奧?佩雷斯大人。”


    “不錯。他與我的好友,艾波利的丈夫,故世的魯伊?戈麥斯?達?席爾瓦有著血緣關係,和她也十分親密。”


    正確地說來,就是“情夫”了。就連文森特都聽說過,兩個人的關係被公之於眾時,宮廷中發生了莫大的騷動。所有的人都在驚訝,她竟然會舍棄國王的寵愛,選擇一個秘書官。


    “於是佩雷斯殺死艾斯科貝特的理由也公之於眾了。這一下,連出於對加斯底裏亞的敵愾而庇護他的阿拉貢人民,也徹底地失去了保護他的意思。”


    國王麵孔上浮先出的冷笑,讓文森特的背後不寒而栗。


    “動機本身是非常單純的。艾斯科貝特要向我揭發他的不正行徑,他就封住了愛死科貝特的口。雖然沒能直接向我說明,但是艾斯科貝特給我留下了一封說明了大致情況的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許就要被作為單純的私鬥解決了吧。”


    “不正行徑是指?”


    “在侍奉我之前,佩雷斯與艾斯科貝特同樣是胡安的秘書官。他利用了那時培養出的人脈,染指到了我嚴令禁止通商的荷蘭走私貿易之中。”


    哼,國王哼了一聲。


    “可歎的是,很多貴族都參與到了他這條財路中去。這些人宮廷中稱為‘和平派’,他們把沒能平息荷蘭叛亂的主站派阿耳瓦公爵趕下了台,要通過對話來平穩解決問題。這裏麵有你很熟悉的卡爾皮奧侯爵,卡斯塔內達伯爵,阿斯科利大公,還有阿爾克斯公爵,梅迪納?塞裏公爵,自然,艾波利也在其中。”


    文森特一瞬間忘記了呼吸。這的確是不得了的事情,西班牙屈指可數的大貴族們竟然一起觸犯了法律,背叛了國家。


    “就我所知,閣下也是個能夠巧妙的區分真正心聲與漂亮話的人。雖然他很重視騎士的名譽,但是也承認要保持體麵就必然需要金錢。”


    第一次在裏斯本見麵的時候,如此評論著聖克魯斯侯爵的勞爾的麵容在文森特腦海中閃過。這也就是說……


    “難道說,聖克魯斯侯爵也……”


    國王聳了聳肩。


    “也許也有著關聯吧。可是對他來說,荷蘭的海盜們掠奪自己的船隻給他造成的損失更大。就我所知,他還是與和平派保持著距離的。”


    “是這樣的嗎。”


    聽到這句話,文森特的心情稍稍地好轉了一點。他並不想要喪失長年來對侯爵抱有的尊敬。


    (可是話又說回來,沒有想到拜金主義竟然蔓延到這個地步……)


    文森特想起了宮廷中昂首闊步的貴族們那些華美的服裝,他們競相購買的最新式樣的馬車。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西班牙騎士的名譽呢,還是體麵呢?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麽還真的是不可救藥了。


    “事情全部挑明的話,那麽不隻是可惡的荷蘭,連國內都會發生巨大的動搖——我采取了當時進行商議的格蘭貝爾機要大臣的意見,以殺人罪對佩雷斯進行追捕,以協助逃亡罪逮捕了艾波利,給了那些眼裏隻有金錢的家夥們一個警告。可是讓人痛恨之極的是,身為首謀的佩雷斯去逃走了,那家夥建立起來的走私機構都逃過了一條小命。”


    國王向著沉默不語的文森特回過頭去。


    “是的,那些肮髒的背叛者還會厚顏無恥地在我國與荷蘭港口間來往。馬拉賈,勞爾?普艾魯特?德?瑪麗亞的領主是梅迪納?薩裏公爵。而治理加的斯的……”


    “剛才陛下雖然沒有提起,但是難道梅迪納?西德涅公爵閣下也與走私有關?”


    國王點了點頭。


    “那家夥的夫人就是艾波利的女兒。有攢錢的事自然不會少了他的份。”


    “該被惡魔吞食的家夥!”


    憤憤地罵出口之後,文森特才想起這是當著國王的麵。


    “實


    ,實在對不起。頭腦充血不知不覺就……”


    國王隻是稍稍地提了提嘴角而已,他把手放在了文森特的肩頭上。


    “我要感謝聖克魯斯,不知是凱特,他還把你這樣的忠義者送到了我身邊啊。”


    這真是至高無上的讚賞。文森特激動得連感激的餘裕都沒有了。


    “陛下,臣下知道這樣很無理,但是為什麽要把遠征英格蘭的指揮權交給一個蔑視陛下的權威,投身低賤買賣的男人?”


    “你怎麽想?”


    文森特考慮著。


    討伐英格蘭,讓他們不再有人乘著私掠船襲擊從新大陸運送黃金的船團,文森特認為這是遠征的第一要旨,但是國王的目標看來不止是這樣。隻要是失去了同樣身為異端的女王伊麗莎白的援助,那麽荷蘭的叛亂貴族就無法再繼續戰鬥。自然,對於身為天主教徒之王,宣誓要殲滅新教徒的菲利普二世來說,這個目標才是最重要的吧。


    (和聖魯斯侯爵一樣,不管傾注多少戰鬥經費,就算為此讓國庫都見底,也要鎮壓荷蘭的叛亂。看來陛下的意思沒有絲毫的改變。對於那些用錯誤的教義和金錢汙染自己臣下的新教徒,必須要殲滅才行。)


    對於過往來說,這恐怕就是他的聖戰了。文森特想。而不參加的人一定會作為異端而獲罪的。


    “公爵要親手掐死叫做的荷蘭的會生金蛋的鵝嗎?”


    國王的笑容越發深刻。


    “看來你是理解了我的複仇心啊。”


    看來文森特的推斷是非常正確的。可是,另一種擔心又抬頭了。


    “可是如果他不想殺死又怎麽樣呢?根據凱特的預言,公爵在攻擊的時候很猶豫,不聽幕僚的意見,眼睜睜地讓勝利逃走了。聽了陛下的話之後,我無法不這樣想,看來公爵那不可理解的行動是有原因的。”


    菲利普國王像是在說我明白一樣點了點頭。


    “梅迪納?西德涅也是在陸軍中成名的男人。如果率領史上最大規模的艦隊還遭到慘敗,那麽他好不容易建起的名譽都要徹底掃地了。無論是身為男人,還是身為軍人,都絕對不會想要落到這個地步。再加上艦隊中有著眾多的名家子弟,如果他為了一己私欲讓他們犧牲,那麽其他貴族絕對不會保持沉默。我也暗示給他,我絕對不會允許第二次的背叛。“


    這就是將他選為聖克魯斯侯爵後繼人的最大理由了。文森持在內心歎了口氣,自己的確無法理解國王的心意啊。


    “就算凱特能夠看到未來,他也無法看穿人心,陛下。就算如今看起來萬分溫順,也有在千鈞一發的時刻變心的可能性。”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把這個秘密告訴給你的。”


    那雙屬於哈普斯布家族的清冷眼睛,幾乎射穿了文森特。


    “梅迪亞?西德涅乘坐的旗艦艦長是阿隆索?德?路易斯。而則像以前一樣,作為航海長在他之下就職。”


    “可是聖迭戈號……”


    國王很正確地理解了文森特所受到的衝擊,寬慰似的說道:“我很理解,那是你的船隻。等任務結束之後它會再度回到你身邊的。


    文森特咬住了嘴唇。自己並不是失去了她,可是胸口卻傳來與那相同的痛苦。實際上自己乘坐那條船的時間並不多,但是對於初次屬於自己的她的愛,卻自負不輸於任何老船長們。可是在路易斯之下工作是國王的命令,文森特無法抗命。


    “臣下明白了。我的任務是在就任航海長的同時,對公爵進行監視,是嗎?而如果那一位采取背叛陛下的行為的話……”


    菲利普舉起一隻手來,打斷了文森特的話。


    “你的良心……聽從你作為軍人的良心。那就是最符合我的意思的選擇了。”


    “是。”


    當文森特靜靜地垂著頭去的時候,耳中傳來凱特咳嗽的聲音。他慌忙回過頭去,看到凱特手扶著石榴樹的樹幹,身體折成兩段般的匍匐在那裏。


    “趕快去看看。


    國王也發現到了異常,催促著文森特。


    “是,我失禮了。”


    文森特迅速地行了禮,回過身來。


    “你沒事嗎?”


    文森特跑過去叫道,凱特抬起頭來。他臉頰上的紅潮是因為劇烈咳嗽的緣故吧。在文森特被國王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他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真是太危險了,一瞬間都不能不照看著他。)


    不,說危險其實也並不危險,應該說自己盡可能地不想要離開他才對。望著凱特那肩胛骨顯眼地凸起的瘦弱後背,文森特想著。


    『已經沒事了……對不起。』


    調整著呼吸的凱特仰望著文森特。


    『由於無聊,我就唱起歌來,結果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那就好,可別嚇我啊。』


    『我也沒有嚇你,是你太誇張了。』


    凱特伸直脊背,忽然又皺起眉頭,把視線垂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啊,被刺紮到了。我說怎麽這麽疼呢。』


    『給我看看。』


    是在扶住石榴樹幹的時候,被樹幹上的木刺紮到的吧。文森特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個黑痣一樣紮在手上的刺,看來不像紮得很深的樣子,但是拔出來之後,傷口裏卻流出血來,結成了小小的紅色圓滴。


    『嗚,流血了。』


    一看到血,凱特折騰了起來。他對受傷十分的神經質。在受到有無男色行為的檢查後,他之所以會不情願地接受處置,也是因為害怕惡化的緣故。他從一開始就頑固地拒絕接受勞爾的治療,對於提出由自己代替治療的文森特也采取默殺態度,最後接受了想要以此贖回被人下毒疏忽的罪過的雷歐的幫助。


    『是你太誇張了吧。』


    那個時候,自己還為凱特最需要的不是自己而陷入了消沉。當然這是隻屬於文森特的秘密。這一次他不會把處置傷口的任務


    交給任何人了。他把嘴唇貼在那小小的手掌上,用舌頭舔去了小小的深紅血珠,然後對驚訝地望著自己的凱特露出了一個微笑。平時總是他嚇到自己,偶爾換過來感覺還真的不錯呢。


    『這麽點小傷,隻要舔舔就能治好了。』


    凱特慌忙抽回手來,瞪著文森特。


    『別、別擅自舔我!』


    『那真是不好意思。』


    凱特一貫地轉開頭去,似乎是發現了望著自己的菲利普國王。


    『你和陛下……已經說完了嗎?』


    文森特點了點頭。


    『如果你沒事了的話,那就一起回去吧。』


    凱特愕然地仰頭看著文森特:


    『難道你是丟下陛下,到我這邊來的?』


    『我已經和陛下說過了。』


    凱特露出了一個苦笑。


    『這裏的國王還真是大度呢。我認識的女王陛下雖然很溫柔,但是有點嫉妒深重,我想她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中意的人離開自己,去照顧其他人的。』


    『如果是利瓦大人的話,就未必了吧?』


    文森特抱著凱特的肩膀走了幾步,惡作劇似的說道。


    『我要爬到那個地位,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呢。』


    『這樣嗎?』


    凱特作出了很意外的表情。


    『能和陛下兩個人單獨說話,我想這已經說明國王很喜歡你了吧?』這次的任務如果能夠成功,那麽陛下會更加注意自己才對,文森特想。可是這些事情不能說給凱特聽的。如果泄露了秘密,那麽自己的性命不說,連他的生命都會有危險。


    “陛下。”


    走到國王麵前的凱特恭敬地低下頭,可以用生


    硬的西班牙語說道。


    “我們要暫時分別了呢,凱特。你要到帕斯特拉納好好地休養。等你回來,再為我彈瓦西納爾吧。”


    等文森特翻譯之後,凱特點了點頭。


    “是,陛下。非常感謝。”


    菲利普國王的眼睛裏浮現出溫柔的神色。


    “再多學一點,說得更加流暢吧。我還有很多話想要聽你說,也想讓你用西班牙語唱歌給我聽呢。而且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非常的快樂。”


    看到國王伸出的手,凱特很為難地望向文森特。


    『親吻陛下的戒指,這是退下時的禮節。』


    『我、我知道了。』


    凱特戰戰兢兢地拉起國王的手,將嘴唇貼在黃金的戒指上。然後說道:


    『請陛下多吃些蔬菜。』


    聽文森特翻譯過後,國王大聲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正像你說的,為了年幼的王子,我也必須要長壽才行啊。”


    國王的眼睛裏忽然充滿了認真的光輝。


    “小小的飛利浦能夠平安地成長嗎?”


    凱特裝作等待翻譯的樣子,定定地望著國王。


    『他會成長起來的,成為西班牙的國王。他就是菲利普三世。』


    就連不隻是英語,對所有的外語都沒有什麽學習興趣的國王,也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伸出手臂,抱住了凱特。然後將嘴唇落在了露出驚愕表情的少年雙頰上。


    『這是……什麽意思?』


    凱特用顫抖的聲音問,文森特告訴了他;


    『陛下會親吻臉頰的也隻限於王族,特別受到厚愛的臣下而已』


    『也就是說?』


    『你所受到的‘喜歡’已經遠比我高了喲。』


    『啊……』


    國王稍稍向後退去,向著話都說不出來的凱特笑了笑,又對文森特說道:


    “我還要在這裏散一會兒的步。”


    “是。”


    “請給我向帕斯特拉那的母親帶個好。就說,偶爾也和女兒聯絡一下吧。”


    文森特伸直了身體。國王的意思就是“調查她與身為女兒的梅迪納?西德涅公爵夫人之間是否有聯絡”了。


    “臣下明白,那麽我們要告退了。”


    “嗯。”


    等國王的身影遠去之後,凱特和文森特也轉回了身。


    『雖然我覺得說英國人的壞話也是沒有辦法,不過陛下真的不是個壞人呢。』


    一邊走著,凱特一邊低聲地嘟囔道。然後他仰望著文森特。


    『說了什麽關於巴爾迪斯大人的話了嗎?』


    這倒是一點也沒提到,文森特聳了聳肩。


    『我說出了你的預言,但是陛下似乎仍然在考慮中。』


    『這樣嗎……』


    凱特把視線垂落在自己的腳邊。


    『為什麽是他呢?』


    文森特無法無視這句話。


    『這是什麽意思?』


    凱特學著文森特,也聳了聳肩。


    『聽你說特雷德先生的話,巴爾迪斯大人有很多同輩操船技術勝於他的吧?』


    『是的。』


    『但是陛下卻選擇了他。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麽要做可以說是最差的選擇呢?在海軍有著地位的名家,也不隻有巴爾迪斯家而已。一定有什麽理由,而且是隻有陛下才會明白的理由吧。』


    在這個瞬間,文森特真心地感到這個少年是讓人害怕的。文森特聽到他的話,才第一次意識到巴爾迪斯家可能也屬於“和平派”。


    (這個叫做金錢的魔鬼,到底蔓延到了什麽地步呢?)


    文森特的心裏蒙上了一層陰雲。可是在被黑暗完全包圍之前,光芒照了進來。凱特的笑容就是光芒。


    『是的,既然隻有陛下知道,那麽我再怎麽想也沒有什麽辦法了吧。比起這個,我聽雷歐說,帕斯特拉那公爵的母親就是艾波利大公夫人,是嗎?』


    『是的……你為什麽會知道她?』


    『因為她在英國也很有名啊。』


    聽到這個說明,文森特也很同意。能夠將敵國國王的寵愛集於一身的人,英格蘭人是不可能不感興趣的。


    『她是和傳說一樣的美人嗎?總是戴著眼罩嗎?你曾經見過她嗎?』這連珠炮一樣的質問,讓文森特苦笑了起來。就算還很稚氣,他也還是個男人。一聽到美麗的女人,就壓抑不住心髒亂跳了。


    『這些還是請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確定吧。陛下也說會把你介紹給大公夫人,希望你能排遣夫人的寂寞呢。』


    一聽到自己會見到她本人,凱特越發地興奮了。


    『不會吧!真的嗎?可是,排遣寂寞,到底是……』


    文森特溫柔地撫摸著由於過度激動而又咳嗽起來的凱特的後背。


    『別太激動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修養你的身體。大公夫人可是不會逃走的。話說回來,她也無法逃走。等你身體好起來,可以給她彈瓦西納爾喲。』


    『嗯,我知道了。』


    凱特做了個深呼吸,有些害羞地望著文森特。


    『你覺得我是個麻煩的家夥吧?』


    文森特以十分認真的表情答道:


    『如果我說你一點也不麻煩的話,那是在撒謊。但是我不在意。因為聖迭戈號也是一樣。因為海風很容易傷害她,所以必須要好好地進行修繕才行。以後我們就要回到海上。對我來說,你就好像我的船一樣可愛。』


    凱特的臉紅了起來,那臉頰柔軟得讓國王都忍不住要親吻。


    『這、這樣的話,我也不客氣了。我會讓你更麻煩的。』


    『好,就讓我拜見你的手段吧。你的手傷怎麽樣了?還在疼的話……』


    『根本不用舔也沒事的。』


    凱特的任性文森特早就知道。不會話說回來,不管他再怎麽任性,文森特也不覺得是他的錯,或者感到驚訝。文森特俯視著又紅了臉的凱特的脖頸,笑了起來。隻要是他希望的,不管什麽都想要為他實現。想要得到實現他的願望的力量。


    (為此,我必須要完成陛下托付給我的任務才行。)


    國王分擔給自己的秘密沉甸甸地壓在肩頭上。可是自己不能失敗,為了西班牙的勝利,為了自己的將來,文森特的野心時隔許久的燃燒了起來。是的,為了支撐凱特的幸福與安寧的生活,自己必須要變成一個堅強的人才行。


    “真是陰鬱的光景啊。”


    得知了傳說中的美青年,聖文森特墓地的所在之後,興致勃勃地跑到鎮外教會來的基德,也就是聖裏托佛馬洛,望著圍繞著阿比拉中心的城牆發出了感歎。


    “似乎是為了防禦伊斯蘭教徒的襲擊建造的,可是在我看來,這整個城鎮就好像監獄一樣。真虧住在這裏的家夥們都不覺得憋屈。”


    配合著扮裝成修道士的基德,傑夫利也很不情願地穿上了相應的又土又粗糙的灰色衣服和帽子,他用手指骨碌碌地旋轉著路上摘來的鮮豔黃色雛菊,這麽說著。


    “他們都住了幾個世紀,住著住著就習慣了。對於理所應當的存在大家都不會特意在意的。”


    基德歎了口氣。


    “所以才有那麽多男人和女人連續不斷地進入修道院更加堅固的圍牆之中啊。”


    阿拉比是被公認“總有一天一定會成為聖女”,創立了赤腳卡門會的已故泰蕾莎修女,還有她的協助者,神秘主義者胡安修道士等天主教徒有著密切關係的城鎮。”


    “這不是該感謝的嗎?正是因為修道士蔓延到了這個地步,我們走在這裏才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因為很多巡禮者都來看泰


    蕾莎的遺址,這裏的人也早就習慣了外來的旅客。”


    聽了傑夫利的話,基德皺起了眉頭。


    “德行高深的僧人修女都夠苦的。剛剛咽氣,身體就補四分五裂,作為聖物四處流散。簡直就好像被撕成碎塊的死刑囚徒一樣。“


    傑夫利嘲諷地挑了挑嘴角。


    “這就是基督教的傳統,身體不被切碎,不被燒成灰,就不成為聖人嘛。話說回來,那邊的墓地裏的聖文森特是怎麽死的?”


    “被捆在鐵柵欄上,鞭打到停止呼吸。”


    “這真是船員非常熟悉的光景啊。”


    “是啊,就算成為你們的守護聖人也不足為奇了。話說回來,那捷爾有鞭打的經驗啊?”


    “你是說打人還是被打?”


    “哪邊都可以。”


    基德就好像那捷爾在眼前似的,把灼熱的視線投向天空。就仿佛在神秘的恍惚之中拜見了神之身姿的泰蕾莎修女一樣。


    “忍受著他所施加的痛苦時,被那雙美麗的雙眼凝視著,這是多麽讓人受不了的光景啊,而想到揮下鞭子裏的那張端正的麵孔扭曲的樣子,我的後背就止不住寒毛倒豎了。”


    傑弗裏很無奈的搖了搖頭。雖然這家夥不愚蠢,但還真是個笨蛋男人。


    “抱歉打擾你的妄想,那捷爾是個嘴巴厲害又很少失敗的人,而糾正不成話的水手是路法斯的工作。”


    “是啊,我也知道。雖然比海水還要苦澀,但那就是所謂的現實。所以我才喜歡舞台。作者就是好像神一樣的純在,所有的事物都要按照他的心意安排……”


    “這樣的話,那就讓你考慮中的下一部作品裏出現很像那捷爾和你的男人,隨心所欲地進行玩弄如何?雖然我想在現實裏是覺得不可能的,但是作為一夜之夢,你的願望是可以實現的哦?”


    基德仰望著天空說道:


    “你以為置身於嚴峻的藝術世界中的我,會為了這麽無聊的理由而執筆嗎?”


    “隻要作品本身夠精彩,我可不在意別人執筆的理由,難道有人問過你為什麽要寫下‘帖木兒’嗎?”


    基德眨了眨眼睛,用帶有熱度的眼睛望向傑夫利:


    “真正的朋友說出的話語,總是有值得傾聽的價值的。”


    “剛才的話要對那捷爾保密。我可怕他發脾氣。”


    “這樣嗎?那不是很可愛的嗎?”


    傑夫利拿下粗陋的帽子,指了指手上的花被蟲子咬出的洞。


    “你是沒有見過那家夥認真起來的時候,才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望著為了掩飾明度而塗上了焦油的金發,基德問道:


    “那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他認真起來?”


    傑夫利重新戴上了帽子。


    “不知道。就像無法預知風向一樣,你也無法預知他。就算你在舞台上有如天神,也無法自由地操縱他的心。如今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隻有凱特而已。”


    基德咋了咋舌。


    “可惡啊,居然幫助機子的情敵,看來那捷爾還有我都好得過了頭呢。就算成功地奪回了凱特,思念的人也無法成為自己的。”


    “世事很難隨心所欲的啊。”


    “我才不想被你這麽說,真讓我不舒服”


    傑夫利苦笑起來。


    那我怎麽辦才好?”


    “我才不管你。你就閉上嘴沉溺在自己的幸福裏吧。”


    基德再次望向阿比拉的城堡牆壁。


    “包圍著人心的城牆與那誇張的東西不一樣,是眼睛看不到的。能夠輕易地潛入其中隨心所欲的隻有戀人而已。而且那個人總有一天會忘記牆壁的存在。就好象你剛才說的,他們根本就不會想到還有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牆壁,因為悲傷的情緒而焦頭爛額的人存在。沒有辦法,再也沒有什麽人比戀愛的勝利者更傲慢的了。”


    稍過了一下,傑夫利低頭嘟噥道:


    “虧他會原諒我啊……”


    “那就是那捷爾的不幸。他必須在凱特與你之間選擇一個才行,而對他來說最可怕的,就是失去所愛的人。”


    基德轉動著頭,望向傑夫利。


    “但最不幸的是,是對那個難纏的家夥動了心的男人。”


    他褐色的眼睛裏閃出惡作劇的光芒,表示他的怒氣已經消失了。換言之,傑夫利也可以和他開玩笑了。


    “如果知道了你理解他到這個地步,也許那捷爾那比阿比拉的城牆更堅固的心就會發生動搖,徹底對你陷落呢。”


    “可是,可是……”


    基德苦笑了起來。


    “我曾經實驗過一次,結果被徹底地抵擋了回來。”


    “隻有一次而已?你要好好向約書亞學習。他作為被神選中的男人,花了整整七天才讓難攻不落的艾裏科城牆崩潰喲。”


    恐怕是想象了學著約書亞的樣子,在那捷爾身邊骨碌碌打轉的自己的樣子吧,基德爆笑了出來。


    “不吹喇叭,代替地向他呼叫愛的話語?”


    “沒錯。”


    “還是不要的好。如果我這麽做了,他這次絕對真的會殺掉我的!”


    基德說完,抱著傑夫利的肩膀走了起來。他終於對教誨觀光喪失了興趣,要回到為等待“蛇”的聯絡而留在那裏的那捷爾所在的旅店中去了吧。當然傑夫利沒有任何異議。他隻是為光是等待而焦急,隻要能出去那麽無論到哪裏去都好,才會跑到祭祀和可惡的敵人有著相同的名字的聖人教會這裏來的。


    “聖人文森特……嗎。畫在他的畫上的這些圖案代表著什麽?”


    曾經在劍橋大學學過宗教的男人立刻流利地回答:


    “鐵柵欄,鞭子,石臼,烏鴉。”


    “前兩個我知道是怎麽回事,後兩個呢?”


    “被鞭打而死的文森特的亡骸被丟在荒野上,但是因為神的恩寵不會腐爛。處死了他的男人為此而憤怒,就把他的頭從遺體上砍下來,捆在石臼上沉進大海。但是文森特生前曾照顧的烏鴉們卻成群結隊地衝進海中,齊心協力地用嘴巴將沉重的頭顱提了上來。”


    傑夫利自己都感覺到露出了陰鬱的微笑


    “用石臼還是太幼稚了。要是我認識的那個文森特,我可是打算連他的船一起沉進大海裏去的。”


    “就算他成為了聖人,也會因為過於沉重沒法用烏鴉們的手……啊,是用嘴打撈起來吧。”


    “是啊。我這次一定要他在冰冷的海底腐爛成泥。”


    基德拍了拍那個由於新湧上的憤怒而變得僵硬的肩膀。


    “這裏是加斯迪裏亞高原,不是能夠看到四麵八方的大海。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執著,但是如果你要平安無事地回到英格蘭的話,還是在陸地上做個了結的好。”


    基德說的對。傑夫利的肩膀消失了力量。是的,自己不可以喪屍冷靜。最重要的是救出凱特,帶他回到普利茅斯。激勵避免遭到追擊的事態。


    很快……很快就會來了,凱特。)


    望著帕斯特拉納的方向,傑夫利想。


    “等著我,兄弟。”


    在被桑地亞納帶走之前,凱特曾經對那捷爾這樣說。是的,如果背叛了一定會來迎接他的哀傷的願望,自己就沒有被稱為海之兄弟的資格了。


    (讓你留下了那麽痛苦的回憶。如果是怨言的話,有多少我聽多少。如果你要我償還的話,那我一定會這麽做。所以請你回到我身邊吧。)


    如今傑夫利的願望隻有這樣而已。


    回到旅店,見到那捷爾正和一個陌生男人說話而且還熱心到連傑夫利他們都沒留意的地步。


    『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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