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計算這是第幾次看到這顆荷包蛋,而發現不管數幾遍都是第九次時的心情,別人應該很難理解。


    我要不要幹脆鬼叫一聲,撲進自己房間的被窩算了,這樣就能解脫了吧……就在我思考這種事時,我聽到父親進廁所的聲音。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等他從廁所出來,還是趕快出門吧。盡管生活節奏應該要盡量避免打亂。


    「我出門了~」


    我發出比平常慵懶三成的聲音衝出家門。學園西町這片整齊劃一的住宅區,今天也依然如披著保護色的蜥蜴般難以分辨。隻要走錯一條路,馬上就會搞不清楚現在所在位置。在瀕臨迷路之際,我抵達公車站牌。


    要是這時出現一班公車開往現實該有多好。


    就算票價貴得再怎麽嚇人,我也會不顧一切坐上去。


    我們至今已經和『他們』戰鬥過八回。我們接受『他們』的挑戰,解開事件。可是,章夫一次也沒有得救。(吐槽:可憐的男主(?))


    就算通過了謎題考驗,在我看來根本是八戰八敗。


    不行,我要堅強。就算是這樣,我們也已經一步步邁向解決了。


    「沒錯,沒錯,就是說啊。」


    甘南備學弟突然從旁邊探出頭來,我嚇得「哇!」了一聲。


    「甘南備學弟是搭公車上下學嗎?」


    「不是,我是從山彥南搭偽鐵上下學。」


    山彥南是最靠近學園的禦伽阪學園前站(我們稱之為學園前)以西兩站的車站。


    也就是說,甘南備學弟是特地從學園前搭公車到這裏來的嗎?真是辛苦他了。


    順便一提,偽鐵是偽地下鐵的略稱。


    黑尾鷗市的地下鐵一進入山彥市的延伸區間,就始終在地麵或高架上行駛,因此山彥市民都稱之為偽鐵。票價雖然貴,卻是市民寶貴的代步工具。像我爸也是搭公車到車站,再轉搭偽鐵到隔壁的港都黑尾鷗市上班。


    「我是想換個路線看看,同樣的日子過九次實在很厭倦。就連正宗周參見演出的電視劇,我都看到會背台詞了。」


    「啊~從十點開始播的那個『波羅波羅般若姐姐』?每當小朋友碰到危機,戴著般若麵具的周參見就會登場打擊壞人對吧。」


    「特別是那句台詞很棒吧,『如果是跟哥哥的話……我願意喔』」


    「才不是那種劇!」


    喜歡到用來當自己的名字就算了,但對象是小學生女演員也太病態了。


    今天是六月十八日,值梅雨放晴。不僅悶,更熱得要死。


    不過換作是平常的話倒還忍得下去。因為過了一次六月十八日以後,一整年都不會再來。老實說像這樣不斷輪回,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差。要知道六月本來就沒什麽美好回憶了。


    「不過話說回來,『就是說啊』是什麽意思?我剛剛明明沒講話。」


    「你剛剛在想『別放棄,我們正往前邁進』對吧?」


    怎麽可能。被他看穿了。他又不是上司久我原前輩。


    「因為安幾良你什麽都寫在臉上啊。真可愛~安幾良在想什麽,馬上就能看穿了。因為我們也跟你抱持類似的想法。」


    「也就是說,照這樣下去總會有辦法的?」


    我發問的同時用力祈禱他回答「嗯」。


    「嗯。」


    萬歲!


    「『他們』顯然漸漸碰到瓶頸,回想一下最近這幾回發生的事情就知道了。」


    沒錯,確實感受得到這點。


    和一開始比起來,最近這幾回的虛構水準很低。


    像第八回居然隻是學園的幽靈實體化轉進學園。然後為了保護這個長期處於透明狀態下而不熟悉交通規則的轉學生,章夫自告奮勇變成毅,陪轉學生離開學校時,被車子撞死了。


    第七次則是二年級的魔術師發明了物理上不可能辦到的戲法,總之經過一一番曲曲折折後,變成毅的章夫死掉了。(吐槽:原來所有虛構都是以章夫死為目標的……)


    以規模為基準來判斷的話,實在比不上花笛同學或豪練館的事件。


    「看來要製造虛構,似乎需要足以突破現實的力量。不管是花笛那次或維多利卡那次,都打破了現實。」


    到目前為止我懂,不過我看不出這會導出什麽結論。


    「說到擁有這種力量的人,非十哲莫屬對吧。所以一開始的虛構都是拿十哲當材料。可是漸漸變得愈來愈隨便。像幽靈轉學生就太老套了,連芝蘭都不會拿來當小說題材。那麽,這究竟意謂著什麽呢?國中曾經是猜謎社的安幾良,請作答!」


    「天氣太熱了,我的腦筋轉不過來。」


    「拜托你也想一下嘛……也就是說,虛構差不多要結束了。大概再過幾次吧。然後,普通的日常在不知不覺間到來,就這樣結束。現實追上了虛構。」


    「現實追上虛構……?」


    這句話聽起來很抽象,給人不舒服的感覺。


    「就拿人類登陸月球來說好了,那一開始也是不切實際的夢想。或是想想過去憂心遊戲和現實會變得無法區別的時代。在現代,有人靠電腦投機成為億萬富翁,也有人因此破產,光靠電腦操作數字就能決定人生。夢或妄想總有一天會和現實同化,將這稱為『虛構的終焉』不覺得很酷嗎?」


    「並不覺得。」


    甘南備學弟浮現了略顯遺憾的表情。


    「安幾良對我真的很嚴格——我快興奮起來了。」


    「被芝蘭學姐調教了嗎?」


    「總之,『他們』就快要沒戲唱了。雖然以往不曾這樣重複這麽多回,規模也沒有大到出人命。不過現在已經出現了跟以往相同的結束征兆。這場虛構遲早會成為現實。」


    也就是從虛構回到現實嗎?這樣一來就萬萬歲……咦?


    「這就表示現實會變得跟至今以來的虛構一樣,對吧。」


    「嗯。」


    在現實,章夫也會同樣死掉?


    這時公車來了,打斷這個不吉利的思考。


    「我們一起上學吧。美一麗女子都怕碰到色狼或綁架吧。」


    「我才要請甘南備學弟不要毛手毛腳的。」


    「你放心,對我來說視奸……不對,光看就足夠了。」


    我們講著這種沒營養的對話上了公車。帶點小插曲的日常——本來應該是這樣,沒想到情況改變了。


    我一進車內,頓時不舒服起來,腳也站不穩。


    搖晃、左搖右晃。


    公車在搖——怎麽可能。


    在搖的人是我。


    「沒、沒事吧!」遠遠傳來甘南備學弟的聲音。


    啊啊,六月的大熱天、車子的氣味、甘南備學弟提到的綁架一詞——都是因為這些要素偶然湊齊的關係。雖然就專業術語來說應該是誤用,不過我想這是一種瞬間記憶重現。


    小學的時候,我曾經差點被一個陌生男子拐上車帶走。


    ~~~~~~~~~


    案發現場就在我家附近一座平凡至極的公園。


    當時我跟章夫在沙地挖山洞。其實本來是在玩家家酒,但途中章夫就放棄了。


    雖然才六月,我還是戴著媽媽要我帶著預防中暑的草帽。


    「我要蓋秘密基地。在這裏像這樣挖洞……」


    「男生都喜歡當英雄。」


    章夫從幼稚園就崇拜英雄。名為騎士blood的特攝片,主角山崎毅會華麗變身為改造人之軀,懲奸除惡。於是同姓的山崎章夫少年就從山崎毅得到了夢想。


    這時一陣風呼嘯而過,我的草帽飛向馬路。


    「等一下!」我


    跑去追草帽。


    沒想到,我不知何時被一個巨大的影子包圍了。


    那個影子將我一把抱起,試圖塞進停在一旁的車子。


    「住手!」盡管我奮力抵抗,但根本不可能靠力氣拚過對方。


    「安幾良!」


    章夫立刻就發覺異狀。聽到他喊那個名字,就猜得到他有多麽替我擔心。


    但是,章夫卻一步也動不了。


    這也難怪。換作是我,跟他立場顛倒過來,我也一樣怕得動不了。


    「我在幹什麽啊!我……」


    章夫叱喝自己。不去救她怎麽行,快啊!我很清楚這些聲音在他腦袋裏盤旋。


    但理想跟現實終究不一樣。


    我們隻是普通的小學低年級生,根本沒有力量打倒一個成年人。


    如果有人要說這是膽小的話,我一定會替章夫辯護,告訴他們:勇敢不等於魯莽。


    可是,當時的我根本沒有這種餘裕。我隻是一直尖叫。


    這短短數秒的叫喊聲,在章夫聽來應該就像一小時那麽久。


    章夫咬緊嘴唇,血滲了出來。他就隻能這樣忍耐。


    車子將會開走,留下的恐怕會就此種下嚴重心靈創傷的章夫。


    至於我,要是幸運的話就會活著回來,倒楣的話就會在渠道漂浮吧。


    然後不幸的事件就此結束。


    可是,章夫並沒有聰明到能夠沉住氣乖乖不動。


    「我會保護安幾良!」


    章夫立刻從家家酒的小道具裏麵拿出一樣武器。不對,那裏麵哪來的武器。


    那是一把普通塑膠傘。是媽媽要我帶著預防傍晚下雨的便宜貨。


    他拿起那把傘,接著戴上我爸的舊眼鏡。


    度數想也知道不合,章夫現在應該兩眼昏花吧。


    這就是他的目的——


    「要是會怕,不看就好了!」


    章夫衝向車子,舉起傘攻擊男子。


    但那畢竟是小孩子的一擊,被推開就玩完了。


    沒想到,應該是軟弱無力的一擊,竟然使得男子痛得臉都綠了。那跟普通的章夫不一樣。


    總覺得個子看起來也變高了。


    挨了好幾記傘擊後,男子萌生怯意,放開了我。


    男子鑽進駕駛座,趕緊發動車子逃走了。


    「有沒有受傷,安幾良?」


    「章夫,謝謝你!」


    「現在的我可不是章夫喔。」


    戴著尺寸跟度數都不合的眼鏡,章夫得意地說了:


    「是山崎毅。」


    這就是山崎毅誕生的瞬間。


    使章夫漸漸變得強悍帥氣的理想男子。


    我不懂原理,一方麵我也覺得要是懂了還得了。


    章夫一心想要成為英雄,最後真的得到了那種力量。


    章夫不是天才,也沒有才能。


    但他或許是最棒的凡人。


    日本第一平凡的英雄。


    從那之後,山崎章夫的確一路守護著和平。盡管是再怎麽樣微不足道的小事。


    ~~~~~~~~~~~~~~


    「我看你臉色很差,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我已經好了。剛剛有點低血壓。」


    我朝甘南備學弟投以恰到好處的笑容強調我沒事。


    老實說那是最糟的記憶。不過同時也是重要的記憶。


    第一次受人拯救的記憶。


    所以我一進學園就誌願進入『當局』。


    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夠成為有能力拯救他人的人。


    但我現在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救不了。


    公車在通往學園的山坡下放我們下車。


    「啊~好熱……你不覺得那輛公車的冷氣很弱嗎?要再降個三度才夠。」


    甘南備同學就連在車內也是一直流汗,哪有人這麽怕熱的。


    「冷氣畢竟是全球暖化的原因,要是這樣還無法接受,就請你為了地球而死。要知道,就連北極熊都在努力。」


    「安幾良,你那種冷淡的態度好棒,好挑逗人心。雖然我希望你再對我冷淡一點,不過時間到了。我還有事要辦~回頭見。」


    「這麽說你是特地來幫我打氣的嗎?對不起……」


    「哈哈哈,倘若是為了和美麗女子插旗,這點小事不算什麽啦。」


    插旗是什麽?


    然後甘南備學弟就汗流浹背地衝上山坡了。這個人真有幹勁。


    章夫今天也在校門前持續監視『他們』。


    「早!章夫。你好嗎?」


    「很好啊。今天我也毫不懈怠地守護著禦伽阪學園的和平。」


    章夫挺起胸膛。對章夫來說,能夠變成毅應該是他引以為榮的事。


    「我說章夫,你記得你變成毅那天的事嗎?」


    「當然記得。安幾良差點被綁架的那天,就是我開始有能力守護世界的日子。」


    我心痛起來。


    章夫是個無可救藥的善人。


    不應該被殺。


    『他們』啊,拜托罷手吧。章夫什麽也不會,就算放著不管也不會有問題。


    「好了,既然沒事就趕快進教室。世界由我來守護。因為theworldisme啊!」


    我忍住眼淚,重複第九回的日常,走向教室。


    我向正在練習指揮的花笛同學打過招呼後,憂鬱地就座。


    當我漫不經心地翻開預習用的筆記,「安幾良~」忽然有人找我。這跟前八回不一樣。


    「什麽嘛,原來是普通人代表——牛奶子啊。」


    「這種聽了就火大的話,不要講得那麽溜!」牛奶子揮舞著裝在塑膠袋裏麵的鈍器打我的頭。凶器當然就是五百毫升裝的盒裝牛奶。根據我從塑膠袋隱約透出來的部分解讀的結果,今天的牌子是『十勝貴族』。


    不用我說也猜得到,因為每天中餐飲料都喝牛奶,所以是牛奶子。雖然偶爾會換成養樂多或※pkul,不過牛奶子不曾脫離乳製品。(譯注:pilkul為日清york出品的一種乳酸菌飲料。)


    「找我什麽事?宣傳新的起司?」


    「不是啦。是wakasa。」


    我差點要問她「若狹?福井縣怎麽了?核電廠問題?」,不過稍後出現了正確的選字候補。若櫻,河原若櫻。跟牛奶子一樣都是我的同學。


    「你看,你不覺得她現在整個人變得超漂亮,到了一種惡心的地步?」


    「是嗎,我看看喔……」


    我倒抽一口氣。


    順著牛奶子指的方向看去,雖然失禮,但真的是判若兩人的河原同學就坐在那裏。在她的美貌之前,全班最美這類相對基準根本沒意義。如果美麗是一種罪的話,我看連親戚都要一並判死刑了。


    「——不對,真的不是別人嗎?」


    簡單說就是這麽回事——


    人不可能會因為改變形象就長高十五公分。


    河原若櫻同學本來是所謂的普通人。身高和身材都符合標準、相貌也不是那種模特兒水準、成績也馬馬虎虎、交友關係也中規中矩。要說她唯一奇怪的地方,頂多就是取了若櫻這樣風趣的名字。


    這位河原若櫻同學如今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水蛇腰的模特兒體型、口紅也塗上清爽的夏季新色、配上洗練而不至於引人反感的連身洋裝,做了完美穿搭。總之變得超級正點,這種事能信嗎?


    重點在連身洋裝——她脫離了製服組。


    在這所學園,便服意謂著強烈自我主張。


    也就是在強調自己


    是特別的,跟哥德裝扮的芝蘭學姐或是t恤裝扮的鹿子木學姐是同一國的。啊,這兩個例子好像有點不一樣。


    「等一下,不覺得若櫻超正點的嗎?真的假的?是去哪家店剪的發型?」「有沒有這麽正?太正了。好可愛~好可愛~!」「欸,那是河原對吧?我看我去向她告白好了。」「在那之前,我早就告白一百次了。」「那我就一千次。」


    整間教室充斥著尖叫聲、愛慕聲、嫉妒聲,所有的聲音都繞著河原同學打轉。


    河原若櫻旋風橫掃全班。


    「話說專攻偶像明星史的牛奶子同學有何看法?」


    牛奶子雖然是普通人,不過熟知普通事物。


    「重點果然在臉。有如年輕偶像美女原萌實。再仔細看看,跟往年的知名女演員高塚良子也有幾分神似。那件連身洋裝也是澀穀普琉爾的最新款喔,那是在向我們這些製服組找碴嗎?」


    牛奶子就像看著肮髒的東西那樣,看著自己的製服。


    「我想她根本就無意找碴喔。貴族才不會理會賤民。」


    「這世間真教人心寒啊。」


    「就是說啊。」


    「這世間真教人心寒啊!」


    看來玩笑話說著說著,真的羨慕起來了。


    「本小姐牛奶子,也是有繳稅金給國家的!」


    普通人代表的聲音,普通程度的響亮。


    這件事聽起來雖然不可思議,但不過是臉變得不一樣,跟出人命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


    跟牛奶子的對話就到這裏結束。頭腦該進入『他們』模式了。


    這回換花笛同學找我說話。


    「我跟你說,小安……我看到了非常恐怖的東西~」


    「恐怖的東西?」


    花笛同學的耳機漏出了驚悚恐怖類型的背景音樂。


    「我傍晚經過第三保健室時,偶然看到的……」


    「喔,是那個吧?『第三保健室的女生』對不對?』


    天黑以後去第三保健室探頭一看,不知為何會看到一個年幼的少女站在那裏。這種時間學園裏麵明明不可能有小學生在……這是最近相當流行的怪談。


    根據目擊者的證言,那個少女似乎妖美得不像人類,根本沒辦法盯著她看。因此,結局經常都是無法確認就落荒而逃了。這部分怎麽看都像瞎掰。


    但花笛同學要說的事情不一樣。


    「不是,不是那個。我在保健室裏麵……看到河原同學渾身是血……~」


    進入『他們』模式的頭腦敏感地有所反應。


    「這是什麽意思?河原同學不就在這裏嗎?」


    「不是啦~該怎麽說才好……之前的河原同學?你也知道河原同學喜歡搖滾樂吧?她跟我聊過很多那方麵的事,所以印象很深……我想那應該是本人~」


    原來如此。河原同學熟悉一部分搖滾樂,對地下音樂也有深入了解,常常跟花笛同學講她喜歡的樂團。花笛同學太清楚河原同學的長相了,不可能認錯人。


    「而且,河原同學的身體多了好幾道割痕,變得四分五裂,血大量dofas流出來……不過當時天色很暗,而且又隻是從保健室的門縫sirereso看到而已,果然或許是我看錯了remifasorasido~」


    「花笛同學,你冷靜!對話開始參雜音階了!」


    而且,手還指揮著四拍子!


    「……啊,對不起,因為一回想起來就覺得恐怖,我當時也嚇了一跳喔。感覺就像斷奏五連發,不對,是像大斷奏喔~」


    「謝謝你,花笛同學。我身為『當局』,會盡量調查看看的。」


    要是河原同學的身體真的變得四分五裂,那就不是什麽渾身是血,毫無疑問是河原同學的屍體。


    神秘少女的怪談與河原同學屍體的目擊地點,都是在第三保健室。受過『他們』擺布的我實在不認為這是偶然。


    這與其說是『當局』的工作,更像是三奇人和我的工作。


    總之,我請三奇人在放學後到芝蘭庵集合——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沒想到——


    「為什麽鵺子沒來?」


    「聽說是鹿子木學姐『早餐水煮蛋的殼剝壞了,現在心情不好,所以先回去了」。另外,她還說『我不要陪『他們』玩愚蠢的遊戲。跟貓貓嬉戲要有益多了』。」


    「……下次我要在那家夥的畫的賣點上紮圖釘。」


    幹脆請芝蘭學姐真的動手算了,鹿子木學姐太不合群了。


    出席的兩人發表的見解如下。


    天之下:「叫河原的女生的屍體是嗎?這的確令人在意。凡是碰到可疑的人事物,一律試試看比較好。這件事算我一份喔。咳、咳!該說是截稿日逼近,導致睡眠不足嗎?要是發育再變得更糟的話,我就要提出告訴了!不是我愛說——」下略。


    甘南備:「我認為像恐怖故事這樣訴諸人類本能是不好的喔。嗯,我認為那種危險的東西是不好的喔,嗯、嗯。啊,我並不是覺得害怕喔。不要因此就覺得我『臉長得醜,還是個懦夫,爛透了』喔。嗯,我並不是害怕喔。看起來像害怕是因為這是演技喔,別忘了這是演技喔。嗯。」


    「真是的,舞台癡,你怎麽這麽孬啊!沒骨氣的人類根本就沒有活著的價值,還是說你已經承認自己是蟲子了嗎?在那裏躺下,我要踩你。我要踩得你不成人形,我要踩得你渾身都是瘀青的吻痕!」


    「嗚哇,你真的要踩嗎!好痛、就跟你說了好痛!這是暴行罪等級!」


    「啊~啊,因為踩到髒東西的關係,襪子髒掉了~你就吃了我的襪子吧。來,張開嘴。要確實咬下去喔。怎麽了,這是你最喜歡的女生的襪子喔!」


    「安幾良也不要袖手旁觀,阻止她啦!啊,剛剛那一下感覺有點舒……好痛、好痛!」


    盡管學弟遭虐待狂淩虐,不過太恐怖了,我決定不插手。


    「你冷靜下來聽我說啦!第三保健室是那個田島老師的管轄範圍喔?要是過問太多會受皮肉之苦喔!」


    已經遭受皮肉之苦的甘南備學弟的意見是正確的。


    沒錯。保健室老師是十哲no.9【醫·德·體·禮】的田島三省。


    這也是我覺得可能性極高的理由之一。


    『他們』是不是打算在劣化的世界利用十哲做盛大收尾?


    田島老師二十五歲,單身、女醫(有醫師執照)、巨乳。


    但她不穿白衣。平常都是穿著像鬆尾芭蕉的焦褐色和服,再配上眼鏡。


    原因就在於老師學問的係譜。


    江戶時代,九州內陸小藩的藩醫暨儒者之中,有位名叫井上硯崖的人。那個人的弟子是廚川湛洞,其弟子為安西天白,再下來是福住道卓、延原春雪、丹波琴翔、矢口憐啟,而失日憐啟的弟子就是田島三省。


    也就是說,老師身為東洋醫學的醫師,同時也是儒學老師。


    不過這不代表老師不懂西洋醫學。老師不僅是從醫學係畢業,在健康檢查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到家長會抱怨,也會換上白衣。


    隻有那天田島老師實在太有女醫味了,曾經有男同學拿數位相機攝影而引發了問題——那個男同學飛上天了。老師是黑道五段。


    在儒學方麵,老師替南館的第二保健室取了別號「三省洞」,在那裏開辦了陽明學私塾。去年甚至編了三省洞陽明學辭典。


    陽明學是儒學中的朱子學的一派,強調知行合一,也就是重視實踐。我想這點的確是適合強調「做中學」的醫生。


    另外,雖然我沒去上過,不過老師也有開課講授陽明學,一周三次。


    雖


    然學生大半都是抱著不純動機(應該反而說是純粹嗎?)、想被罵「連這也不懂嗎,蠢貨!」的粉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學園到處都貼著「文質彬彬」、「無為之治」之類的神秘詞匯。話說彬彬怎麽念?


    老師在學園長等上級主管裏麵應該也有許多支持者。保健室之所以有三間,大概也是因為那個緣故。雖然,就連那個學園長本身到底存不存在都很可疑。


    學園長真的存在嗎?其中,甚至有人主張學園長是超級電腦。


    回歸正題。


    這所學校的保健室分為負責保健室業務的第一保健室、當成私塾的第二保健室,以及僅在手術等特殊場合使用的第三保健室(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一句話之中用了五次「保健室」這個詞)。


    其中,關鍵的第三保健室,除了以前曾經用來治療盲腸炎的學生以外,就沒有聽說過其他先例。也就是說,這間保健室是緊急手術用,基本上一向大門深鎖。就更不曾聽說過有學生闖進去搗蛋鬧事。


    假如要藏屍體的話,那個地方正好。


    芝蘭學姐和甘南備學弟似乎都想像到了這點。不過——


    「我說啊……能不能先去調查河原若櫻同學?也許她真的是整形也說不定。而且我實在很困,等我把現在執筆的『雙尾~雙馬尾女裝少年~』這本小說寫完,我想要補眠……」


    一聽到田島老師的名字,就連芝蘭學姐都馬上打退堂鼓。


    「是沒問題啦。不過,原來芝蘭學姐連那種小說都寫嗎?」


    「我果然是不是該用別的名義比較好……努力建立起來的形象就要……總之我們慎重行事,畢竟田島老師這個人相當古板。」


    沒錯,老師雖然崇尚德治,卻也容易動怒。


    她曾經丟硯台代替粉筆,將素行不良的學生轟出教室;或是在她通勤事件撲滅了車內的色狼……像這方麵的軼事,大概兩、三個跑不掉。


    剛才我也說過她是五段。五段是很厲害的,至少比四段強。


    「是啊,要是敢問她『請問老師是否藏著屍體呢?』的話……」


    「據說在納粹集中營都是從最老實的人殺起。」


    芝蘭學姐搬出了非常嚇人的比喻。


    「我要死也是死於肺病!在我大咳血前,我都不會死的!啊,不過死而未完的大作,或許也不錯。」


    「請不要連自己的死都拿來當作宣傳。」


    「總之資料太少了,這時候就利用森本同學吧。」


    「意思是?」


    「像這種程度的傳聞,既然足利同學知道,身為【總負責人】的她不可能沒查到。她現在應該正舔著糖果整理資料吧?」


    這句話有道理,現在最好的作法就是仰賴局長的長才。


    「請問,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停止踩我了……?」


    腳邊傳來甘南備學弟嘶啞的聲音。


    「《問》請回答『三號雜誌』這個詞的意思。」


    看來出題傾向漸漸改變了。


    「我想想,是指那種出個三期就停刊的雜誌嗎?一


    這似乎是正確答案,拉門開了。


    局長會從包羅萬象隨機出題,很傷腦筋。


    「我已經知道局長喜歡猜謎了,以後要不要改成暗號之類的?」


    「我喜歡的互(是)零食。」局長吃著※滿月波姆吃得啪哩啪哩作響。(譯注:滿月pon為鬆岡製果出品的一種仙貝。)


    「可以給我一片嗎?」


    「請甕(用)。」


    「我想請教一下關於河原若櫻的事———」


    「孩(來),這給李(你)。」


    沒拿滿月波姆包裝的那隻手,立刻遞了個人資料文件給我。


    這個人真的是準備周到。


    「我也已經跟家人確認過惹(了)。」


    「請局長先把零食吞下去。」


    「我已經確認過了,她家人表示,從姿勢動作到言行舉止都跟本人毫無二致。假如真的是冒牌貨,那真是相當了不起。雖然這樣講對不起河原同學,不過要模仿普通人的特征反而很困難,因為沒有搶眼之處。」


    我聽了這個意見,當場茅塞頓開。愈普通就愈困難。就更不用說是要騙過父母的眼睛了。


    「比方說要模仿我的話,隻要吃零食講敬語就好了。」


    「局長是小不點,很難模仿喔。」


    「足利同學,你也學會頂嘴了嘛。」


    做錯事了。我不小心與局長為敵了……


    我在最初的虛構偶然得知,局長抱持著詭異的野心。雖然,我不曉得其他十哲的心思,不過我猜背後最可怕的人應該是局長。


    「啊~還有就是,第三保健室有沒有什麽傳聞呢?」


    局長再度用沒拿滿月波姆包裝的那隻手遞給我文件,標題是『第三保健室怪談記錄』。


    「其實本來應該要將重點放在十哲的動向才行,不過因為田島老師是教職員,所以沒辦法太深入調查。老實說,她是僅次於山崎同學難處理的十哲。信念堅定不搖的人不容易操縱。」


    似乎就連局長都怕老師。


    「那麽,能不能請你調查河原同學的事呢?我看你似乎有心想做的樣子。」


    「是,我會盡我所能去做。」


    反正這件事非做不可,這樣正好。


    我再拿了一塊滿月波姆就離開了房間。


    「話說河原同學的生日是幾月幾日來著?」


    「九月十四日,怎麽突然問這個?」


    「啊,對喔。還有我記得河原同學喜歡地獄犬,對吧。這是他們地下樂團時代錄製的demo帶。」


    「咦,真的假的?你要借我嗎?謝謝你,足利同學!你是神!」


    「哈哈哈,地獄犬子就是要團結才行嘛。可不能輸給彌撒兒。」


    我試探了她幾次,反應都跟調查書上寫的一樣。


    生日與血型都一致,是地獄犬的歌迷這點也一樣。


    補充一下,地獄人和彌撒是樂團的名字,歌迷分別稱為地獄犬子和彌撒兒。雙方的狂熱歌迷水火不容,彼此的歌迷經常在網路討論區鬧版,在現實社會也會互相拉扯頭發打成一團。


    另外,demo帶是購於另類二手cd店。


    之後,我還聽她講了非常深入的地獄犬話題,不管就記憶或知識來看,都是如假每換的河原若櫻本人。


    接下來是驗指紋。跟demo帶一起拿來的地獄犬cd上,成功留下河原同學的指紋。隻要把這個交給局長就行了。如果指紋一致的話,盡管難以置信,也隻能說是同一個人轉型成功。


    「我們下次一起去龐巴度的複活live好不好?」


    我鄭重拒絕她後,就回到了局長室。


    「這根本不互(是)她的指紋。」


    局長嚼著x麩菓子,立刻淡淡這麽回答了。(譯注:麩菓子是一種麵筋加砂糖烤成的零嘴。)


    「真要說起來,連是不是人類的指紋都很可疑。一


    事情變棘手了。


    「不用再調查河原同學了。要是過於深究,對方會湮滅證據。接下來,麻煩你去調查可能涉嫌的田島老師。」


    靠!輪到田島老師了!


    不過,總是要調查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總之,既然局長都任命我調查了,我就動用裁量權找救星好了。


    我一出局長室,就打了電話。


    通話對象是芝蘭學姐。


    「真拿你沒辦法……現在就隻有由我出馬……唉,小事一樁啦…………」


    這個人似乎是一旦答應就無


    法抽身。


    「相對的,你要讓我戳你的上臂喔。」


    「好、好。」


    「還有,要讓我問羞恥的問題喔。」


    我和芝蘭學姐決定去三省洞,聽田島老師講課。


    首先,調查老師的為人。這次事件就算著急也無濟於事,既然事情尚未浮出水麵,章夫應該也不會來礙事。


    一聽到我們說想來聽課,田島老師立刻麵帶笑容歡迎我們。


    「哦,你們想來上小生的課?呣,快哉、快哉。就憑小生不成熟的能力,實在遠不及你們所期待的高論卓見,不過小生願粉身碎骨。請你們勤奮努力,以獲得青出於藍的稱譽。」


    為什麽不過是講一句話,就用了兩個四字成語呢?


    總覺得那種火辣身材跟四字成語不搭。不過,火辣身材這種話難道不是歧視嗎?不然個性火辣的平胸人士又該算什麽才好。


    我們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長桌前聽講。聽講人數約三十名,反應相當踴躍。


    「因此,沒有比一味充實知識卻不付諸實踐更無謂的事情。有些人對世界三大、日本三大等字眼格外神經質,但這種事究竟有何意義?拘泥於細微末節,往往會遠離事物的本質。不僅如此,甚至有人誇耀自己的知識多寡,這就真的是錯了。要是懂車的人碰上了自認『我懂鋼彈,所以我比較厲害』的人的話會如何?根本就無法靠知識分出優劣。那麽接下來我們朗讀下一章。」


    我猜那句三大是指局長。


    「嗯?等一下,同學,你在寫什麽?給我看。」


    老師用中指推了推眼鏡,沒收男同學的筆記。


    「我問你,這個戴著眼鏡的女子畫像是小生嗎?小生聽不見你的回答喔,到底是怎樣!」


    「對,沒錯……」


    「那麽,為什麽小生會衣衫不整,眼神嬌媚地小聲說『小生也是……如果對象是你的話,就無所謂喔……』呢?』


    「呃,這個是那個……」


    「而且,小生不穿這種黑色薄紗內衣……也、也不會打扮成這種像條狗的模樣!」


    於是,男同學就用連小一生都聽得懂的詞匯,承認自己對田島老師做了色情方麵的妄想。


    三秒後,他帶著一臉墨汁,被踢出教室。


    「罰你閉門思過三天,重新思考人生!反省報告的題目是『儒學與現代性別議題』!稿紙十張以上!」


    下課後,芝蘭學姐回想那時華麗的一踢,不禁歎息。


    「那是職業級的招數。用墨汁使對方暫時失明再踹飛。我知道老師是劍道、薙刀和柔道有段者,但為什麽連職業摔角都會啊!」


    「看來要是事跡敗露,就真的死定了。」


    「沒錯……感覺是一ㄐㄅㄇ,一擊斃命。」


    我看著要是沒有牆壁早就滾到十公尺外的男同學,按著準b罩杯的胸部鬆了一口氣。既然一般人是那樣,弱不禁風的芝蘭學姐就是當場死亡了。


    不過,最後在課堂上,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看來,隻能潛入第三保健室了。」


    「那、那還用說……正合我意……」芝蘭學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侵入第三保健室這件事本身很容易,因為『當局』擁有全學園的備份鑰匙。


    首先打開窗戶留後路,以便在緊急時從窗戶逃脫。


    太陽下山後天色昏暗,我們隻靠小手電筒照明。


    第三保健室的構造非常奇怪,分為手術區和住院病患用床位。手術台最先吸引住我們的目光。


    此時,芝蘭學姐馬上邊咳嗽邊發現了可疑之處。


    「這是血吧?」


    隻見手術台附近沾著斑斑黑漬,很可能是血液。不過……


    「手術室有血是當然的吧?畢竟這裏是剖開腹部的地方。」


    「也對。可是,一般會連冰箱都沾到血跡嗎?」


    咦!芝蘭學姐的小手電筒照亮冰箱。


    平凡的白色冰箱。


    ——除了表麵附著著疑似血液的黏滑一#體以外。


    我拚命忍著不要尖叫,校內應該有值班的管理員才對。


    「真要說起來,那個冰箱是用來做什麽的?床邊明明就已經有冰箱供住院病患使用了,難道要在這種地方冰果汁嗎?」


    「芝蘭學姐,請你冷——」


    叩——叩——腳步聲在油氈走廊響起。


    是誰?是管理員嗎?不對,抱持這種天真的期待太危險了。


    腳步聲緩慢,但確實地接近保健室,沒有停止的跡象。


    也就是說這不是在巡邏。


    於是我們默默從窗戶離開。幸好保健室在一樓,至於逃脫路徑當然早就想好了。


    我們要盡快離開,不可以待在這裏。


    沒想到一隻手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們要偷聽。」芝蘭學姐發出老鼠般的聲音說:「既然都來到這裏了,就不能半途而廢。放心,反正窗戶開著,此時不聽更待何時,還可以當作冷硬派偵探小說的題材。」


    糟了。芝蘭學姐這個人的個性就是進取好鬥。


    「……別擔心,就算死了,我的名氣會更加響亮。」


    「不要到了這種時候都還追求名聲!」


    事到如今,也隻能從窗戶偷窺裏麵了。


    咦……窗戶開著不會不妙嗎?


    「啊,忘記關了。」


    「這樣不妙!一看就知道有人闖進去過!要是待在這裏會被發現!」


    「躲進水溝就好了!」


    芝蘭學姐豪邁地打開生鏽的水溝蓋,我們躲進臭氣衝天的水溝裏。


    果不其然,窗戶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跟槍聲一樣教人緊張。


    接著傳來女孩子「好像忘記關了」的細微說話聲。


    可以確定的是,那不是田島老師的聲音。


    之後一段時間都沒有半點聲響,於是我們屏息從水溝爬出來。


    不過這並不代表結束,反而是開始。


    那是誰的說話聲?我悄悄將臉湊近窗戶。


    映入眼簾的,是個以學園學生來說太過年幼的女孩子。大概是小學高年級左右。隨後芝蘭學姐也抬起臉來,當場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就是傳聞的保健室少女。


    接下來,連推測少女身分的工夫都省了。


    因為傳來了田島老師「哦,是你啊。」的聲音。我們將耳朵湊近牆壁。


    「門窗都沒鎖喔,真是不小心。」


    「抱歉、抱歉。不過,應該沒有人會對這種無趣的地方感興趣吧。」


    「請小心注意喔,似乎有人到處調查。」


    「沒什麽問題,而且冰箱也沒被動過。應該是忘記鎖門窗了。不過被人到處打探,實在無法安身立命呢。俗話說壞事傳千裏。」


    「哦呀,老師認為這是壞事嗎?」


    「小生自認是出於仁愛,不過,世人如何看待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麽會,至少小弟能夠這樣都是托老師的福喔。」


    「謝謝你。隻不過,一味注重外表會變得輕佻浮薄,也就是變成膚淺的人。這點她是否理解呢?」


    「這是因為老師年輕貌美的關係。世間有許多人為外表所苦,而老師拯救了那樣的人,所以是仁者。」


    「你言過其實了,有巧言令色之虞。做人可不能老奸巨猾、鼓舌如簧喔。」


    「老師四字成語也未免用太多了……直接說『光一張嘴甜是不行的』,不就好了嗎?」


    「對不起,你就當作這是負麵教材「」


    女孩子的話有些奇妙,不像她那個年紀會講的話。照理說小


    學生不會用「年輕貌美」這種形容,更不會曉得「仁者」這種詞才對。另外,為什麽是用男性自稱?


    我寒毛直豎地聽著兩人的對話。更詭異的是少女的臉似曾相識,但我明明就不可能認識這種少女才對啊。


    「那麽屍體丟在什麽地方呢?」


    我倒抽一口氣。


    「照本人的希望丟在後山。」


    田島老師果然殺了人嗎?


    怎麽辦?該衝進裏麵嗎?可是我不認為自己贏得過老師——


    當啷!


    多麽搞笑的聲響。


    我一著急,不小心踩到水溝的鐵板……


    「——有賊嗎?」


    我感覺得出室內氣氛頓時緊繃,老師的腳步聲愈來愈大!


    老師用力打開窗戶——


    仔細張望周圍——


    「聽錯了嗎?」最後關上窗戶。「沒看到半個影子。」


    在上麵。


    我們硬攀爬牆壁,躲到視線上方,腳踩著窗框。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


    「是啊……換個地點吧。到屍體遺棄的後山去。」


    我們在清晨五點前展開搜索。


    盡管後山標高僅一百多公尺,一旦天黑以後,要搜山就有困難了。


    不過,我內心想早一秒找到屍體。要是章夫察覺異狀介入的話,又是死在等著他。尤其是這回是殺人事件,凶手明確存在。


    雖然不曉得是不是實行犯,不過田島老師確實涉及真正的河原若櫻的屍體遺棄。加上知道詳情的神秘少女,以及自稱是河原若櫻的不明人士,最起碼三位人物參與這起事件。應該可以說是有組織、有計劃的犯行。


    雖然想要出動『當局』將三人拘捕,但我們手上什麽證據也沒有,若是在取得證詞之前有其他共犯將屍體湮滅,那一切就玩完了。


    果然還是得先找出後山的屍體。


    清晨四點,我和芝蘭學姐會合後,就邊打著哈欠邊爬山。


    我隻有打哈欠已經算好了。


    「超級困……」


    沒有體力的芝蘭學姐已經到極限了。


    看來,不趕快解決不行。


    我們發現了有人進入過雜木林的痕跡,隨即也在裏麵發現了土被翻開過的痕跡。


    除了這裏外別無其他可能,於是鐵鍬開始挖掘。


    ——這時有另一把鐵鍬從背後襲來。


    「危險!」


    我立刻掩護芝蘭學姐,避開這擊。


    我好歹也是『當局』,上司久我原前輩教了我最基本的實技。


    「沒事吧,芝蘭學姐!」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芝蘭學姐因為被我推開的關係,重重撞上樹幹。


    「你……你幹嘛啦……小心我戳你喔……」


    糟了!我忘記芝蘭學姐的防禦力是零了!之前在芝蘭庵稍微推她一下就撞牆了,不是嗎!


    突然就少了一個同伴……


    不對,我現在沒空分心想這件事。


    我倉皇回頭,隻見在昏暗中站著一個人。


    從頭發長度看來應該是女性,至於臉,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楚。


    對方佇立的模樣有如忘記來時路的幽魂。


    「別過來!從這裏滾出去!小心我真的殺了你喔!」


    是女生的聲音。對方突然碰上我們,似乎也是戰戰兢兢敬。


    東窗事發了嗎?


    我的確一下子就太過接近河原同學和田島老師了。


    之後再來挖墓。總之先逃離這裏才行。可是,在我旁邊——


    「原來樹是這樣冰冷……這樣堅硬,似乎很值得一戳……」


    芝蘭學姐卻貼著樹累趴了。這下我也隻能拿起翻土用的鐵鍬當武器一戰——


    這時,有東西從草叢竄了出來。


    正字標記是收起的傘。


    忽然傳來晴風洗發精的香味。


    是章夫變身之姿——山崎毅。


    「安幾良,我現在就來救你!」


    「章夫!」


    「就說了現在要叫我毅!」


    章夫甚至不惜到這種地方來救我,我是真的很感動。


    但章夫要是來了……豈不是不妙嗎?


    「我早就知道這下麵埋著河原的屍體了,看來是凶手回到了犯罪現場。」


    凶手眼看有人突然闖入,徹底動搖不安了。


    「十哲的山崎同學?我並不是犯罪者!我並沒有擾亂學園和平!」


    凶手揚起鐵鍬。就連我都看得出來——


    對方是不折不扣的外行人。沒問題。章夫就算不變成毅也贏得了。


    「理由等之後再慢慢聽你解釋,這樣行吧?」


    「住、住手……別、別過來!」


    揮舞的鐵鍬對上強化過的傘。


    「誰會笨到這樣就不過去!」


    章夫發動攻擊。


    沒想到這時發生了難以置信的事情。


    滑!


    章夫滑倒了。


    頭當場猛烈撞上鐵鍬——頭破血流。


    仿佛絕對逃不過的命運。


    章夫沉默地頭著地倒下。


    最驚訝的人莫過於凶手吧,根本想不到會擊中。


    於是凶手匆匆忙忙就逃走了。


    至於我也無意追她,我趕到章夫身邊。


    「章夫!振作啊!」


    我用力抱住流血的章夫哭了。


    「真奇怪……神應該已經賜給我力量才對……」


    「你不要再講話了!別亂動!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可惡……毅還有許多事要做……」


    「我求你別再說了!章夫會得救的!非得救不可!」


    「啊……………………原來是這樣……」


    章夫擠出最後的力氣說了。


    「安幾良……我……一直……弄錯了……」


    漸漸變得空洞的眼神殘留著些許溫柔。


    「對毅來說……比起世界的和平……真正重要的是……安幾良的……」


    話說到這就中斷了。


    章夫在臨終之際擺出笑容,呼喚我的名字,走了。


    為什麽『他們』總是要殺掉章夫?就這麽討厭有人礙事嗎?


    該死的『他們』,我要毀掉你製造出來的所有虛構。


    我們掘開腳下的地麵,挖出了原本的河原同學四分五裂的屍體。


    第二具屍體。至今最糟的發展。


    「足利同學,不用聯絡『當局』了。這是『他們』的虛構。雖然沒看到臉,不過剛才那個女的是田島的走狗吧。我要將田島和那個小學生一並打垮!」


    芝蘭學姐睡意全消。


    「虛構不可以一直發生這麽悲傷的事情,所有的虛構都必須要是娛樂才行!一味使人憂鬱的故事到底有什麽意義?」


    我或許是第一次感覺到放學前的時間這麽漫長。我們躲在第三嫌健室旁邊對樓梯,等待田島老師和神秘少女過來。


    手拿金屬球棒和長鐵管。


    六點三十五分,首先出現的人是田島老師。她打開門鎖,走進室內。


    沒多久,一陣比較小的腳步聲進入室內,應該是那個少女。


    我再次調整呼吸,緊張感恰到好處。好,沒問題。


    我們在萬全準備下破門而入。


    「田島三省,我要以涉嫌殺人與遺棄屍體的罪名逮捕——」


    我們當場僵住。


    田島老師要少女舉起雙手,正要替她脫掉衣服。


    現場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尷尬氣氛。


    我是不是必須得替田島老師再追加一項罪名呢?


    「ㄌㄊㄅㄏ……戀童百合……」芝蘭學姐的四字略語空洞地響起。


    「你、你們在做什麽!」


    老師丟下聽診器,當場倒退。


    「這才是我們要說的話,老師。我要以涉嫌殺害河原若櫻與山崎章夫的殺人罪名,以及對女童上下其手的嫌疑逮捕你!就算年幼犯下的過錯能夠原諒,對年幼孩童犯下的過錯也絕對不能饒恕!」


    「河原若櫻……你們看到那個了嗎?」


    「沒錯,就是你切成一塊一塊掩埋的屍體!【零流小說家】天之下芝蘭要排除十哲內的毒瘤!這台冰箱裏麵想必也裝著鐵證吧!」


    芝蘭學姐奮力打開冰箱,裏麵——裝著一個穿著製服、手腳折疊起來、疑似學園男同學的人。


    出現了超乎想像的震撼證物。


    原來老師是連續殺人犯。


    因為事出突然,就連芝蘭學姐都嚇得腿軟。


    少女發出尖細的高音大喊:「天之下小姐,請冷靜!」


    「我怎麽可能冷靜得下來!好了,我要送你上西天。就算是你,一次對付兩個拿武器的人,應該也應付不來吧。我就來好好糾正你的劣——咳咳!……結核……」


    「請不要在這種時候搞結核設定!」


    不過,情況似乎不對勁。


    我仔細觀察芝蘭學姐捂著嘴的右手。


    掌心帶血。


    「芝蘭學姐,你真的得了肺病——」


    「萬歲!是肺癆喔!是結核喔!形象提升喔!」


    「這種時候不要做出欠人吐槽的發言!」


    現在,要是遭到老師這位有段者攻擊的話,實質上根本是一對一。而光靠我的金屬球棒根本就沒得比吧。可惡,腦海快要播放起片尾名單了。


    但老師似乎無意戰鬥的樣子。


    「小生不認為自己殺了人。然而,小生也無意與法抗爭。小生就從容地任憑你們的秩序處置吧。」


    咦?老師說她不是殺人是什麽意思?


    「各位,暫時安靜一下!」少女大叫:「我要解開誤會,麻煩等我一分鍾!」


    聽到這一句話,我們終於冷靜下來了。


    這時,少女急急忙忙將手伸向穿著學生服的屍體。就在我心想觸摸屍體有什麽意義的時候,少女居然被屍體吞進去了。


    屍體在吃女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想到,竟然會碰上這種貨真價實的恐怖片情節。芝蘭學姐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寒毛直豎,甚至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至於我也驚魂不定。


    整整一分鍾後,女孩子整個裝進屍體裏麵。


    「這樣就行了吧?外衣果然熱啊。」


    一看到屍體抬起臉來,我們傻愣愣地回了一聲「啊」。


    那怎麽看都是甘南備學弟。


    女孩子披著甘南備學弟的外皮。


    應該說甘南備學弟本身是層皮。


    「演技天才甘南備周參見的真實身分不是其貌不揚的四眼田雞高中生,而是小學五年級的美少女、貨真價實的一線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這樣各位懂了嗎?」


    就算問我「懂了嗎?」,一想到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四眼田雞高中生甘南備學弟跟剛剛那個女孩子是同一個人,我還是覺得這是詐欺。


    使用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名字的怪胎三奇人,是真正的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


    也難怪我會覺得在哪裏看過。


    「甘南備學弟,不對,應該是甘南備學妹……呃,周參見學妹為什麽要瞞著大家變裝成這樣呢?」


    「這是為了演技。要是不這麽做——」


    「對不起,果然還是請你脫掉外衣好嗎?總覺得周參見學妹這個稱呼怪怪的。」


    「…………好,等我三十秒。我並不討厭你那種態度喔。」


    從甘南備學弟恢複為周參見學妹的少女,維持同樣的口氣繼續說下去:


    「結果,要不是這麽做就無法貫徹演技。想要在不受長相限製下表現宇宙萬物,就隻能靠布偶裝了。」


    「說到這個,周參見學妹之前甚至演了天譴這類連生物都不是的東西呢。」


    「沒錯、沒錯。演技發展到了極致就會進入形而上學。因為表現個人所能傳達的訊息有限。既然這樣,扮演現象或概念會比較好。不過我的身體限製很多……」


    「意思是?」


    「我還是小孩子。大家都戴著『童星』的有色眼鏡來檢視我。再加上實不相瞞﹒我是那種能夠入選世界三大美少女小學生的美少女。去年也擔任了※月九的『啊,高三生~我們愛、我們戀』的女主角。」(譯注:月九是富士電視台於周一晚間九點播送的連續劇的簡稱。)


    那是一出毀譽參半的電視劇。


    因為女主角是現役小學生的關係,大幅更動了漫畫原作的劇情,引發原作漫畫迷不滿。另一方麵,大喊著「年齡差距不是問題」的主角,在忠實觀眾間大獲好評。「穿了製服就是高三了」這句台詞也入選流行語大獎。


    「我的演技總是被當成『美少女的演技』。殊不知,單靠演技就能感動人心,演員的長相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所以,我才請希世的天才醫師田島三省幫我做了這件醜到極點、其貌不揚、無法為演技增添任何附加價值的外衣。而這不愧是天才之作,沒有半個人發覺。要是可以順便進入高中就讀的話,就可以跳過小學、國中的課業,更是一石二鳥。雖然超熱的就是了。」


    嗯,的確——不對,奇怪了。這個小學生跟得上高中的課業嗎?看來她的潛力不光是演技的樣子。


    「隻不過布偶裝太接近真人也會出現幾個問題點。不僅腐壞速度快,又悶熱、容易疲倦。我剛剛會脫掉衣服也是為了診斷健康。之前我跟安幾良一起上學的途中突然跑向學園,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絕對不是什麽禁忌的桃色遊戲喔。雖然我是很想試試看。」


    話說現在有一人陷入了複雜的心境。


    「也就是說,那個矮小卑微教人忍不住想踩他的一年級學弟甘南備周參見是冒牌貨,真實身分是氣質神聖不可侵的知名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囉。欺負垃圾固然有趣,但玷汙聖者也難以割舍……我該歡喜呢?還是該悲傷呢?可以嗎?不可以嗎?咳咳咳!」


    看來s女王深受矛盾心情撕扯著。


    附帶一提,那個咳血根據田島老師診斷的結果,是咳嗽過度造成的喉嚨出血。


    「對不起。因為,我覺得一直欺瞞周圍的人,也是探究演技的一環。總之冰箱裏的身體不是屍體,而是用逼真材質做成的人偶。」


    「這麽說,河原若櫻同學一事也是人偶……可是屍體在後山……」


    老師露出有如吃了澀柿子不舒服的表情。


    「小生將河原同學的肉體,換成了仿造真人的肉體。」


    「意思就是那個屍體是真正的河原同學……」


    「就算你們聽了覺得愚蠢也是沒辦法的事。」先說了這句話以後,老師告訴了我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河原同學對自己的臉抱持強烈自卑感,也來找小生商量了好幾次。小生雖然是醫生暨儒者,卻不是心理諮商師。盡管小生試著勸她光粉飾外貌也不是辦法,對她也隻是馬耳東風。」


    過分在意外表的女學生,這種人一點也不稀奇。河原同學是為了非常自然的自卑感而煩惱而已。


    「於是小生就提議要不要幫她準備別的身體。小生是心想,換成眉清目秀的身體以後,也就用不著煩惱,或許就能刻苦勤勉於學問了。」


    隻不過,回應這個煩惱的人太有誠意與才能了。


    「起初小生提議的是像甘南備同學那種外衣。但她說,肉體本身不改變就沒有意義。所以——」


    老師哀戚地搖了搖頭。


    「小生得到河原同學的同意,將她整個人轉移到預先製作的身體。原本的身體在她強烈表示『我不要醜陋身體』的希望下扔到了後山。小生相信這是為了她好,於是為她動了這個手術。話雖如此,倘若將她本來的身體支解掩埋,這種行為算是殺人及遺棄屍體的話,小生也無話可說。因為,製定法律並不是醫生的工作。」


    聽完以後,我感覺到怎麽會有如此惡心的事。


    河原同學的身體如願變美了。


    一切都經過當事者同意,沒有任何人因此變得不幸。


    既然如此,這樣就算是皆大歡喜了吧……才怪。


    這段話沒有提到被殺害的章夫。


    真要說起來,凶手就隻有一個人——河原若櫻的單獨犯行。


    「我明白整個來龍去脈了。不過,其中一次也沒提到山崎同學被殺的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真的嗎?」老師浮現了有如般若的表情問道。


    老師立刻拿起電話連絡某處。偶爾會聽到「要老實說喔」、「可以贖罪」之類的話。


    「請逮捕河原同學,她似乎在清晨用鐵鍬重擊了他。」


    老師取下眼鏡,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真是的,明知道醫術必須要是仁術,小生卻沒有教會河原同學心美勝於臉美的道理,罪不可赦。小生枉為人師。」


    真相如下:


    河原同學不希望自己原本醜陋的身體曝光,因此守在那裏要趕走我們。這時章夫介入,讓事情變得複雜。


    然後,滑倒的章夫撞到了鐵鍬。


    大家都累了,老師也徹底垂頭喪氣了。


    「小生會辭職。像小生這種人當老師,簡直貽笑大方。雖然小生知道,這麽做根本就不算盡到責任。」


    「請等一下,這麽做根本沒意義。因為這起事件——」


    我把「是『他們』暗中策畫的」這句話吞了回去。


    這種事我已經經曆過好幾次了。就算是『他們』在背後操縱一切,置身虛構的人也不會曉得這件事。他們隻會為(表麵上是)自己犯下的罪所苦。


    多麽無謂啊。


    「太遺憾了,小生也辜負了水穀學園長對小生的厚望。」


    「「「咦!」」」


    田島老師以外的三人異口同聲。


    「請問老師剛才說了什麽?」


    「就說了,水穀學園長。」


    十哲no.0,實為空缺的水穀——是學園長的名字。


    「啊,對哦!這件事不可以告訴學生!」


    「反正也已經太遲了!就請老師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我們也因為諸多原因,要是不掌握清楚十哲的事就麻煩了。老師或許不曉得,我們三奇人為了某個叫『他們』的笨蛋,可是忙得不可開交!」


    聽了芝蘭學姐的吆喝,這回換老師浮現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為什麽會提到那個名字?」


    「難道跟『他們』也有牽扯?」


    「學園長的大名,就叫作*水穀karera。」(譯注:『他們』日文發音為karera。)


    「「「什麽!」」」


    幾個疑問頓時冰釋。


    為什麽沒有人曉得『他們』的存在,為什麽『他們』的傳聞會持續流傳了好幾十年,為什麽『他們』隻會在學園和學生之間引發事件。


    倘若『他們』是身分不明的學園長的名字,跟傳說中的十哲、有【受詛咒的舊聞】之稱的水穀是同一個人的話,謎底就解開了。


    但是,盡管這樣,我還是有幾件事無法理解。


    為什麽學園長要製造虛構?


    為什麽學園長就愛殺章夫?


    視情況而定,我會要學園長好看。


    「老師,請問水穀學園長人在哪裏?」


    我們得到了「去北館三樓」的答複,出校舍時碰到了鹿子木學姐。


    學姐處於站著靜止不動的狀態。


    「請問,鹿子木學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樣行不通啦!有更簡單的方法可以叫醒鵺子。」


    這麽說完,芝蘭學姐就湊近鹿子木學姐的耳邊說:


    「那、邊、有、貓、貓、喔。」


    「在哪裏、在哪裏?是阿比西尼亞貓嗎?還是威爾斯貓?或暹羅貓?會不會是小野貓?」


    鹿子木學姐猛然跳了起來,動作非比尋常。


    「抱歉、抱歉。我剛剛到處找你們,結果就和那邊那位一線女演員小姐碰巧對上眼了。因為那邊那位小姐長得實在太美了。我下意識地想要腦內補完,就不小心僵住了。要知道,畫布不是四方形的紙,畫布是世界,世界更加勁爆。甘南備學弟的真實身分是藝術作品,對吧?」


    周參見學妹的真實身分輕易就被拆穿了。


    「鹿子木小姐,為、為什麽你會曉得呢?難道你早就看出來了……?」


    「哼,我是【全衛藝術家】,不是【全衛畫家】。就『看透事物的本質』這一點來說,不管是哪種藝術,其實都是同一件事。更何況,我可是早就看慣甘南備周參見對她熟得很。」


    鹿子木學姐以她一貫的毫不留白語氣,淡淡地繼續說下去。


    「題外話就說到這為止。我已經不想再卷入『他們』的鬧劇了,所以我要來做個了結。」


    「嗄?鵺子,你之前明明就一直偷懶,你以為你是誰?」


    「『他們』其實是水穀學園長。」


    鹿子木學姐難得把話講得這麽簡短。感覺頗帥氣。


    「為什麽連鵺子都曉得啦……我們明明剛剛才聽田島老師講的……」


    「因為怎麽想都是『他們』在支配學園,別無其他可能。於是我到圖書室去查了資料。」


    鹿子木學姐遞出的是創立五十周年紀念的『學園沿革』。


    刊頭放著一張泛黃的婦人相片,相貌兼具知性與堅強意誌。


    「雖然年紀大了點,不過長得真漂亮。嗯,好球。」


    周參見小妹妹,你的媽媽大概還比較年輕。


    不過話說回來,周參見學妹是不是本性就喜歡女人呢……


    鹿子木學姐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那種感想怎樣都無所謂。請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這張照片底下所記載的名字。」


    我看看,『初代學園長水穀佳玲良(karera)』……噗!


    今天真是充滿了驚奇。芝蘭學姐和周參見學妹也是同樣反應。


    「你們是在對抗初代學園長的詛咒。我想是從某時候開始,『要是在學園為非作歹,就會遭到水穀學園長的報應』的虛構故事成立了。然後,一開始是稱為水穀或佳玲良,到後來學園長的名字漸漸為人所淡忘,就分別演變成水穀和『他們』的傳說。正確答案應該就是這樣。禦伽阪學園今年創立九十九年。傳聞曆久彌新,比名字刻在墓碑上還持久,而且還是免費的。」


    「可是鵺子,事情沒有那麽單純。現任學園長的名字也叫做水穀佳玲良。」


    這回換鹿子木學姐大驚失色。


    沒錯,田島老師確實說了「水穀學園長」。


    那麽會是什麽?難道我們是受到學園長的亡靈支配嗎?


    對。


    就是這麽回事。


    我暗笑起來。


    終於解開真相了。


    「足利同學?」芝蘭學姐擔心地關切。


    對不起,我並不是精神失常了。


    「是啊。這


    樣一來,就能理解學園長為什麽從來不現身、水穀會懲罰人的傳聞、與karera超自然的創造虛構能力了。凶手就是初代學園長水穀佳玲良的亡靈。如果是學園長的話,就連學生的命運都能操縱吧。」


    「這麽說來,虛構至今的確隻會發生在學園裏麵,或是像豪練館那樣隻有學生在空間而已……」


    芝蘭學姐補強了我的論點。


    「總之,去了就知道了,這所學校總會有學園長室的。之後的事就問凶手吧,而且還有一些事沒弄清楚。」


    我瞪著即將沒入黑暗的北館三樓。


    「我要問凶手.為什麽每次必殺章夫!」


    沒有電梯的北館校舍,三樓最角落的用途不明房間。


    幾乎沒有人知道,那間房間就是「學園長室」。話說我是在『當局』的講習得知這件事。如果隻是漫不經心上下學的話,應該到畢業前都不會發覺才對。


    現在我和三奇人一行四人,就並排站在那間學園長室前。


    「我來開。」


    我朝門上前一步。


    「因為這件事歸『當局』管轄。」


    當然這是藉口。我希望在逮捕這個徹底折磨章夫的凶手時,立下大功。


    「水穀佳玲良,我要逮捕你這個凶手!」


    隻見擺著『學園長』名牌的大書桌上麵,大搖大擺地坐著一位在各方麵都跟一般不一樣的女性。


    用一連串修飾語來形容就是這種感覺:


    留著一頭豐沛秀發、年紀約在二十五歲上下、穿著女用襯衫的「半透明」女性。


    「噢,美少女老師!」


    周參見小妹妹,請你不要在這種時候搞甘南備學弟的設定。


    「真虧你猜得出來,吾就是學園長水穀佳玲良。因為肉體早就化成灰了,恕吾以幽體之姿見人。這是吾一生中,身為教育者最熱血沸騰的時期的模樣。先喝杯茶再說。」


    從房間角落擺放茶壺與盤子的空間,浮現了四人份的杯子。


    「別擔心。裏頭沒下毒。」


    我戰戰兢兢接過杯子一看,裏麵似乎是綠茶,呈漂亮的褐綠色。


    「我就心懷感激收下這杯茶好了。不過,要是你敢胡說八道,就休怪我拿這杯茶潑你。還是要我請渡會同學來除靈呢?」


    芝蘭學姐浮現了挑釁的淺笑。都已經一路抗爭到了今天,事到期今也無意示好。


    「也對,吾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首謀者二話不說就立刻道歉了。


    好,再一下就能拯救現實的章夫了。


    「學園長,請告訴我們所有您知道的事情。我的心情和芝蘭學姐一樣。要是您敢裝傻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您。」


    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我們的憤怒,學園長正襟危坐了起來。


    「那麽,吾就從頭說起好了。你們認為這出虛構是依據什麽原理而運作的?」


    「居然劈頭就發問,你可真放肆呢。該不會是使我們陷入假死狀態,再讓我們作夢吧?」


    盡管嘴上這麽說,鹿子木學姐的眼神一點笑意也沒有。


    「鹿子木的發言大致說對了。隻不過,我並沒有讓你們置身於假死狀態那類的危險中。足利,你不是吃過好幾次同樣的早餐嗎?」


    我感慨萬千地點頭。我吃了九次一樣的東西。


    「你們就停在迎接那天早上前的狀態。在虛構一再重複的這段期間,現實的時間一秒都沒有前進。就算恢複原狀,也不會發生隻有自己身在數百年後的未來這種事,你們大可放心。」


    「意思就是說,這是惡靈製造出來的夢境了。那麽你的目的是什麽?我看你甚至發表了犯


    罪聲明,似乎充滿了強烈的惡意嘛!你就這麽討厭自己的學生嗎?非人哉。對喔,你是惡靈,當然不是人嘛!我現在非常火大喔!火大得能夠充分理解畢卡索創作格爾尼卡的心情。」


    「我並沒有犯罪聲明這種意圖。這是之前的信。你們讀讀看。」


    您好。在鹿子木小姐協助下,看來事件已經順利解決。


    我想今後恐怕還會再接連發生好幾次虛構。


    請小心,不要解不開謎底而脫離不了虛構。


    謹此


    我想你現在正為失去山崎同學而感到悲傷,不過請不要擔心。隻要解開謎底,就能夠離開這裏。這回也跟上回一樣極盡奇怪之能事,請加油。


    辛苦你解決事件了。接下來,應該還會再提供虛構世界。今後也請繼續協助配合。


    真的耶……撇開成見讀的話,會發現這些信並沒有惡意。


    鹿子木學姐深深歎氣。


    「意思就是我們被先入為主的觀念給誤導了。要受騙的話,給可愛的貓貓騙就足夠了。」


    「另外就是,吾並不是帶你們進入虛構。吾是透過這個虛構進行模擬演習,以避免學園發生的事造成重大傷亡。隻不過,三奇人已經太過習慣虛構,似乎會不小心下意識地進入這裏。就連足利都跑進來,這點更是出乎吾的意料。」


    「這麽說,是我們擅自闖進來的嗎?」


    「不過,吾要你們順便幫忙解開謎底也是事實。吾以往也是藉著觀察你們的行動模式,來回避現實可能發生的事故。」


    也就是說,原來我們雙方都有錯。


    不過,我還是搞不懂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靜靜深呼吸——


    「那麽,學園長殺害山崎章夫的理由究竟是什麽?」


    我將我所有能表達的傷痛,連同章夫承受的痛苦一並向karera言一泄。


    「章夫連自己被命運玩弄了都不曉得,就這樣被殺了好幾次,您能理解他的心情嗎?因為學園長的消遣而喪命,這種事誰受得了!」


    這句話觸怒了學園長。


    「誰會自願奪去心愛學生的性命!」


    學園長握緊拳頭,捶向桌子。


    倘若她不是半透明的話,此刻,低沉的聲響應該已經撼動了整間學園長室的空氣。


    學園長的眼睛因為激憤的關係,變得像狐狸一樣尖。


    但是,她憤怒的矛頭卻是指向她自己。


    「吾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喪命。要不然,吾就不會這樣不斷透過虛構進行模擬演習了。然而,山崎跟現實一樣,自己主動往死地闖!


    一旦回到現實,山崎就會在幾天內送命的。」


    沒錯,這種事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了


    為了回避現實的危險,而一再重複章夫死掉的虛構,這就意謂著——找不到方法回避章夫死掉的現實。


    我的意識就像隨風而起的蒲公英,小白傘般飄搖不定。盡管學園長說了許多話,諸如自己能夠預知學園幾天內的未來、或是多少能夠扭轉命運,卻都宛如頭上的傳接球。


    「意思就是,到目前都還找不到拯救山崎同學免於一死的方法囉。」


    芝蘭學姐表情疲憊至極地問道。


    「正是。這樣下去山崎難逃一死。吾已經透過虛構嚐試過各種路線了,山崎不管怎樣都會死。然後,虛構的點子就用盡了。順便一提,在現實中是女同學卷入事件,這時山崎前去搭救,那家夥就……」


    「為什麽會這麽ㄞㄇㄇㄏ,曖昧模糊啦!既然能夠預知未來,不是應該會知道得更具體一點嗎!這樣一來,或許就能防止事件發生了。你要是再說這種蠢話,小心我寫一本名叫水穀的暴民慘遭殺害的小說喔!」


    「從山崎不斷喪命這點應該也看得出來吧,命運擁有自我修正能力。就算動再多手腳,結果都一樣。」


    「這擺明是說謊喔,佳玲良。」


    周參見學妹搖了搖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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