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日。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普通人了。


    隨處可見、就學於普通學校的平凡高中生。


    蕾姬也是既沒有拿狙擊槍、也沒把艾馬基帶在身邊、耳機因為違反校規而拿下來、纖維製的西裝製服意外地適合她,看起來讓我感到很新鮮……我也必須要趕快習慣才行。


    入學第一天來到的東池袋高中,給人的感覺就是一間非常普通的學校。


    這才叫一般學校啊,真是太棒了,跟宛如秘密基地一樣的武偵高中校舍簡直是天壤之別啊。


    (雖然唯獨男女同校這一點讓我不太能接受,不過也別要求太多了吧。)


    我抱著緊張的心情,穿上全新的室內鞋,走進校舍——視線還是忍不住會習慣去尋找可以拿來當遮蔽物的柱子,但這種行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在走廊上嬉戲的學生們,也一點都沒有煙硝味,更不會給人一種對作戰相關的特技深藏不露的感覺。在這裏,我可以不需要看到每個人都想著「要跟誰組隊、要怎麽生存下去」之類的事情。


    (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和平世界啊……!)


    太棒了,終於讓我到手了,我總算開始體驗到這種感覺了。


    我帶著充滿期待的閃亮眼神,走進既沒有刀劍、也沒有槍械的教職員室——


    被分配到二年二班的我,就這麽跟被分配到一班的蕾姬短暫分別了。


    帶著我走向教室的班導……是一名似乎綽號叫「金剛」的體育老師。這綽號我是靠讀唇術,從一旁經過的學生對話中得知的。他雖然給人的印象不算親切,但是跟那個徒手就能將巴士扳倒的前體育老師(蘭豹)完全不同,隻是個普通的大叔罷了。


    我們走了一段路後——


    金剛「喀啦喀啦」地拉開二班教室的滑門。


    於是我跟在他後麵,走進吵雜的教室中……


    「早晨班會開始啦,給我安靜點。首先,今天要跟大家介紹一名轉學生。」


    金剛口中說著像學園劇台詞一樣的話,然後像學園劇一樣拿起粉筆,像學園劇一樣在黑板上寫下我的名字……


    『遠山金次』


    新的同班同學們紛紛將視線集中到我身上——


    「有問題的話等一下再舉手。遠山,你首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被金剛這麽一說,於是……


    「是、是的。呃……我叫遠山金次,請多指教。」


    武偵在不特定多數人的麵前,不可告知太多關於自己的情報——這個被徹底訓練的習慣不小心又冒出來,結果我背對著黑板道出自己的姓名後……就這麽結束自我介紹了。


    然而,在一般學校似乎不會那麽輕易就被放過的樣子,台下的同學們紛紛開始舉手發問了。


    就在我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


    「表演個什麽東西來看看吧!」


    一名男生忽然說出了這種話。


    這種喜歡強人所難的家夥,真的不管到哪裏都會有啊。


    不過,這下我可困擾了。


    在平常狀況下的我,能夠表演的頂多就是白雪大為稱讚的「蝴蝶刀連續開閉」而已。


    但是持有刀械好像會違反校規的樣子,所以我根本沒帶在身上啊。


    「那個……我沒什麽可以表演的東西……」


    我微微撇開視線這麽回答後……


    「興趣呢?」


    「呃、沒什麽特別……就是看看電視播放的電影之類的……」


    「會什麽特技嗎?」


    「特技……也沒有……」


    我不斷被提出一堆沒辦法回答得很有趣的問題。


    於是,大家都開始感到很無趣了。


    我這個人……原來這麽無趣啊。哎呀,雖然我早就知道了啦。


    班會結束後——


    金剛對坐在我隔壁座位的女孩子說了一句「關於學校的事情,如果遠山遇到什麽不清楚的問題,就告訴他吧。」之後,便離開了教室。


    而遵照指示坐到靠窗邊最後一個座位的我……那名女孩子忽然就露出笑臉說道。


    「老師也交代過了,如果你遇到什麽問題的話,就問我沒關係喔。我叫望月萌,是班上的班長。因為其他班上也有一位叫望月的同學,所以大家都叫我萌喔。」


    她這善良體貼的講法,就好像是在安慰剛才自我介紹失敗的我一樣。


    話說,她長得好可愛。這真是太不幸了。對我來說的話啦。


    「哦哦,好。」


    「那現在有什麽問題嗎?」


    她一頭滑順的秀發剪成鮑伯頭的發型,雖然顏色帶有一點褐色,不過從眉毛看來,那應該是她原本的發色。雙眼皮的眼睛,白皙的皮膚,身高一五八公分。縱使沒有到白雪或中空知的程度,也算得上是很健康的魔鬼身材。


    我因為偵探科時培養出來的習慣,將她的外觀分成各個部分進行分析後……


    「不……沒什麽問題。」


    我頂多就隻能跟她進行這樣的對話而已了。


    這不隻是因為我本來就很不擅長跟女生交流,另外也是因為——該怎麽說呢?她實在是個太普通的好女孩了。


    ……太耀眼了。


    總覺得被刀槍汙染的我,不應該跟這女孩扯上什麽關係啊。


    另外,因為在武偵高中不管男女都是一堆怪咖,所以我在團體中嚴格上來講應該是擔任吐槽的角色。而大概就是這樣的習性根深柢固的關係,讓我很難正常的跟普通的女孩子說話啊。


    除了萌以外,在上課之前的這段短暫休息時間中,還有其他幾個男生也跑來找我說話。


    然而,我依然因為同樣的理由而沒辦法好好跟他們對話。


    於是對方也漸漸感到有些無趣……最後留下一句「哎呀,總之有機會的話再一起去玩吧。到時候再約你。」之後,就離開了。


    一般學校的課程實在是有點難。


    我不禁深切感受到武偵高中的程度之低,但是不努力也不行啊。畢竟從今以後,比起手槍的知識或跟蹤術之類的東西,微積分的方程式絕對會對我更有幫助的。


    我在心中一邊如此勉勵著自己,一邊聽著老師朗讀古文課本上的文章:


    「妾生於偏遠之鄉,遙過東海道盡頭……」


    就在這時……


    ——喀嚓!


    (——s&w m19左輪手槍、4英寸槍管版!)


    我的斜後方忽然傳來擊錘被扳起的聲音——!於是我趕緊轉過頭去。


    但那其實隻是班上同學把金屬製鉛筆盒關起來的聲音罷了。


    也、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吧?在武偵高中的話,那種東西可是因為有造成誤射的可能性,而被校方指示要減少音量的啊。


    呃……不妙,好幾個人都露出「?」的表情在看我啦。就連坐在旁邊的萌也是。


    「……」


    於是我將無意間伸向根本不存在的貝瑞塔的手縮回書桌上……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似地,把視線又轉回課本上了。


    然而,或許就是因為剛才那一下讓我神經整個緊繃起來的關係,結果像是書桌跟椅子「喀唰」的摩擦聲、螢光筆拔開筆蓋「啵」的聲音、遠處傳來工程電鑽「噠噠噠」的聲音,等等等等……我都聽成jericho941、mk3a2、mp5a4……手槍敲擊聲、手榴彈拔栓聲跟衝鋒槍連射的聲音了。


    而我總是會反射性地對那些聲音提高警戒——


    結果就在我努力壓抑著身體動作的同時,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了。


    冷靜下來啊,金次。那些隻是日常生活中普通的聲音罷了,你現


    在隻是普通的高中生啊。已經不會有子彈從一旁飛來的狀況了,不需要去在意那些事情,給我專心上課啊。


    到了午休時間,我本來是打算去看看蕾姬的狀況……


    可是就因為剛才的那些聲音害我徹底感到疲憊,而沒有那種餘力了。


    我拖著宛如強襲作戰結束後的疲憊感,到合作社買了甜麵包跟牛奶,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把它們吞進胃裏。


    「……」


    因為我不擅長主動找人說話的關係,於是默默地聽著周圍的對話聲——


    結果大家正在談論的話題,著實讓我感到驚訝。


    電視節目上二線藝人的話題、最近流行的減肥方法、對麥當勞漢堡的喜好、上課中偷偷看手機的方法、某個遭到停學處分的人要回到學校而感到討厭之類的惡言惡語……


    全部都是閑聊、閑聊,僅此而已。


    呃,在武偵高中也是會有這一類的對話啦,但那些都隻是毫無意義的閑話而已。隻是在同伴之間的交流中,扮演像生魚片料理中配料的角色罷了……大家主要的話題都是裝備與資金、任務與戰鬥等等。


    那些都是關係到將來自己要怎麽存活下去,不,是要怎麽生活下去的現實話題。


    我們都很認真地在談論這些話題,畢竟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在這間教室中,首先,我根本沒聽到有關工作的話題。頂多就隻是拿來賺零用錢的打工程度而已。大家的對話都隻維持在表麵,到處都感受不到在談論重要事項的氣氛。真的就像是花圃中的輕鬆閑聊時光。


    也因為這樣,我入學第一天就開始感受到自己沒辦法融入大家的感覺了。


    該怎麽說呢……


    周圍給我的印象都是年幼而受盡保護的孩子們。


    學校給我的印象就像是又小又窄的溫室一樣。


    我雖然很清楚自己必須要適應這樣的世界觀才行,但還是因為沒辦法立刻做到而感到焦急……


    在一旁,身為班長的萌露出有點擔心的表情,看著那樣的我。


    到最後,我還是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到話,就來到放學時間了。


    ……超累的。我明明就隻是默默地坐在座位上而已的說。


    或許是因為萌去勸說的關係,是有一群男生跑來邀我去ktv啦——


    可是我卻因為實在太累的關係而婉拒了。我真是個白癡。


    我就這麽陷入自我厭惡之中,離開了教室……一邊感受著因為沒帶裝備而感到奇怪的平衡感,一邊走下樓梯。


    在牆壁的公告欄上,貼的是「勤加漱口,預防流感」等等象征著和平的海報,而不是像「禁止違法改造槍械」啦、「已嚴懲對教職員留守室進行竊聽之學生」啦、「美軍外流裝備大拍賣!」之類充滿火藥味的傳單。


    正當我仿佛看到什麽異世界般凝視著公告欄的時候……嘶……


    「——嗚!」


    我忽然感受到有人從背後偷偷靠近的氣息,而立刻做出反射動作——「啪!」一聲先發製人、準備用手刀攻擊對方的喉頭……


    「……!」


    又趕緊停下動作了。


    結果我的手臂吹起的風……輕飄飄地——


    微微吹起了望月萌那頭看起來很柔軟的秀發。


    「……?……?」


    雙手提著書包、身體微微前傾的萌……因為剛好眨了一下眼睛,而我也偶然反應得比較快的關係——


    「抱、抱歉,因為有小蟲在飛的關係,那個……我把它趕走了。」


    所以這樣的藉口就成功蒙混過關了。


    「遠山同學在之前的學校是參加什麽社團呢?」


    或許是對我這個在奇怪的時期轉進來的神秘轉學生感到好奇吧?萌一邊跟我一起換著鞋子,一邊向我搭話。


    「呃……沒有,我沒特別參加過什麽社團。」


    「那有學什麽才藝嗎?」


    萌也真是好奇心旺盛啊。


    不對,這應該是因為她身為班長的責任感吧?她因為發現我入學早早就開始有被孤立的傾向,所以才會想要做些什麽事的。畢竟金剛也把我的事情塞給她負責了。


    (我現在很累啊,真希望她能暫時不要管我的說……)


    話雖如此,但剛才我差點折斷她纖細脖子的事情讓我也感到很愧疚。


    於是我隻好讓她就這樣跟在我的身邊了。


    「我呀,參加的是家政社喔。雖然裏頭都沒有男生啦……遠、遠山同學會做料理嗎?」


    哦哦,原來她是在招募社員啊。


    但是,為什麽講到我名字的時候要忽然把視線低下去?


    又白又嫩的臉頰也好像有點泛紅呢。


    難道在一般學校,光是要拉人進社團就那麽需要勇氣嗎?


    「呃,隻有女生的社團有點……我會很困擾。」


    「啊!說、說得也是呢。果然是那樣呢。」


    就在萌垂下她有點粗的眉毛,露出害臊的表情時——咻!


    一陣寒風吹過,輕飄飄地……


    (……嗚……)


    她身上那件跟典型製服夾克很相配的格子裙被微微掀起來,於是我趕緊把視線移


    開了。


    「討、討厭,這風真是的,嚇了我一跳。」


    武偵高中的女生們無時無刻都會露出來的大腿稍微見個光,萌就表現出很害羞的樣子。


    而我的臉也有點紅起來了。怎麽會有……看、看起來那麽柔軟的大腿啊。


    那絕不是因為她胖的關係。應該是她肌肉跟皮下脂肪的比例,和武偵高中的女生們不一樣的關係吧?


    該怎麽說?就是感覺很豐腴水嫩……跟武偵高中的女生們比起來,讓我有種新鮮的感覺……


    (……等等!金次!不準去想這種奇怪的事情啊!)


    我之前在武偵高中……雖然也不能說完全沒引起過問題,但至少不是因為這樣被退學的。這點校長也對我保證過了。


    然而在一般學校,要是我做出什麽問題行為(爆發模式)而遭到退學的話,我就會變得沒有容身之地啦。


    我在這裏也要謹慎注意才行。對我來說,女孩子是很危險的。


    我跟萌走出校門後,就看到在各種意義上都很危險的女孩子——蕾姬呆站在路上等著我。


    在她的書包上……就像普通的女生會掛一些布娃娃一樣,她掛著從狙擊槍上拆下來的瞄準鏡……不過哎呀,一般人應該看不出來吧?


    另外,艾馬基也像一尊石獅子一樣乖乖坐在她的身邊。


    蕾姬戴著她似乎還是有帶到學校來的耳機,對跟在我身邊的萌稍微瞪了一眼後——又用一雙感覺好像是在責備我的視線看向我。那是在搞什麽?


    「蕾姬,你那邊怎樣?」


    「沒什麽問題,金次同學呢?」


    「我也沒有。」


    短短五秒,無口女與陰沉男的空虛對話就結束了。


    話說回來,我明明就累個半死了……蕾姬好像看起來一點都沒事啊。


    她雖然本來就不太怕累,不過看來她對精神上的疲憊也很有耐性的樣子。真不愧是狙擊手。


    接著,蕾姬又有點不悅地瞪向萌,結果……


    「啊、呃、那就再見囉……遠山同學。」


    萌忽然露出莫名沮喪的表情後,離開了我們眼前。


    我跟蕾姬並肩走在路上,就看到放學路上的學生們都一直在偷看我們。


    兩人一組行動有什麽好稀奇的?這不是個人危機管理的基礎嗎?


    看來一般學校的世界真的充滿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而就在我們來到距離學校有點距離的明治大道上時……


    「——真不愧是金次同學,手腳真快。」


    蕾姬難得主動對我說話了。而且還是跟剛才一樣,用責備似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在誤會剛才我跟萌的事情嗎?那是那家夥擅自跟在我身邊而已啦。」


    我雖然這樣回應蕾姬,可是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家夥看苗頭不對就裝作沒聽到了啊。


    「話說回來……你覺得你交得到朋友嗎?我是看起來很難啦。」


    「我已經交到朋友了。」


    聽到她這句話讓我嚇了一跳。仔細一問,蕾姬似乎在班上女生之間的評價是「好可愛、好可愛」而大受歡迎的樣子。看來她是被當成不說話的小動物而飽受寵愛。甚至好像被女生們邀請,而已經加入美術社了。


    (原來我的普通人等級連蕾姬都比不上啊……!)


    就在我不禁感到錯愕的時候……蕾姬默默地走向位於路邊的投幣式寄物櫃,從細長型的寄物櫃中拿出了一個行李箱。就是裝有她的朋友——德拉古諾夫的箱子。


    「我說你啊……不要把那種東西放在這種地方行不行?還有,也不要把艾馬基帶來啦,讓它留在家裏吧。要是它亂咬人的話,可是大問題一件啊。另外,也別把刺刀帶來喔?那可是會違反校規的。」


    光是書包就感到沉重的我,單手將書包掛到肩後這麽說著。於是——


    「我明白了。但是……」


    「但是什麽?」


    「請金次同學嚴加戒備。我感受到跟風有關的人物出現在附近了。雖然我認為那完全隻是偶然,但對方距離我們並不遠。」


    出現啦。「風」。那鬼東西又出現在蕾姬的心中了啊?


    不過我見苗頭不對,就當作沒聽到了。算是對剛才的報複吧。


    我可是為了努力成為一名普通人,甚至不惜離開原本的學校啊。


    所以那一類的話題隻要保持最低限度就好了。沒必要扯上關係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學校的成績,還有人際關係啊。


    我從今天開始要住宿的老家,位於稍微跟jr巢鴨站有點距離的地方。


    從東池袋高中來看的話,勉強算是可以徒步上學的位置。


    武偵高中應該也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把我指定到這間學校來的吧?


    我們走過商店街的邊緣,來到建有許多古老透天厝的住宅區。與小巷中玩著投接球的小孩子、騎著腳踏車巡邏的警察,以及雜種的流浪貓擦身而過……轉過一間寂寥的香煙店所在的轉角處,通過一間木材行門前……再稍微走一段距離,就看到一間日式建築,正是我的老家。雖然外觀老舊,不過非常寬廣。


    (好久沒回老家來了啊。)


    就在我轉過轉角,準備走向家門的時候——


    「喂,老頭,街道我已經掃好啦,快教我奧義啊。」


    我看到一名穿得像搖滾歌手的男子說著這樣一句話,走進我的家門……等等……


    (剛、剛才那是……g…g3……!不、怎麽可能?這是怎麽回事……!)


    正當我懷疑自己看錯而揉著眼睛時……


    「你這小子根本沒搞懂什麽叫社區互助啊!」


    我那位穿著和服、披上袢纏(注2 日本和服中用來防寒的半身夾克。)的爺爺——遠山鐵,「啪!」地用木屐敲了g3的頭一下,把他又趕回門外後,自己也走出家門。


    「去把對麵左右三戶鄰居的門前也掃幹淨!下次沒做好就是鐵拳伺候啦!」


    「呿!」


    麵對頂上的平頭已經徹底斑白而步履蹣跚的爺爺,那個個性凶暴的g3也隻是咂了一下舌頭……就乖乖聽話地又拿起掃帚了……


    另外,在圍籬的另一邊,拿著木棒伸向庭院中柿子樹的人影是——


    「好一顆牛奶糖色的柿子呢!」


    穿著武偵高中水手服的、金、金女……


    碰!


    感到全身無力的我,別說是垂頭喪氣,根本是當場跪到地上了。


    「你、你們這兩個家夥……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比起對爺爺的招呼,我首先開口就是一句非常理所當然的疑問。


    「——呦,這不是老哥嗎?我才想問你怎麽會在這裏勒。我是來家庭體驗的啊。」


    「哥哥說話真不合理~做孫女的不可以到爺爺家來嗎?啊,不過哥哥放心,我沒有跟亞莉亞她們說喔。畢竟家族團圓的時候,我不想被外人打擾呀。」


    我的老弟跟老妹,用美國人特有的直爽態度回答著我。


    看來……我是被g3監視了啊。利用美國的偵察衛星或是通信監聽係統之類的。


    然後,再經由g3→金女的途徑打小報告。


    這兩個人明明上次道別的時候吵了那麽嚴重的架……不過看他們現在這樣子,大概是後來又和好了吧?


    不是「大概」,應該是「絕對」。而且還是用我當話題的材料。


    (這狀況……也太出乎我預料了吧……)


    不,這種事情,一定不管是誰都料想不到的。


    堂堂前任美國大總統護衛官的人工天才,居然會在巢鴨掃除街道。


    我對隔著圍籬向我拋媚眼的金女也歎了一口氣後,站起身子……


    跟警戒著g3的蕾姬一起走到家門前,對爺爺短短說了一句:


    「……我回來了。」


    「唔,你回來啦。」


    爺爺他……好像很開心地,對我笑了一下。


    光是這樣,就讓我不禁感到「回家真好」了。


    然而,爺爺立刻又接著問道。


    「——嗯?這美人胚子是金次的『那個』嗎?」


    他露出一臉色鬼的表情,豎起自己的小指,打從心底開心地看著蕾姬的臉。


    「呃不,該怎麽說?是這家夥擅自跟著我來的……」


    「嗯——年輕姑娘真好啊。嗚嘻嘻,有薄荷的香味兒,就叫你小薄荷吧。」


    爺爺驅使著他那似乎也有遺傳給我的敏銳嗅覺,聞著蕾姬身上的香味。忽然——


    「哎呀金次,你回來啦。哎呀哎呀,好可愛的女孩子呢。」


    ——碰磅!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遠山雪……我的奶奶,在說話的同時,一記短拳就打在爺爺身上。


    爺爺當場「哦噗!」地發出不成聲音的聲音,一口氣撞到對麵的磚瓦圍牆上。喀啦、喀啦啦……被衝擊撞壞的圍牆,就這麽把爺爺埋在底下了。


    (這是……秋、「秋水」……!)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遠山家奧義之一的這招,竟然還是在如此意外到不行的情境下。


    衝擊的力道——也就是打擊力的強弱,實際上是取決於衝撞物體的重量與速度。


    因此,在拳擊之類的場合,人們常說要「盡可能將體重放到拳頭上」。而這招秋水,就是「將全身重量毫無保留地放到拳頭上」的招式。


    這樣一來,想想會怎麽樣?就是連短拳——幾乎沒什麽動作的打擊——都可以發揮極為強勁的打擊力,造成像爺爺剛才那樣仿佛被車子撞到一樣的效果。


    在中國拳法中,也有發展出類似的招式,叫做「寸勁」。而秋水就是那個招式的極限版。簡單來說,就是乍看之下像拳擊,但實際上是極度技術化的全身撞擊啊。


    另外,根據大哥以前對我做過淺顯易懂的解釋是——


    隻有八公克重的九毫米帕拉貝倫彈之所以能產生巨大的衝擊,是因為它速度極快的


    關係。雖然輕,但是快。


    而秋水的情況就是完全相反:雖然慢,但是重。就算是奶奶的體重,少說也有四十公斤,是子彈的五千倍。如果能將那些重量集中到拳頭上,一口氣進行撞擊,就隻需要一點點速度便能產生強勁力道了。


    哎呀,雖然我對這招原本也隻是知道原理而已啦……


    光靠原理,連蟲子都殺不了。而現在,多虧爺爺偉大的犧牲,讓我見識到了實際出招的樣子,也總算抓到實踐上的訣竅了。不知道我辦不辦得到這招啊,在爆發模式的時候。


    「喂,老頭!你這不是害我又要打掃了嗎!」


    g3大聲怒吼著,而奶奶則是也不理會他們的樣子……


    「進來吧,金次。家裏有金花的『什錦果子』喔。小薄荷也進來吧。」


    說著,她就將雙手放回駝背的腰後,悠悠哉哉地走進屋裏了。


    奶奶……你是聽說我要回來,特地去買什錦葉子的啊?


    雖然我小時候確實很喜歡吃啦。看來在奶奶眼中,我現在依然還是跟以前一樣呢。


    不,或許不管過了多久,在爺爺奶奶的眼中我都是小孩子吧?


    「哎呀——老子都不知道金叉居然會有私生子啊。」


    「我想老爸自己應該都不知道吧。現在大哥也還活著,咱們變成四人兄妹啦。」


    在暖桌邊,我跟爺爺一邊吃著奶奶端出來的豆葉子,一邊聊著天。


    順道一提,爺爺他毫發無傷。


    而這部分的原理,我也能明白。畢竟我也是每天承受著亞莉亞的家暴,所以唯獨在耐久力上有長足的進步啊。簡單來講,這就是容易惹女性生氣的爆發模式體質,所帶來的一種副作用啦。咱們家一族就是特別耐打啊。


    題外話,奶奶她在嫁入遠山家之前,據說是某個戰鬥民族(不知道為什麽,她不願意詳細告訴我)的子孫。因此對於遠山家的武術,她也已經很精通了。


    (……隻能祈求這不要對金女造成什麽壞影響啊……)


    我的老家包括現在這間爺爺的房間在內,全部都是和式房間。


    門框上裝飾著爺爺軍人時期的照片,壁龕中掛著古色古香的掛軸,還擺著奶奶的插花。總覺得那盆插花跟白雪的風格好像,或許是同一個流派吧?


    「……」


    小薄荷——蕾姬也乖乖跪坐在暖桌邊,將膝蓋伸到桌下。但她完全就像是個房間裝飾品,或是一尊等身大的公仔,動也不動。


    一方麵也是因為那樣的蕾姬所釋放出的壓迫感,讓我們家族間的對話微妙地聊不起勁……


    「嗯——看來周末的賽馬場地會有點濕啊。」


    結果身為現在沒什麽客人會光顧的推拿師(兼賽馬賭客)的爺爺,就拿起賽馬報紙來看了。


    而心中覺得至少也該談談正題的我,決定將在電話中隻有輕描淡寫帶過的事情提出來。


    「爺爺,那個、關於學校的事情……」


    然而,爺爺依然頭也不回地看著報紙說道。


    「不必多說了。學校這玩意就跟車子一樣,你要換一台也行,不想換也罷。金叉小時候也是老受同窗欺負,哭個不停。老子的成績也都隻會拿到丙或丁。咱們遠山家的男人,就是跟學堂兜不攏啊。」


    聽到他如此寬容的一段話,於是這個話題也就此打住了。


    (沒想到被人稱為「魔鬼檢察官」的老爸,過去居然是個愛哭鬼啊?真是世事難料呢。)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沉默了一段時間後……蕾姬忽然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


    「洗手間。」


    「啊……我們家的廁所是和式的喔。你會用嗎?」


    我姑且提醒了蕾姬一下,不過她也隻是對我點了點頭而已。


    接著,等到蕾姬的腳步聲遠去後——


    爺爺一邊用紅筆在賽馬報紙上畫著圈,一邊小聲呢喃。


    「……是狙擊手吧?」


    感覺爺爺體內似乎有某種開關「喀」一聲被打開的樣子。


    「是啊,真虧爺爺會發現。」


    「方才,老子聞到那姑娘身上有那種火藥味兒啊。」


    原來爺爺剛才那個……並不是單純在對蕾姬性騷擾啊?


    「雖然臉蛋可愛,但老子敬謝不敏啊。狙擊手,很難對付的。」


    「是啊,我也有同感。」


    畢竟我也曾經徹底輸給蕾姬過啊。


    「話說……g3跟金女是怎麽跟爺爺說明他們的事情啊?」


    雖然針對這件事我也想聽聽詳細的說明,然而爺爺依然是……


    「——老子沒讓他們多說,畢竟他們一副就是要編故事的樣子。不過,老子看一眼就知道了,那兩個孩子跟咱們家有關係。而且鍛煉得很精幹,哥哥主攻拳,妹妹主攻刀。」


    「真厲害……光看就知道啦?」


    「你也是一樣啊,金次。」


    爺爺忽然像是要稱讚我一樣笑了一下。


    「看起來很有男子氣概啦。想必是經曆過各種難關,越過死線活過來的。」


    「……呃,確實在各種意義上都可以那麽說啦。」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這小子,總算笑了。老子看你今天一整天應該都沒笑過吧?」


    爺爺甚至連這種事情都看穿,接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確實……比起學校的同學們在聊的搞笑藝人話題,現在這種話題還比較能讓我感到適應啊。有一種「原本的自己」的感覺。


    但是——


    我要變成一名普通人才行。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也已經走到這裏了。


    所以其實,我是不可以因為這種話題而聊得很開心才對的。


    「話說回來,金次。你明年就是十八歲……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學『春水車』的年紀啦。」


    「呃、春水車?那是什麽?」


    聽到我這麽一問……爺爺先是確認了一下奶奶在煮飯的聲音後……


    「遠山家的密技之一。招式啊、招式。」


    他壓低聲量說道,並收起報紙,從壁櫃的深處拿出了一個保險箱。


    老實講,我應該要開始過著跟戰鬥招式無緣的生活才對。可是……


    (就連對奶奶都要保密——而且藏在保險箱裏的、招式?)


    究竟是什麽?我忍不住感到有點興趣了。


    爺爺「喀喀喀喀、喀擦」地打開保險箱後……


    「這就是你爺爺的爺爺利用當時的版畫開發出來的春水車,經過老子將它進化成照片版的招式。光是要做出這玩意就很花時間,老子可是從戰前就一路在收集啊!」


    他從保險箱中拿出來的東西,是大量的……


    ……寫、寫真雜誌與泳裝寫真集的、剪貼冊……!


    「看啊,這姑娘的身材像不像星伽家的那個娃兒?嗚嘻嘻!還有這邊是洋妞,這邊是童顏係列。像這樣進行分類,就是春水車的關鍵。畢竟男人心中對女人的喜好會隨時間而改變,偶爾又會想回味過去的嗜好。所以要先預測到這一點——將春書進行分類、典藏,隨著自己的心情周旋於各種女體之間,就有如旋轉水車一樣!」


    怎、怎麽會是這樣……


    這麽說來,我完全忘記了。爺爺可是一名徹底的美女寫真宅男啊。


    都已經這把年紀了,居然還在玩這套……!


    「所謂的春書,隔一段時間後再拿來欣賞,又會有一番新鮮的滋味。就算覺得看膩了,也要切記不可丟棄啊。」


    經過數十年歲月精挑細選出來的數本美女寫真——宛如什麽夢幻情景般被攤開在榻榻米上。


    「住手……快收起來啦!」


    雖然我因為沒興趣而從來都不知道,但原來這種東西——像、像這樣一本本攤開來欣賞,就會有種「任君挑選」的感覺,而更加危險啊!


    「金次你也很快就會到可以光明正大購買成人商品的年紀了。近年來也有動畫可以挑選,你們這個年代甚至還有叫『二次元』的大礦山可以開發。金次!你要努力讓春水車達到更高的境界,並且永遠將它做為你的嗜好,隨身攜帶播放裝置鑒賞啊。」


    「我才不要勒!」


    我不經意地瞄到那個確實有點像白雪的大姊,穿著泳裝擺出撩人姿態的照片,不禁徹底慌亂起來了。


    「小子!不準把視線避開!遠山家的男人要能隨心所欲地『返對(hentai)』才算得上是獨當一麵啊!」


    所謂的「返對」,就是爆發模式的古老稱呼。


    但是因為念起來跟「變態(hentai)」一樣,所以大家都不喜歡,而取了別的稱呼方式。然而爺爺卻總是堂堂地用這個名字在稱呼。


    「年輕的姑娘雖然不差,但女人終究還是要過二十才有韻味兒。你瞧瞧,嗚嘻嘻。」


    爺爺一邊說著,一邊像玩紙牌一樣把大量的照片攤在地板上……


    這人還真的是,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變啊。


    至於學校方麵——幾天過去之後,狀況依然沒變。


    第二學期已經接近尾聲,班上的男生們都早已成立了自己的小團體,而我則是任何一個團體都沒有加入。因此,我每天都過著跟男生們沒講到什麽話的日子。


    而萌也是,自從她看到我跟蕾姬一起放學之後,總覺得她對我的態度就變得有點距離了。


    (今天也是,一個人都沒講到話啊……)


    我原本懷抱著夢想與希望而進入的高中——現在卻莫名地變成一個折磨我精神的場所。


    尤其是午休時間,讓我特別難受。


    畢竟我不能沒事就盯著別人看,卻又不想像蕾姬那樣看著虛空發呆。結果我就反覆看了好幾次麵包空袋子上的成分列表。我到底是在幹什麽啊?


    所以說,今天我打算去找一個教室以外的場所,來度過午休時間——


    我在校內徘徊了一段時間,卻發現不管到什麽地方,都會看到三五成群的學生集團。


    要我加入他們,卻什麽話都不說地坐著,也太奇怪了。


    (到處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啊……)


    我在武偵高中的時候,就被綴說過是個「缺乏社交性」的人。而這個缺點,現在都表露無遺了。


    我就這樣到處走著,最後總算發現了一個無人地帶——屋頂水塔的陰影下。於是我在那裏坐了下來。


    午休時間還有三十分鍾,我該做什麽好啊?


    這麽說來,根據理子以前寄給我的郵件說,亞莉亞她在讀小學的時候,因為真的是一個朋友都沒有……所以似乎有過一段裝睡度過休息時間的黑曆史。


    (我也來效法看看吧,順便也可以補充一下睡眠。)


    就在我想著這種無藥可救的念頭時……


    我的聖域——屋頂似乎被其他人入侵了。


    雖然從我坐的地方看不到,不過從腳步聲跟講話聲判斷,應該是幾名女生。


    「話說遠山啊……」


    嗯?她們好像在講我的話?


    我是不是離開這裏比較好?可是,如果從這裏移動的話,會被她們發現的。


    我總不能跨過護欄,用繩索垂降到樓下啊。


    反正對方也沒看到我……我就不要輕舉妄動吧。裝睡就好了。


    「聽說他的手臂上有很嚇人的傷疤喔,像這樣呈鋸齒狀的。我聽男生說是在體育課的時候看到的。」


    「好可怕!是被什麽機械卷到的嗎?」


    「總覺得那個人一定有隱瞞什麽事情。」


    傷疤?哦哦,就是我跟夏洛克戰鬥的時候,被櫻花的衝擊波自損,留下來的疤痕啊。


    那種東西有什麽好稀奇的?在武偵高中,身上沒傷的學生頂多就隻有cvr的女生們而已啊。


    話說,拜托你們不要把別人身體上的特征拿來當話題講行不行?要是對方很敏感的話,可是會心理受傷的。


    (不過……看來大家在私底下也是會談論我的事情呢。)


    不隻是那些女生而已,原來男生也是會背地裏談論別人的啊。


    放學之後,對孤獨的我來說也是一段難熬的時間。


    我為了離開學校而走在校內,無論如何都一定會看到學生們的身影。


    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我是不懂他們為了什麽開心得那樣又跑又跳啦,不過總覺得他們就是過得很充實的樣子。參加社團的人,為了運動揮灑著汗水;用功的人,則是跟朋友一起前往補習班。


    就隻有我,什麽事都沒得做。


    今晚既不會有強襲作戰要參加,也不會因為收到救援請求而坐進車輛科的四輪驅動車中。就算想要來場射擊訓練轉換心情,我也已經沒有訓練的必要了。什麽都沒有。


    (原來……這就是、一般學校嗎……)


    跟我原本想像的,還差真……不,並沒有差。這地方正是我過去想像的場所。我之所以會沒有容身之處,是因為我的個性缺乏社交性所害的。


    然而,除了這份難受的感覺之外——


    每天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什麽事都不用做。其實也很痛苦啊。


    (難道明天、或是後天,也要過著像今天一樣的日子……永遠持續下去嗎……?這就是普通的世界嗎……?)


    這是我所期望的環境。


    因此,我現在應該要感到很幸福才對。


    但是,為什麽、我會覺得這麽焦躁呢?


    (……這地方、太空虛了啊……)


    不,其實空虛的是我。


    如果不當一名武偵,我就變得什麽都不是了。


    最後剩下的就隻是宛如空殼的自己。我現在痛切地明白了這件事情。


    (比起像現在過得這麽難受,以前遇上劫機的那時候還比較輕鬆啊。)


    想到劫機……


    現在亞莉亞跟理子究竟過得怎麽樣呢?白雪也是。她們是不是接受了什麽委托,正為了事件東奔西走呢?會不會遇上什麽危險呢?


    就在我擔心著同伴們的事情,走近校門的時候——


    (……?)


    好像聽到什麽人在爭執的聲音。


    是從校園的角落、腳踏車停車場傳來的。


    有兩個凶悍的男性聲音……還有女生的聲音。看來應該是那個女性被男生們纏上了。


    「……」


    我雖然因為過去的習慣而把注意力放了過去,但是我立刻就決定快步離開學校了。


    在這地方生活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太顯眼。不要引起什麽問題。


    要是被卷入什麽打架風波之中,結果因為在武偵高中的壞習慣而出手打人的話……就會被停學,甚至搞不好會被退學了。


    畢竟在一般學校,暴力問題似乎是一種重罪啊。


    「——學校規定不可以騎機車上學呀……!噪音也會給人添麻煩的……!」


    「給人添麻煩?你在說啥啊?」


    「就說咱們不是來上學的啦!老子現在可是停學中啊!」


    ……我不禁咂了一下舌頭。


    剛才那個女性的聲音——是望月萌,坐在我隔壁的女孩子。


    根據我的判斷,萌並沒有戰鬥能力。完全沒有,是零。


    而男生們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要是他們使出暴力行為的話,萌


    應該隻有挨打的份吧?


    (該死……到底是在做什麽啦!)


    我——雖然下定決心隻要靜觀狀況就好,卻依然還是忍不住走向腳踏車停車場了。


    在那裏,我看到幾輛東倒西歪的腳踏車……


    「藤木林同學,朝青同學,那拜托你們至少把踢倒的腳踏車歸回原位……」


    以及一邊說著這種話,一邊扶起自己腳踏車的萌。


    「很~好,望月,你對老子講話太失禮,罰款十萬。付不出來的話,老子就幹掉你。」


    拿著一把看起來像雜誌郵購買的伸縮刀,說這種種話的——是個染了一頭誇張的金發、帶著一副小小的有色墨鏡、耳朵上戴了一堆耳環的瘦男子。從剛才萌的視線來判斷,他應該叫藤木林。


    「嘿,不是會給人添麻煩嗎?快把它撿起來啊,班長大人?」


    說著,將吃完的炸雞骨頭丟到地上的……是另一個與藤木林相反的胖男子。他叫朝青是吧?小平頭上剃了幾條幾何學圖案的紋路、從製服的衣擺下露出幾條鐵鏈、手上還拿著一根金屬球棒。


    而在這兩名把東池袋高中的製服穿得亂七八糟的男生身邊……那、那是什麽鬼啊……?一輛機車上裝著空氣阻力看起來就很高的擋風玻璃、缺少滅音器的直線排氣管,還貼了滿滿的貼紙。看來原本應該是一輛川崎西風(zephyr)吧?可是卻做了一堆會降低機車性能的改造。要是被武藤看到的話,他應該會發飆才對。


    (就算他們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少年,但怎麽說都還隻是普通人啊……不過,那玩意就不太妙了。)


    他們身上的各種配件之中,我的視線隻專注在其中一點上。


    就是那個叫「藤木林」的輕浮男拿在手上指著萌的——短刀。


    那東西雖然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可是如果藤木林一個失手的話——萌、或者藤木林本身就會有危險。我搞不太懂他那句「幹掉你」是什麽意思,但既然他拿出那種東西,應該就是打算要使用吧?怎麽想他都不可能馬上又收回去的。


    就算那玩意看起來就是沒什麽強度的玩具,而且他握的方式也完全顯示出他是個外行人。但……


    正因為是外行人,所以有很高的機率會搞砸啊。我在調查書中已經看過太多原本亮刀隻是為了恐嚇,到最後卻一個失誤而刺傷對方的傷害事件了。


    就在藤木林一把抓住感到畏懼的萌的衣領,還用他的長舌頭舔了一下短刀的時候——


    該死,真沒辦法啊。


    「……喂。」


    我隻好不得已地現身在他們的眼前了。


    好啦,這下我該怎麽和平收拾這個局麵呢?


    「……遠、遠山同學……?」


    啊——萌同學,拜托你不要含著淚光看著我,還一下子就把我的名字曝光好嗎?


    「啥?你誰啦?看屁啊!」


    拿著短刀的藤木林把眉頭皺到不能再皺,歪著頭瞪了我一眼。


    「呃——我說啊,把那閃閃發光的東西收起來吧?」


    我雖然已經盡可能用平穩的語氣對他說話了。可是……


    「關你屁事啊!別對老子出意見,你還早了一百億光年啦!」


    竟、竟然瞬間就發飆了。為什麽?


    還有,光年是距離的單位喔?看來他腦袋不太好啊,雖然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啦。


    「嗯——?又跑出一隻了。這女的雖然沒見過,可是穿著咱們學校的製服勒。」


    聽到朝青粗野的聲音,於是我把頭轉過去一看——


    朝青正用他粗肥的手抓著一個人的頭,把那人拖到我們眼前。


    而那個被朝青抓住頭發、單手就被舉起來的人是……


    (蕾姬……!)


    那、那家夥……


    看來是因為察覺到我被卷入麻煩之中,而跑過來的吧?


    「住、住手!他們兩位才剛剛轉到我們學校來而已呀,不要對他們那麽粗暴!」


    萌、萌同學……你居然連我們的身分都那麽輕易就報給對方知道……


    不過現在重要的是,問題變得更棘手了。


    麵無表情地任由對方抓住的蕾姬……一方麵是因為我命令過她的關係,所以她完全是手無寸鐵。而她原本是狙擊科的,因此也沒學過格鬥技巧。這種時候才真正能派上用場的艾馬基,現在也留在我老家啊。


    「呀哈——!女人變多啦!」


    呀……哈……?我看你隻是想叫叫看而已吧,藤木林。


    不過,很好。這下他把短刀的方向從萌身上轉向蕾姬了。明明還隔了一大段距離的說。


    要行動的話,就是現在。


    「我就說,拜托你把那個收起來吧。」


    我說著,走到藤木林可以拿刀刺到我的距離內。


    「——啊?」


    我本來是打算等他刺向我的時候,抓住他手腕的——可是看來藤木林並沒有刺傷人的勇氣——他居然緩緩把刀尖豎起來朝向上方了。可惡,外行人就是會做出這些出人預料的行為啊。


    於是我裝作跟隻把身體靠過來的藤木林扭打在一起的樣子……


    「哦……!」


    接著保持絕對不會刺傷人的距離跟速度,將藤木林的手誘導向朝青的方向。


    「嗚喔!」


    不出所料,朝青看到向自己刺過來的短刀而嚇了一跳——當場就鬆開了抓住蕾姬的手。


    呃,甚至連金屬球棒都被他丟到地上了。也太沒膽了吧?


    「……」


    接著蕾姬……居然就用她纖細的手,撿起那支球棒。我說你啊,麵對兩個外行人是想做什麽?我隻好用簡易眨眼信號對蕾姬發出「快逃(ra)」的指示,姑且讓她帶著球棒先撤退了……


    而那支短刀則是順勢被我搶到手。於是我把刀刃收起來後,順著地麵讓它滑進水溝裏。


    剩下的就是……


    「——幹!沒有人能從老子手上逃走的啦!」


    「像你這種小子,老子一拳就把你殺了!」


    隻要我乖乖讓吵死人的藤木林跟朝青好好揍一頓就行了吧?


    話說……他們雖然對我又打又踢的,可是我一點都沒有挨揍的感覺啊。


    這力道與其說是「碰!磅!」還不如說是「咚!啪!」勒。


    首先,他們要出招前的姿勢太爛了,重心的轉移也很嫩。


    擊中目標的方式更是差勁。我甚至還必須要小心注意,不要讓他們在打到我的時候扭傷手腳,真是超難搞的。


    「住手、拜托你們住手呀——!」


    看著我們這番鬧劇,萌竟然還拚命哭叫著,害我差一點就笑出來了。不過因為那樣不太好,所以我隻好忍住自己的笑意。


    「籲、籲……怎樣……」


    「呼、呼啊……知道厲害了吧?」


    呃……你們……該不會已經沒力了吧?


    根本連三分鍾都不到啊……


    但是,這兩個人看起來真的已經虛脫的樣子呢,而且是自己打到累的。


    「哦哦,我知道了,真是抱歉啊。」


    我不小心就脫口這樣回答他們了……不妙啊。


    我其實應該要稍微假裝一下自己被打敗的樣子才對,要不然這兩個人是不會痛快離開的。畢竟現在是在女孩子的麵前啊。


    「看招,這招給你死!」


    藤木林居然把自己的背部完全轉向我,緩緩離開……哦、哦哦,是想拉開一段助跑的距離是吧?


    他接著步履蹣跚地朝我跑過來,想要對我來一記單腳飛踢。


    因此我隻好使出畢生的演技,一方麵保護自己


    也保護對方的腳,一方麵裝出讓對方覺得「痛快擊中」的樣子——


    ——啪!


    就這樣讓他踢中了。


    接著,我表演出倒向後方的樣子,甚至「哐啷」一聲趴到倒在地上的腳踏車上麵。


    「……嗚……」


    特別優惠,就連效果音都給它附上了。額外再加個呻吟聲,雖然或許有點演技過剩啦。


    好啦,我輸了。這可是從我在外堀大道輸給希爾達以來,最明確的一次敗北喔~


    想到這種事情,讓我又忍不住想笑了。我要憋住才行。


    「藤木林!朝青——你們這兩個小子,停學中在幹什麽!」


    就在這時,從教職員室的方向傳來了金剛的怒吼聲。


    我其實有注意到他打從一開始就隔著窗戶在注意這邊的動靜了。原來如此,他是在等藤木林跟朝青都累到動彈不得之後才出麵的啊?真不愧是社會人士,很懂得處世之道嘛。


    「……朝青,閃人啦。喂,遠山,你給我記住,罰金算在你頭上啦。」


    氣喘籲籲的藤木林好不容易把那台因為改造而變得很難發動的機車發動起來,載著朝青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給我記住……嗎?)


    在武偵高中,那可是源自於傭兵行話的一種親愛用語啊。


    意思就是:下次要活著再見麵。


    我不禁在心中苦笑了一下,睜開眼睛……看到金剛板著臉關上窗戶,回到他辦公桌去了。


    「你、你沒事吧?遠山同學!遠山同學……遠山同學!遠山同學——!」


    然而,卻還有個人不願意放著我不管。


    萌趴到倒在地上的我身上,仿佛像在雪山上救助遇難客一樣,不斷喊著我的名字。


    話說你啊,為什麽從剛才就一直在哭啦……?


    雖然我心中這麽想著,不過——不妙,我要繼續演戲才行啊。


    畢竟普通人似乎光是被揍個一拳就會痛半天的樣子,我要是表現得很平常就太不自然了。


    「哎、哎呀……超痛的。」


    這、這樣如何?順便再給它踉蹌一下。


    結果萌竟然說了一句「去保健室吧!」然後打算扶著我走,於是我隻好撿起地上的書包,表示自己一個人回家沒問題的樣子。就這樣,順利含糊過去了。


    ——話說回來……雖然根本是連「不痛不癢」都談不上的等級,不過……


    我總覺得,心情上還頗愉快的呢。


    原來在一般學校,也有像那種活力旺盛的家夥啊。雖然他們好像是在停學中。


    不行不行不行,金次啊,對那種事情感到有趣的話,你就玩完啦。


    (要是他們力道再強一點,至少可以當作是在按摩的說。)


    我一邊想著這樣的事情,一邊讓哭個不停的萌冷靜下來後——互相道別……


    「……喂,老哥。要不要我去殺了那兩個家夥?」


    這時,利用光曲折迷彩大衣變成透明人的我老弟,在我耳邊如此悄聲說著。


    「白癡,住手啦。那些家夥好歹也是人類。你別殺人啊。」


    於是我隻好像在自言自語似地,對他發出警告。


    其實,g3他剛才從途中就一直都在。隻是因為現場的情況讓他太難以理解了,所以他就站在牆邊靜觀著我們的狀況。


    「老哥的怪異行為讓我完全搞不懂啊。你到底是在做什麽?」


    「好,那我就告訴你。這叫學校生活。你要是敢搗亂,我就揍你。」


    「哈!什麽鬼。」


    「還有,不準跟蹤我。我可沒聽過什麽對哥哥過度保護的弟弟啊。」


    「我、我才不是因為擔心老哥最近沒什麽精神才跟過來的。絕對不是!」


    「你們這群傲嬌族,為什麽總是會那樣把理由自己說出來啦?」


    聽到我這麽一問……踏踏踏踏……啪!


    g3也跳過牆壁,消失在校外了。


    話說回來……藤木林跟朝青,根本連外行人都不如啊。至少也該注意一下地上的足跡變多了吧?


    總覺得讓他們繼續當不良少年也很叫人擔心呢。


    隨後,我跟拿著金屬球棒讓路人們偷瞄個不停的蕾姬在校門口會合後,要她把球棒丟掉,然後一起踏上歸途了。


    奇怪……


    蕾姬跟我的距離好像走得比平常還要近的樣子。


    「……謝謝你。」


    而且還突然向我道謝了。


    蕾姬道謝啊……還真是稀奇。


    「謝什麽啦?」


    「金次同學救了我。」


    「哦、哦哦,沒什麽好道謝的啦。那根本連打架都算不上啊。」


    「不是的。我明白金次同學一直想要隱藏自己過去的經曆,可是你剛才卻不惜冒著讓事實曝光的危險——也要戰鬥,並保護了我。」


    呃……


    確實,是有一點那種感覺啦。


    「還有,也保護了望月萌同學。」


    瞪!


    嗚、蕾姬忽然斜著眼睛,從一旁看著我的臉呢。


    那視線怎麽感覺好像很火大的樣子?她明明就在跟我道謝的說。


    到底在搞什麽?有點恐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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