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過道裏氣氛微妙。


    鬱庭川的聲音響起:“都說完了?”


    宋傾城聽到他不疾不徐的口吻,有種拳頭砸棉花上的感覺,也是,自己什麽道行,擺在他麵前,就是自作聰明的小伎倆。


    握著醫保卡的手指收緊,她垂下眼睫,聲線也變低:“我不想以後一直過這種生活,雖然我偶爾也會被你迷住,你是恒遠的老總,無論做什麽都帶著成功人士的風度魅力,可是我現在已經明白,我迷戀的,歸根結底,其實是金錢帶給我的那種虛榮。”


    視線裏,是鬱庭川近在咫尺的襯衫,還有西褲跟精致的皮帶。


    那種成熟男性的壓迫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宋傾城也知道,鬱庭川的目光一定正投在自己的頭頂,拋開紊亂的思緒,兀自往下說:“我見過不少大老板,但他們都沒法跟你比。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在吸大麻,明知道這樣是錯的,卻變得越來越不知足,想要得到更多。”


    鬱庭川開腔道:“所以,你現在打算戒毒了?”


    他的身形挺拔佇立,深邃視線盯著宋傾城白皙的小臉,沒有一瞬的轉移。


    對宋傾城,他沒有進一步的逼近。


    隻是這樣靜而不動的距離,在社會閱曆不足的年輕人看來,比起步步緊逼,更加令人心裏沒底。


    儼然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平靜……


    宋傾城按捺著情緒,繼續說道:“不管以前怎麽樣,現在我已經深刻認識到,不能再繼續那樣下去,我想要重新開始,像其她同齡的女孩子。”


    她頓了一頓:“我知道自己過去很胡來,如果觸犯你的地方,也希望你別再跟我計較。”


    這句話的話外音——


    她準備跟過去一刀兩斷,不想再和以前的人和事有糾纏。


    鬱庭川低頭瞧著她,臉上卻未透露出喜怒,過去片刻,緩聲問道:“這就是你想了兩天的結果?”


    “……”宋傾城沒有作聲,憑他的情商跟城府,不可能沒聽懂她的意思。


    鬱庭川的嗓音低緩有力:“我看你現在是越來越有恃無恐。”


    “我隻是做了最明智的選擇。”宋傾城的聲音很低,言辭卻犀利:“董事長說,你不是他選定的恒遠繼承人,說白了,你隻是給他打工的,既然孩子已經沒了,盛茂又拿不到,我也不想再委屈自己。”


    鬱庭川聽了她這番勢利話,倒像是被她取樂,但在下一秒,他就拽過她的手臂,把人拖進旁邊空置的高級病房。


    耳邊,是房門迅速反鎖的聲響。


    宋傾城的心跳越快越快,待她反應過來,已經站在病房的窗前。


    手肘驟然撞到窗檻,痛楚清晰又短促。


    雙手下意識握住窗戶邊沿。


    從九層望出去,住院部樓下的景物有些遙遠。


    鬱庭川身軀已經從後麵靠近,骨節分明的大手撐在窗台兩側,正好將她禁錮在自己的雙臂之間。


    男人的體溫偏高,宋傾城整個人忍不住緊繃起來。


    “前麵那個金科*萬寧酒店,看到沒有?”鬱庭川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去年剛剛翻新裝修過,正在申請五星級評選,知道現在掌握最多股權的是誰?”


    “你想要盛茂,知不知道今年上半年樂洋百貨的銷售額已經超過盛茂,等到年底的財務報告公布,江南省份的商場營業額排名就會大變。”


    說話間,鬱庭川溫熱的氣息不時拂過她的耳背。


    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宋傾城感覺自己籠罩在無形的壓力之下,落在肩頭的陰影,仿若有千斤沉。


    這樣的鬱庭川,失了一貫的溫和內斂。


    宋傾城想起鬱林江說的話,或許現在才是他最真實的模樣,她的視線裏,是陽光明媚下的車水馬龍,將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鬱庭川說的話,聲聲入耳:“還有立交橋對麵的那棟寫字樓,上個月剛剛被我買下,再過十年,那附近會是本市高鐵新城的核心區塊。哪怕沒有恒遠,我想要的,終究會到我手裏。”


    說著,鬱庭川伸手攬住她的腰,像是不經意的補充:“不管是物還是人。”


    宋傾城的心跳亂了節奏,卻強迫自己收回視線,輕輕開口:“那又怎麽樣?說再多,你將來也不會成為恒遠的主席。”


    鬱庭川低頭看她:“就這麽喜歡恒遠?”


    宋傾城的手指摳著窗台,漸漸察覺到話題的偏離,不想再繼續繞下去,低著聲道:“喜不喜歡都跟我沒關係,我隻想離開南城,回餘饒去好好生活。”


    “這是你的真心話?”鬱庭川問。


    宋傾城強行轉身,沒有去看他的眼睛,隻說:“原來就是我不擇手段高攀上你,我每天想的就是怎麽哄你高興,做著麻雀變鳳凰的白日夢,可是現在,真的經曆過才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種生活。”


    “在路上看到那些情侶,我越來越發現,自己想要一個那樣的男朋友,周末一塊出去看電影,我要買東西他就陪我逛街,因為年齡相近,我們會有很多共同話題。”宋傾城努力控製著語速,不讓自己流露出怯意:“我剛才就說過的,和你在一起,我經常不知道該聊什麽,想要迎合你,隻能不斷去看那些枯草無味的經濟學書籍,你每天都在想怎麽談成一樁生意,可我想的,是下次去哪兒約會。”


    鬱庭川沒再聽她的兜兜轉轉,一針見血:“確定要跟我劃清界限?”


    “……”宋傾城忽然有些恍惚。


    可能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的說出來。


    明明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鬱庭川的大手,還貼著她的背脊:“說了這麽多,都在圍繞著一個目的,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真想和我劃清界限?”


    宋傾城回神,不再允許自己遲疑,低低的應下:“是。”


    話落,擱在腰際的男人手鬆了。


    病房裏,出奇的安靜。


    宋傾城沒有抬頭,隨後,鬱庭川就放開她,把手緩緩放回褲袋裏,沒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房間。


    他拉開病房門,出去的時候沒有回頭。


    宋傾城往後靠著窗台,單手抱著自己的胳臂,感覺全身的力氣被抽空了。


    她望向空無一人的門口,心頭像劃開了一道大口子,不斷有荒蕪的風灌進來,沒有得償所願的開心,情緒無波無瀾,反倒是眼周,突然泛起酸澀的紅暈。


    這樣才是最好的。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說明白,走的也安心。


    沈徹探頭探腦的過來,發現病房裏隻剩宋傾城一個,見她明顯不高興的樣子,忍不住問:“談的怎麽樣?鬱庭川呢,你跟人說什麽把人氣走了?”


    宋傾城輕聲開口:“已經說清楚了。”


    “……屁的說清楚!”


    沈徹丟下這句話,二話不說朝電梯間跑去。


    電梯門口,早已沒有人。


    等他追到樓下,鬱庭川正站在車旁,邊拉車門邊接電話。


    沈徹趕緊跑過去。


    鬱庭川餘光注意到他,順勢掛了電話。


    “那個……”沈徹突然有些語塞,在鬱庭川的視線投過來之際,硬著頭皮道:“有話好好說……別急著走嘛,我看你們雙方對這個談話結果都不滿意……要不,再上去重新談一談?”


    鬱庭川開腔說:“沒什麽好談的,你上去吧。”


    說完,打開了駕駛車門。


    沈徹顧不得太多,拽住鬱庭川的西裝袖子:“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她就是因為孩子沒了,覺得對不住你,擔心自己不能再生育……其實她還是挺那啥……喜歡你的,昨晚上還跟我說舍不得跟你分開,怕再也找不到像你對她這麽好的。”


    鬱庭川的五官嚴肅,難得多看沈徹幾眼,然後道:“該談的都已經談了,機會我已經給她,她既然覺得彼此分開是最好的結局,我不會再勉強她。”


    這話,說的也是夠果決。


    沈徹滿頭大汗,卻隻能看著鬱庭川上車離去……


    。


    病房裏,直到清潔工阿姨進來收拾,宋傾城緩過神,看了眼手裏的醫保卡跟押金單子,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準備出去繳費辦手續。


    清潔工阿姨卻問她:“剛才從病房裏出去的大老板是來找你的?我看他一大早就等在這裏,站在過道窗戶前抽了不少的煙。”


    宋傾城腳步一頓,轉過頭看向清潔工阿姨,下意識地問:“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清潔工阿姨邊拖地邊說:“我七點半上班,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兒。”


    宋傾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去的繳費窗口,站在窗口前,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腦海裏,還想著清潔工阿姨的話。


    回到外婆的病房,沈徹也已經上樓來。


    宋傾城進衛生間拿毛巾,沈徹立刻跟過來:“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聽他剛才講電話,應該是有事回公司了,外婆這裏我來弄,你馬上打車去恒遠。”


    “我去那裏幹嘛。”宋傾城端起臉盆,緩聲道:“本來就是要劃清界限。”


    沈徹拆穿她:“你的臉色可不是這麽說的!”


    宋傾城沒理他,徑直走出去。


    ------題外話------


    這幾章應該是本文最虐的,也是傾城跟老鬱情感上的一個關卡。


    大家放心,老鬱不會真的放開傾城,不過是想通過沈徹的口恐嚇傾城。


    多少有點像小時候,大人嚇唬孩子那樣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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