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蕭爺這是出去了?這兩日俊生竟然沒伺候在您身邊,叫您孤零零地回來,真沒規矩。”年長的老孟滿臉堆笑地說了兩句,也不管醉醺醺的蕭子玄能不能聽懂。


    半夢半醒的蕭子玄連連擺手,腳跟子晃晃悠悠站也站不穩,他灑脫地說道:“嗨,無妨無妨,老子去找傾月坊的巫雨曼巫花魁了,不用俊生再伺候了……”


    “你們可不知道,巫花魁的胸衣能把你們的腦袋兜進去,狠狠抓上幾把真他娘的痛快!”


    老孟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卻聽一旁的鄭老五小聲罵道:“****的,靠著壓榨我們這些下人的血汗錢,去睡傾月坊的花魁,這王八蛋恁的無恥!”


    老孟抬起腿狠狠踢了鄭老五一腳,嚴肅地說道:“有啥話回去再講,以後還想再和你的小翠見麵,現在就老實一點!”


    鄭老五不忿地撇了撇嘴,猶自過意不去。春雲巷裏最水靈的妞,恐怕放到傾月坊裏也不過是中人之色,而像巫雨曼這樣的花魁,更是不知要出多少銀子才能共赴巫山、雲雨一番。蕭子玄仗勢欺人,風流快活的資本可都是他們這些苦命人的血汗,如何能不叫鄭老五心生憎恨?


    不過他也不是那狷狂放肆之人,不然也不會委身柳府做一名低賤的護院,隻得鐵青著臉抬起了蕭子玄。


    老孟看到鄭老五捋順了自己的一身逆毛,總算是鬆了口氣。他腆著臉恭維地說道:“蕭爺不愧是英俊風流的偉岸男子,連巫雨曼這樣清高的花魁都能一舉拿下!早就聽聞巫雨曼乃是城中一等一剛烈的青倌兒,隔壁的賀公子,使盡渾身解數,銀子都花出去好幾千兩,可還是連她的小手都沒碰到。如今蕭爺竟能一馬當先,奪了那妞兒的貞潔,隻怕過不了幾日您的威名就要傳開啦!”


    酩酊大醉的蕭子玄睜開了眼,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哈哈大笑道:“好,我記住你了!機機靈靈地真會說話,明日你來我的房中領賞,好處大大的有!”刺鼻惡心的酒氣一股腦噴在老孟的臉上,但卻叫老孟的一張臉笑成了菊花。


    果然多說幾句違心的恭維話總歸沒壞處。他在柳府裏兢兢業業十幾年,偶爾也得到過主人家的三兩次次獎賞,哪一次不是叫他賺得缽滿盆盈?要知道,這些權貴們棄之如敝、不屑一顧的東西,都能叫自己那一百五十斤的婆娘笑逐顏開,如今居然能得到蕭爺的賞賜,隻怕明晚回去讓她給自己吹一管簫都說不準有戲。


    老孟人逢喜事精神爽,守夜的倦怠一掃而光,他不禁覺得眼前的大惡人蕭子玄真是比親娘都順眼。他趕快抱緊蕭子玄的大腿,也不管一灘飯菜汁水沾到自己身上。


    旁邊的鄭老五看到老孟得意的樣子,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隻能自顧自得在那裏眼紅了。


    兩人抬著蕭子玄,穿過了中門、抄手遊廊,沿著一條曲徑向柳府深處走去。他們都是十幾年的老人兒了,閉著眼睛也不會在偌大的柳府裏麵迷路,如今黑燈瞎火的,他們竟然猶能健步如飛,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把蕭子玄送到了廂房。


    一路上伸手不見五指的,蕭子玄也看不清來往的風景建築,他隻聽到抬著自己的兩名護院悉悉索索地說了一大堆,叫他這個裝醉人心裏著實樂開了花。


    人啊,說到底也就是難敵一個寂寞,即便是老孟口風很嚴,可在這淒冷死寂的夜晚,也終歸想找一個人說說話。


    他心裏清楚得很,自己不應該在蕭爺的麵前多嘴多舌,無論蕭爺是不是喝醉。可旁邊的鄭老五喃喃上一句,自己也免不了搭個話,幾個回合之間竟然叫蕭子玄大概弄清了自己的身份。


    不親自經曆一回,蕭子玄還真想不到古代人的階級等第有多森嚴。


    說到底,他這個雍州城的一大惡霸,也不過是柳府禦馬監的一位破馬倌罷了,十足是低賤的身份。可不止為何,蕭子玄居然傍上了柳家家主的親生弟弟、柳維鼎的大腿。


    可若僅僅如此,他也絕不可能如此囂張。


    真相說來就如同天方夜譚一般,比老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的神話故事還要傳奇,堂堂柳家家主的親弟弟,一言九鼎威名赫赫的柳維鼎,居然認一個低賤的馬倌做了幹兒子!


    一裏一外完全就成了兩個概念。本來是猥賤不堪的奴才,如今變成了正兒八經的主人家。雖然說到底不過是個外人,可仗著柳維鼎的庇佑,蕭子玄儼然要比一般的旁支子弟更加顯赫。


    要知道,柳維鼎雖然大權在握,後院也養了好幾房妻妾,陪睡的丫鬟奴婢更是不知凡幾。但生育能力這個話題總歸是沒法理論的。有些人生個娃兒看著不順眼,蠟燭一吹一點,就又是一個;但柳維鼎老爺生了三、四個男孩兒,沒一個活過十五歲的。


    年紀大了之後,縱使柳維鼎夜夜辛勤耕作,蠟炬流成了淚燒成了灰,但婆娘們的的肚子就是不見鼓,他這大老爺總不能提著刀撩開肚子檢查吧。


    再加上精力畢竟有限,他也不可能再像年少時候那般,叫妻妾們雨露均沾。最多也就是隔三岔五,把最疼愛的小妾叫到房中快活一把,至於生兒子這樣的事情,他其實早就不奢望了。


    但無論如何,這似乎也都解釋不了他認蕭子玄做義子的原因。


    蕭子玄剛想聽兩名護院繼續透露些信息,卻無奈他們已經來到目的地。


    老孟從蕭子玄懷中掏出了門鎖,打開之後推開房門,將蕭子玄抱到了床上,便和鄭老五勾肩搭背地離開了。縱使蕭子玄內心再焦急,也隻能無可奈何地任二人走遠。


    他在床上等了幾十個呼吸,確定老孟和鄭老五應該不會返回之後,便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下來。


    他摸著黑走到桌前,伸手碰了碰,估摸著大概是個油燈,便借著月光將其點燃。


    待到房屋中亮起了燈光,蕭子玄不禁震撼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天,老子就住在這裏啊!


    地鋪白玉,內嵌金珠。抬眼一望,明黃色的帳幔貴氣十足,紫檀木床裝飾著精致的雕花;門側立一藏青古鼎,花梨木桌案之上整整齊齊堆疊著各冊名畫法帖,正中擺著“輕似蟬翼白如雪,抖似細綢不聞聲”的一卷生宣,落款處隻見“壬辰龍年長髯老兒任昌黎書。”


    整個房間暖洋洋的,又不見什麽火爐,顯然是地下挖了火道,以此來十二個時辰晝夜不息地供暖。


    蕭子玄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兩輩子也沒見過這麽豪華的房間,他本以為巫雨曼的閨房已經極盡奢侈了,沒想到自己的廂房還要更誇張三分。


    他真的隻是一個馬倌?


    “老子不會是柳維鼎的私生子吧,為了掩人耳目,才偷天換日變成了柳維鼎的義子。”蕭子玄無不惡意地猜想著。


    蕭子玄估摸著這一屋子東西加起來怎麽不得幾千兩黃金,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就連一直隱隱作痛的命根子都不覺得疼了。


    媽的,要是能讓老子一直住在這裏,當一個惡少又能怎樣?終日調戲丫鬟又能怎樣?果然沒有人不是貪圖享受的,無非是擺在你麵前的誘惑是不是足夠大而已。


    蕭子玄貪婪地摸了摸屬於自己的床鋪,差點就要舒坦地睡過去,不過他好歹還留著幾分警惕,知道當務之急絕對不是睡覺享受。


    他走到自己“曾經”的書桌前,翻出了一切寫著字的東西,統統扔到了床上。


    他又打開了自己的書櫥,看著裏麵積攢的一層土灰,不禁暗罵一聲:“裝模作樣”!


    蕭子玄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弄清自己的身份,能多清楚就多清楚!


    他現在知道得遠遠不夠多,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成了柳維鼎的義子,為什麽身懷如此巨富,又為什麽會被巫雨曼、柳藝璿二人憎恨至此。


    他需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弄清自己的生平經過,這樣才不至於露出破綻。


    畢竟醉酒這樣的招數使一次兩次還能有效,再多了必然會引起疑心,蕭子玄不可能靠著裝傻充愣活一輩子。


    “《局事帖》、任昌黎,什麽鬼……”眼看是個文物,蕭子玄果斷扔到一邊。


    “《中庸》,咋和中國古代的中庸一樣?呸,整本書幹幹淨淨的,壓根沒有翻動的痕跡,想必也是裝逼用的……”


    “《春宵秘戲圖》,這是啥?”蕭子玄好奇地翻開一看,頓時滿臉燥熱:“媽的,之前的蕭子玄果然不是什麽好貨,屋裏麵居然藏了春宮圖!”


    蕭子玄剛想把它扔到一邊,又轉念一想,自己如今這麽尊貴,想必以後也離不開這個東西,便笑眯眯地把它揣進了懷中。


    他繼續翻騰,直到看到一張死死密封的信件。


    他神色一肅,血紅的幾個大字分外醒目。


    “南陵蕭子玄親啟。”


    南陵?這是什麽鬼?還有,朱紅色的筆墨用來寫名字,這也太失禮了吧!


    畢竟,“丹書不祥”,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蕭子玄都知道這個道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塵苦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塵苦瓜並收藏權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