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桃花滿地的時節,幽靜的林間小徑綴滿點點花瓣,霧氣繚繞,如同仙境。


    這片桃花林雖美,卻人跡罕至,除了幾聲鳥鳴蟲叫,便再無其他聲響,顯得十分幽靜。紅衣少女坐在一顆桃樹下,怔怔的看著滿地落紅,不知在想些什麽,火紅的裙擺染上了晨霧的濕氣,看起來已經坐了許久了。


    陽光絲絲縷縷順著花枝的縫隙透了出來,在地上留下淡淡的斑駁的影子,早晨的日頭不大,微薄的陽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少女看了看火紅的衣袖,又看了看掉落在鞋子上的花瓣,抿了抿嘴,臉頰浮起一絲紅潤。


    “叮”的一聲輕響從身後傳來,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身子輕巧地躍起,凜凜劍光貼著她揚起的青絲擦了過去,她回身一甩衣袖,一道紅綾自袖中飛出,向後打去。


    紅霧如霞光一般自少女周身升騰而起,襯得她膚白如雪,清豔無方,零落的花瓣被紅綾的氣勁卷起,紛紛揚揚又落了滿地,十分好看。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輕柔的微風,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少女的背後,少女周身的紅霧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柔柔地向後飄去,紅綾登時扭過一道不可思議的弧度,卷住了她身後的人。


    那人一聲輕笑,伸手摟住少女的腰,低聲道:“看來師妹的道行又有精進。”


    低沉溫潤的聲音帶著呼吸的溫度劃過臉頰,少女臉上一紅,掙紮了兩下,哼道:“你是最會取笑我的,我的道行再精進又怎麽和你比,掌門和師傅他們每日不誇上你幾句,連覺也睡不好的。”


    “胡說什麽。”男子嗬嗬一笑,在少女的頸窩撒嬌一樣的蹭了兩下,討好道:“你知道我也不喜歡練功,隻是若不裝出刻苦的樣子來趕快做好功課,又怎麽能逃出師傅的管製來找你玩。”


    說罷,他變戲法一般,手掌一翻,不知從哪“變”出了一支木簪。


    木是上好的檀香木,散發著淡淡幽香,簪頭雕著兩朵桃花,一朵開的正好,一朵含苞待放,隻是雕刻的人顯然手法欠佳,花瓣的邊緣時厚時薄,有些笨拙的樣子,細細一看,卻也用砂紙仔細的打磨過了,沒有一點尖利粗糙之處,倒也算是圓潤可愛。


    “喜歡嗎?”


    “喜歡。”


    少女拿起發簪,放在鼻間嗅了嗅,檀香的味道絲絲縷縷鑽入鼻翼,就像……就像他身上的味道。


    臉上一紅,她慢慢轉過身去,入目是那一襲潔白如雪的白衣,前襟上繡著銀色的花紋,然後是白皙的脖頸,棱角柔和的下巴……


    還有那一張臉。


    麵如冠玉,不染纖塵,眼眸如墨染一般深幽沉靜,眉目間仿佛含著萬千情愫,勾人心魄,他就這樣看著自己,笑容清澈,又帶了一點點孩子氣。


    多麽熟悉的一張臉。


    “師兄,你喜歡我嗎?”


    瑰畫霍然睜開眼。


    飄零的花瓣,微薄的陽光,散發著檀香味的溫暖懷抱,瞬間消失不見,眼前是熟悉的房間,燭火靜靜地亮著,將床邊的帷帳染成柔和的顏色,什麽都沒有變,那隻是一場夢而已。


    紅衣少女和白衣男子似乎是一對情人,瑰畫依稀記得之前似乎夢到過。少女的模樣看著十分眼熟,紅衣黑發……細細一看,分明就是自己!


    而那男子要麽就是麵容模糊,要麽就是站在她的身後,她從來也沒有見過他的樣子,這一次,竟是看的那麽清晰……


    瑰畫在床上愣愣地躺了一會才回過神來,已是睡意全無,透過窗紙瞧外麵的天色,應該是後半夜了,還未至天明。


    往常伏在她枕頭旁邊呼呼大睡的紫黎不見了,屋子裏靜靜的,隻能聽到燭心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過了一會,瑰畫坐起身來,忍著身上的不適,推開門走了出去。


    天色還是一片黑沉,距天明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沁香園裏十分安靜,隻有秦慎的燭光還亮著,瑰畫看著一旁尚弦黑漆漆的房間,繞著院中的大樹走了兩圈,糾結著要不要去找尚弦。


    不經意地抬頭,她看到一道金光一道紫光飛快地向著自己的方向而來,心中一動,卻是飛快地鑽回房間,將房門偷偷開了一道縫隙,向外看去。


    是仙尊回來了。瑰畫看著院中那抹飄逸出塵的白色身影,心如擂鼓,呼吸也不禁急促了些,胸口微微地發疼,許是方才動作太快,扯動了傷處。


    兩道光落入院中,光霧散去,現出身形來,正是尚弦和紫黎。


    “仙尊,傷可還要緊?”開口的是紫黎,說的話卻讓瑰畫心中一涼,仙尊怎麽會受傷?


    院中安靜了片刻,尚弦才淡淡道:“無妨,多年的舊疾不提也罷。”


    紫黎道:“仙尊,這次你為了救回青畫仙體受損,恐怕不是一天兩天能夠養好的,眼下魔族蠢蠢欲動,若是那愛挑刺的天君知道此事,恐怕有些麻煩。”


    青畫?


    瑰畫一愣,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有些耳熟。


    尚弦轉過身來,將手中玉扇一展,看了半晌,歎道:“此事我自有安排,隻是青畫如今……這才是我心中的麻煩。”


    紫黎沉默了一會,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向著瑰畫的房間掃了一眼,卻是向前走了兩步,對尚弦說道:“或許,仙尊應該讓青畫明白,你們前世緣分未盡,為了她你拋去一切,甘願墮落凡塵,自毀元神,直到千年前才重回仙界,如今天下即將打亂,也是她輪回期滿的時候,該為你做點什麽了。”


    尚弦聽了,並未說話,紫黎繼續說道:“柳七之事,不過是個開始,穹蒼玉即將現世,不僅僅隻有妖皇想要趁機占占便宜,青畫能感應的到穹蒼玉的位置,她注定今世不能安寧,鎖心印隻能護她一時平安,又豈能改變她的命運?仙尊,你修行萬年,早該明白。”說罷也不再等尚弦,自顧自地向他鮮少回去的屬於他自己的房間。


    前世情緣?


    瑰畫手下一抖,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道縫隙,尚弦聞聲向她看了過來。


    明明是深夜,月光也幽暗涼薄,可她卻覺得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在她眼前越來越清晰,那張和夢裏一模一樣的臉。


    尚弦看著瑰畫站在房門口一臉驚呆的神情,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覺得此情此景過於詭異,瑰畫眨眨眼,平息了一下波瀾壯闊的心境,稍稍遲疑便慢吞吞地走到尚弦身邊,“仙尊,你,你還沒睡?”


    尚弦看著她,不說話。


    知道自己如此一句開場白十分無力,瑰畫忽然湧起一股心虛之感,夢中的情景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中,桃花繽紛零落滿地,那個和尚弦有著同一張臉的男人,也有著散發著檀香味的溫暖懷抱……


    前世情緣,莫非那就是自己的前世和仙尊的……前世?


    那麽……看著那雙看向自己的幽深眼眸,瑰畫周身局促,脫口說道:“仙尊你前世和你的仙器……額,產生了感情?”


    話剛出口,尚弦忽然在她眼前,憑空消失了。


    瑰畫對著空氣一怔,未及回神,身後忽地一暖,有力的胳膊環住了她的腰,好聞的檀香霎時溢滿鼻息。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畔,似乎隻差一寸便有什麽會貼上她的耳朵,尚弦低聲的輕語道:“外麵涼,進去說罷。”


    夢中幾乎相同的情形又一次在腦中重放,雞皮疙瘩瞬時爬滿瑰畫的胳膊,滿腔疑問化作一縷青煙,飄到了她都不知道是什麽的地方去了。


    暗處,一雙冰藍的眼眸目睹著二人走入房間,眸光微微一黯,收回了視線。


    瑰畫的房間原本開著窗,偶爾夜風拂過,會帶來點點微涼,很是舒服,她向來不畏寒涼,總是開窗休息,隻是此刻,窗不知被誰關得嚴實,待門扉再被尚弦輕輕推上之後,她忽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


    尚弦摟著瑰畫的肩,幾乎是將其拖到床邊,然後自然而然地抱起她躺到床上,兩條胳膊緊緊環住她的腰,尋了個舒服的角度,淡淡道:“偷聽了別人說話,可有什麽問題要問?”


    瑰畫隻覺被禁錮在一個大熔爐裏,渾身的溫度不斷攀升,原本就亂成一團的腦子此刻更是脫線,她不甚習慣地拱了拱身子,顫聲道:“我……我隻是未曾想到,仙界如此寂寞,仙尊竟會戀上自己的仙器……”


    尚弦聞言沉默,大抵是被瑰畫如此詭異的思路震撼到了,過了片刻才說道:“你也相信你真的是仙器?”


    “難道我不是?”瑰畫一愣,“那我是什麽?”


    尚弦低低一笑,胸腔微震,使得貼在他胸口的某人臉色愈發紅潤,“不是器物,自然是人,難道你不願做人?”


    先前的想法完全被打亂,瑰畫認真的想了一會,說道:“我想成仙。”


    身後的人再次無言,瑰畫遲疑了一下,又問道:“仙尊是因為與我前世緣未了,所以才到鬼界帶我出來的麽?還是,還是為了那個什麽什麽玉……”


    耳邊響起一聲低歎,瑰畫的視線又轉了半個圈,身上壓力驟增,一縷青絲垂落在她耳邊,尚弦已從她背後利落地翻到她的身上,將她壓得死死的,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仙尊……”瑰畫喉嚨發幹,想轉開眼,可眼珠卻像被什麽定住了一般。


    尚弦盯著她無措的眼眸,忽地一笑,慢慢俯下身去,披散的長發滑落在瑰畫臉龐,帶著一股濃濃的檀香。


    他在距離她的唇不足兩寸的地方停住,低聲道:“你很在意嗎?”


    瑰畫看著那近在咫尺的俊臉,察覺到異樣的壓迫感,心口忽然湧起一股奇異的悸動,其實這悸動一直都在,此刻顯然存在感更加強烈,她眨了眨眼,脫口道:“我在意……是否能成仙。”


    話音剛落,柔軟的薄唇毫不遲疑地落下。


    柔軟的唇,帶著檀木的冷香,毫不憐惜地侵占了她的嘴唇,瑰畫睜大眼,震驚得不知如何反抗,任由微涼的唇舌霸道地與她的唇齒糾纏在一起,眼前那雙勾人魂魄的鳳眸此刻微斂著,似乎也收起了他平日裏溫文爾雅的眸光,顯得那麽陌生。


    心口一陣劇痛,瑰畫本能地推開尚弦,趁著他唇瓣離開自己的一刹那,低叫道:“不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仙娘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宛小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宛小魚並收藏神仙娘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