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唉——」


    靜流姐看著病房窗外太陽已完全西沉的山頭,發出了一聲歎息。


    「——唉。」


    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七次的歎息了。


    以傍晚而言略顯漆黑的天際,可以看見有幾顆星星閃耀著光芒。


    「……怎麽了嗎?」


    我不禁感到擔心,便試著問問看。


    「……什麽東西怎麽了?」


    靜流姐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反問。


    「不是啦,那個——」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而支支吾吾了起來。妳看起來很沒什麽精神的樣子——不知對她說這句話是否恰當。再怎麽說,靜流姐都是長期住院的病人。


    我實在很擔心她。


    「對、對不起喔。」


    我開口向她道歉。


    「……為什麽要向我道歉?」


    靜流姐接著又這麽回問。


    「沒、沒有啦——我每次隻要一有空就會自作主張跑來找妳,是不是對妳造成困擾了——」


    我語無倫次地說著。


    「…………」


    靜流姐先是瞇著眼睛盯著我看了一下,然後才開口說道:


    「——小夜,妳這個人真的怪怪的喔。」


    「咦?」


    「明明是特地撥出時間跑來這裏看我的,竟然用『隻要一有空』這種奇怪的說法……妳真的跟平常人不一樣耶。」


    靜流姐用無所謂的語氣叨絮著。


    愛兜圈子、感覺有點拐彎抹角的語調雖然很有靜流姐的味道,可是整體來說,就是有一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然後,她再一次將目光轉向窗外。


    「——啊~啊,幹脆所有人都變成星星算了……」


    喃喃地這麽嘟噥著。


    我聞言嚇壞了。


    靜流姐的病情似乎不太穩定。雖然她從來不曾在我麵前顯露出痛苦的模樣,可是醫生有說過,關於『何時治好』完全沒有一個確切的時間。


    當然,我始終相信她遲早有一天會恢複健康。但是,要是她本人先放棄希望的話——一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焦急了起來。


    「星、星星雖然是很漂亮沒錯,可是有時候也會讓人覺得恐怖吧?」


    我害怕話題中斷後降臨在兩人間的沉默,於是連忙接了句無關緊要的話。


    靜流姐發出「嗯?」的一聲,重新把目光轉回到我的身上。


    「妳、妳看嘛,星星並不隻是單純的發光體而已吧?它和電燈泡不一樣,存在於遙不可及的遠方,而且搞不好還有外星人存在呢!」


    我硬著頭皮天花亂墜地胡扯著。


    「——外星人?」


    靜流姐稍微皺起了眉頭。


    「外星人呀……」


    「靜流姐不相信有外星人嗎?」


    我試著詢問她的意見,隻要能讓對話延續下去怎樣都好。


    「嗯,倒也談不上什麽相不相信,老實說——應該是『不知道』吧。」


    「不過宇宙這麽遼闊,而且又有那麽多的星球,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那種跟地球一樣,有生物居住的星球存在。」


    隻要能讓靜流姐轉移注意力,要我做什麽都行。於是我更賣力地掰出了無所謂的內容。


    「嗯,我讚成這個說法。」


    「沒錯吧?」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人類根木不懂『生存』是怎麽一回事,就連能不能把應當在回然不同的環境中生存的東西當作『生物』來認識都有問題——我認為這點一定是瓶頸。宇宙或許有無限的可能性沒錯,可是很可悲的,人類的認識卻足有限的。」


    「呃……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靜流姐好不容易開始高談闊論了,我卻聽不懂她說的意思,真是恨透了自己的笨腦袋。


    「或許早就有數不清的外星人來到地球了,隻是人類根本沒有發現『那個』就是外星人而已。」


    靜流姐以溫柔的口吻向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作說明。


    「啊啊!意思也就是說,好比貌似水的液體、或者貌似石子的礦物這一類外表看不出來會是『生物』的東西如果是外星人的話,我們也認不出來,是這個意思嗎?」


    記得某個電視節目還是電影也曾演過「從宇宙墜落下來的隕石其實就是生物」的故事。


    「搞不好外星人他們已經來到地球,並且正在疑惑著『在這地表附近活動的有機化合物是什麽啊?怎麽時而聚集在一起、時而分開哪』也說不定喔。」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超有趣的說~嗯。」


    其實我對外星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靜流姐願意主動開口說話讓我高興不已,忍不住便以誇張的語氣跟著附和起來。


    隻是,靜流姐看著如此傻氣的我,臉色卻又沉了下來。


    「小夜是好人,所以才能像這樣發自內心地笑著;不過一般而言,人類在麵對『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時,卻寧可選擇將心靈封閉起來。所以一日一碰上偏離自己常識的事物,反而會去盲目地相信,甚至對其他的可能性視而不見——」


    靜流姐口若懸河地發表著艱澀的看法。老實說,我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考步調。


    「…………」


    會客時間就在這樣的談話中結束,我必須離開病房了。


    「那麽改天見囉。」


    「嗯嗯,我等妳。」


    靜流姐雖然一邊微笑,一邊向我點頭示意,可是我都看到了——在關上門的瞬間,靜流姐在門縫的另一頭重新將臉轉向了窗外,


    「唉——」


    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


    ——那天晚上,都市近郊的所有區域都觀測到了大規模的異常電波。


    手機的內存資料莫名遭刪除、筆記型計算機的硬盤當機等事件接連在各地發生,導致相關業者被迫必須耗時來處理故障的問題。就連機場等設施的雷達也發生混亂,一時間,所有飛機的起降都受到了影響。


    發生異常的原因不明,目前不排除是太陽黑子的異常放射所導致的——盡管學者們做出了這樣的推測,可是卻缺乏實證;會不會是使用電波的恐怖行動?或是哪裏的秘密研究所在進行違法實驗的緣故?還是惡靈針對文明的作祟?這一類不負責任的謠言半開玩笑地在居民間傳開來。


    那具問題屍首,正好是在這場騷動鬧得最不可開交的時候被發現的。


    *


    岸義夫在這棟高樓層的高級公寓裏擔任警衛。


    名義上雖然是一名大學生,但他現在幾乎可以算是自主休學中,這半年來還不曾去學校上過一次課。


    他在心中認定『自己是個詩人』,於是便以大學生活不能替心靈帶來任何感動,可說是毫無價值為由,過著終日埋首打工的生活。不過,他的朋友老早就看穿他其實隻是嫌讀書麻煩而已,縱使本人一點自覺也沒有。


    (唔呣~難道都沒有那種扣人心弦的詩句嗎?)


    今天他也一如往常,一邊茫然地想著這種事,一邊在公寓的走道上巡邏。每隔六小時巡視一次各樓層有無異常是他工作的一環。


    (人生好比一場旅行——因此馬上就會有破洞——拜托,那是襪子好不好)(譯注:日文的旅行與襪子同音。)


    就在他一麵想著這種沒營養的事情,一麵來到最頂樓的走道時,剛好碰到了那層樓的住戶鬆野太太。


    即將邁入老年的鬆野太太在這棟平均租金十分昂貴的公寓中,住的可是最高價的房間。她看到義夫後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


    「您好。」


    義夫的態度則是顯得輕鬆自若。由於上頭有交代「見到住戶時,不論對方是大人小孩一律要好好打招呼」,因此他依照規定低下頭。


    「啊、啊——嗯……你、你好。」


    那位太太則是一副心驚膽顫坐立不安的模樣,就連響應也顯得有些冷淡。接著馬上回到房裏去。


    房門被粗魯地關上。


    (……那個太太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有錢人哪。)


    義夫從以前就這麽覺得。就外貌而言,即使再怎麽客觀分析也很難稱之為美女或有氣質,


    身上穿的衣服感覺很寒酸,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化妝的樣子。至於她先生更是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聽說是個幾乎足不出戶的怪人。可是上頭也有指『不要四處打探住戶的隱私』,所以義夫並沒有再繼續多想下去。


    巡視過走道後,他接著進行安全梯的檢查。為了防止有人從外頭偷偷溜進來,這裏加裝了一副特殊的鎖。不僅隻能從內側打開,還罩上了一層塑料蓋以防止小孩子惡作劇。等到碰上狀況時再破壞蓋子即可將鎖解開,隻是……


    (火災發生的時候,如果隻剩小孩子或沒有力氣的老人,那不就沒辦法打開了嗎?)


    義夫曾經這麽想過。


    結束所有的檢查之後,義夫再度回到了位在一樓的管理中心室。


    「我已經巡察完畢了。」


    他向同事田中先生報告了一聲。


    「嗯……」


    田中先生的樣子似乎不太對勁。他的臉色看起來特別地紅,與其說是坐在椅子上,不如說是身體癱瘓站不起來。


    「怎麽啦?——嗚哇,您發燒得好嚴重啊!」


    田中先生雖然感冒,但是因為光靠年金根本無法支付房貸,所以還是硬撐著身子跑來上班。不過,他的病情好像突然惡化了。


    「這樣不行啦,我看您今天還是回家比較——」


    「可是,我如果早退的話會被扣時薪……」


    田中先生嘴裏念念有詞,一點也沒有站起來的打算。


    「嗯。真是傷腦筋耶。」


    由於義夫對於工作並沒有那麽強烈的使命感,所以盡管本來這麽做是完全違反規定的,他還是決定接下來就當田中先生繼續在值勤,但由自己一個人撐過今晚。


    「總之您去休息室躺著吧,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了。」


    「不好意思啊,小哥。」


    田中先生一吃完感冒藥便躺在棉被裏,不一會兒就打起呼來。藥效似乎發揮了。


    (半夜的巡察該怎麽辦咧——要是那個時候有通報進來,可就沒辦法應對了。)


    就在義夫煩惱著這種事情的時候,原本音量轉小但一直開著沒關的電視,畫麵忽然變得異常模糊。


    「怎、怎麽回事?」


    襲擊都市的電波異常狀況此時對這個地區也造成了影響。當然,這個時候的義夫還不知道這件事。


    異常現象很快就平息,電視也恢複了正常。


    就在義夫獨自一人惴惴不安時,十分鍾後卻又換成突然停電、四周暗到伸手不見五指。


    雖然臨時電路立刻啟動,照明也修複了,但原因仍不明。


    (這和電視剛才發生問題有什麽關聯嗎?)


    義夫心裏想歸想,卻也沒辦法作確認。總之,他得去關照住戶在停電時有無任何異狀發生。照理說,這個工作本來應該由兩個人一起分擔進行的,不過田中先生目前正睡得不省人事。


    他決定先從最頂樓開始聯絡,也就是先前才巡視過的鬆野家。


    可是,不管打了多少通電話,對方就是沒有響應。


    (奇怪耶——?)


    不知怎麽搞的,心頭有股非常不好的預感。居然在自己一個人當班的時候發生這種情況——義夫雖然很煩惱,但也隻能硬著頭皮拿著備份鑰匙上樓探視。


    電梯的運轉很正常。一抵達頂樓,四周簡直是安靜到讓人渾身汗毛直豎。


    姑且先按電鈐試試看好了。果然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義夫戰戰兢兢打開門鎖,走進了屋裏。


    一陣強風突然由屋內吹出來。怎麽可能?因為這裏既高又危險,因此基本上窗戶是設計成無法打開的啊。


    「鬆、鬆野先生——?」


    走進屋裏一看,果然如他所料窗戶被破壞了。隻見玻璃連同窗框整個被拆下來放在一旁。


    至於這個房間的主人鬆野泰三則是呈大字型地倒在客廳的正中央。


    「…………」


    義夫站在原地愣住了。喚一聲看看吧——這種行動他想都沒想過。因為,就算開口叫也隻是多此一舉的事實一目了然。


    對方很明顯地已經斷氣了。


    「…………」


    這時,義夫忍不住回想起先前思考的事。當時覺得一點營養也沒有的事,現在卻成了沒有比它更撼動自己內心的句子,而且在腦海中不斷回響著。


    (人生就是——馬上有破洞打開——)


    就如同這句話的字麵所示,在鬆野赤裸著的上半身——也就是他的胸口破了一個洞,而且還是一個很大的洞。


    他的遺體疑似傷口的地方就隻有那個洞,四肢的部分則是全都健全、頭部也沒有與身體分家。即便如此,義夫仍在那具屍體上看到了決定性的欠缺。對方那副已經完全脫離人類印象的模樣徹底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他的心髒不見了。


    ……義夫一直到後來才知道,當時不在這個房裏的那名太太,原來並非鬆野的老婆,她隻是一名負責照顧鬆野生活起居的專屬幫傭罷了。不知為何,鬆野並未把這件事告訴周遭的人,那位太太當時在離此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她從窗戶掉下去摔死了。由於落點處剛好有支電線杆,以致於這起『接觸事故』造成了附近一帶的停電。


    可是那個位置著實令人覺得奇怪,因為地點距離大樓足足有一百公尺遠。


    這起鬧出了兩條人命的事件,所有的經過全都發生在電波異常狀況出現的短短十幾分鍾之內。


    此外,有關於鬆野的部分則是愈深入調查疑點愈大。


    他的胸口不隻被挖開一個洞,甚至連裏頭的肋骨也跟著整個被切除掉。傷口是沒有其它例子可以比擬的奇特模樣。相對於血管等切斷部位彷佛是被用力扯斷般雜亂不堪,其位置則是無一不排列得整齊劃一,而且形成了一個工整的圓。


    做為最有力的死因浮現台麵的,是很難跟那具極度異常的屍體聯想在一起、而且可說是隨處可見的物品——安眠藥。從死者的血液中檢驗出大量的安眠藥成分。可是由於劑量又微妙到令人難以判斷是否足以致死,因此目前還無法斷定那就是他真正的死因。不過,至少『並非失血致死』這件事似乎是確定的,以往不曾見過這種狀況的屍體。換句話說,死者並不是因為心髒被挖出來的傷勢而死亡的——結論就是這樣。


    當這具離奇的屍體被公開報導出來時,所有人都聯想到了一個單字。


    過去在美國某地發現的牛隻屍體上,曾被鑒定出僅有部分器官或肢體被整個切除的奇妙痕跡。


    gattlemuttion。


    人們以此來稱呼這個現象。一般民眾無視科學家所提出的諸多見解,普遍認為這個現象乃某種外力所為。亦即——


    這是搭乘ufo飛來的外星人的實驗。


    2.


    ……我從電視新聞中得知有這樣的事件發生。若是平時,我總是會立即全身起雞皮疙瘩,不過……


    (——就是這個!)


    這時候的我想的卻


    是這回事。


    沒錯,靜流姐不僅擅於解開這種既可怕又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件之謎,而且還很有興趣。再說我之前去探病的時候,她也曾經針對外星人的話題發表了一番意見。


    (靜流姐一定會對這個事件感興趣的!)


    我抱著這樣的念頭立刻著手調閱周刊雜誌……隻不過……


    (這、這未免也太……)


    我全然無法理解這是一樁什麽樣的事件。隻覺得以這個狀況而言,就算人家告訴我真的是ufo襲擊了這名被害者,除了相信以外,應該也別無選擇了吧。


    為此,我甚至還跑去閱讀過去從來不曾接觸過的外星人與ufo的目擊心得等書籍。當中又充滿了許多令我覺得相當具有說服力的事例。「唔——」我不禁沉吟出聲。


    雖然謎樣的圓形和扇形等複雜的幾何學圖案,突如其來地浮現在廣闊麥田上的神秘麥田圈現象我之前早有所聞,不過我從來不曉得那些麥田圈的種類竟然高達數百種。不僅如此,每個麥田圈出現的地點都相距甚遠,就等離子體自然現象來說,各個地點的氣候風土相差也未免太過懸殊了。


    此外,還有無數目擊到ufo無聲無息地在夜空中飛行的例子。而且飛行方式是一般飛機不可能辦到的z字型飛行軌跡。如果隻有一個人這麽宣稱,或許還有可能是說謊,但是多數人同時目睹相同景象的例子也不在少數,似乎曾經有攝影機拍到過ufo呢。


    話說回來,關於問題gattlemuttion,據說除了肉被刮除掉的例子之外,最近在南美洲等地還發現了全身血液被抽得一幹二淨的馬匹屍體的案例。


    根據目擊者宣稱,這是一種稱之為卓柏卡布拉(chupacabra)的謎樣生物搞的鬼,該生物的長相就好比模樣鬼怪、擁有巨大獠牙的猴子,外形非常地駭人。據謠傳,這種生物極有可能是外星人用ufo帶來地球時被其脫逃,抑或是外星人故意放生好藉以觀察的。正可謂來自宇宙的怪物。


    (嗚哇啊……)


    我原本是為了拿它當謎般的殺人事件參考才來做調查的,可是現在卻覺得這方麵的謎團有如無底的泥沼一樣深不見底,因此忍不住感到害怕起來。


    (不、不過——害怕歸害怕,靜流姐每次隻要一碰上不可思議的事情,總是會打起精神來解決謎題。)


    我心裏這麽想著。即使覺得十分反胃,還是把收集到的資料塞進袋子裏,出發前往靜流姐住院的那間醫院。


    *


    自稱詩人的岸義夫一臉茫然地坐在被白色天花板和牆壁團團包圍住的室內。


    這裏是警察聽取案情說明的房間,也就是調查室。義夫直到昨天為止,作夢也沒想到在自己的人生中竟然會有來這種地方報到的一天。


    「別擔心,這隻是為了製作搜查資料,請第一個發現被害者的目擊證人來到案說明而已。」


    負責的刑警以和藹的語氣如此說道,但義夫說什麽也無法冷靜下來。


    「平時有人會來造訪鬆野泰三先生嗎?」


    「呃——沒有。這麽說來,在我任職的這段期間,還從來不曾看過有人登門拜訪過他呢。聽說他很早以前就從工作崗位上退休了。」


    「好像是這樣。就連過去的舊識似乎也不知道他目前的住處,感覺就像是偷偷摸摸躲起來隱居一樣呢。那麽,可曾遇過有人前來探聽有誰住在這裏之類的事情嗎?」


    「這個嘛……雖然不太方便大聲張揚,不過住戶裏頭不乏有藝人,藝人的部分確實發生過好幾次這種事,但我想鬆野先生應該沒有這方麵的問題。」


    「這樣啊。」


    刑警點頭如搗蒜,一副很能理解的樣子。


    「——那麽,在你進去之前,沒有人進去過那個房間裏是吧?」


    「是的,就我所知是沒有。」


    「有關公寓的出入口部分,隨時都有在嚴密監控出入份子對吧?」


    「是的,按規定是這樣沒錯。」


    「你說你和被害人木原靜子女士最後一次見麵大約是在停電前一個小時,你確定嗎?」


    「是的,因為巡邏的時間一向都是固定的。」


    「在那之後,你有看到誰進入公寓裏麵嗎?」


    「不,並沒有。」


    「也沒有其它的住戶回來或是出門嗎?」


    「是的。」


    義夫不管被問到什麽,回答的都是同樣的答案。


    刑警也對他的回答一一點頭示意,可是……


    「既沒有任何入侵者,也沒有半個人離開。這不是很奇怪嗎?那又會是誰殺了他們兩個人呢?」


    他接著又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也想不通。」


    義夫老實地回答。在談論這個問題之前,到底要怎麽做,人類才會像那樣被殺死——本身就是個解不開的謎。不過警方對那檔事似乎沒什麽興趣,看樣子他們打算等抓到犯人之後,再直接進行訊問的樣子。


    (可是,如果真的是外星人搞的鬼,那怎麽可能抓得到嘛……)


    美國政府藏匿了從墜機的ufo抓來的外星人屍體或俘虜來進行研究的謠言確實時有所聞,日本方麵又是如何呢——就在義夫神情恍惚地思考著這種事情的時候……


    「話說回來——」


    刑警的口氣突然變得一本正經。


    「聽說你看同事田中信介先生感冒,所以建議他吃藥睡覺是吧?」


    「是的,因為田中先生看起來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


    義夫沒有深入思考便老實坦承了。刑警一聽態度立刻有了大轉變。


    「你明知道那個藥有安眠的效果卻還是讓他吃嗎?」


    「咦?」


    對方突然以嚴厲的語氣質問,義夫不禁啞口無言。


    「按照規定,警衛裏麵若是出現急病患者,必須立刻聯絡本部的中央管理中心,請公司派遣代班的人員才對吧?可是你卻沒有按照規定行事,這是為什麽?」


    「那、那是因為……」


    田中先生有房貸的壓力——可是話還沒說出口,義夫就省悟到在這種場所講這些理由,聽起來就跟無聊的借口沒兩樣。


    「這表示你企圖讓同事睡著,好製造出沒有其它人可以監視公寓的狀況。你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啊、啊……那個……」


    「我看是為了放某人偷偷從外麵進入公寓裏吧?還是企圖製造出不受任何人妨礙的狀況?」


    「……我……」


    到了這個階段,早已經不再單純是為了製作搜查資料所作的說明了。


    這根本就是盤問,而且義夫還被當作是殺人事件的犯人,抑或是行凶團體的共犯之一,徹底遭到了懷疑。


    *


    在前往醫院探望靜流姐的一路上,可以和她見麵的喜悅感以及擔心她的病情是否惡化的不安,同時在我的胸口拉鋸著。


    我踩著沉重的步伐爬上通往山上那棟醫院的坡道,白色的巨大輪廓瞬間映入了眼簾。


    那棟聳立在滿山綠意之中的純白色建築物依舊是四四方方的,我老是覺得裏頭看起來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感覺——也很像是一塊超大尺寸的豆腐。)


    我一如往常,在入口處跟警衛打招呼。接著又向醫院一樓的掛號台告知我來會麵之後,便搭乘電梯來到靜流姐住的那個樓層。


    說起來,我還不曾以爬樓梯的方式上樓。應該說,我連這棟建築的樓梯到底位在哪裏都不曉得。這間醫院連個介紹用的平麵圖也沒有,以致於我根本不清楚其它樓層到底住著患有什麽疾病的病患。


    我一走出電梯,就看到靜流姐的主治醫生站在自己的眼前。


    醫生長得又高又瘦,戴著一副眼睛,五官的輪廓還滿深的。雖然懷疑他是否混有白人的血統,可是我並沒有實際開口問過他。


    「喲,歡迎妳來,小夜。」


    醫生一看到我立刻打了聲招呼。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這間醫院裏的人並不知道我的名字,而是像朋友一樣直接稱呼我『小夜』。我也曾想過為什麽會這樣呢?可是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就是了。


    「你好,醫生。靜流姐的身體狀況如何?」


    我一直很擔心她最近之所以常常會顯得悶悶不樂,是因為身體狀況不太好的緣故。


    「嗯,她最近的狀況還滿不錯的唷。最近這一個禮拜也減少了投藥的劑量。如果狀況能繼績維持下去就好了。」


    不料醫生卻說出了教我意外的話。


    「是、是這樣嗎?」


    盡管是個值得高興的消息,但我卻也因此而更加感到不安。那麽,靜流姐又是為了什麽原因而頻頻歎氣呢?


    醫生沒有察覺到我的困惑,接著以開朗的語氣說道:


    「這一定都是妳的功勞,小夜。」


    「啥?」


    他看到我雙眼瞪得大大的,露出了一臉苦笑。


    「唉……以醫生的立場來說,其實還挺掛不住麵子的。不過若是少了患者本人的精力,或是活下去的意誌這一類的力量,原本治得好的疾病也會變得無法醫治。我們公主殿下的腦袋太過聰明,以至於似乎已經看破了這個世俗,但是——唯有妳是例外喔。」


    他邊說著,邊徑自點點頭。


    「例、例外——是嗎?」


    被人以如此奇怪的字眼形容,讓我有些困惑。


    「沒錯。該怎麽說好呢——人類要在這個世界生活,不見得要了解一切。更重要的是找到可以相信的事物,哪怕隻有一個也好。我想對公主殿下而言,妳一定是唯一一個讓她將信賴擺在理解前頭的存在吧。」


    「……是嗎?」


    該說不愧是靜流姐的主治醫生嗎?連醫生也是一臉若無其事地講出相當複雜難解的話。


    再見。我和醫生告別後,朝靜流姐的個人病房走去。


    叩叩——我敲了敲門。隨即聽見裏頭傳來「請進」這句話。


    我打開房門,看見靜流姐半坐在床上,以手撐著臉頰靠在窗框,愣愣地望著外頭。


    室內彌漫著一股倦怠感,仿佛氣力放盡了一般的氛圍。她看起來果然沒什麽精神。


    「……靜、靜流姐。」


    就在我打算跟她說話的同時——


    「欽,小夜——人類對事物的認識是有極限的對吧?」


    她卻很唐突地冒出了這句話。


    「——嗄?」


    「若是提到這裏的前方四萬公裏處,你會聯想到什麽?」


    我實在完全掌握不到她話裏的重點,


    「……就、就很遠很遠吧?」


    隻好無奈地說了一個言不及義的答案,於是——


    「是啊……可是四萬公裏正好是繞行地球一周的距離呢。所以如果前進了四萬公裏,最後又會回到原先的地點喔。」


    靜流姐麵露悲傷地說道。


    「…………」


    「唉——」


    然後又再度歎了口氣。雖然給人一種很惆悵的感覺,但我完全搞不懂她現在之所以陷入低潮的理由。


    「跟、跟妳說喔——我今天帶了很多資料過來耶。就是那個啊,在照理說戒備應該很森嚴的高級大樓最頂樓所發生的——」


    有兩個人遭到殺害,其中一個人的心髒消失不見,而從本來無法打開的窗戶墜樓的那個人則是摔死在距離大樓有一百公尺之遠的地方——我雜亂無章地交代完事件的經過。靜流姐仿佛早已有了初步的了解似地,隻見她一副精疲力盡地嘀咕著:


    「啊啊,妳說那個事件呀——」


    我很意外,沒想到靜流姐聽了這個事件還是一樣提不起興致。平常的她不管我再怎麽不願意,隻要一聽到有事件發生,總是會急著想要調查清楚。


    「感覺是個讓人提不起勁的事件呢。老實說,我不太想和那種事扯上關係。」


    不隻如此,甚至還把我平常的台詞也搬出來了。


    「可、可是,這不是一樁很不可思議的事件嗎?」


    我硬是要將這個話題延續下去。


    「我覺得全世界隻有靜流姐有能力可以解決這個謎團了。」


    這句話聽起來雖然很像是想要博得她歡心的客套話,不過有一半是出自我的真心。坦白說,我還沒有看過有誰像她這麽聰明——可是……


    「我倒不這麽認為——那個事件隻要是專家,相信一定都能解得開吧。」


    靜流姐一副完全無心插手的模樣,她再度將目光轉向了窗外。


    「…………」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特地帶來裝有資料的袋子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背在身上逐漸形成了一種痛苦。


    「唉……」靜流姐歎了口氣,以一副真拿妳沒輒的口吻對我說道:


    「算了,既然小夜這麽堅持,那我們就一起來思考看看吧。」


    「嗯、嗯!」


    我喜上眉稍,連忙高興地這麽回答。


    3.


    按照慣例,我把帶來的數據交給靜流姐閱讀,同時一邊對她說明事件的大概。這次靜流姐在我說明的過程中幾乎沒有做任何提問,一直到我交代完畢之後——


    「這個叫鬆野泰三的被害者過去從事的是什麽樣的工作?」


    她總算問了我這個問題。


    「嗯,這個問題不是很清楚耶。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家裏很有錢,可是那些錢究竟是怎麽來的,至今仍然沒有清楚的交代,應該說是還沒有公開吧。不過這邊是有稍微提到跟股票之類的有關啦。」


    我攤開雜誌的頁麵拿給靜流姐看。


    「啊啊,原來如此。看來是從事內線情報交易的地下掮客吧。」


    靜流姐讀了那篇我無法理解的報導後似乎有了頭緒。


    「什麽是掮客?」


    「掮客有分很多種,這裏指的很簡單。總之,就是類似『利用無法公開的行為來獲取利潤的黑心商人』吧。也就是處於很難讓人讚賞的立場的人啦。」


    「這表示他以前常常招人怨恨囉?」


    「這我就不清楚了。雜誌上有提到他大約在兩年前就退休了,如果報導是正確的,那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可是,應該也有那種不肯善罷甘休,怨恨一輩子的人吧?」


    「有是有啦,不過基本上這個人從事的是跟錢財有關的工作——或許出乎一般人的意料,但金錢上的怨恨往往不會維持太久喔。隻要在別的地方持續有賠有賺,之前的交易也就不會那麽放在心上了。」


    「是這樣子嗎?」


    「怨恨之所以會持續下去,原因通常出在爭奪社會地位的權利之爭、或者遺產繼承的血緣關係等,這一類近在眼前、和自己有直接關係的事情上。可是這個人是掮客,所以我想他和被榨取金錢的對象應該幾乎都沒有見過麵吧。」


    「嗯~我不是很懂啦……可是這麽說來……靜流姐,這就不是那個叫作仇什麽的……呃,到底是叫什麽啊?」


    「沒錯。我認為這並不是所謂的『仇殺事件』。」


    她以斬釘截鐵的口吻斷言道。我從過去的經驗中得知,在這時候,那個可能性便已經完全被否定掉了。當靜流姐說出『我認為』這三個字的時候,也就是她確定無誤的時候。


    (不過,她


    偶爾也會開玩笑地說出『我覺得小夜是個完美的好人呀』這種話……)


    我一邊暗自苦笑,一邊接著問道:


    「可是如果真像靜流姐所說的那樣,那為什麽犯人會采取這種慘不忍睹的殺人方式呢?把心髒挖出來也未免太——」


    「若光論掏出心髒這一點的話,並不見得一定是有什麽血海深仇才會這麽做唷。」


    「咦?這、這是什麽意思?」


    「十六世紀時,被西班牙消滅的阿茲提克帝國,會在神殿上挖出戰俘的心髒當作貢獻給神明的活祭品呢。」


    「……不對呀,現在這個狀況跟妳舉的例子不能相提並論吧?」


    「不過,挖出心髒這個舉動完全無法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怨恨。畢竟在挖出心髒的那一瞬間,那個人也當場死亡了。」


    「……這麽說也沒錯啦。」


    「所有的儀式,盡管當事人才是重點,可是也另有向旁人真不的目的存在.,挖出心髒的手法,是個比起殺人更具有那方麵效果的方法喔。」


    「儀式?」


    我聽到這個字眼愣住了。


    「這次的事件有牽扯到那方麵嗎?——凶手會是為了實踐某個狂熱宗教的扭曲教義,而拿走對方的心髒來幹嘛嗎?」


    「這點我就不曉得囉——不過畢竟是殺人事件嘛,或多或少的程度,都是由那種輕率的執念所引發的就是了——」


    靜流姐還是老樣子,一副無關緊要的口吻。


    她見我麵露困惑,便接著說道:


    「沒錯,為了進行某種儀式所以需要用上人類的心髒,這樣的可能性確實是存在的喔。可是就這次的事件來說,鬆野先生為什麽會被選上?這一點本身就是個問題了。」


    「——啊啊,原來如此。說的也是。既然是要貢獻給神明的話,那就必須要找特別一點的心髒才行嘛。」


    靜流姐似乎開始顧慮起我來了,所以我有些心慌地點了點頭。


    「黑心商人應該不太會被選為那種對象吧。」


    更何況,就這次的狀況來說,也不太可能是隨便找一個對象。再怎麽說,鬆野先生可是戒備森嚴的高級大樓的頂樓住戶。


    「可是如此一來,實在讓人完全猜不透犯人究竟是基於什麽樣的動機才這麽做……」


    我開始陷入苦惱。


    「我看八成是外星人搞的鬼吧?」


    靜流姐的語氣又開始變得無所謂了起來。


    「外星人的常識一定跟地球人的不一樣。」


    「……妳當真這麽覺得?」


    「妳無法否定有這種可能性吧?」


    我漸感到有點不高興。我是不知道靜流姐究竟在心煩什麽啦,不過既然如此,我希望她可以將煩惱告訴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討厭老是被她以這種像是在應付我的話給打發掉。


    「那麽,靜流姐妳很了解外星人囉?」


    我順便把事先調查過的外星人之謎也告訴靜流姐。


    靜流姐聽完之後微微皺著眉頭。


    「那一類的事情可是有很多麻煩的。」


    接著,她彷佛很迷惘似的這麽說道。


    「有什麽麻煩的啊?我看妳根本就不知道吧?」


    由於我一直暗自生著悶氣,口氣忍不住就凶了起來。可是靜流姐看到之後,卻隻是像在開導我似的用沉著的口吻靜靜地說道:


    「和外星人相關的神秘事件之所以麻煩,在於它做為謎時所散發的魅力和實際上所使用的詭計,兩者之間的平衡狀態並不好。」


    雖然我不是很懂靜流姐的意思,可是她的口吻此時再度恢複了正經。


    「……妳說的平衡指的是?」


    等我回過神來,嘴巴已經老實地提出問題了。我的不愉快在她柔和語氣的牽引下,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拿神秘的麥田圈為例吧。」


    靜流姐用手指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圓向我做說明。


    「一邊是在麥田上形成了自然界不可能會有的、以標準同心圓為主的幾何學圖案所帶來的神秘性。」


    靜流姐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會兒。


    「嗯。」


    我點頭示意,靜流姐看到後也點了一下頭……


    「另一邊則單純隻是『將杆子放倒並壓在麥子上,再小心翼翼地用腳輾平』這種沒有深度可言的製作方式。」


    ……接著如此說道。


    咦~我驚叫出聲。


    「麥田圈隻要用腳就可以踩得出來嗎?」


    「沒錯。圖案之所以是圓形,是因為把棒子插在中心,然後套上兩端綁在一起的繩子。之後隻要抓著那條繩子移動,就能以圓規的要領做出標準的正圓形。即使是複雜的圖案,按照這個方式來應用大概也能克服。好比是扇形、圓形四周的圓環這一類的圖案,隻要事先打好草圖就沒問題了吧。接下來隻要配合在那裏算出來的數據,嚴格遵守類似『往西前進五步、往東前進七步』這一類的守則,就連小學生也有能力依樣畫葫蘆。」


    靜流姐以這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口吻說道。我被她的這番解釋唬得腦袋空白,隻能以微弱的聲音問道:


    「……可、可是,如果這真的是惡作劇的話,根本不需要刻意選在那麽廣大的麥田中央進行吧?」


    不過,靜流姐麵對這間題依然很幹脆地反擊:


    「就因為是廣大的麥田,惡作劇才更有效果啊。」


    「咦?」


    「即使地點選得草率了點,可是正因為四周的景色都很單調一致,所以看起來才會別有含意又不至於顯得太突兀。」


    「……可、可是,我記得有人也說過神秘麥田圈上的植物纖維破壞和人為的不一樣。」


    「所以我才說要『小心翼翼』啊。電視上的實驗畫麵,都踩得太過粗魯用力了。比較起來結果會不一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靜流姐淡淡地說道。由於我之前一直都是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所以現在感到相當茫然。不過,靜流姐卻又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如此索然無味的說明,以及好似拚圖的圖形突然出現在廣大麥田上的謎般魅力光景。這兩件事在人的內心裏很難拚湊起來。看起來如此不可思議的現象,竟然用那麽簡單的方式就能辦到。這樣的事實就算可以理解,也沒辦法接受吧——」


    靜流姐的眼神看起來彷佛在眺望著遠方。我的胸口莫名地揪得緊緊的。


    沒錯,靜流姐有時候會以好似在眺望著不存在於這個世上的場所般的視線注視著空間。我每次看到她這個模樣,總是會不自禁覺得,她或許才是最為神秘的存在吧。


    「ufo的目擊例子也是麻煩在這一點。看過的人要嘛就是接受它的存在,並且過度執著地相信,不然就是無法理解以致於全然不信,沒有人是秉持中立的冷靜態度。順帶一提,那些沒有發出聲響、以z字形軌跡飛行的ufo通常都是被風吹動的熱氣球,或者因為目擊者站在背風處,以致聽不見螺旋槳聲音的直升機。尤其是在山上,因為雲層就在附近飄動,所以要是看到了模糊不清的影子,與其擔心那是幽靈或是ufo,我建議倒不如先思考一下該怎麽躲雨才好。」


    她以毫不在乎的口吻這麽說道。


    「唉——我以後會這麽做的。」


    我隻能無力地點點頭。


    「另外,關於現在成了熱門話題的cattlemuttion。」


    「嗯、嗯。」


    「大概跟這次的事件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是這樣嗎?」


    「那個現象簡單來說,其實就是牛的屍體有一部分腐爛,然後遭野狗之


    類的生物將變得脆弱不堪的部分咬下叼走後所留下的痕跡,這是一般的見解。因為隻有咬掉腐爛的地方,所以上麵沒有齒痕或是刀器的傷痕也是很正常的,至於血液流光的馬屍,應該是馬匹在身體帶傷的狀態下,陷入恐慌以致全力奔跑的緣故吧。所以才會有突然在路上暴斃,但屍體四周卻不見任何血跡這種情況發生。」


    (…………)


    不過,靜流姐又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呢?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有在看八卦書刊之類東西的樣子。


    (她該不會是在觀看那一類電視節目的同時,就在私底下進行推理了吧?)


    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性了。不知怎麽搞的,我開始同情起那些嘴邊說著『如何?很不可思議吧?』一邊拚命地想要打動觀眾的節目工作人員了。


    「基本上,和ufo有關的目擊例子,地點和時間往往都含糊不清,而且不會發生在像這次事件一樣——有警衛監視的情況下。」


    靜流姐說著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這次的事件真的是外星人所為,那麽人類絕對是看不出來的。因為人類的犯罪模式大致來說,都是先前犯下了某個致命性的失敗,然後為了掩飾那個失敗才采取接下來的行動的。」


    犯罪是『掩飾』——這句話是靜流姐的口頭禪。


    「如果那個掩飾並不存在,那就無法找出漏洞了。不管再怎麽從那個方向尋找也不會有任何線索。隻能高舉雙手投降了吧。」


    她向我聳了聳肩膀。


    看樣子,她完全沒有插手管這起事件的意願。


    「——嗯~」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必須說出之前一直刻意保留不說的那件事了。


    「我跟妳說喔,靜流姐——其實,這起事件已經抓到嫌疑犯了。」


    聽說警方已經拙押當時負責監視職務的那名警衛了。如果警衛自己就是犯人的話,不論是多麽不可思議的狀況,確實都有可能發生。


    至於心髒為什麽會消失不見這一點,目前警方還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我本來是希望靜流姐能為我解開這個謎題的。


    靜流姐聽到我的話之後,似乎十分訝異。


    「妳說什麽?怎麽會有這種蠢事發生。」


    她露出一臉傻眼的表情。


    「怎麽可能有什麽嫌疑犯?這又不是一起殺人事件。」


    那語氣聽起來彷佛她早已掌握到這是一樁什麽樣的事件似的。


    「咦?」


    我也跟著愣住了。「唉」她歎了口氣,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辦法,既然如此——那就有必要讓事情真相大白了吧。」


    「那個,靜流姐……」


    我略微遲疑地開口詢問。


    「難道妳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次的事件是怎麽一回事了嗎……?」


    靜流姐聽到我的問題,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


    「這種事件隻需要有蓋革計數器(geigerter)馬上就能解決了。」


    接著說出這句不可思議的話來。


    「妳說蓋革……什麽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檢測放射能的裝置吧?就是在『搜索ufo』那一類的節目中常常可以看到,會發出「嘎——嘎——」聲響的那個東西?


    「總之不必找我,隻要是專家一定都知道。這樣吧,妳去跟這家醫院的醫生說說看好了。」


    靜流姐以一臉多說無益的表情如此說道。


    *


    「什麽?妳說我知道殺人事件的犯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醫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倒覺得他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個事件醫生一定知道』——靜流姐是這麽跟我說的。」


    不過,我還是老實這麽跟他說了。


    「別開玩笑了,我又不是什麽偵探,怎麽可能會知道那種事情呢?」


    醫生臉上清楚寫著——拜托饒了我吧。


    這種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問題我也很想就此打住,但我還是必須加以補充說明:


    「醫生,靜流姐剛才提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她說隻要有蓋格計數器就沒問題了之類的……」


    「蓋革計數器?她是想尋找放射性物質嗎?」


    醫生嘴裏念念有詞,不過旋即又「啊」一聲拾起頭來。


    「不會吧——難道是那麽一回事嗎?」


    『理解』的神色和驚愕同時浮現在醫生臉上,我也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


    「您、您果然也知道嗎?」


    「天啊——如果真的是那樣,這可是相當驚人的事實哪……不,看來必須向警方報案才


    行。」


    「唔——」醫生一邊沉吟著,一邊用手指撫弄著自己的下巴。


    4.


    轄區的警察在接獲設置於縣警的搜查本部指示下,立刻拿出雖然有配給但平常根本沒機會用到的機器在案發現場的四周搜索著。


    通常在尋找證物時,就好比是要從河川底部的泥巴裏找出一個銅板一樣;相較起來,尋找有明確目標的『那個東西』,對他們而言並不算是太困難的作業。


    警察們拿著形似麥克風的檢測器在地麵附近不停地左右擺動,沒多久之後——


    『嘎——嘎嘎嘎——嘎嘎!』


    探測器響起了反應聲,於是那些警察便朝著聲響逐漸變得愈來愈大的方向前進。


    東西就掉落在距離事件現場高級公寓約一公裏遠的住宅區中,一間待售屋的庭院矮樹叢裏。


    「原來就是這個玩意兒啊……?」


    那不過是個小型的裝置罷了。雖然隻要仔細一想,便不難知道不可能會是大型的物體,不過警察們還是忍不住將它想象成讓人看了會更不舒服的東西。


    他們小心謹慎地回收了外形有如由兩個直徑三公分左右的小圓筒所組成的東西之後,將它放進內頭縫有鉛的絕緣袋子裏。從蓋革計數器的微弱反應來看,應該是沒有先前所擔心的外泄汙染的疑慮,不過既然都收到了小心行事的指令,他們還是乖乖照做了。


    *


    「核能電池?」


    我聽到靜流姐的說明,瞪大了眼睛。


    「有、有那種東西喔?」


    「那倒也不是多特別的東西啦。簡單地說,就是類似可以維持幾十年都不需要更換的小型幹電池。」


    「可是它會釋放輻射吧?」


    不然的話,就不必動用到蓋革計數器來尋找了。


    「強度並沒有很強啦——而且就算故障了,一般而言,應該也是在檢測不出來的層級而已。」


    靜流姐冷靜地說道。


    「當然了,這是禁止製造的。不過如果不使用這種電池,那個就無法製作出來了。」


    「——可是,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耶。」


    我至今依然無法完全相信那個的存在。


    「竟然會是——『人工心髒』。」


    據說那就是這起事件的所有緣由。


    「我從來不知道心髒的替代品是用機械製作出來的。」


    「這項研究並沒有特別被當作秘密呀。使用核能的事也是一樣。」


    「也是啦……既然醫生都知道的話,就表示一定有在醫學相關的學會上被拿出來發表過吧。」


    「沒錯,隻是尚未發展到實用化的階段而已。要再說明得更精準明確的話,就是目前還無法證實為完全安全無虞。不過隻要當事人有那個意願,肯承擔隨時故障的風險來安裝也不是不可能。」


    「……死掉的鬆野先生明知有那個危險,卻還是


    執意接受移植手術?」


    雖然說他既然身為地下掮客,應該多半通曉那一方麵的地下世界——


    「妳覺得很難接受嗎?我認為也有可能他一開始並沒有換上人工器官的打算,隻是把它當作一般手術失敗時的應急手段罷了。」


    「…………」


    就算法律禁止,隻要有那個可能性存在就想嚐試看看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體會——


    「——但是,他使用那個機器的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吧?」


    「妳說的沒錯。所以他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就讓照顧自己生活起居的人扮演了共犯。那個人就是另一名被害者木原靜子女士。她真正的工作,就是守住鬆野先生的人工心髒的秘密——」


    「她有學習緊急情況發生時,機器的處置方式那一方麵的知識嗎?」


    「我猜應該是這樣沒錯。然後,那個時刻終究還是到來了。當天晚上,鬆野先生的人工心髒因為機能不全而停止了運作。更不巧的是,他有在睡前使用安眠藥,導致他在毫無痛苦的情況下停止了呼吸。如果事情隻到這邊為止的話,那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靜流姐麵露悲傷地搖了搖頭。


    「…………」


    我也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


    我不清楚木原女士是個怎樣的人,不過,她一定也有不為人知的隱情才會幫忙鬆野先生的吧。不難想象這樣的她在發現鬆野先生的屍體時的恐慌。


    「木原女士——當時一定是一心想著得趕快設法處理那個人工心髒吧。」


    「就是這麽一回事。於是她心慌意亂真,心想必須處理掉那個『證物』才行。她也很清楚這棟大樓受到警衛森嚴的看管,是不可能搬走屍體的。在如此情況的使然下——」


    靜流姐稍微放低音量,接著說道:


    「她從死去的鬆野先生身上摘除了人工心髒。」


    「…………」


    傷口應該是呈現圓形沒錯,因為那正是放入機器心髒的洞口。


    「她心想得把那東西丟掉才行,可是公寓裏並沒有安全的地點。因此——她靈機一動想到可以把它丟到窗外。想必是當她卸下窗戶,想要用力朝外丟的時候——刮起一陣強風把她的身體也一並吹走了吧。」


    這就是她之所以墜落在距離有一百公尺遠的地點的理由。或許是她身上的衣服正好發揮了類似『船帆』或『風箏』的作用,使得她在空中移動了一段距離吧。


    「總覺得——這件事讓人感覺好空虛喔。就某種意義來說大家都有不對沒錯,可是又不覺得——有壞到那種程度。」


    我不禁難過得無法自持。也總算明白早已察知事情真相的靜流姐,當初之所以提不起勁追究原因的理由了。


    不過——我還是有個地方不太清楚。


    「可是為什麽人工心髒會突然停止了呢?果然是因為瑕疵品的關係嗎?」


    「不,我認為原因一定就出在『那一晚』。」


    靜流姐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


    「『那一晚』?什麽意思?」


    我一開口詢問,她便反過來回問我一個問題:


    「對精密的電子儀器而言,最需要注意的問題是什麽?」


    「對精密電子儀器而言?——啊!」


    我大聲叫了出來。


    「是——是那個『異常電波』嗎……?」


    這麽說來,在電車等場所經常會聽到「請各位乘客關掉手機電源,以免對心髒節律器造成不好的影響』這一段廣播倡導——難道那晚的異常電波會是原因嗎?


    靜流姐點點頭


    「雖然這隻是一個可能性而已,但我認為機率非常地高。至少比隻把它當作一連串巧合看要來得合理多了。」


    「但、但是——那個異常電波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靜流姐以聳肩來代替回答。


    「這就不是我們能知道的。有可能是太陽風、也有可能是太陽黑子放射。得去詢問專家才曉得了。不過,搞不好這真的是ufo的傑作呢!」(譯注:太陽風:從恒星上層大氣噴射出來的粒子流;太陽黑子:即太陽光球層上出現的暗斑點。兩者皆有可能對地球上的電子用品造成影響)


    靜流姐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一麵看著天色逐漸轉暗的外頭,一麵開口說道:


    「所以我之前不就跟妳說過了嗎?」


    「————」


    我無言以對。


    靜流姐也沉默了下來。


    仔細一想,靜流姐會對這起事件感到意興闌珊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整件事不就跟患病的人一心想著『我不想死』而拚命掙紮,結果把其它人也一同拖下水,造成被害擴大的意思一樣嗎?


    沒錯,就跟靜流姐目前所處的立場有微妙的雷同之處——


    「不、不過這麽一來,遭警方逮捕的警衛也能無罪獲釋,真是太好了。」


    我勉強振作起精神如此說道。縱使靜流姐的心態再怎麽消極,我還是希望她能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


    但是靜流姐卻什麽也沒說,仍舊神情恍惚地凝視著窗外。


    「靜、靜流姐……」


    我心裏想著,還是得向她道歉才說得過去吧——就在這個時候……


    「嗯!看來應該可以暫時放心了吧?」


    靜流姐突然以開朗的聲音這麽說道。


    「……啊?」


    我被搞迷糊了。


    她的音調顯得非常地活潑又有精神,一掃先前那股悶悶不樂的模樣。


    「妳看,那邊不是有一顆小星星嗎?」


    靜流姐說著,指著窗外的天空給我看。可是現在根本還是傍晚時刻,因此我實在看不出


    哪裏有什麽星星。


    「……那顆星星怎麽了嗎?」


    「我猜那應該隻是拿來作為發射實驗用的人造衛星吧。最近感覺似乎格外地亮——害


    我一直很擔心它會不會是掉進大氣層裏燒光消失不見了呢。因為它和其它星座之間的平衡讓我很滿意。」


    「……人造衛星?」


    「不過現在看它的亮度又稍微變弱了些,應該是已經恢複原狀了吧。我總算可以暫時安心了。」


    靜流姐一臉笑瞇瞇的,看來心情好得不得了。


    而我則是——有點茫茫然,甚至是不知所措。


    (——她最近之所以沒什麽精神——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她是因為心裏頭一直掛念著一顆也不曉得從地表看不看得到的小星星,所以才會意誌消沉——而我則是渾然不知道有這回事,還強忍著心理上的不舒服,做了許許多多的調查——


    (…………)


    我忽然覺得全身虛脫無力,差點從自己坐著的椅子上滑落下來。


    「哎呀?小夜妳怎麽啦?看起來好像很疲憊的樣子耶!」


    靜流姐以輕快的語調向我詢問。可是我實在是提不起半點力氣來回答她,隻是轉頭望著窗.外,


    「……唉。」


    光是歎口氣就已經竭盡我的全力了。


    *


    之前被羈押調查的岸義夫,幾乎沒有獲得任何象樣的說明,就突然間被釋放了。


    「怎麽回事?已經抓到犯人了嗎?」


    他試著想要問出答案。


    「啊——沒有啦。我們接獲熱心民眾的善意線報,證實你是無辜的。看來那件事純粹是一場意外的樣子。」


    結果卻被對方以避重就輕的語氣給打發掉了。


    沒錯,非法製造的人工心髒一事會為患有同樣病症的患者帶來不必要的混亂,所以這


    起事件最後是當作非公開的檔案來處理。義夫自然不可能會想到那麽遠的地方去。


    「…………」


    卜就在迷迷卜糊的狀態下,重獲白由站在外麵。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布滿彩霞的天空略顯昏暗,隱隱約約還可以透過晚霞看見星星。


    (熱心的民眾……會是誰啊?)


    一切有如墜入五裏霧似的,教他摸不著頭緒。


    公司方麵,八成已經把自己炒魷魚了吧。就算僥幸保住了飯碗,他也無心再繼續這份差事了。縱使現在應當重回校園才對,可是——


    (……唔~有夠麻煩的……)


    對自詡為自由人的義夫來說,實在很難抱持著積極的態度回去麵對自己過去一直逃避的義務。


    總之,還是先打個電話跟大學的朋友聯絡好了,他這麽想著掏出了手機。


    他按下號碼,將手機貼在耳邊。


    可是,從手機傳來的卻是異樣的聲音。


    『——kirekirete、kuratou、parada——』


    仿如刺耳電子雜音般的聲響以最大的音量直擊他的耳膜。


    「——哇!?」


    義夫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機從耳邊拿開。


    「什、什麽東西啊——是電波幹擾嗎?」


    沒錯,剛剛的幹擾模式,就跟在廣播收聽到一半,附近卻有正在發送非法電波的卡車通過時的情形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頭頂似乎有東西。


    他連忙抬頭一看,隻見星空中有一個奇妙的物體。顏色明顯與其它星星不同的綠色光點正搖擺不定地移動著,有如在晃蕩一般。


    然後,才一眨眼間,便好似溶進空間裏頭似的消失不見了。


    「…………」


    義夫一臉茫然地盯著空中看了好一會兒,接著——


    『……喂,義夫?是義夫沒錯吧?』


    握在手中的手機傳來了呼喚的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來再度把手機貼到耳邊。電波千擾似乎已經解除了,所以剛剛重撥一次的號碼便接通廠。


    「——啊啊,抱歉。」


    義夫在腦袋放空的狀態下響應對方。


    『你是怎麽搞的啊?已經被警察放出來了吧?』


    朋友的聲音聽起來無憂無慮的。


    『怎樣,要不要找個地方喝一杯啊?』


    「我、我跟你說——」


    義夫試著跟電話另一頭的朋友說自己剛才目睹到的畫麵。


    「剛剛——」


    可是他隻說到一半便打住了。


    『啥?有什麽話就說清楚啦。』


    「——啊,沒事——當我沒講。」


    接著有氣無力地如此嘀咕道。


    『ufo的目擊例子也是麻煩在這一點。看過的人要嘛就是接受它的存在,並且過度執著地相信,不然就是無法理解以致於全然不信——』


    “thespace-monster”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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