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庭川和大隊長又聊幾句,見對方不願透露更多的信息,也沒再為難對方,站起身告辭。


    陸錫山肇事逃逸,算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


    但是,人在心慌意亂的狀態下,想的難免不夠長遠。


    鬱庭川下樓,一拐彎就看見宋傾城,她稍稍垂著眼睫,靠坐在椅子上,不管來往什麽人,她都顯得很安靜,似乎正在想事情。


    忽然,宋傾城轉過頭,看向樓道口這邊。


    鬱庭川身穿藏青色大衣,裏麵是筆挺的一身西裝,手上拿著條圍巾,正是她手工織的那一條。


    宋傾城起得晚,不知道鬱庭川早上出門有把圍巾帶上。


    此刻,鬱庭川看著她的眼神溫和寬厚。


    “……”宋傾城站起來,顧不上周遭還有人,上前,即便沒有當場抱住他,雙手卻出賣她此刻的情緒,輕輕揪著他的外套口袋:“鞏阿姨打電話告訴你了?”


    鬱庭川會出現在這裏,確實算得上鞏阿姨通知的。


    當時,他已經在回住處的路上。


    接到鞏阿姨的電話,鬱庭川沒有再回雲溪路八號園,知會過張明德,自己轉道直接來公安局。


    鬱庭川問她:“發生這種事昨晚怎麽不說?”


    “……”宋傾城聽出他不是責怪自己。


    自己不說,不是怕他知道後報警,是不願意把他牽扯進來。


    結果,考慮不周全不說,還讓他親自來這裏領人。


    宋傾城開口告知:“張律師在裏麵和刑警交涉。”


    這點鬱庭川已經猜到。


    “被嚇到了?”


    “沒有。”


    她剛好站在風口位置,寒意瑟瑟。


    冷風灌入後頸,宋傾城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今天穿的是圓領毛衣。


    隨即,脖子處忽然一暖。


    宋傾城低頭去瞧,是深灰色圍巾,和男人輪廓好看的雙手。


    她又看向自己麵前的鬱庭川,心裏說不動容是假的,乖乖的站著,任由他體貼地為自己裹上圍巾。


    ……


    沈摯踏進公安局的辦公樓,剛走兩步,抬頭就看見前方的兩道身影。


    過道上,光線不似外麵的明亮。


    即便如此,宋傾城臉上神情還是清晰的落到他眼裏,她注視著眼前人的目光很真摯,掩飾不住的情意,他始終認為宋傾城和鬱庭川在一起是為利,多少有不情願的成分,現在這幕,卻不是他想的那樣。


    沈摯已經停下腳步,看到鬱庭川抬手一絲不苟的給宋傾城係圍巾,喉結微微滾動,不知該作何感想,握著車鑰匙的手指有收緊。


    身後,是跟著進來的陸韻萱。


    昨天晚上,陸韻萱從母親那裏得知陸錫山撞死人,親眼所見,又剛和陸錫山大吵,葛文娟受到的刺激不小,幾個小時前,葛文娟已經被警方帶過來,到現在還沒放出去。


    至於陸錫山,早就已經不知所蹤。


    陸韻萱也整晚沒睡好,等葛文娟被請來喝茶,她給大舅打過電話,然後親自到銀監會找沈摯。


    醫院那次冷戰後,陸韻萱就搬回香頌園。


    現在家裏遭遇這種大變,她頓時六神無主,比起那些發小,更想找的是自己的丈夫。


    即便沈摯待她的態度偏冷淡,得知陸錫山出事,還是陪她來了公安局。


    沒想到,剛進來就先遇見老熟人。


    陸韻萱也看到鬱庭川照顧宋傾城時的細心。


    這份細心裏,飽含著成熟男人的沉穩。


    同為女人,想到這段日子沈摯對自己的冷漠無情,陸韻萱心裏風起雲湧,忍不住陰陽怪氣的開口:“你這個青梅竹馬的妹妹現在過得比誰都好。”


    “……”沈摯沒理會陸韻萱,轉身出辦公大樓。


    陸韻萱神情複雜,跟出去。


    自從回國後,沈摯就像換了個芯一樣,不複在國外的溫雅體貼,甚至跑去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她和沈摯之間從來沒點破過他和宋傾城的關係,他不說,她樂得裝不知情,如果說以前他還會稍微偽裝一下,現在卻是連掩飾都懶得做。


    瞧見沈摯站在車旁抽煙,陸韻萱有鬱氣凝結在胸口:“是不是沒想到?其實我也沒想到,她和鬱庭川在一起,看上去挺好的,那條圍巾一看就是男士的,鬱庭川自己不戴把她裹得那麽嚴實,換做我,遇上這樣一個多金又貼心的男人,肯定也會扒得緊緊的,哪裏還有功夫去想初戀什麽的。”


    沈摯終於把視線冷冷的投向她,陸韻萱直視他的目光,繼續道:“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和我離婚,再和她重歸於好,可惜你沒有想到,中途會殺出來一個鬱庭川。”


    說著,陸韻萱冷笑:“也是她手段高,能勾搭上恒遠的老總,偏偏人家就吃她這一套,我也不怕打擊你,她現在有了鬱庭川,你隻有靠邊站的份!”


    話音未落,整個人被拽著手腕從車邊扯開。


    陸韻萱腳下趔趄,險險的穩住身形。


    看著沈摯把轎車解鎖,陸韻萱深吸口氣,壓著脾氣道:“你在我這裏耍什麽威風!當初是你自己要和我在一起,是你在愛情和前途之間選擇前途,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她,當初就不會三心二意,完全可以腳踏實地和她戀愛乃至結婚,根本不會有我什麽事!”


    沈摯打開車門,頭也沒有回。


    陸韻萱氣血上湧,上前一把拽住車門:“沈摯,對你來說,我就是一塊踏腳板麽?是,我承認,我開始接近你是為了壓她一頭,可是到後來,我對你怎麽樣你不清楚嗎?”


    說著,她的眼圈濕熱,不僅是感情挫敗,還想到家裏如今的境況。


    得知陸錫山跑了,舅舅的態度有些模棱兩可。


    “放手。”沈摯開口命令。


    陸韻萱看出他的無情,心寒至極:“你衝我發火有什麽用,她正在裏麵和別的男人親親我我,你要是受不了,那就上前去搶,不過,對她來說,你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下一秒,沈摯來扯她擋在車門上的手。


    “知道她攀上鬱庭川,我晚上睡覺都在偷著樂,這說明你的白日夢破了,你永遠永遠都別想再和她在一起!你以為她還喜歡你,會無怨無悔等著你,結果呢,臉是不是都要被打腫了?”


    沈摯連車都不要了,轉身就走。


    看著沈摯攔了輛出租離開,陸韻萱心生怨意,拿起手提包狠狠砸轎車的車門,直到使盡力氣才逐漸停下來。


    ……


    中午12點左右,宋傾城被鬱庭川帶離公安局。


    雖然陸錫山去見過她,但根據監控視頻,能看出當時她和陸錫山有爭執,錢包也是陸錫山搶過去的,結合宋傾城說的,她勸過陸錫山自首,這個說法符合監控裏的畫麵,又有張律師在場周旋,事情得到較為圓滿的解決。


    坐進車裏,宋傾城還在想刑警大隊長剛剛親自過來,肯定是賣鬱庭川的麵子,扯著安全帶,她輕聲道:“我好像一直給你惹麻煩。”


    鬱庭川發動車子,溫聲開腔:“既然知道,以後有事別自己藏著掖著。”說著,轉半圈方向盤,等路虎駛出車位,又道:“也免得讓人替你擔心。”


    宋傾城說:“今天的事,還是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昨晚沒有告訴你。”


    宋傾城不是固執己見的性格,不想他再碰到上午這樣的事,於是,把陸錫山來雲溪路八號園的原因一並說了:“我叔叔想讓你出麵幫忙遮掩這起車禍,這就是他為什麽第一時間找我。”


    “既然犯了錯,就該受到相應的處罰,而不是疏通關係去逃避罪責。”宋傾城繼續說:“如果他不是離開現場,而是選擇報警,可能那個傷者還有救。”


    說著,她轉過頭,望著鬱庭川棱角分明的臉廓:“在這件事上,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麽,因為我知道是叔叔他錯了。”


    鬱庭川說:“懂事是好,太懂事也讓人頭疼。”


    這句話,倒不像是在誇她。


    宋傾城依舊看著他:“你希望我哭著撒潑讓你幫忙麽?”


    鬱庭川的視線還看著前方路況,聞言卻是一笑,把右手從方向盤拿開,攥著她的一隻手,聲線猶如他的體溫讓人舒服:“多久了,還和我這樣生分?”


    宋傾城心裏泛暖,把玩著他的每根手指:“不是生分,是不希望你因為我去顛倒黑白。”


    。


    鬱庭川先帶宋傾城去吃午飯。


    不是餐廳或酒店,而是老瞿的私家餐館。


    宋傾城多少能感覺到,鬱庭川是在給她壓驚,可能覺得她在局裏有被嚇到,幾年前有過類似經驗,那時候的心理壓力,不是現在能比的,所以再坐在那個位置上,她心裏並沒有太多的驚恐。


    吃過飯,鬱庭川沒送她回雲溪路,帶她去恒遠的總部大廈。


    路上,宋傾城問:“我過去會不會打擾到你?”


    再過幾天就要放年假,現在肯定非常忙碌。


    她不想自己耽誤鬱庭川的工作。


    鬱庭川揶揄道:“那你到時候待在休息間別出來,瞧不見你的人,我工作自然不會走神。”


    “……”聽著像是情話。


    宋傾城抿起唇角,感覺像吃了蜜糖,陸錫山的事被她暫時拋到腦後。


    到恒遠的地庫,她跟著鬱庭川乘電梯上17層。


    下午,鬱庭川有個年終會議,宋傾城待在辦公室裏沒亂跑,無事可做,在休息間裏睡了個午覺。


    宋傾城是被手機嗡嗡嗡的聲音吵醒的。


    是她擺在枕頭下的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宋傾城的睡意消散,是葛文娟的名字。


    想起陸錫山昨晚的話,車禍發生時葛文娟也在場,警方傳了自己去問話,葛文娟肯定也不能幸免。


    宋傾城考慮到陸錫山的情況,沒拒接這通電話。


    她剛把手機放到耳邊,葛文娟故作鎮定的聲音傳來:“你叔叔現在在哪裏?”


    過去片刻,宋傾城才開口:“嬸嬸你都不知情,我怎麽會知道?”


    “你不知道?”葛文娟顯然不信:“警方都告訴我了,他出事後第一次時間去找了你,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他躲在哪兒?”


    宋傾城不是沒脾氣,直截了當的說:“出事後,嬸嬸沒有丟下叔叔就跑,叔叔不至於亂了分寸,我在局裏的口供就是我的回答,嬸嬸想知道叔叔在哪裏,可以多去局裏問問。”


    “他有事就找你,你也是這樣的態度?”葛文娟早就後悔昨晚的臨陣脫逃,想著失蹤的丈夫,不免遷怒:“他找你肯定是希望鬱庭川幫忙,你沒有答應對不對?”


    “現在是法治社會,不管是誰觸犯法律都該受到處罰。”


    “……”


    葛文娟見宋傾城這麽油鹽不進,又問了一句:“你就能眼睜睜看著他去坐牢麽?”


    宋傾城沒有接腔。


    “我看他是白養你這麽多年!”


    葛文娟深吸口氣,淡淡道:“鬱庭川呢?他在不在你旁邊?你讓鬱庭川接電話,我親自來跟他說。”


    “你不用找他。”宋傾城徑直說:“叔叔肇事逃逸,就算去坐牢,也不會被判無期徒刑,人做錯事總要付出代價,如果沒其他事,就這樣吧。”


    說完,宋傾城要掛電話。


    葛文娟已經料到,在她的手指碰到掛機鍵那瞬,開口:“哪怕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你也不肯出手幫一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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