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館第二日,司馬儒士的術數講堂上。


    馮逸單肘拄頭,正耐心翻看一本自己剛入手名曰《初涉算經》的書冊,隻見書冊中記載所用已不再是馮逸前世熟悉的阿拉伯數字,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馮逸撿著字少的隨意讀了兩頁,正是講述多數相加相減原理,一個簡單的加減混合運算,卻描述的晦澀枯燥,中間更夾雜幾個專業用詞,倒叫馮逸迷糊。


    書冊看著生疏,前麵專注講書的司馬儒士卻見著眼熟。此人正是三人昨日入館時,那位守在門口,盡職盡責記錄入學禮的老人。先前馮逸隻以為他是學館老仆,哪成想卻是位博學儒士。讓個術數高手去記賬,雖說合乎術業專長,卻未免太大材小用。


    馮逸又回想一番,這若缺館竟真是連一個仆人也沒有。先時以為是侍童的搖身一變成了路前輩,先時認為是老仆的真實身份竟是管教他們的老師。還有養馬的是教騎射的班師傅,就不知道日常打掃學館是不是要學員親自動手?


    司馬儒士授課有理有據,理論結合實例,還讓人聽的進去。隻是剛入學教授的內容太過簡單,底下在座諸位又都是有點小基礎的,初始便沒幾個人認真聽講。哪想司馬儒士是個嚴厲苛刻之人,但凡發現左顧右盼,或隻埋頭不看他的,便揮起戒尺,衝書案重重敲擊一下。如此敲了三四次,男孩們便被震的個個挺直身板,目不敢斜視,如排排青蔥。


    好容易挨到一聲鍾鳴,司馬儒士又布置下作業後,方宣布下課。


    自己這副小身板筆直坐上一個時辰,還真不習慣。馮逸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湊去韓如意跟前……


    座位也是按照學員個頭大小安排的,馮逸年齡小個子也不算高,被安排坐在第二排;韓如意人高馬大,則被安排在最後一排;黃丹位置居中。


    備受矚目、享盡特殊照顧的吳承旺吳承禮兄弟毫不意外地被安置於首排。首排自由度最低,且經常遭講師口水襲擊,馮逸便有些幸災樂禍。


    想當年大學期間,但凡馮逸有課,是進了階梯教室就往最後排跑,後排道邊的“雅座”永遠屬於他,誰也別想占去。因為習慣了後排生活,馮逸就老惦記往後麵鑽。


    馮逸懶洋洋往韓如意書案邊一靠,羨慕道:“如意,還是你這位置好!真想跟你換換!”


    韓如意正在看司馬儒士布置下的作業,作為肉鋪長期助手,日常也需幫忙算帳收錢,簡單計算自不在話下。


    韓如意抬頭見馮逸下了課便來尋自己,又想起剛剛授課時自己抬眼一瞄就能窺視到的溫軟背影,心內饜足不已。但是對馮逸的願望,因他自己的私心,卻真是無法滿足了。韓如意紅著臉歉意道:“阿逸,不好吧,我個子大,會擋到後麵人的!”


    馮逸聞言,看著韓如意坐在那肩寬身長的,想想也是。不過他顯然不願輕易放棄自己的想法。馮逸又看了眼韓如意旁邊坐著的男孩,高是高,但屬於細長型,瘦得像根竹竿,估計這位擋不住什麽視線。


    馮逸換上副親民嘴臉,笑眯眯走近那位竹竿男孩,“這位同門,叨擾了!敝人姓馮,馮逸,想與同門換個座位,可否行個方便?”說完指指自己座位所在。


    經過昨日與吳承旺的口舌往來,竹竿男孩自然認得出他是誰,男孩順著所指瞟了一眼,卻對馮逸的反常行為有所戒備,疑惑道:“你那位置好好的,為什麽要換?”


    “同門有所不知,馮某遠視,坐在後麵看老師授課才格外清晰,還請同門照應下。同門放心,我那位置並無不妥,反到還不錯。你看……”馮逸故意壓低聲音,又示意竹竿男孩向前望去。此時間休,隻見五七個少年已將吳承旺團團圍住,爭相示好。馮逸小聲說道:“我那位置正位於吳小公子側後方,稍稍轉頭便能將吳小公子側麵容姿盡收眼中……”


    竹竿男孩哪裏懂什麽叫遠視,不過馮逸後麵的一係列說辭倒是勾起了他的凡心,若是能在乏味授課間歇欣賞一眼吳公子的仙容玉姿,自是一件妙事。想到這裏,這半大少年也裝出同窗友愛道:“既然同門有苦衷,自應照應。我便與馮同門換一下吧!”


    馮逸心中暗喜,用小娘炮設的美人計還是挺好用的!


    黃丹見馮逸快步走到前麵,收拾起自己的筆墨紙硯、書本、布包,又快速奔向後麵位置放好。稀奇地走過去問道:“阿逸,你怎麽坐後麵來了?”


    “後麵自在啊!”馮逸雙手向後,抻了個懶腰。身後沒人就是爽啊!


    自在?黃丹也喜歡自在,不過他才入學,還不懂自在跟位置有什麽聯係。黃丹看了眼對麵右邊伸懶腰的馮逸,又看了眼左邊正專注望向馮逸的韓如意,了然點頭。自在啊……


    接下來是由王儒士教授詩詞歌賦,也是先講些基礎,什麽韻律、意境、格式之類的知識。王儒士說話輕柔,聲音也如他人一般平淡無波。隻是如先前路力所講的不大注重儀表,在王儒士走來行去間,馮逸注意到他漆黑的袖口處點綴的幾塊油漬。馮逸暗中搖頭,在這種沒有女人的世界,哪個男人能願意給這位呆愣木訥的王儒士洗衣疊被啊?嘖嘖,真是,又一位投錯胎的男人!


    王儒士上課對諸位放任自流,聲音又輕飄平淡,便教眾人有種昏昏欲睡之感。


    馮逸也開始神遊太虛,他由王儒士的髒袖頭,聯想起大學寢室用了將四年的公共洗衣機,若是沒有那台洗衣機自己估計也逮跟王儒士似的。可惡的是現在真的沒有洗衣機了,雖然還有賢惠的隋似錦,但隋似錦依賴不了一輩子啊!馮逸突然操心起自己今後的生活!


    在這裏,男人隻能跟男人成親,且不論他日後能不能接受男人,就算湊活一個過一起了,人家能願意給自己洗衣服麽?馮逸想象了一下他和他大學寢最鐵的老六搭夥過日子,老六比他還懶,估計倆人的家逮比狗窩還亂,想想都讓馮逸鬱悶的想吐!


    馮逸左思右想,唯今之計隻能努力爭取日後做個有錢人,顧個幫傭了。所以說還是女人好啊!


    “唉……”馮逸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想起記憶中的各色軟香溫玉,神情抑鬱。


    韓如意離的近,又時時關注這邊。聽見馮逸唉聲歎氣,心裏便也跟著不舒服。他聽那王儒士還在重複前話,便小聲問馮逸,“阿逸在想什麽如此感歎?”


    “……想女人……”馮逸悠悠說完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什麽,急忙紅著臉辯解,“沒,我是在想,想適才講的韻律……”


    韓如意自然留意到馮逸瞬間尷尬的神情,蹙著眉重複:“女人?女人是什麽人?好像在哪聽過……”


    馮逸恍然大悟,對啊,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女人!等等,如意說在哪聽過?馮逸來了精神,“如意,你聽說過女人?”


    “好像在哪聽過?但現在想不起來!”


    “再努力想想。”


    韓如意皺著眉頭,努力了一下。“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算了。”勉強也沒用,好在韓如意記得聽說過,下了課問問黃丹便知真假……


    王儒士的詩詞歌賦基礎解說終於也在一陣鍾鳴聲中結束,午休開始!


    午飯在若缺館解決,束修中包含一部分午餐費用。據說是館長雇了一位家住若缺館附近的阿伯每日中午來學館生火造飯。


    諸人都在在一間大堂中享用。百人之眾,在此齊聚。


    馮逸現在哪裏還有心情關注這些?滿腦子隻剩倆字:女人。


    好容易按照照規矩排著隊領完飯,馮逸連忙扯過黃丹找了個空位坐下,急切問道:“阿丹,你聽說過女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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