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裏,仙珍不如饅頭。


    五十年,烈酒難敵清茶。


    如果您要問,雍州有哪幾家知名的酒樓?跑腿的轎夫們能一口氣給您羅列二三十處。


    可您要是問,哪個酒樓非去不可呢?隻怕所有人都會異口同聲地說一句:


    “那當然是饅頭清茶了……”


    饅頭清茶,顧名不思義,這裏既不賣饅頭,也不賣清茶。


    初來乍到的人們總會大驚小怪地嚷嚷一句:“這酒樓名字起得真是故弄玄虛,無非噱頭罷了……”


    但是甭管之前有多硬氣,隻要一經年邁的人點撥,哪怕再囂張放蕩的浪子,也頓時會嚇得不敢多舌。


    因為這個名字,是七十年前西北王賞賜的。


    別的不說,門牌匾上掛著的,那可是能殺人的筆墨;磚瓦間堆砌的,說不定就有厲鬼的陰魂。


    據說那位王爺,所過之處敵人都成了死人,死人都變成了骨灰。


    沒有人敢置疑這句話的真偽,就跟沒有人會置疑至聖孔子說的話究竟對不對,玉皇大帝他老人家究竟是不是確有其人一樣。


    西北蕭家的霸權,已經深深鐫刻在了每位大衍百姓的骨髓裏,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們,這全天下除了皇帝以外,最顯赫的就是那位世襲罔替的“神功西北王”。


    一百二十年前,一位少年,一身寒衣。


    當他橫跨一萬裏的天涯海角,從東南邊陲來到當時的“西極”雍州時,他留下了一句話:


    “這裏的山珍海味,還不如老子家裏的黃土饅頭!”


    五十年後,他載譽歸來。此時雍州早已不再是大衍王朝的“西極”,他也不再是落魄低賤的“寒衣”。


    隻見老王爺走進這家酒樓,點了兩壺烈酒。他站著的時候,沒有人敢坐著。


    然後他又要了五兩牛肉,拿手抓起一把吞下。他坐著的時候,別人隻能跪著。


    最後他哈哈大笑,痛飲數十口雍州老窖,肆意流淌的酒漿滑過了老人禦賜的肩甲。他流著淚的時候,所有人覺得活著,還不如死了。


    老王爺後來還是走了,輕輕留下一句話:“這裏的狗屁烈酒,還不如老子五十年前喝的白水清茶……”


    沒有人知道,當年究竟是誰給他擺置了一桌山珍海味;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誰為他泡了一壺清茶。


    總之這成為了一個謎,謎裏謎外都離不開一個人——蕭寒衣。


    “喂小哥兒!這個蕭寒衣究竟是誰啊?”一個黑袍的俊俏公子摟住經過的小廝,笑眯眯地問道。


    小廝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趕忙捂住黑袍公子的大嘴,生怕他剛剛所說的一切,被別有用心之人聽去。


    小廝哭喪著臉,小聲說道:“這位爺啊,您自己想不開了,那是您自己的事情。可小人還想娶妻生子呢,您能不能放過小人啊……”


    蕭子玄嘴角一抽,有點懵逼。


    他剛才都快要對著巫雨曼叫姐姐了,可這妞兒就是死活不肯開口。他娘的,你不告訴我蕭子玄的身份,你好歹告訴我大衍王朝的事情啊,丫的嘴封得那麽死,還想不想找回自己的媽媽了……


    不過雨曼姑娘估計是看著蕭子玄可憐,最終還是透露一點口風。


    女孩說:“雍州城北有一座酒樓,名字叫做‘饅頭清茶’,你去那裏,隻要肯交錢,全天下沒有打聽不到的事。”


    蕭子玄當時臉就綠了,包打聽?包你個大頭鬼啊!


    他才不相信在科技落後的古代,真的有人能把全天下的情報都搜集齊全的。即便是後世的fbi,對本拉登的行蹤都曾長期處於懵逼狀態,一個破酒樓就敢說自己“包打聽”了?


    況且,要是真能包打聽,巫雨曼你這妞兒為什麽不自己去問詢母親的消息,還來糾纏著我幹嘛?


    不過蕭子玄也別無他法,巫雨曼一臉“我什麽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說”的表情,他難不成還真能把小妮子辦了?


    蕭子玄隻得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傾月坊,臨走的時候老鴇還在他身上揩了把油,豐滿的兩坨肉死命地往他胳膊上蹭,口中不知廉恥地說著:“蕭公子,怎麽今天不過夜了?


    覺得我們的花魁不夠勁兒?要不要到奴家屋裏來啊,人家可是好多年不曾拋頭露麵了,隻要蕭公子一聲令下,奴家什麽都能幹……”


    蕭子玄費力地把手從老鴇豐潤的嬌軀中“拔”了出來,看著來往賓客羨慕嫉妒的眼神,內心裏暗自腹誹:什麽鬼,老子沒吃上肉反而惹了一身騷,巫雨曼那妞兒壓根就是惡魔好不好……


    不過他現在可不能暴露出任何端倪,他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身份呢,隨便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畢竟這古代世界法紀落後,要不然巫雨曼身為青樓女子,豈敢斷然刺殺嫖客?


    蕭子玄順著巫雨曼描述的道路,磕磕絆絆、莽莽撞撞,總算是來到了酒樓門前。


    他看到牌匾上四個大字“饅頭清茶”,內心暗自一喜,終於找對地方了!他一時間也沒有多想,看到題字的人乃是“蕭寒衣”,便冒冒失失地拉住一個酒樓小廝問詢,哪想到小廝能鬧出這麽大動靜?


    他自覺失言,也大概意識到了“蕭寒衣”這個名字的顯赫,便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遞到了小廝手上。


    “哎呦喂,還望小哥兒見諒啊,我這人冒失慣了,剛喝了酒記性又不太好,一時間居然忘了蕭寒衣大人是什麽身份……”


    小廝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哈喇子都要滴下來,趕快接過來塞到自己的衣兜裏,然後神神秘秘地說道:“公子啊,您就是不知道誰,也不能不知道西北王啊!蕭寒衣大人,那可是一百年前奪取西北四省的神功西北王,戰功赫赫,就連麵聖都不用下跪的!”


    蕭子玄嘴角一陣抽搐,為自己花出去的一兩銀子深感不值。別說是王爺了,就算是皇帝老兒的名字,在他心目中也比不上白花花的現銀。不過他也不好意思要回來,隻好拉著小廝的手繼續問道:“小哥啊,在下初來乍到,還有一個問題想問。據說你們這家酒肆裏,有一位包打聽先生?能不能給在下引薦一下……”


    酒樓雜役的小眼睛驀地警惕起來,一聽蕭子玄這話,就不像是雍州本地人說的。


    因為雍州本地人都知道,饅頭清茶裏麵可不隻有一名包打聽,那可是有整整九位包打聽!“包打聽”們拿人錢財,解人疑惑,本來你情我願的事情也沒什麽,但是祖宗卻立下了一條不容打破的規矩,那就是不接外地人的單子!


    這麽多年下來,還沒有一個人膽敢打破祖宗規矩的,因此雜役一看蕭子玄的模樣,頓時就不想再和他搭話。


    畢竟銀子已經拿到手了,莫不成這廝還敢搶回去?他轉身就走,腰間纏著的抹布隨風飄揚。


    蕭子玄看到小廝拿了錢居然不辦事,內心一股無名暗火蹭的燃起,他大喝一聲道:“你這小廝,膽敢看我一眼?!”


    小廝被這聲怒吼嚇破了膽,顫顫巍巍著轉過頭,努力回想著蕭子玄的模樣。


    他的臉猛地一白,後背瞬間濕漉漉的,衣袍都被冷汗打濕。他好似想到了什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嚷著說道:“蕭大人,小的不知道是你啊,什麽風把您吹到這來了,小的招待不周,您就饒小的一命吧!”


    蕭子玄冷哼一聲,他猜測這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蕭子玄”,本應該有一個顯赫的身份,要不然,懷中也不可能隨身攜帶著四五張上百兩的銀票。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就連酒樓裏打下手的小廝都認識他,想必也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子弟。


    他臉色鐵青,語氣不善地說道:“本公子想去哪裏,你這賤人有什麽資格問詢?我現在問你一句,包打聽,你給不給我引薦?!”


    小廝心中叫苦不迭,早就聽說城北柳家有一位囂張跋扈的惡奴,比柳家的少爺公子還要蠻橫。作為酒樓的雜役,他本來也隻見過此人一麵,因為蕭子玄好色放蕩,平日裏隻會去青樓尋歡作樂,哪裏會來酒樓品茶賞詩?


    故而剛才甫一見到,小廝愣是沒把這位太歲爺認出來,如今回想起來,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百個耳光。


    他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堅硬的大理石板“砰砰”作響,可小廝竟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給,給,當然給!蕭大人您就是要我的命我都給……”


    蕭子玄看著小廝的這副嘴臉,倏忽間感到一陣意興闌珊。


    隻怕這副軀殼之前的主人不是什麽好貨,要不然也不會叫兢兢業業的小廝如此畏懼。


    他輕聲說道:“算了,我不追究你的過失,你把我帶到‘包打聽’麵前吧……”


    跪在地上的小廝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說道:“蕭公子果然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一般見識。小的這就帶您去見包打聽大人!”


    “對了,蕭公子想見哪位包打聽大人?”


    蕭子玄目光一凜,抿著嘴說道:“你說呢……”


    小廝渾身一哆嗦,試探性地問道:“九、九先生?還、還是八、八……”


    “哼!”蕭子玄猛地一甩袖子,一臉不滿。


    小廝都快要流淚了,帶著哭腔說道:“我知道了,您一定是想見七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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