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


    桂永浩端坐在自己的書房當中,靜靜地看著手中的文件。


    已經是差不多是淩晨了,黑幕已經灑遍了整個大地,周圍的一切都已經被隱匿到了暗處,隻有三三兩兩的光點在黑暗當中閃動,提供了最後一點光線。


    借助外界微弱的光亮,偶爾可以在門扉外的街道上照出絲絲剪影,但一切還是歸於空寂。


    就快要到時間了吧。


    雖然表麵上十分平靜,但是桂永浩一直都在暗中注意時間,因為等待,所以時間的流速似乎變慢了,讓他居然罕見地有些焦躁。


    他在等人,準確來說,是前天曾經留書給宮本老頭宣稱想要拜訪自己的那個人。


    按理來說,他原本不會輕易去接見別人,但是看完了那一封留書之後,桂永浩卻改變了主意,選擇同意和對方見麵。


    眼下,就要到約定的時間了。


    他到底會不會來呢?這會不會隻是一個妄人的玩笑?桂永浩忍不住暗中猜疑。


    就在這時,門口吱呀的輕響,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借助著書房的燈光,桂永浩分明看到樓下的前庭裏,朱夜高挑曼妙的身影,而在她的背後,跟著一個人影,同樣以有節奏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入到了房子裏麵。


    信上說要拜訪自己的人,終於如期而至了。


    桂永浩鬆了一口氣。


    那麽,接下來就要看看這個家夥到底能給自己什麽驚喜了。


    之所以他今晚這麽患得患失,是因為對方已經引起了他足夠的注意力。


    對方在那封留書裏麵,居然宣稱助自己一臂之力,討伐天皇。


    如此大膽的狂言,要是一般的日本人看了肯定會勃然大怒,但是卻成功地引起了桂永浩的注意力。


    到底是何等膽大之徒,才敢於說出這種話來呢?又到底掌握了什麽東西,以至於自認為可以幫助桂永浩一臂之力呢?


    桂永浩相信自己馬上就可以知道。


    很快,訪客就坐到了茶幾的對麵,而他們的麵前各自擺上了一杯茶。


    借助著喝茶的間隙,桂永浩仔細打量了一番對方。


    來者是一個中年人,穿得十分普通,長相也相當一般,唯一顯得奇怪一點的是,對方留著及耳的分發。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每當桂永浩試圖記住對方具體的形貌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腦海裏留不下任何印象。


    “一點微末的幻術而已,不足掛齒。”來者也拿起了茶杯喝下了一口茶,然後友好地對桂永浩笑了笑,“桂君,在下這麽做,並非有意想要在你麵前炫技,隻是為了我們兩邊共同的利益著想,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關係,隻要你在信裏沒有騙我就行。”桂永浩也放棄了窺探的想法,收回了視線,“你真是要幫我對付天皇?”


    “那自然是真的,難道在下特意跑過來一趟,隻是為了跟桂君開個玩笑?沒有人會這麽無聊的。”中年人又是露齒一笑,“倒是我,還想再確認一下之前我們從別的渠道得到了消息,東久邇宮曾經找過桂君談判,結果桂君說要天皇自裁謝罪,這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啊?”桂永浩反問。


    中年人注視著桂永浩,似乎是在窺探他的內心,而桂永浩卻絲毫不為所動,一直喝著茶。


    “桂君果然好氣魄!”良久之後,中年人伸出了大拇指,讚歎地看著桂永浩,“要是天下人都如同桂君一樣明事理就好了,隻可惜世上渾渾噩噩的人太多,隻能成為被那些邪徒們驅趕的羔羊,白白死去。”


    “感歎什麽的就不用說了。”桂永浩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你到底有什麽打算?”


    “既然到了這個份上,在下覺得也該開誠布公了。”中年人不緊不慢地放下了茶杯,然後認認真真地看著桂永浩。


    “在下名叫東照宮一(とうしょうぐうこういつtoushougukoitsu)。”


    看到桂永浩沒有任何反應,他似乎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就用苦笑掩飾了過去。


    “在下一家人,從江戶幕府時代開始,世世代代擔任日光東照宮的宮司一職,祭祀幕府的開創者,東照大權現征夷大將軍德川家康公,可以說,在下一族曾與德川幕府休戚與共。”


    “然後呢?”桂永浩掩飾住了自己心中的驚訝,裝作平靜地追問對方。


    “光看介紹,桂君就應該明白在下此次拜訪是為了什麽了吧?”東照宮一放低了聲音,“在下知道桂君身份特殊,也願意幫助桂君鏟除天皇,隻是有一個條件煩請桂君幫忙,讓我等與合眾國直接談判,讓德川宗家在日本重新開幕,一掃百年陰霾,恢複江戶治世……”


    聽到了對方的話之後,。桂永浩的臉色變得非常古怪,仿佛口中的茶水都快噴出來了。


    “桂君,你之所以想要製裁天皇,無非也是因為他們把國家帶到如此境地,罪無可赦吧?想想江戶治世,幕府但求保天下安穩,三百年來何曾有過這樣的災難?就是因為一群邪徒和天皇沆瀣一氣,所以才會惹來這樣的災難。”東照宮一並沒有感覺到桂永浩的古怪反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隻有在德川治世,日本絕無外侵之意,就連當年狂妄到想要天下布武的豐臣秀吉,也是被德川一門滅絕了的。所以桂君,情況很明顯了,若要天下安定,非德川不可。”


    說完了之後,東照宮一滿懷期待地看著桂永浩,等待著他的回應。


    一陣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聽著對方說了這麽一大通,桂永浩終於忍不住大笑了出來。“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了,在下無比認真。”在桂永浩的笑聲當中,東照宮一鄭重地點了點頭,一點也沒有尷尬的樣子。


    他真的是真的啊……


    活在三百年前的人,似乎有點太過於可憐了。


    我竟然在跟這樣的人浪費時間啊……桂永浩忍不住在心裏感歎。


    也不怪桂永浩這麽反應,實在是對方所提的東西太過於匪夷所思了,以至於不可能被認真考慮。合眾國耗費了如此心力才征服日本,難道就為了幫德川一族恢複幕府?


    如果他把這樣的提議轉達給將軍和貝倫卡斯泰露閣下,隻會被馬上轟走吧。


    他現在有些失望,但是也不想馬上就把對方轟走。


    因為現在這是第一次有人找上他,說願意幫他。


    “抱歉,你的這個提議有些過於越界了,恐怕……恐怕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所以我沒辦法答應你。”最後,他隻能禮貌地拒絕了。


    “難道桂君所謂的決心,不過是空口談談而已嗎?”被婉拒之後,東照宮一有些不滿了。


    “不是我不願意合作,實在是你提的條件我辦不到。”桂永浩搖了搖頭,“我無法說服他們改變戰略。”


    桂永浩原本以為,這樣的拒絕會讓對方失望,甚至勃然大怒,但是東照宮一卻詭秘地笑了起來。


    “桂君的苦衷,在下也相當明白。光憑幾句話,當然也無法讓桂君或者別人相信,我們才是最佳之選,隻是……若還有別的重大理由呢?”


    “什麽重大理由?”桂永浩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


    “如果如今的天皇一族,並非神國血脈,隻是被偷梁換柱的妖物呢?”東照宮一反問。


    雖然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在桂永浩的耳中卻猶如驚雷。


    “什麽!”他忍不住失聲驚呼。


    “桂君,既然都已經說到這裏了,在下索性就把密辛都說給你聽吧”東照宮一從容地看著桂永浩,“在孝明天皇在位的時候,因為幕府統治開始鬆動,所以一些心懷不軌的野心家和惡徒,開始謀劃推翻幕府,自己奪取天下大權。他們自稱所謂的維新誌士,標榜要尊皇攘夷,一時間迷惑了不少人。隻是當時的天皇並未為這幫邪徒所迷,堅定支持幕府的統治,結果這些號稱尊皇的誌士,卻竟然對他痛下毒手,毒殺了孝明天皇!”


    仿佛是為了壓抑自己心中的憤恨似的,東照宮一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繼續喝了下去,“這幫邪徒幹下了此等駭人聽聞的弑君大罪,卻還嫌不夠,一心想要把繼任的天皇掌握在他們的手中,於是他們挾持了當時寄養在外公家中的皇子,然而一向體弱的皇子卻在那時候因為驚嚇和病疫而夭折了……而這群人不甘於計劃失敗,於是做出了更加喪心病狂的舉動,他們居然從外界找了一個假貨,然後宣稱這是孝明天皇的皇子,擁立為天皇,這位被掉包的皇子,就是後來的明治天皇……”


    “有證據嗎?”桂永浩感到有些震驚,但是他本能上又不敢完全相信,所以先試探著問。


    “唉,隻恨當時幕府已經是風雨飄搖,上下一片慌亂,再加上那些邪徒勾結了有力大名一同造反,氣焰太盛,所以一時竟然查不出來真相,隻能任由這幫邪徒得逞,居然傾覆了德川三百年天下。等到後來查訪清楚其中隱情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那時候天下大勢已定,就算心裏憤恨,卻也隻能默默忍受。”


    “也就是說,沒有證據了?”桂永浩聽懂了對方的弦外之音。


    他有些失望。


    如果對方所說的是真的話,那他無異於就掌握了一張王牌。


    可是對方卻沒有證據!


    “證據就是,明治天皇和他的子孫們,完全無法繼承神器,以至於天下崩亂,日本走到今天,就是證據!”東照宮一大聲回答,“當年死者數十萬的關東大地震,也是因為他們血脈不足以承受神器所導致的,他們為了一己之私,把天下敗壞到如今的地步,實在罪無可赦!如果繼續下去的話,隻怕妖邪更加無法抑製……想來這個理由,元老院應該是能夠接受了吧?”


    桂永浩這下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了,他緊緊盯住對方,目光閃動。


    “桂君,在下也知道現在所說的東西實在有些驚世駭俗,所以你一時難以消化。”東照宮一重新恢複了冷靜,嘴角邊露出了冷笑,“過得兩天,我們就有實際的東西來證明了,想來那時候就可以和桂君好好談談怎麽合作了。”


    “你們……想做什麽?”桂永浩狐疑地看著對方。


    “到時候桂君就知道了。”東照宮一站起身來向桂永浩行了個禮,然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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