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莞的出現太過突然,坐在靠門位置的賓客紛紛轉頭。


    宴會廳的一角擺著四五台攝像機,掛著工作證的記者也有所察覺,瞥向忽然被推開的宴會廳大門。


    然後,他們就看見一個穿黑色套裝一字裙的女人。


    女人挽了發髻,身材婀娜纖瘦,瞧著大概有三十五歲,素婉的五官透著憔悴,也是這種有些病態的嬌弱感,讓廳內的工作人員沒立刻攔住她,反而是宋莞自己先停住腳步,高跟鞋踩在厚實的印花地毯上,落腳無聲。


    八百多平米的宴會廳裏,賓客都入了席,隻有一人站在宴席之間。


    台上的主持人已經看到進來的女賓客,怕影響到慈善拍賣會的正常進行,拿著話筒提醒:“那位剛剛進來的女士,麻煩你找個地方坐下,咱們繼續競拍。”


    也是這番話,引得不少人扭頭去看。


    宋傾城沒有免俗,成了‘不少人’中的一員,然而,當看清那女士是宋莞的那刻,最初的驚訝過去,心中終歸是有不適感。


    本該在北京守著兒子的人,卻接二連三出現在南城。


    想到那天下午宋莞來雲溪路八號園求她的事,宋傾城收回目光,莫名有些焦躁,鬱庭川察覺她的異樣,用濕毛巾擦幹淨手,開腔問她:“怎麽了?”


    顧及到同桌吃飯的其他人,宋傾城不好明講,隻能提醒:“那個人來了。”


    鬱庭川聞言,視線看向身側遠處。


    服務員做了個‘請’的手勢,正要領宋莞去空位上,宋莞立在原地,她在宴會廳裏環顧一圈,似乎在找人,當服務員再次開口,她才隨便找了個位置落座,手裏除了長皮夾還有一張邀請函。


    慈善晚宴的邀請名單裏,沒有宋莞這個人。


    這些年,參加晚宴的賓客七成是南城本地富商和權貴,還有醫學界專攻兒童疾病這塊的專家,根據鬱庭川打過的交道,大多已經是熟麵孔,請幾位娛樂圈的藝人參加,是為了增加話題性,像宋莞這樣的,不在受邀行列。


    鬱庭川招來工作人員,低聲詢問一番。


    工作人員會意,悄無聲息的去宴會廳的簽名處查看情況。


    台上,又一件物品開始競拍。


    那是一個玉手鐲。


    燈光下,整個玉鐲顯得通透明亮,隻不過,比起先頭那副翡翠耳環,這個玉鐲顯得有些老氣,第一個賓客舉牌,喊價2萬,緊接著其他賓客陸續抬價,幾輪下來,價格被抬到12萬。


    當所有人以為報價12萬的賓客會把玉鐲收入囊中,拍賣師準備敲錘的時候,又有賓客舉了牌子,溫柔的女聲傳來:“20萬!”


    鬱庭川喝茶的動作稍頓。


    “……”宋傾城聽出是宋莞的聲音。


    把茶杯放回桌上,鬱庭川看見邊上的保全,因為工作人員還未回來,在宋莞拍下那件玉鐲的時候,他就把那名保全叫了過來,對方顯然認識鬱庭川,態度恭敬,宋傾城坐在鬱庭川的身旁,聽見他交待保全:“讓那些記者先去旁邊的貴賓室休息,今晚他們辛苦了,晚些派人給他們發紅包。”


    這番話說的客氣,也很體諒那些媒體記者。


    保全點頭,馬上過去通知。


    宋傾城手裏還捏著調羹,隱隱感覺到什麽,但她又形容不出來,直至看見宋莞親自走上拍賣台去拿那個玉鐲。


    按照拍賣會的規定,拍賣所得的物品會在晚宴結束後送到買主手裏。


    但是現在,宋莞打破這個規定,直接出現在眾人麵前。


    前來參加這場慈善晚宴的大概有兩百人,因為都是圈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彼此就算不熟悉也叫得出名字,可是這個拍下玉鐲的女賓客,顯然讓大家陌生,一時間,在座的賓客忍不住猜測對方身份。


    這時,主持人也上台活躍氣氛。


    “這情況讓我想到一個詞,後來者居上。”


    主持人熱絡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遍整個宴會廳:“大家在這裏坐了這麽久,結果這位女士剛進來不到15分鍾,成功拍下一個手鐲,捐出20萬的善款,我覺得,大家應該鼓個掌恭喜一下。”


    台下賓客陸續鼓掌,發出善意的笑。


    宋傾城正想著宋莞此舉的用意,鬱庭川已經讓人去催促下一輪拍賣,作為基金會的前任主席,也是現任理事,鬱庭川交代下去的話,執行度很高。


    隻不過,拍賣師還未上台,宋莞就接過主持人的話筒開口:“我今天是替我認識的一位朋友來參加慈善晚宴的,會拍下這個手鐲,也是因為想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為那些需要幫助的聾啞孩子做點事情。”


    話落,台下又響起掌聲。


    宋莞繼續道:“我自己有個兒子,他的身體一直不好,有腎髒方麵的毛病,這半年來,我和丈夫一直在為他找合適的腎源,但是結果很不理想,醫生說,要是這個月再找不到腎源做手術——”


    有些話宋莞沒出口,眼眶先一步泛紅。


    宴會廳內瞬間安靜下來。


    為人母的心情,在座的不少女賓客都能體會。


    “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這可能是老天爺對我的報複,報複我曾經對另一個孩子生而不養,所以現在,隻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受病痛的折磨。”


    此言一出,不少賓客開始竊竊私語。


    宋莞沒給人反應的機會,自顧自往下說:“我19歲那年被人***,被逼著嫁給那個迫害我的人,不到一年,我丈夫就和別的女人死在車裏,我在那個家裏過不下去,後來和我丈夫的弟弟發生了不該有的關係,並且生下了一個女兒。”


    宋傾城聽著宋莞透過音響傳來的話語,耳邊嗡嗡作響,隻覺得坐在這裏已是煎熬,哪怕她往日裏不在意自己私生女的身世,然而,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這樣宣揚出來,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宋傾城的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


    過了今晚,整個南城乃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私生女。


    還是叔嫂偷、情的產物。


    下一刻,有保全跨上台要拿走宋莞的話筒。


    音響設備同時出問題。


    鬱庭川把餐巾隨便擱在桌上,摟過宋傾城的肩膀,在她耳邊低低問了一句,宋傾城轉頭看他,整個人還沒回神,沒聽清他問的是什麽,但仍然跟著鬱庭川站起來,見他和同桌的賓客打過招呼,打算帶著自己離開今晚的宴會。


    可是,他們剛站起身,宋莞的聲音從台上傳來。


    沒有話筒,依然字字清晰。


    “我生了女兒後,帶著她回了老家,幾年後我再婚去北京,後來又輾轉出國,期間和現任丈夫生下一個兒子。”


    保全想把宋莞請下去,但宋莞沒有動,她已經在宴會廳裏看到宋傾城,看著她和鬱庭川起身,看著他們準備離開的架勢,隻是加快陳述的速度:“今年我和現任丈夫一家回國,我去找了我的女兒,她不肯認我,我懇求她為她弟弟做腎髒配型,她也不願意,我知道她心存怨恨,恨我這麽多年對她的不照顧,我知道自己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不求她的原諒,以後我會努力補償她,隻求她去醫院為她弟弟做一次配型。”


    宋傾城背對著拍賣台,不讓自己回頭,想偽裝成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不是宋莞口中的‘私生女’,胸口翻滾的情緒,讓她沒辦法真的當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旋即,她整個人被鬱庭川擁住。


    男人低沉溫柔的嗓音傳來,宋傾城心神不寧,卻在此刻聽清了鬱庭川的話,他說:“別怕,有我在。”


    宋傾城嗯了一聲,很輕,輕不可聞。


    拍賣台上,兩位人高馬大的保全要拉宋莞下去,晚宴的場麵有些混亂,賓客們更是一頭霧水,宋莞眼淚掉落的同時,看著快走到門口的宋傾城背影道:“傾城,如果你肯見媽媽,媽媽不會來這個慈善晚宴,你被鬱先生保護的太好,我見不到你,隻能用這種方式懇求你,你救一救你弟弟好不好。”


    那聲‘鬱先生’,猶如平地而起的驚雷。


    全場嘩然。


    賓客們紛紛交頭接耳。


    “鬱先生,哪位鬱先生?那個私生女在晚宴上麽?”


    “是不是基金會的前任主席鬱庭川?在場的,我想不到其他更合適的鬱先生了。”


    “八、九不離十了,鬱先生今晚不是帶了個女伴,挺年輕的,是不是就那個私生女啊?這要真是的,撒了一大盆狗血,都鬧到外麵來了!”


    ------題外話------


    二更完,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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