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完最後一個字,宋傾城沒有急著發送,和小孩子聊天,會怕自己的主觀臆斷影響到對方思考問題的角度,她把那段話重新看了看,做了一定刪減,隻回答:“每對夫妻都會發生爭吵,在婚姻裏這是不可避免的,有的時候可能隻是為了家裏誰買菜的問題。不管是因為什麽吵架,不該波及孩子,作為大人,應該用理智的方法去解決矛盾。”


    確定無誤,宋傾城按下發送鍵。


    Joice收到信息後,很快就回複:“我在外婆家認識個朋友,他爸爸媽媽動不動就吵架,所以我幫他問一問。”


    宋傾城回了個微笑的表情,又敲字道:“最近氣溫變化比較大,注意保暖,別感冒。”


    會打這句話,是出於一個長輩對小輩的關切。


    尤其當自己有了孩子,宋傾城發現,自己對待小孩子比以往更有耐心。


    在路上看到漂亮可愛的小孩,也會忍不住多瞧兩眼。


    宋傾城用手摸向小腹位置,那裏還很平坦,根據表舅媽告訴她的,大概要到第四個月才會顯懷,有的孕婦更晚,六七個月還沒有大肚子,這和準媽媽自身的體質有關係。


    中午十一點左右,鬱庭川往家裏打了電話。


    彼時,宋傾城正坐在客廳裏。


    她雙腿曲起,身後靠著真皮沙發,膝蓋處是一本Midori的十年日記本,座機電話響起的時候,她正拿著筆往扉頁上填寫‘2017年至2027年’。


    這個日記本在前兩年很火,是她通過海淘買到的。


    今天上午剛剛收到。


    日記本很厚,外殼格外的精致,藍色的封麵,黃色的書套,紙質很光滑,宋傾城翻了幾頁,一個版麵劃成十個等分,分別是十年間的同個日子,她喜歡這種漂亮的本子,過去幾年,卻始終不能像現在這樣安靜坐著寫點什麽。


    鬱庭川打來電話,或多或少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


    這份不放心,來自於宋傾城肚子裏的孩子。


    老趙已經送完表舅一家去了公司。


    鬱庭川開腔問:“中午準備吃什麽?”


    “醬爆茄子,還有水煮河蝦。”


    宋傾城握著聽筒道:“再過一刻鍾就能吃飯,鞏阿姨說今天的河蝦百分百野生,很有營養。你呢,還在忙麽?”


    “剛開完一個會。”鬱庭川在電話那邊說:“中午有個飯局,等會兒就過去皇庭。”


    聽著他沉穩磁性的聲線,宋傾城感覺出一絲閑適,抱著腿彎起唇角,開口問:“是跟客戶麽?”


    “和檀園的建築商,之前工地上出了點問題。”


    “少抽點煙,酒能不喝就別喝。”


    這句話出了口,宋傾城意識到自己越來越像個老媽子。


    臉頰微熱,把手機貼在耳邊,該說的還是要說:“你自己的胃不好,平日裏更該注意,不要以為現在能撐就死撐,等到年紀大起來,各種毛病跟著接踵而來,到時候想保養都來不及。”


    宋傾城稍稍停頓,又道:“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想想孩子。”


    鬱庭川似笑了,隨後問她:“上午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這幾天早上起來,宋傾城都會幹嘔,還是怎麽忍都忍不住的那種,孕吐反應,要到孕中期才會漸漸消失。


    “有些惡心,不過是懷孕的正常現象。”


    宋傾城不想他工作還記掛自己:“如果有不舒服,我自己會去醫院的。”


    鬱庭川說:“過兩天,讓許東再找個家政阿姨。”


    現在家裏隻有鞏阿姨一個人,如果有事走開,難免照顧不周,宋傾城知道他的顧慮,現在她是雙身子,不比從前,如果她身體有點不適,剛好鞏阿姨出了門,想喊人搭把手都找不到。


    而且,四十五歲的家政阿姨都生過孩子,照顧起孕婦比較有經驗。


    宋傾城沒有否決鬱庭川的提議,她心裏對胎停育有著陰影,怕這個孩子重蹈覆轍,身邊多個人照顧,總好過她自己顧頭不顧尾。


    鬱庭川又說:“一個人在家無聊,就讓朋友過來陪你。”


    宋傾城交好的朋友不多,鬱庭川這麽一講,她就知道他指的是沈徹。


    鬱庭川從來沒有阻止過她和沈徹來往。


    在這點上,宋傾城不是沒有懷疑。


    她不止一次想過,鬱庭川是不是知道沈徹喜歡男人?


    要不然,以鬱庭川偶爾流露出來的霸道,恐怕不會樂意她和別的男人走這麽近,特別像現在,鬱庭川還主動提出讓沈徹來家裏陪她。


    這樣想著,宋傾城開口問:“你是不是知道啊?”


    “知道什麽?”鬱庭川反問她。


    聽到他正經的語調,宋傾城沒再問下去:“沒什麽。”


    鬱庭川帶笑開腔:“這樣子欲言又止,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沒有啊,你自己想多了。”宋傾城顧左右而言他:“不是要去吃飯麽,怎麽還跟我在這裏浪費時間。”


    “關心你和孩子也算浪費時間?”


    男人醇厚的嗓音,仿佛穿過耳蝸深入到她心底。


    宋傾城被這句話觸動,覺得無比甜蜜,一時竟找不到話來接,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人聲,應該是有人來找鬱庭川,她沒再耽擱他工作,在他和對方說話之際,率先掛斷了電話。


    稍後,宋傾城又用手機給鬱庭川發了條短信。


    再次叮囑他在飯局上少喝酒抽煙。


    沒過多久,鬱庭川回複短信:“好。”


    宋傾城看著這個字,不自覺的彎起嘴角,然後把手機放到一旁,拿起簽字筆在日記本上寫道——


    “2月11日,2017年,中午他打電話回家,能感覺到他對我和寶寶的關心,比起上一次,他更加在意這個孩子,覺得很幸福,他的胃不好,想讓他少喝點酒,但是也知道,應酬上少不了這些,很煩惱。”


    寫上句號,宋傾城又在最後畫了個表情:~o(>_<)o~


    看著這個苦惱的顏表情,她自己先覺得有趣,忍不住莞爾一笑。


    可能是懷孕了,現在宋傾城做任何事,總覺得不是一個人,不管是和鬱庭川講電話,還是這樣寫日記,好像孩子也參與在其中,現在有了孩子,哪怕它還沒有出生,卻已經給了她一家三口的概念。


    ……


    下午吃過飯,宋傾城拿手機撥沈徹的號碼。


    過年期間,兩個人各忙各的,這些日子還沒見過麵。


    從醫院檢查回來那天,宋傾城就把懷孕的事告訴了沈徹,沈徹得知後,在微信上回道:“攤手,說好的難以生育呢?”


    “我懷疑你上次可能碰到了個假醫生。”


    “照這個勢頭下去,三年抱倆、五年抱仨都不是問題。”


    當時,宋傾城看到接連發來的信息,有些頭疼:“又不是母豬,怎麽可能那麽會生。”頓了一頓,她又道:“況且,我自己的身體好不好,自己大概知道一些,懷上這胎純粹是運氣。”


    這兩天,沈徹已經走完家裏的親戚。


    接到宋傾城的電話,沈徹建議:“在家待著多無聊,不如出去逛逛,你明天不是要去三中報名,看看有什麽要買的,就算不住校,文具用品之類的還是得備著一些。”


    下午兩點鍾,宋傾城換了雙平底鞋出門。


    考慮到她是孕婦,這次接人,沈徹把車開到別墅的門口。


    上車後,沈徹把宋傾城上下打量後,然後嘖嘖感歎:“過了個年,氣色看上去更好,連雙下巴都長出來了。”


    宋傾城聽了抬起手,下意識去摸自己下頜。


    “騙你的,這都相信。”沈徹笑。


    宋傾城懶得理他。


    路上,沈徹接到他媽的電話。


    “我有事呢,在外麵。”


    “……”


    “當然是工作的事,網店那也是店,我不可能整天窩在家裏,總得出去看貨選貨,您說是不是?”


    宋傾城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聽著沈徹忽悠他媽:“哪個相親對象?聊了啊,人家瞧不上我,我要房沒房,要存款沒存款,還沒說兩句就把我拉黑了。”


    “……”


    “按照您給我定的條件,我得給您找個富二代回來,到時候您就能心寬體胖,就是您孫子可能得跟著人家姓。”


    不知道陳嵐說了什麽,沈徹有些不耐:“我這開車呢,你再說下去,我要出個事,您再想見我,不是去醫院就是太平間。”


    說完後,沈徹直接掐掉了電話。


    宋傾城開口問:“你媽催著你找對象結婚啦?”


    沈徹沒吭聲,態度上默認。


    “你媽的想法不是不能理解。”宋傾城說:“你小的時候,她盼著你長大,等到你長大,她又盼著你結婚,你結了婚,她又盼著你生孩子,過一把當奶奶的癮,中國絕大多數中年婦女都有這種想法。”


    沈徹看她一眼:“我媽對你態度那樣,你還幫著她說話?”


    “我隻是實話實說。”


    宋傾城道:“和你媽沒有關係。我外婆在的時候,她老人家也日盼夜盼我能找個對象,後來我找了,又把她氣得不輕,真的說起來,我也算是不肖子孫。”


    “看到你現在這麽好,也有了孩子,外婆肯定放心了。”


    沈徹察覺到氣氛的凝重,出聲安慰道:“憑你的成績,六月份的高考肯定不成問題,到時候念個好的大學,也算圓了老太太的遺願。”


    過了會兒,宋傾城又開口:“初十那天,我去看守所探望過我叔叔。”


    陸錫山肇事逃逸,沈徹是知道的。


    過年,沈家親戚坐在一塊吃飯,沒少談論這事。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宋傾城稍作思量,沒有再隱瞞沈徹她的身世:“陸錫山就是我父親,親生父親。”


    沈徹很是詫異,差點把油門當刹車踩:“怎麽回事?”


    “就是那麽回事唄。”宋傾城的神情坦然,沒有陰鬱也沒有尷尬:“其實仔細想想,不是無跡可尋,如果我不是他的孩子,他幹嘛那樣盡心盡力的為我,連帶著我外婆的事也管了,我相信這個世上有好心人,但不會有這種十年如一日照顧著你吃喝拉撒的好心人。”


    “是你叔……他告訴你的?”


    對著宋傾城,沈徹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陸錫山。


    宋傾城彎唇笑了下:“說起來很滑稽,是我嬸嬸在電話裏告訴我的。”她轉眼去看沈徹:“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不可思議,沈徹在心裏默默道。


    想到宋傾城以前告訴他的事,沈徹開腔:“上回你不是說,你在洛杉磯遇到你媽了?”


    “可能是眼花吧。”


    “……”


    沈徹沒料到她會改變說法,不過也沒揪著不放:“那是他們老一輩的事,你不用去管,該怎麽過就怎麽過,現在你和鬱庭川在一起,證都已經領了,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他幫你頂著。”


    宋傾城說:“我覺得現在的自己,不足以和他並肩站在一塊。”


    她和鬱庭川領了證,說出去估計沒有幾個人相信。


    這份不相信,基於她沒有相應的能力。


    因為在大多數人眼裏,她和鬱庭川是不匹配的,不僅僅是年齡的問題。


    沈徹問:“你打算做什麽?”


    “不做什麽。”


    宋傾城歎了口氣:“隻是感慨太慢了,今年六月份高考,等到我大學畢業,還要四年,再出校門闖事業,想要做出些成績,又是好幾年的光陰,我怕我來不及追上他的腳步。”


    那種想和他一起變老的念頭,已經在她心裏紮了根。


    越是在乎,越是想讓他以自己為傲。


    宋傾城也有過不切實際的想法,希望將來別人提起鬱庭川,不再隻是恒遠的老總,也會有人看著他說,這是誰誰誰的丈夫。


    “這個,可能有點難度。”沈徹無情的打擊她。


    宋傾城不禁莞爾:“我知道啊,所以也隻是想想。”說著,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著頭道:“隻能爭取以後讓他做‘誰誰誰的父親’了。”


    兩個人逛街去了市中心的繁華地帶。


    宋傾城之前上學有書包,不用再特意買過,在一家商場的六樓買了些文具用品,雖然鬱庭川的書房裏有幾支簽字筆,但她不好全部拿走,包括打草稿用的白紙,她也買了好幾卷。


    逛完文具用品區,他們又去了趟同層的書店。


    在書店裏,擺放高三輔導教材的書架前,和季涼城不期而遇。


    季涼城的手上正拿著幾本模擬卷。


    瞧見宋傾城和沈徹時,季涼城也是微微一愣,他穿著羊絨外套和毛衣,可能職業是老師,整個人看上去書生氣頗濃,他的視線隻在宋傾城身上停留幾秒,隨即定格在沈徹的身上,就像在問:“你們也來買書?”


    果然,沈徹先沒出息的說:“傾城明天要報名去上學,來買幾本參考書。”


    有的時候,誰先開口就是落了下風。


    季涼城看了眼宋傾城,話是問的沈徹:“買哪科的?”


    “買哪個科都跟你沒有關係。”


    在沈徹回答之前,宋傾城接過話茬,她看了眼季涼城拿著的書:“季老師選的這些是給你太太的吧,如果我記得沒錯,她也該讀高三了,加上她一直長在國外,在這邊上學後,每天的功課上少不得季老師輔導。”


    季涼城沒順著這話說下去。


    宋傾城轉過頭,看向沈徹開口:“不是要買戀愛寶典麽?去那邊看看,應該和心理學方麵的書放在一塊。”


    沈徹:“……”


    不管怎麽樣,沈徹還是跟著宋傾城走開去。


    站在陳列心理學書籍的書架前,沈徹輕聲道:“你不用這樣提醒我,我也沒打算和他幹嘛。”


    “你是不會和他幹嘛,但我怕他想和你幹點什麽。”


    宋傾城說著,把一本書放到他懷裏:“有些男人就是這樣,擁有的時候不珍惜,一旦發現你不是非他不可,他就開始懷念你的好,開始回憶和你在一起的時光。”


    “你在說我堂哥麽?”沈徹問。


    宋傾城翻書的動作一頓,隨後緩緩道:“沒有特指誰,我說的隻是大部分男人有的劣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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