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人類是為了什麽而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


    在近似漆黑的昏暗中,那個人開口跟旁邊的人說話。


    「我哪知道,這種事任誰都沒有正確答案吧。」


    對方隨口回了這麽一句,那個人聽了之後點點頭。


    「一點也沒錯,任誰都沒有正確答案,事實正是如此啊。不知道人類是為了什麽而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答案就在這裏,活著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事。人類自從有曆史以來,就是不斷地累積那個不合理生存到現在。」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隻要看看科學文明就知道了。雖然人類常常吹噓隨著科學的進步,獲得的知識也愈來愈多,但實際上卻恰好相反。以前的人類認為感冒是一種被怪物附身的現象,並沒有任何的疑問。可是現在呢?要嘛不是藥效起不了作用的新型病毒,不然就是過去怱略的壓力所導致的結果——總是不斷碰到過去未曾有過的謎不是嗎?利用科學了解一件事情所代表的意義,也就是發現原來另外還有許許多多未知的事情存在的事實,這是沒有終點的。」


    「你這番話簡直是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表示什麽?」


    「不合理與矛盾、無法說明的謎——創造出這一類東西正是人類生存的意義啊。如果想在這個世上留下痕跡,除了實現這一類的創造之外別無他法了。謎與不合理才是永垂不朽的。」


    「……我越來越搞不懂你究竟是天才,還是根本隻是個瘋子。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到你這一麵——所以呢?結果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麵對這個質問,那個人慢慢地肯定說道:


    「吊起來就對了。恐怕這是最為適當的行動吧——吊起來除了會晃來晃去之外、還是晃來晃去——」


    1.


    不論大街小巷,每個人都在熱烈地討論這個話題。你隨便問一個人他們在談論什麽,他一定回答你——當然是『倒吊男』的事啦!


    自從他忽然從大眾的麵前消失以來已經整整過了三天,就連原本靜觀其變的警方也開始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展開了正式的調查。但不知是因為為時已晚抑或是從最初便束手無策的緣故,倒吊男的消息始終是個未解的謎。


    我走在通往山上醫院的坡道上,腳步顯得有些輕盈。


    *


    每次和靜流姐見麵部讓我覺得很高興,因而雀躍不已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不過主要還是因為今天我的心情很輕鬆,沒有半點負擔。


    通常靜流姐有興趣的謎之事件總是和殺人之類的脫離不了關係,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然而這次的事件論不可思議的程度雖然可謂史無前例,但那一定隻是魔術師設下的詭計而已。解謎就好比機智問答。反正靜流姐一定能解開這個不可思議的消失之謎,所以我樂得整個人輕飄飄的。


    還好沒在掛號台碰到以「今天無法會麵」為由的釘子,我順利地搭乘電梯來到了靜流姐入住的病房前。


    我輕輕敲了敲房門。平常總是敲完房門三秒鍾之後就會聽到響應,可是這回已經過了整整十秒鍾卻依然靜悄悄的。


    (奇怪?)


    若是因為身體檢查暫時不在,房門前會掛上一塊有顏色的門牌,所以她現在應該是在病房裏沒錯。雖然不太願意做這樣的想象——但如果她的病情當真出現了什麽變化,應該有一大群醫生趕來而且正忙得人仰馬翻才對,所以不可能會是因為這個緣故。


    沒辦法,我隻好在沒獲得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打開了房門。


    「靜流姐在嗎……?」


    我小心翼翼地喊出聲音,但依舊沒人響應。看到病房裏麵的狀況後我差點忍不住叫出聲來,於是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靜流姐此時躺在床上睡得正甜。


    (哇……)


    難得可以看見靜流姐的睡臉。其實就連她整個人躺在床上的畫麵我也幾乎不曾看過。每次我來的時候,她都是已經半坐在床上以笑臉迎接我,以致讓我差點都忘記她一天當中多半的時間都是臥病在床的。


    (……不過,靜流姐真的好漂亮喔——)


    我盯著她的臉龐不禁看得入迷。看到她不僅呼吸規律,也沒有絲毫痛苦的感覺,我的心情跟著平靜了下來。


    靜流姐的一隻手露在棉被外麵。雖然說今天的天氣並沒有多冷,也不至於因為這樣子就讓身子著涼,但我還是輕輕提起那隻手,打算將它放回棉被裏頭。


    沒想到,我的手卻反而被一把握住了。


    (不會是把她吵醒了吧?)


    我心裏這麽想,但事實並非如此。靜流姐的雙眼此時仍是閉上的。看來似乎隻是反射動作,而且也幾乎沒有什麽力道可言。


    反正也沒有強迫她鬆開手的必要,所以我就這樣繼續跟她手牽著手。


    靜流姐的手指又長又纖細,彷佛隻要稍微一用力就會弄傷她的樣子。


    (…………)


    我在悄然無聲的病房裏恍惚得都快出神了。沒錯,這種安靜的感覺就跟靜流姐一直以來所、感受到的一樣。


    因為現在是和她在一起,所以我並不覺得寂寞。可是她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又是什麽樣的感覺呢?我重新思考這個問題。雖然隻要按下護士鈐,立刻就會有人趕來,所以應該不至於到孤獨的程度,但是——換作是我的話,想必一定會難過得哭出來吧。


    不過,我卻從來不曾看過靜流姐流淚的樣子,她永遠都是對著我露出婉約的笑容。我甚至很難想象她麵露痛苦表情會是什麽模樣。


    (可是——)


    這些或許隻是她強裝出來的也說不定。也有可能是我讓她有了無謂的顧慮與客氣。盡管來探病的人是我,但不能否定我確實有仰賴她的地方——


    (——看來我得更加振作一點才行。)


    我看著靜流姐的睡臉,在心裏對自己如此期許。無論如何絕對不能成為她的負擔,而且也不能做會讓她傷心的事情。


    「呣、嗯嗯——」


    靜流姐呼出了一口氣。眼瞼輕輕眨動個二、三下之後,緩緩地張開了。


    「…………」


    那雙焦距還沒完全對準的眼睛轉過來朝著我。


    「…………」


    由於是被她從正麵盯著瞧,因此我忍不住有點臉紅不好意思。


    「…………」


    靜流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大概是腦袋還沒清醒的關係,一時沒認出眼前的人是我吧——就在我這麽想著的時候……


    「啊啊——果然是小夜呢。」


    她卻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如此說道。然後垂下眼簾看著和我牽在一起的那隻手,說出了更奇妙的話:


    「我本來還以為是天使哩——」


    她的表情十分正經,我根本猜不透她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啥?」


    我一聽愣住了。天使——也就是所謂來自天國的使者——她是這個意思嗎?


    靜流姐看著我,輕聲笑了出來.


    「不是妳想的那種意思啦,還不都是因為小夜實在是太漂亮了。」


    這句客套話未免也太假惺惺了點。我露出了苦笑。


    「妳在胡說什麽啊。」


    「是真的,我感到一股非常溫暖的感覺呢!是妳握住我的手的對吧?」


    看到她想挺起上半身,我連忙在一旁幫忙扶住她的手。突然有種像是在服侍公主一樣的感覺,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好笑。


    「謝謝妳,小夜。」


    「妳在胡說什麽啊,靜流姐。」


    我注意到自己一樣的話居然連說了兩遍,益發覺得好笑。


    「對不起,難得


    妳來探望我卻在睡覺。」


    她邊說著,邊動手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看到這個畫麵,我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點子。


    「欸,靜流姐,讓我幫妳梳頭發好嗎?」


    「咦?」


    「沒關係吧?我技術可是超棒的喔。」


    我拿起放在床邊櫃子上的梳子。


    「好不好嘛?」


    然後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靜流姐堆起滿麵的笑容。


    「那就麻煩妳囉。」


    她點頭答應了我的要求。我認真扮演起隨侍在公主身旁的仕女,細心地為她梳理頭發。


    這真的是太有趣了。


    我深刻感受到對自己來說,和靜流姐相處的時間果然是非常珍貴的。如果她也這麽認為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就在幫她梳理頭發的同時,我們一邊沒有重點地聊著這陣子雨下個不停、若是能放晴的話不知該有多好,還有最近的天氣老是陰晴不定等等,諸如此類的家常話題。


    「不過,季節真的很棒呢。」


    我說了句沒什麽特別涵義的話。


    「春天到來,再來是炎炎夏日,接著秋意漸深,然後冬天降臨——這樣的變化讓人感覺真好。」


    「就是說啊,季節的變遷會使人變得更加感性。人類就是藉由其中觀察到世界的變化以及周而複始的普遍性吧。」


    靜流姐不改過去的習慣,講出口的話都稍微帶有哲學意味。那個口吻在我聽來感覺非常舒服。接著……


    「小夜,妳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錯喔。」


    她有些突兀地這麽說道。


    「咦?有嗎。」


    「嗯,聲音裏聽不到一絲迷惘。感覺非常輕鬆自在呢。」


    「這樣聽起來好像我平常講話都沒什麽自信似的?」


    我佯裝生氣地對她說道,不過就連自己都聽得出來話中帶笑。看來我今天心情的確很不錯吧,最後我終於輕聲笑了出來。


    然後……


    「我看,應該是覺得那個『魔術』並不恐怖的關係吧?」


    靜流姐以平淡的口吻這麽說道。


    「咦?妳在說什麽?」


    我一時弄不清楚她指的是什麽意思而愣住了,不過很快就意會過來。


    「妳是說那個『倒吊男』?啊啊——」


    說到這個,我之前有想過這件事嗎?我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反正對我來說,隻要能和靜流姐東南西北地閑聊,不論什麽話題都無所謂,所以也就沒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靜流姐對那件事有興趣?」


    「這個嘛——」


    難得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這倒出乎我的意料了。原本還以為隻要和謎題扯上關係,靜流姐不管什麽事都會有興趣的說。


    (這八成隻是為了炒話題而玩的把戲,所以她才會沒什麽興趣吧?)


    以我的角度來看,和以往的殺人事件相比,這一類的把戲算是簡單易懂的謎題,而且很容易就能著手進行。不過對靜流姐來說或許恰好相反……就在我動腦筋東想西想的時候——


    「小夜,妳認為解開那個謎比較好嗎?」


    靜流姐卻反過來詢問我的意見。


    「嗄?也、也沒有啦——呃。」


    我還是第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所以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凡事都能以明確堅定的意誌麵對的靜流姐競然會問我該怎麽做才好……


    「我是覺得反正都成了熱門的話題,如果能解開的話應該會滿有趣的。隻是我看等下禮拜,那個魔術師就會從某個地方冒出來了吧?」


    我隨口回了個含糊不清的答案。於是……


    「既然小夜讚同解謎,那麽試著解開它或許也比較好吧。」


    靜流姐以溫柔的語氣說道。


    「是、是嗎?」


    因為靜流姐說得一副好像是為了我才動腦筋思考的樣子,害我不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實說,這番說法還挺令我高興的。但也就在同一時間……


    (不過——)


    我在內心深處感受到了某種有些難以釋懷的不對勁感覺。不知道為什麽,有一個曖昧不清的聲音告訴我:靜流姐似乎是基於某個我所不知道的理由,才不主動解開那起事件的謎底.的——


    「那麽,就麻煩小夜跟我描述一下事件的經過吧,大致的概要就可以了。」


    「嗯、嗯。」


    我一邊幫她梳頭發,一邊慢慢回想起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內容。


    2.


    說來,這起事件的導火線,全是遠從國外來到日本進行公演的魔術師——『mirage』立定了在電視節目現場實況轉播『華麗空中脫逃秀』的企劃時埋下的。


    這位魔術師包下某棟高樓大廈挑高到有七個樓層高的大型玄關大廳,先是被關進鐵箱裏,然後再用鎖鏈吊起來——他打算在四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攀附、而且一有什麽東西接近都能一目了然的狀態下,不假借任何外力地從鐵箱中消失給眾人看——mirage當初發表了這樣的宣言。


    無數的電視攝影機被架設在大廳的天花板上,他在攝影機的拍攝下完美地彎起身子窩進邊長六十公分左右的鐵箱中,接著鐵箱在被鎖鏈五花大綁的狀態下,毫尚吊到了大廳的半空中。


    除此之外,大廈四周也被負責監視的人員,以及為了見識這場大魔術而聚集在外的民眾給團團包圍住。挑高的玄關大廳東側整麵都是玻璃,從外頭看可說是一覽無遺。


    裝有魔術師的箱子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漸漸被吊高上去的。


    而且是按照預定計劃,被固定在空中的一個定點上。


    其實依當初的計劃,原本的安排是火花如同導火線般,從上頭沿著吊著箱子的鎖鏈往下延燒。然後就在所有人目睹了這個畫麵而緊張萬分地睜大眼睛觀看之下,火花延燒到箱子引爆並炸得灰飛煙滅——結果箱子裏頭卻空無一人,魔術就此完美落幕才對。這個結果也已經事先和電視台方麵達成共識了。


    然而,事態卻從這裏扭轉到異常的方向去。


    搖搖晃晃的箱子突然劇烈地彈動了起來。


    觀眾無一不感到動搖,那些工作人員更是驚訝不已。負責拍攝箱子的攝影師也覺得很困惑,因為他們不知道這時候到底是該拉近鏡頭,還是配合箱子的動作晃動攝影機。


    接著,黑色的汙漬開始從箱子的四個角落擴散開來。


    汙漬的麵積在轉眼間擴大,並在尖角處化為水滴狀——一滴接著一滴落下來。落到放置在下方的地毯上的水漬——將地毯染成了深紅色。


    (咦……?)


    就在圍觀的民眾為那個眼熟的顏色而倒吸一口氣的時候,上空箱子的底部開洞了。


    裏頭的東西有如泄洪般一口氣傾瀉而下,不隻是地毯,甚至濺滿了整個樓層的地板上。


    那個液體的顏色鮮紅無比,不隻任何人都可一眼看出,所有人的身上甚至還流著相同的液體,那毋庸置疑的就是——血液。


    四周頓時響起了尖叫聲,所有人一同往後倒退。


    底部已脫落的箱子仍舊被鎖鏈吊在半空中晃蕩著——但是裏頭已經空無一人了。


    然而,理當從別的場所現身的魔術師卻始終都沒有出現,幾名在一旁待命的魔術師助手也無法確認出他的身影,沒有人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電視節目自然是在事情無法獲得解決的情況下中途結束。不過在那之後卻引起軒然大波,甚至發展成電視台當局出麵謝罪的狀況。


    至於從箱子流出的血液,經證實後確認是人類的血液沒錯,而且和魔術師本人登記在護照上的血型一致。


    *


    「——然後,既然已經檢驗出的確是真正的人血,原先以為隻是在炒作話題而沒有采取行動的警方自然也無法再坐視不管,便展開正式的調查工作了。」


    那個節目的內容我當時並沒有收看,不過後來很多節目都有播放大略的經過(而且原先的電視台已經放棄獨占的權利,每一家電視台都有在播),所以我也看到可以倒背如流了。


    「魔術師進到了那個箱子裏頭是吧。」


    「嗯思。那個過程攝影機照得很清楚。而且是現場實況轉播,也不可能搞計算機動畫加工吧。」


    「箱子底部開洞了——換句話說,也就表示這原本是魔術師為了在被吊起來之前,從那裏脫逃、再躲到地板去而設計的機關吧。」


    「沒錯。靜流姐也看過電視了?」


    「沒有,因為這陣子的檢查都拖得滿久的——詳細情況我並不清楚。」


    靜流姐淡淡說出讓人心驚的話來。檢查拖得很久——這意思是不是表示發現了什麽不好的地方之類的呢?


    或許是看出我臉上的動搖吧。靜流姐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她說: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啦。例行的檢查而已。更重要的是我想聽妳繼續說下去。」


    她以和藹的語氣這麽說道。明明剛剛才想說得振作一點而已,馬上又泄氣了,我在心裏告誡自己不可以再犯這種錯誤——必須想辦法讓自己開朗一點,以免讓她感到不愉快。


    「嗯、嗯嗯——沒錯,就是挖洞。不過妳怎麽會知道?」


    「啊啊,因為這是那一類脫逃把戲的固定手法呀。之所以會花大把時間封箱,據說就是為了趁那個期間偷偷地脫離呢。」


    「是固定手法喔?可是,脫逃魔術也有分很多種類不是嗎?」


    「是啊——可是以物理的角度麵吾,要從密閉的場所逃離也隻有兩種方法而已。」


    「才兩種方法?」


    有狹隘到這種程度嗎?靜流姐輕輕挑起眉毛,向感到不可思議的我說道:


    「任誰也沒那個本領可以不留痕跡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


    我聽了為之傻眼。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呀。小夜應該也能明白才對。妳現在先將魔術的印象擺到一旁,單純試著想象一下,所謂箱子中空無一物代表的是什麽意思就可以了。」


    靜流姐以好比耐著性子指導的老師的口吻說道。


    「簡單想像一下——呃。」


    我按照靜流姐的指示在腦海想象一個箱子,然後試著去把玩它。


    「那個——其中一個方法是挖洞,另一個則是——呃……」


    雖然我姑且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不過那實在太過脫軌了,所以並沒有將它說出口。


    「——嗯,我還是想不透耶。」


    我搖了搖頭。不過靜流姐並未對我露出無言以對的表情,而是一臉笑瞇瞇的。我延續之前的話題:


    「總之,這回用的手法是挖洞啦。倒吊男應該甲在纏繞鎖鐮的期間,就逃進鋪在底下的地毯上的洞裏去才對。可是他後來卻沒有現身。而且據說在箱子滴血之後,警衛隨即封鎖了大廈,沒有半個人離開建築物。」


    魔術師怱然消失不見——唯一殘留在現場的痕跡卻是……


    「掉下來的隻有血液而已對吧?」


    「嗯。所以就算是事先把血裝進塑料包裝袋裏麵,也分辨不出來。」


    「沒有其它東西了嗎?好比肉片之類的。」


    靜流姐說出了讓人心驚膽跳的話語。


    「呃、我想想——應該是沒有才對。至少就電視畫麵看來是沒有的樣子。我想隻有血液吧。」


    「不過那個份量足以致死——是這樣吧?」


    「在電視上看到的溢出來的量似乎有那麽多沒錯,可是之後有人站到地毯上、也有人跑去擦拭,所以具體的量究竟有多少並不清楚。而且警察是拖到隔天才來的。」


    我如此說道,靜流姐聽了微微挑起一道眉毛……


    「那小夜妳覺得這一定是魔術的把戲囉?」


    並帶著調皮的感覺說道。


    「算是吧——不然咧?」


    一般當然會這麽覺得,也正因為如此,才反而成了話題。若隻是一起單純的事故,就不會富有這麽多神秘的色彩了吧?總之,就是會強烈感受到一種『戲劇效果』,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不過,若是這樣的話,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靜流姐平靜地說道。


    「目的?——當然就是要搏版麵了。」


    「雖然妳說這是在炒作知名度,不過也得考慮到他是魔術師吧?現在事情鬧得這麽大,就算往後他現身了,一定也會被強迫揭開手法的。這對魔術師來說是非常致命的——應該說,這根本是違反職業尊嚴的行為吧?」


    聽了靜流姐的說明,我恍然大悟地叫出聲來。


    「這、這麽說來也很有道理呢——」


    「這是因為直到目前為止底牌還沒掀開,所以大家才會把目光全放在事件的神秘性上,可是沒有比破梗的魔術更讓人掛不住麵子的事了。最清楚這個道理的人非魔術師本人莫屬。該做到哪個程度就好——他不可能沒計算到這種問題的。」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


    我是不太清楚那個叫做mirage的外國人是個怎麽樣的魔術師,不過他在魔術界不是小有名氣和聲望的人嗎?那樣子的人就算不用刻意在眾人麵前製造騷動,應該也有實力展現一手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魔術吧。


    「這件事啊,一定有逆轉正在發生。恰似倒吊男這個名號,在某個地方有事物——邏輯正一百八十度翻轉過來了。」


    靜流姐接著語出驚人地表示。


    「一百八十度翻轉?什麽東西?」


    塔羅牌的『倒吊男』的圖像就如靜流姐所形容的,是頭腳被綁住然後倒過來吊著,可是那又有什麽關聯?


    「大概從事情最初的前提就開始逆轉了吧。」


    她的口氣一如以往,沒有任何猶豫。


    「那個,請問一下——靜流姐,妳該不會已經知道那個魔術師怎麽了吧……?」


    我語帶遲疑地開口詢問。怎麽想都隻有這個可能性而已。


    「我並沒有完全知道得很清楚,不過,我想我的看法跟一般大眾有所出入吧。」


    靜流姐以些迂回的方式回答,我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


    「也、也就是說——他當真被殺了——?」


    「嗯——我想還活著的可能性很低吧。」


    她果斷地表示。接著,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說道:


    「我看討論還是就此打住吧?小夜不是不怎麽喜歡這種話題嗎?」


    「沒有啦——哎唷……」


    反正每次也都在奉陪靜流姐。事到如今才在對那些感覺不舒服的事件表示退縮也於事無補不是嗎?我的心情似乎全寫在臉上的樣子,隻見靜流姐輕聲笑了出來。


    「小夜人真的好好喔。」


    「討厭——不要再鬧我了啦,重點是妳怎麽會認為那個魔術師已經死掉了呢?」


    「至少,很難想象被釋放出足以致死的血量還能活著吧,而且新鮮的血難以保存。」


    這一點就連我也知道。所以捐血車才會每天四處奔波,呼籲大家踴躍捐血。


    「可是,血量作假之類的灌水方法不是有很多嗎?」


    「好比說摻雜豬血?」


    靜流姐開玩笑地說道。那好像是某部電影的橋段。


    「那用化學分析馬上就會露出馬腳來了啦。」


    再者,血液分析是直到隔


    天才進行的,而且是從殘留在現場的些微痕跡采樣。隻要那部分的血液是貨真價實的即可,並不需要全部都是本人的血液。要誤導應該很簡單吧。


    這時候——


    「難道有什麽不方便揭穿的原因嗎?」


    靜流姐反問了我一個問題。


    「咦?」


    我被突如其來地這麽一問,不禁呆掉了。


    「如果這隻是一場魔術秀而不是犯罪,那麽快點知道血液是假的不是比較好嗎?快點揭穿就用不著煩勞警方出馬了。從回避了這個動作這一點看來,這是些許異常的事態並沒有疑問吧?」


    究竟是為了什麽緣故要使用本人的血,抑或是讓人這麽誤以為呢?


    「嗯……」


    我一如以往,腦袋又開始陷入了混亂。究竟明白這是一場詭計好,還是做為謎團好?假設有犯人存在,目的又是什麽?如果這是意外,會是什麽樣的過失?我完全摸不著頭緒,隻感覺很多地方都不合邏輯。


    「——唉,整件事都莫名其妙。我覺得這一切根本隻是想讓人感到混亂而已嘛。」


    我忍不住抱怨了起來。然而,靜流姐在聽了我這番沒意義的抱怨後——


    「是啊。這一定就是目的沒有錯。」


    ——卻說出了奇妙的意見。


    「咦?」


    「莫名其妙,不合邏輯——恐怕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讓事情變成這樣。


    她那沉穩的聲音在白色的病房裏肅穆地響起。


    3.


    不隻是警方,所有人首先懷疑的目標不用說——當然是把箱子吊上去的鎖鏈。畢竟,會有『流出來的血液是沿著鎖鏈滲出來的』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


    隻是,鎖鏈上除了當初預定的引爆用的導火線之外並沒有裝設其它東西,因此也未能發現運輸液體用的管子之類的物品。


    「放下箱子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異常?」


    對於這個最為重要的疑問卻沒人有明確的答案。


    將底部開洞的箱子放下來、還有把內側翻到外頭的時候,這一切的經過全被攝影機給拍了下來,感覺好像沒有任何異常。然而這也是最為異常的事情了。這其中必有可疑的地方。可是箱子裏真的什麽東西也沒有,所以這種情況必然足有人在箱子的內側一邊用手臂撐著以免摔落,一邊躲起來,或者其實底部有夾板之類的。


    但不管再怎麽慎重地調查箱子,依舊一無所獲。


    其它魔術師也屢屢被問及對於這起事件有何感想的問題,但大多數的人都選擇保留的態度、不予置評,並且一概麵露不快神色。


    「那隻是單純的失敗吧。除此之外還有其它可能嗎?」


    被譽為一流高手的某魔術師如此劃清關係。


    「但是,他成功地消失不見了不是嗎?」


    「隻是消失有什麽好人驚小怪的。再怎麽不濟,他好歹也是一名魔術師吧?可是我不覺得他有掌握好那個現象。恐怕是在某個地方發生偶發性的狀況,進而招致了現在那樣的結果吧。就魔術師的立場而言,可以說是令人可恥的結果了。」


    「您的意思是說,盡管為人帶來驚奇的效果,但那並非是意誌掌控下的產物嗎?」


    「正是如此。」


    「不過,社會大眾似乎並不這麽認為呢——」


    「那是因為他還沒現身,曖昧不清的事物總會在人的心裏留下印象嘛,我看隻要他一現身,大家就會感到幻滅了吧。」


    「啊啊——原來是這樣子啊,意思是這算不上是一場秀嗎?」


    「這一類的消失魔術是講求時間點的。該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現身呢?這一點隻要稍微拿捏不當,就無法得到觀眾的喝彩,他在這方麵的處理也失敗了。」


    「您也不清楚他這套魔術的戲法嗎?」


    「如果叫我重現一模一樣的魔術,那是難不倒我的啊——魔術有成千上萬套不相同的表現手法。他是將哪些手法怎麽組合搭配而成的不僅離不開我的猜測範圍,也沒什麽好告訴你們的。因為他都失敗了嘛,沒辦法做為怎麽成功表現的參考吧?」


    他不厭其煩地再三強調失敗兩個字。


    「請問您對他有什麽感覺呢?」


    「什麽意思?」


    「再怎麽說,他現在已經成了最受人矚目的魔術師了——盡管生死末卜。但他飽受所有人的關注還獨占了話題。您對這樣的他沒有感到一絲類似嫉妒的感覺嗎?」


    這個失禮的問題令被譽為一流魔術師的他放聲失笑。


    「嫉妒嗎——畢竟魔術師也是賣人氣的,對展現了高超技術的同行不會覺得嫉妒這種話我是不會昧著良心講啦。不過這一次的情況,以魔術師而言,隻有淒慘兩個字可以形容吧。」


    這番話不僅帶有諷刺的味道,甚至聽得出來他是認真的。


    「我們又不是宗教家——就算引發真正的奇跡也沒有用啦。表演看起來逼真的內容,並提供人們小小的驚奇藉以散播歡樂,才是我們的快樂與目的。」


    ……看著電視裏魔術師針對事件發表這樣的意見。


    「——啊。」


    我不經意地發出聲音。


    「啊、啊啊——啊啊!」


    接著情不自禁一個人在房間裏大叫著並站起身子。


    「我懂了——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雖然關於這起事件的謎,靜流姐並沒有交代得很清楚,可是在聽了現在這個人所說的話之後,她那一句句聽起來好似線索的話語感覺全部都串連起來了。


    我試著重新在腦海裏檢視影片所拍攝的事件當時的經過。


    魔術師登場。


    他朝著觀眾與鏡頭揮手。


    然後走上放置了箱子的地毯上,爬進箱子裏——被吊上去——


    「…………」


    當然,我完全不懂那個戲法。因為在魔術方麵我是個大外行。


    然而,那個不懂的地方其實也就是問題的答案——我忽然注意到了這件事。


    靜流姐曾經說過——


    『為什麽有必要刻意使用本人的血?』


    而且,那個目的超越了一般的常識範圍——但是……


    (但是,對了——既然目的是那麽一回事的話——)


    我感到頭暈腦脹,接著整個人倒在床上。


    「…………」


    果然——我感覺自己一點都不適合這種事件,靜流姐應該也是從打從一開始就看穿了這次的事件才對,但她依舊泰然白若,顯得非常鎮定,我是絕不可能像她一樣的。無論如何就是會受到動搖。


    (問題是——該怎麽辦……)


    我不禁困惑了。這起事件該解決嗎?還是說放著別去插手也不會有問題呢?


    不,事件遲早會解決——應該說『被發現』,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沒錯……因為就如靜流姐所說的,任誰也沒本領能不留痕跡地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


    (對、對了——報紙大概已經有刊登了,不會有錯的……,)


    我立刻一篇接著一篇翻閱最近的報紙。沒花多少時間,我就成功找到了自己要的那篇報導——


    4.


    在事件發生的大樓前,今天仍然聚集了許多民眾。


    沸沸揚揚地等著看熱鬧的民眾,始終對問題的魔術師會不會隨時從某處冒出來抱有熱烈的期待。


    由於現場原先便是作為玄關大廳之用,若是禁止通行的話大廈就無法運作,因此僅有放下箱子的地點附近以繩子圍起來,並且派了兩名警衛負責在那裏站崗。


    「…………」


    有一名看似高中生的少女站在離那個地點一


    段距離的位置。她露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左右顧盼,不太去看事件發生的場所,感覺就像不願意正眼去看一樣。


    「……嗯。」


    她時而小聲地發出沉吟,似乎懷著什麽煩惱一般。


    這時有個人影朝她接近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突然有人跟自己搭話,讓她嚇得轉過頭去回望。


    「請問方便接受我們的采訪嗎?」


    聽到這樣的要求,她臉上明顯寫著困惑。


    「咦?那個——要訪問什麽呢?」


    「我們在訪問不同的人對這個事件的印象——請問妳對倒吊男有什麽樣的看法呢?


    「我沒有什麽——看法啦……」


    她的語氣顯得有些含糊。


    「可是,既然妳特別跑來這個地方,想必一定抱有興趣吧?」


    「沒有啦,我不是因為好奇才……」


    「那妳的朋友又是怎麽認為的呢?是否覺得這個事件很不可思議?」


    「一點也不會……哎唷,不是這樣啦。」


    少女搖了搖頭,看來就連她自己也混亂了。


    「我隻是——好奇警察不在而已。」


    她一說完連忙將嘴巴閉得緊緊的,那個感覺就好像不小心說溜嘴了一樣。


    「咦~警察?妳有什麽事情想告訴警察嗎?而且還跑來這種地方,一定是想找負責這個事件的人對吧?」


    「不、不是啦。」


    「警察的領域性可是很強的。就算妳找非轄區的警員談,也隻是白費工夫而已。妳知道嗎?」


    「呃——也不是什麽那麽嚴重的事啦——」


    「還是妳知道犯人是誰了?是不是發揮了高超的推理?」


    被對方這麽一說,少女的臉頰頓時緊繃了起來。隨即就像要否定有這麽一回事般——


    「才、才沒有呢!」


    突然以強硬的口吻如此說道。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要是知道的話,大家就不必這麽辛苦了。」


    「就、就是說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事件還是趕快查個水落石出比較好吧。」


    「咦?」


    她的臉龐清楚地閃過一絲動搖。


    「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咦?妳不知道嗎?就是那個魔術師聘請的助手幾乎都是外國人,他們目前遭到警方扣押要求說明案情——據說當中一名助手留下懷孕的老婆在祖國,所以急著要趕回去,可是在事件解決之前他可能無法離境呢!」


    「咦?什麽?」


    她開始慌了起來。


    「可、可是,如果這一切是戲法的話,隻要跟警察說明不就好了?」


    「魔術師不會跟助手說明戲法的全貌似乎是這個業界的常態喔!而且還有契約的約束呀。」


    「契約……?」


    「是啊,就是不準將戲法的內容泄漏給外人知道的契約,要是違反可是會被索取一大筆的違約金呢。這回的事件由於沒辦法特定出這個狀況到底是算魔術的一環、還是純屬意外,所以即使應警方要求說明案情,他們也不方便說出來的樣子——總之現在的情況可說是一團糟呢。」


    「…………」


    她的臉色逐漸顯露出先前所沒有的緊張。


    她的臉色逐漸露出先前所沒有的緊張。


    最後變得像是思考陷入了死胡同一般。才看到她似乎不再多說什麽,這會兒便丟下眼前的男子徑自從現場跑走了。


    「…………」


    可是,進行采訪的那個人並沒有嚐試叫住她。


    隻見他咧嘴露出了笑容。


    (如此一來,那件事能否順利地一傳十十傳百呢——萬萬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會有連接點存在哪。)


    那個人在內心裏獨白著並得意地笑著,然後忽然又皺起了眉頭。


    (不過——那個女孩剛剛似乎說了很奇怪的話哪。問她朋友作何感想,她竟然回我什麽『一點也不會』……)


    她本來是想說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可思議嗎?


    (不不不,那怎麽可能呢——)


    *


    ……隔天。


    警方發表已經發現倒吊男的聲明,並召開了記者會。


    可是,聽到該段聲明內容的媒體工作人員無一不目瞪口呆。


    「——等、等一下——您說什麽?死了?」


    「是的,嫌犯的屍體已經被發現了。」


    警方的發言人麵無表情地說道。那個表情隱約流露出不滿的神色,仿佛像在說「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啊」。


    「由於遺體上並沒有任何足以證明身分的物品,而且容貌也產生了變化,以致於一開始是被當成身分不明的屍體來處置。但透過後績的調查,那具外國人的屍體己獲得證實為魔術師本人沒錯。發現的地點則是——」


    那是條平凡無奇的巷子,地點距離鬧區並不遠。當初也隻被視為是暴斃在路旁的外國人,早有部分報紙把這當成一條小新聞刊登在地方版麵的小角落。


    在某個人物的通報下這早已是證實事項。然而由於這件事被壓了下來,所以正在進行發表的發言人對此並不知情。


    「還、還有預測的死亡日期時間——您說的是真的嗎?」


    「分析會受到狀況的影響,所以或多或少會有些許誤差產生吧。」


    眾人的吵雜聲漸漸擴大。


    「您的意思是說——他早在在我們麵前表演從箱子裏消失的前一天就已經死亡了嗎!?」


    沒錯,如果公開的日期是正確的,那麽就隻能導出這麽一個結論了。


    「分析的結果正是如此。死因為病死,嫌犯似乎從以前就飽受嚴重的並發症所苦,目前正在促請負責的醫師加緊核對的速度。」


    發言人這回把先前所說的正式病名給簡化了。大概是覺得要重複說那種盡是一些艱澀的單字組成,且字數還多達兩百字以上的病名很麻煩吧。


    「畢竟醫師是外國人,因為時差的緣故目前尚無法做出正確的發表。」


    「那、那個魔術師真的是病死的嗎?可是——」


    已經徹底陷入混亂的媒體緊接著又提出了問題。


    「以上就是目前我們所了解的狀況。」


    但警方卻冷漠地拒絕再繼續多作表示。


    魔術師事前就將等自己死後預備公開發表的資料交給律師保管。


    上頭除了正式的內容證明外,還明確記載著自己的死無關任何人的責任、確實是基於本人的覺悟,以及自己所做的事沒有任何人知情等說明。


    另外也表示在這件事裏若有任何人遭受傷害,可以從他的財產中獲得補償。至於剩餘的遺產將全數捐贈給為了拯救與自己同病相憐的人們的研究機關來運用。


    這在法律上並不構成問題——應當說這樣的例子實在太過罕見,以致不知該從何追究問題。


    而且數據上也完全沒有提及關於那個魔術戲法的隻字詞組,究竟他完成了什麽樣的奇術?抑或是真有奇跡發生?這個問題已經成了永遠的謎。


    5.


    「——所以說,小夜是為了那個懷孕的太太,才漂亮地露了一手,幫忙解決這起事件的囉?」


    被靜流姐這麽一說,我頓時有種很糗的感覺。


    「哪是啊——又不算是我解決的。」


    「如果小夜沒說,警方八成永遠都不會注意到屍體早在自己手上的啦。」


    靜流姐一臉俏皮地向我眨了眨眼。我愈來愈難堪,簡直想找個洞鑽進去了。


    「靜流姐自己不也——不對,正因


    為是靜流姐泄漏給我知道,我才能找出新聞報導的。」


    「我想我應該沒有特別說什麽吧。」


    「哎唷,妳幹嘛這樣裝傻啦。」


    再說,原先斷定『已經死了』的人分明就是靜流姐呀。她輕聲笑了出來。


    「但是,我並沒有明確指出什麽喔。看穿的人是小夜,這都該歸功於妳聰明的腦袋呢。」


    我忍不住想要抱怨下去,但最後隻是歎了口氣。反倒提出了問題:


    「不過,靜流姐妳之前為何能馬上就斷定那名魔術師已經死了呢?該不會——」


    靜流姐其實早就破解那個留給世人無限遐想的魔術之謎了嗎?


    「不,關於那個我沒辦法說什麽。不過我一直都很肯定的,就是那個『血』是魔術師本人的的確沒錯。」


    「『血』?從那個箱子的破洞灑下來的那堆?那果然是真的?」


    有關於那個血最後雖然不了了之,可是果然是很不可思議的問題。


    「是真的沒錯,而且是足以致死的出血量。」


    她如此一口咬定。


    「但是,警察說是病死的——」


    我一提到這個,她便搖了搖頭。


    「我隻有提到足以致死,可沒說那就是死因喔。」


    她接著平靜地說道。我驚叫了起來:


    「那、那麽——血是死掉以後才?」


    這是表示,血是等到人死了之後才從身體放出來的嗎?


    「這樣的思考很合理。就算從屍體放血,體組織也不會浮現任何的變化,隻會讓重量減輕而已——就連病死的痕跡也會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就算拿來當作合適的表演道具使用也不成問題。這點並沒有錯——」


    靜流姐朝我點頭示意。


    「小夜,妳先前也曾猜過血會不會是裝進塑料包裝袋裏,不是嗎?事實大概就如妳所猜測的吧。可能箱子裏設置了會隨時間經過破掉,類似超薄氣球的袋子。然後破掉的袋子連同流落的血液一起排出了外頭,所以並沒有留在箱子裏。」


    這麽說來,靜流姐好像有跟我確認過『有無發現肉片』這個問題——畢竟血水又濕又稠,就算裏頭混雜著破裂得不成原形的氣球碎片,也會混淆在一起而看不出來。更何況那片血馬上就遭人又是東踏西踩、又是擦擦抹抹的。警方沒能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去進行采證,也是導致未能將這方麵的狀況厘清的結果吧。


    「可、可是——是誰做出這種事的?先是從屍體放血,然後又放在箱子裏——」


    我又開始頭昏腦脹了。


    「應該是某個助手吧。雖然說是礙於魔術師本人的命令,但他仍觸犯了輕微的破壞屍體罪。」


    「……唉,感覺上不太忍心去跟他追究刑責就是了……」


    「以魔術的角度而言,不管是刻意使用血的理由、還是使用血的風險,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疑點。不知該說手段太過激烈了,或是意思不明確——不過,若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這點,道理就很簡單吧?」


    「換、換句話說——是先有了可以利用本人的血的狀況發生,所以才拿來利用的嗎……?」


    「就道理而言,那是很自然的吧。」


    「那麽——妳是憑這一點判斷人早已死亡的囉?」


    我又歎了一口氣。不管任何時候,靜流姐的邏輯之明確感覺上都是無懈可擊的。


    「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是了不起呢——這就叫魔術師的誌氣嗎?即使喪命也堅持要完成魔術。」


    我就很難想象那是什麽樣的精神狀態。


    「魔術是嗎——」


    靜流姐低聲嘟噥著。聲音聽起來有種非常漠不關心的感覺,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魔術師的工作就是表演奇跡——他會是想在將死之際一舉顛覆這個常理嗎——或許他並不是想以魔術師的身分表演技術,而是渴望利用奇跡來抹除自己也說不定——他會不會是認為唯有成就謎與不合理,才能在這世上證明永垂不朽呢……」


    她仿佛喃喃自語般,低語著對我而言有些艱澀的事情。


    「或許他認為如果這世上的一切都是以矛盾和不合理構成的話,那麽就可以接受吧……可是這樣的結局不過是一種掩飾罷了——」


    「靜流姐……?」


    盡管我呼喚著,她也沒有響應,不知何故視線朝著上空。


    「小夜是為了那位快要臨盆的太太才解決事件的對吧?」


    然後又重複了先前說過的話。


    「沒有啦,就說不是那麽了不起的原因了。」


    「妳是從警察那邊聽到這個消息的嗎?」


    「咦?——不是,跟警察無關啦。」


    「不然妳是聽誰說的?」


    「呃、那個——」


    我跑去現場的事情因為感覺挺丟臉的,所以一直都保密沒說。靜流姐直娘愣地注視著焦躁不已的我。我吐了一口氣。


    「好嘛——就是我接受了媒體的采訪啦,我像個愛湊熱鬧的人一樣跑去現場,然後被抓去訪問了,真是有夠丟臉的。」


    我忸忸怩怩地玩起手指來。忍不住對向靜流姐做出無聊的隱瞞舉動的自己感到非常慚愧。


    這時,靜流姐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小夜,妳真偉大。」


    「咦?」


    被握住手這樣形容,我對現在是什麽狀況感到一頭霧水。


    「什、什麽意思?」


    「有能力去執行白己認為正確的事,像妳這樣的人實在是太難得了。」


    靜流姐臉卜掛著一抹莫名其妙的微笑,隻是一直盯著我看。


    她的眼神——看起來是那麽地正經,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


    (——感覺結果似乎不如預期哪。)


    事件告一段落之後,事前和魔術師進行洽談的男子顯得有點失望。


    (本來還以為風波可以炒得更大一點的……)


    就在他碎碎念個不停的時候,坐他隔壁的男子很唐突地問了個問題:


    「吶,你怎麽看?」


    這裏是會議室,在會議開始前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其它的工作人員都還沒有進來。


    「咦?你問哪樁呢,導播?」


    「還哪樁咧,就是那封電子郵件啊。」


    「什麽電子郵件?」


    「拜托,你好歹也是電視台的一份子吧。我常叮嚀你要多多留心身旁的事情,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從昨天開始,有一封電子郵件便在電視台裏四處發送,造成一股騷動呢。」


    身為電視節目導播的男子,將筆記計算機的畫麵秀給手下的男助導看。


    屏幕上有一篇奇妙的文章。


    『換了又換


    就在被團團環繞住的同時


    負責圍住的人員多出了一個人也不要緊


    反正圍成那樣沒人看得見


    知道這件事的醜角


    應當保證過不會泄漏任何一個字


    要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將會有莫大的災難降臨


    勿再接近才是明智之舉


    切莫再有任何行動、任何行動』


    「…………」


    男子讀了這篇文章後,臉上逐漸失去血色。


    不過,秀出文章的人並未察覺到他的變化……


    「看吧?很奇怪的文章對不對?聽說隻有在我們電視台的各個部門四處發送呢。說是惡作劇嘛,內容又太莫名其妙了,而且也沒有夾帶病毒的樣子。到底是幹嘛的啊——」


    ……隻是一邊如此說道,一邊搔著自己的頭。


    可是對這名男助導而言


    ,那篇文章卻暗示著恐怖的內容。


    (這、這個家夥——對內幕了如指掌……?)


    這並不是一篇意義不明的文章,文字的內容將那個倒吊男的謎悉數指子出來。


    沒錯,那個表演其實隻有運用到魔術中最基本的戲法。


    隻不過鮮血流出來這個畫麵的衝擊性強烈到掩蓋了一切,才會讓人忽略了那麽簡單的道理。其它魔術師也曾發下豪語表示『同樣的魔術自己也能辦到』,實際上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這一連串的經過,簡言之就是由其中一名助手——那個人是已死魔術師的頭號弟子——假扮成魔術師、並且裝出進入箱子裏的模樣,接著躲在死角迅速換裝之後,即刻混在負責用鎖鏈捆綁箱子的工作人員裏頭離開,不過是如此簡單的手法而已。


    人從箱子裏消失的魔術,基本上隻有兩種方法而已——不是開一個逃跑的洞,就是打從一開始箱子裏就沒有人。迅速更衣的技術甚至連魔術也稱不上,那在一般戲劇的舞台上也會被拿來運用。


    不過這裏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身分替換成功的那一瞬間,鏡頭絕對不能朝著那個死角。


    魔術師方麵在和電視台進行協商的時候,得將假造的表演計劃告知節目導播。電視台絕不可能答應這種往後一定會造成問題的安排。可是,若不正確設定攝影機的位置,那麽所有的計畫都會泡湯。因此魔術師找上的人,正是負責在攝影師和導播之間居中傳達指令的助導。


    (剛聽到這項要求時——老實講我著實嚇到了,但我馬上換了個想法——我不是為了錢,而是覺得如果造成騷動一定很有趣才答應的——)


    那個魔術師曾說過『創造謎與不合理是人類生存的理由』這種話。雖然不可思議,但他覺得魔術師說的話並沒有錯。導播和製作人或許對節目本身感到不安,但也預測節目一定能造成轟動,最後也證實果然如此。節日的製作人和導播雖然現在行事作風比較低調了點,不過就結果而言,說是一炮而紅也沒錯不是嗎?


    事情不會揭穿的——助手們也並未被告知所有的詳情,沒人知道他和魔術師的關聯。所以他才會一直估計沒有任何風險存在。


    盡管事情看似天衣無縫——可是這封電子郵件又是怎麽搞的?


    (如、如果不是知道電視台裏有同夥存在,絕不可能會寄來這種東西的——這是怎麽一回事?我應該沒有犯下任何失策才對啊。)


    其實他做的隻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沒錯,就是試圖對外大肆宣揚不清楚詳情的助手由於老婆生產的緣故急著返國一事而已。他以為隻要跟來到現場的女孩子這麽說,就一定能形成流言廣為流傳,然後懷著如此一來,風波或許就會愈滾愈大的輕率心情泄了密——


    『應當保證過不會泄漏任何一個字』


    文章中的一句話刺中他的心房。感覺就像是那個魔術師當麵在警告他一樣。


    「…………」


    他悄悄地站起來,尋找放在自己包包裏的手提攝影機。攝影機裏還裝著拍攝有先前他假裝采訪,向少女泄漏情報的畫麵的錄像帶。


    「嗯?怎麽了。你手上有啥好料的影帶嗎?」


    導播向他詢問,不過他盡可能裝出一副平靜的態度。


    「沒有啦。」


    他一邊否定,一邊消除了那部數字錄像帶的內容。說什麽都得徹底隱瞞自己曾和那個少女接觸過的事實。當然這麽一來,找出那個少女、並且接近她的念頭也被禁止了——


    雖然他過去並非這樣的人,不過卻有了這樣的假設存在:現在走在犯罪邊緣的他或許具有變態般的性癖好。他對途中接觸過的少女產生額外的興趣也不是沒有可能——然而這個可能性現在已經一點也不剩了。


    『切莫再有任何行動、任何行動——』


    就連他也從來沒把那個當作目的——這若不是魔術師生前安排好的限時電子郵件,要不然的話——也隻有可能是亡靈搞的鬼吧。


    「…………」


    「怎麽啦?瞧你臉色超難看的。」


    「沒、沒事——大概是感冒了吧。」


    「喂喂喂,可別傳染給我們耶!」


    「嗯,我會小心的——」


    他為了拚命壓抑快冒出來的冷汗而把視線移到窗外,結果卻反而被嚇了一大跳。


    隻見窗外垂吊著一個腳踝被綁住的男子。


    「……!」


    雖然嚇得汗毛直豎,可是再仔細一瞧,那其實隻是附有滑輪的零件裝在懸掛清潔用的起降機的纜在線而已。


    即便確認那是幻影,但他仍舊沒辦法安心。他這才總算頓悟了。


    『唯有謎和不合理是永垂不朽的——』


    看來倒吊男的幻影往後都不會從他的人生中消失吧。因為現在增添了無從求證,又一籌莫展的要素。


    那個幻影將永遠、永遠垂掛著不停擺蕩——同時也使得他自己一直懸蕩攔舉空中。


    *


    ——靜流姐仍握住我的手不放,繼續凝視著我。


    接著,她低聲說道:


    「小夜,妳在保護著我,對吧?」


    我有點嚇一跳。除了因為靜流姐的嗓音實在太過甜美之外,我確實也有一定要好好保護她的念頭。也曾想過要力圖振作才行……可是……


    「如果我有這個能力的話就好了——」


    可是,我並不認為自己做到了這一點。不知為何,反而感覺會不會其實是靜流姐在保護著我。


    「都怪我太不可靠了——」


    即使我忍不住說出泄氣話,靜流姐還是一臉笑盈盈地……


    「不會呀,都是小夜的功勞喔。妳是正確的。」


    接著說出了這番感覺有些偏離主題的話,然後直直地盯著我看。


    她的眼神是那麽的溫柔,但是卻又莫名有種好似懸浮在半空中、飄渺不定,彷佛就要前往某個地方的感覺——她臉上就是掛著這樣的微笑。


    窗外的風徐徐吹拂著,將由樹木垂下來的枝葉給吹搖得沙沙作響。


    “thehangedman”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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