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定會說謊。狗也會說謊。自己都會對自己說謊。


    唯有物理法則不會說謊。隻因其無心。


    ——洛連佐·赫爾黑澤 《對於都市的追蹤》皇曆四八三年


    ◇ ◇ ◇


    「為什麽?為什麽沒有援軍?」


    我的提問在指揮官的房間裏響起。哈萊爾沉默不語。不畏懼任何事物的身經百戰的特別搜查官露出無比痛苦的表情。吉吉那用銀刃般的眼睛旁觀事態的推移。


    「這是。」


    哈萊爾說話愈發含糊起來。猶豫再三之後最終開口了。


    「你們來這裏之前我接到了電話報告。由於這接近國家機密,所以我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哈萊爾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可是,既然早晚都要見報的,出於信義也隻好趁現在說出來了。」


    哈萊爾嚴厲的目光看向我們。


    「現在,皇都正有兩件重大事件發生。」


    內容沉重,我和吉吉那擺好姿勢。


    「首先,瓦量斯夫時隔八年再次出現在皇都。」


    房間裏沉默了。理解了這句話的意義後,總算感受到了衝擊。


    「瓦量斯夫是,那個瓦量斯夫嗎。首要指定通緝犯二十八人中的那個!?」


    哈萊爾點點頭,同時肯定了我的震驚。吉吉那也嗚嗚起來。


    瓦量斯夫是帶「超」字的咒式士,曾經的齊伯倫國立咒式研究所主任研究員。五十四年前搶走開發中的咒式並殺光了全部研究員後逃走,之後時不時出現在龍皇國和周邊國家傳播災難。現在其大名被記入首要指定通緝犯,人類公敵的二十八人之中。


    哈萊爾手指一揮,立體光學影像展開。


    「一夜之間襲擊了三所企業及國家的咒式研究所,合計有二百三十四人死傷。並於今早襲擊了同皇都相鄰的埃巴萊爾州的咒式發電所。皇都內的電力供應也中斷了,已進入戒嚴狀態。根據安排將在一小時之後被報道出來。」


    影像裏出現的是遇襲的研究所畫麵,以及推測出的瓦量斯夫之後行進路線上的發電所咒式核反應爐。簡直像是應對自然災害一樣。當然了,正因為等同於大型災害,所以才應該投入軍隊和有名的攻擊性咒式士。


    哈萊爾看看我。


    「很遺憾,特別搜查官除了留有維持國內治安的最低限度的戰力以外,全都前去迎擊瓦量斯夫了。哪裏都拿不出支援埃裏德那的餘力。」


    「所以,隻能依靠警察和民間武力來想辦法對付剩下的使徒。」


    「我也向上麵反映這是不可能的,並申請派出中隊規模的部隊前來,然而收到的回應並不樂觀。」


    哈萊爾繼續用嚴厲的表情說。


    「能用的隻有通常的特別搜查官和埃裏德那警察部隊了。」


    雖然比沒有強,但這些人數必須集中用來壓製一個使徒才可能有效。特別搜查官全都是攻擊性咒式士,但比起專門的鎮壓部隊來還是缺乏戰鬥力。主力就是埃裏德那的警察了。


    「而且。」


    說完,哈萊爾又猶豫了起來。


    「那位大人病倒了,不僅是特別搜查官,皇都中央情報局和國家安全保障局,甚至各個特殊部隊和軍部都震動了。」


    「說得如此誇張,那麽『那位大人』到底是誰?」


    吉吉那發出疑問。而我隻能哀歎皇都的不幸了。


    「還用問麽。那種身體的健康狀況都必須部署特別搜查官級別程度的重要人物,不就那幾個人嗎。」


    「如此重要的人物,不是內閣的某人,那就是元老院長老,要麽就是選皇五王了唄。」吉吉那進行推測。「部隊,難不成是還要往上的。」


    「不要再往下說了。」


    哈萊爾打斷了吉吉那的推測。四下看了看。雖然牆壁和房門隔開了搜查總部,但哈萊爾還是警戒起來。


    我和吉吉那麵麵相覷。哈萊爾也要絕口不提的重要人物就隻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當今龍皇,切利奧諾斯vii世病倒了,這樣子。龍皇今年首次出席了國際會議,以前就因為高齡的關係倒了不少次,接受續命咒式的治療。


    現如今的大陸情勢,北方同神聖伊傑斯教國持續著緊張狀態,巴哈魯巴也在暗中活動。現在魔人瓦量斯夫又行動了。


    通常情況下,各個問題應該都能夠得到充分應對,但萬一這時候切利奧諾斯vii世因病駕崩的話,那麽齊伯倫龍皇國致命的世襲問題將浮出水麵,一下子就會變成恐怖的難題。


    雖然埃裏德那正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但為了維護皇都和國本,也隻能把特別搜查官等公權力派往那邊了。


    「烏布休休死後使徒們還在繼續血之慶典的這個迷之事態,對我們很不利。」


    藍眼睛穿過文件堆成的山,看向外麵。窗戶外麵,是廣大的埃裏德那市。


    「下麵才是正題。」


    哈萊爾看著我。用特別搜查官嚴肅的眼神,策略的眼神。


    「因為皇都所發生的兩件大事,所以搜查官和壓製部隊的增援都沒指望了。麵對使徒的來襲,非常不安。正因如此。」


    後麵要說的話猜都猜到了一點都不想聽,最好別開口。


    「等等,那用別的民間攻擊性咒式士不就好了麽。」


    「很遺憾,相比於使用公務員攻擊性咒式士,利用民間的攻擊性咒式士要貴得多。」


    「連預算上都這麽慘的嗎。」


    「首先,本該雇傭的拉肯金氏正帶著手下在鎮壓北方的惡龍維迪爾貝爾。有委托意向的七個咒式士事務所中的一半都前去參戰了。」


    哈萊爾用現狀來堵我反對的嘴。知道了。我們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傭兵罷了。


    即便如此,也還是不想聽後續的話。特別搜查官用帶著苦澀決斷的眼神看向我。


    「這件事,就是希望再次讓潘海馬及其一眾人同搜查總部建立起聯係。」


    語言在房間裏回響。果不其然,感想冒了出來。


    哈萊爾本身最初是迫於來自議員的壓力為了排除幹預進來的潘海馬而找到我和吉吉那的。一方麵,襲擊埃裏德那的安西裏奧的力量和行動超出了預期。再加上使徒來襲和陷入前所未有的事態。


    如果潘海馬和其手下還在擅自行動的話,對於特別搜查官和警察來說,事態將會變得越發難以預料。一旦縱容潘海馬暴走,那麽在埃裏德那進行的對使徒的搜查將一口氣崩盤。知道歸知道,我還是忍不住想罵自己不爭氣的耳朵。


    斜眼觀察,吉吉那也同樣是一臉極度不愉快的表情。


    「潘海馬手下所進行的強製搜查,已經導致都算不上前坎大哈·那霸公司關係人的數人死亡了。看樣子是打算在事後得到作為不問死活的賞金對象的許可了。」


    潘海馬在本市高層的影響力很強。殺人之後也能搞到那是凶惡罪犯的掩蓋認定而繼續下去的話,埃裏德那早晚變成無法地帶。


    「若是潘海馬繼續這樣跑走,進行非法搜查的話,特別搜查官就不用說了,警察也必須出動。」


    哈萊爾接著說。潘海馬為了奪回佩特蕾麗卡,肯定會逾越法律和權利的庇護範圍。至今為止保持沉默的警察也不得不行動起來,同為埃裏德那中對抗安西裏奧和使徒的勢力將變得敵對起來。


    「沒辦法呀。」


    吉吉那果斷拒絕。我也是相同的意見。


    「之前也說過,能夠說服潘海馬的人類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那就是佩特蕾麗卡。而那個佩特蕾麗卡被綁架的情況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了。」順便把話說死。「我們不過是因為在違反咒式法上網開一麵,並且被使徒盯上才同意幫忙的而已。以外的委托我們並不接受。」


    「我知道你們很為難。但是,在如此不利的狀況下,至少希望你們能夠把潘海馬控製在特別搜查官和警察能夠監視得到的範圍裏。」


    哈萊爾拚盡全力。而我們也同樣拚盡全力。


    「同潘海馬為敵的我們不可能說服她。哈萊爾你自己去不就行了麽。」


    「很遺憾我是不可能的。對於在中央議員和企業中都沾親帶故的潘海馬來說,公權力的壓力根本不頂用。我去勸說,隻會遭到敵視,從而導致更大的矛盾吧。」


    哈萊爾的眼睛盯著我和吉吉那。


    「唯一的可能性,就在潘海馬的敵人你們兩個的身上,所以才有可能說服她。」


    「這個。」


    一想到安西裏奧和使徒對市民的殺害,感覺是應當拋棄個人恩怨。


    但是,身為吉奧盧仇人的潘海馬,對於我和吉吉那來說是絕


    對的敵人。哈萊爾和特別搜查官還有警察夾在中間協助搜查就已經是極限了。


    「不指望協同作戰。隻是希望能夠勸說她在不變成我們的敵人這一範圍內有所收斂。」


    「再說一次,這要求根本沒可能。順便可以告訴你,就算去見潘海馬也隻會吃閉門羹而已。」


    「要是沒有可能性的話,一開始我就不會說的。」拉凱爾露出謀略家的笑容。「我已經跟阿米拉加家的管家瑪拉基亞打過招呼了。」


    「你以為奴隸氣質教科書般的瑪拉基亞會反對主人潘海馬的意思麽?」


    說完我就後悔了。提問的這一刻起就被帶進哈萊爾的節奏裏了。


    「要是暴走的現任當家和繼承人死掉的話,阿米拉加家就絕後了。既是管家又是跟著潘海馬最久的部下瑪拉基亞,自然會對現狀感到憂心。」


    我總算明白在阿米拉加府門口瑪拉基亞看我的那個眼神的意思了。那個時候瑪拉基亞就已經有所想法了吧。於是來進行了台麵下的交涉。


    對於哈萊爾的提案,吉吉那沉默不語。同潘海馬一路鬥爭過來的吉吉那不會讓步。我也一樣,本來是這麽想的。


    但我的腦海裏還有一件來警局之前注意到的問題。


    「我知道了。試試看吧。」


    我這麽一說讓哈萊爾呆滯了。沒想到我竟然同意了吧。特別搜查官臉上出現了希望的顏色。


    「是嗎,你願意一試啊。」


    哈萊爾因自己的計謀得逞而十分滿意。


    站起來的我身旁,吉吉那的表情十分可怕。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正在行走。身邊走著個男人。


    比我高半個頭左右。肩膀不算厚卻有著男人的脊梁。紅發,尖下巴。露出穩重笑容的嘴唇。眼鏡後麵是藍眼睛。


    啊,嘉由斯。


    高興地走著,但腳底有些發軟。仿佛重力都變弱了似的,每走一步都像在跳躍一樣。嘉由斯則很平常地在走。


    這是夢。看看周圍,綠色的植物十分茂盛。板子鋪成的散步小路。遠處是奧裏埃拉江壯觀的江麵。


    是曾經真實經曆過的光景。兩個人走在奧裏埃拉海濱公園裏。


    這是第一次約會的場所。兩個人走在一起。走在公園延伸到海邊的防波堤上。在建起的展望台更遠的前方,兩個人扶著欄杆麵對勒爾加納內海站著。


    嘉由斯站在我身邊。眼鏡深處的藍眼睛看著平靜的海麵。我沒在看海,看嘉由斯的側臉就感覺很幸福了。雖然總是嘲笑他長了一張神似過去電影演員的倒黴臉,但其實特別喜歡。


    「所以讓我拿吉吉那打比方的話,那就是坨耍酷的屎。」


    「什麽跟什麽啊。」


    「不光是外表,內心更是那樣。」


    精準的比喻把我逗笑了。總喜歡說些無聊的玩笑話。好開心。


    笑著低下頭之後,發現了握著欄杆的嘉由斯的左手。我喜歡的手。細長的手指。溫柔的手指。並非發動咒式而是產生甜蜜快樂的手指。想去抓,但伸不出手。對了,一開始過於害羞,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牽手才好。


    又看到了抓著欄杆的左手下方,腳下防波堤上的影子。左手的影子在那裏。我試著移動抓著欄杆的自己的右手。


    現實中的我們雖然沒有拉過手,但兩人的影子在水泥地上牽手了。好開心。像回不來的羈絆又回來了一樣高興。不,這個時候還是最開始。時間都混亂了,但還是喜歡。


    就算握住了影子但現實中卻沒有握手。不能握。因為現實中的我已經選擇了分離,就如同劈開了半邊身子一樣。


    右手好熱。一看,我的手同嘉由斯的左手重疊在了一起。不是影子,是實體結合了。


    抬起頭來,嘉由斯在看海。對了。一開始是他先這樣的。好開心。


    嘉由斯的手抓起我的手,十指纏繞在一起。兩個人的手在欄杆上結合在了一起。好熱。嘉由斯深深的愛情像雪崩一樣湧向我的手和手指。觸碰的喜悅。相互愛著的美好。


    「季薇。」


    嘉由斯用愛稱叫我。不是季薇妮婭而是季薇。男人中隻有嘉由斯這樣叫我,隻屬於兩個人的名字讓我的後腦勺發麻。


    幸福感充滿胸膛,呼吸都困難了起來。甚至都能感到心跳變快了。嘉由斯說過這是胸中桃色的玫瑰綻放的感覺,真是這樣。


    初戀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幸福過。沒有如此愛過。不是靠氣勢,而是平靜深刻的愛戀。時間越往前走,這份愛便越深刻。正因為不斷地愛著,愛才會更熟練。


    我知道這是夢。


    即便如此,正因為如此,此刻才不願醒來。


    激情被壓抑在自己的心裏,內心的熱情從雙眼溢出。變成眼淚傳遞到臉頰上。


    「啊,你怎麽哭了?」看著我的藍眼睛帶上了關切的神色,男朋友的手指猛地減輕了力道。「是我太強硬了嗎?」


    「嗯嗯。」


    喜悅從胸口湧上喉嚨,沒辦法很好地表達所以左右搖頭。不想因為誤會而讓好不容易握著的手鬆開,所以用力握緊。可能我不會比像現在這樣更愛一個人了。


    嘉由斯的右手伸過來。溫柔的手指觸碰我的眼角。手指擦拭掉左眼和右眼的淚水。這個人就是這樣。光是手指碰到臉就好開心。多摸一摸,更多更多。離開臉蛋的手指十分不舍。


    右手一翻,向下滑去。手繞到我的身後。透過布料的觸感讓我的背後如同被電了一樣。後背發出的甜蜜麻痹直通頭頂。


    「季薇。」


    嘉由斯的臉靠近過來。我閉上眼,任由他擺布。嘴唇疊在一起。入侵的舌頭同自己的舌頭糾纏在一起。黏膜互相觸碰。嘉由斯的嘴唇離開,睜開眼。


    同時用雙手摟住了我。看著很細,但男人的肌肉質地手臂好熱。等反應過來,嘉由斯已經變得赤裸裸。我也一絲不掛。


    我知道這是夢。夢裏的幸福,夢裏的痛苦,讓腦袋變得奇怪了。被抱緊自後胸與胸緊貼在一起。想要更多的肉體接觸,水乳交融。下腹部同嘉由斯的腹肌以及更熱的肉體碰撞在一起。


    啊啊,嘉由斯對我產生了情欲。開心。手臂繞到嘉由斯背後,更用力地將胸部貼上去,肉棒凶器插入腹中。男人的肉棒變得更硬了。好開心。


    被推倒的場所無視了時間和空間,來到嘉由斯家的床上。抬頭一看,他也在看著我。慈愛的目光。向下看,能看到男性的本體。威武雄壯地翹起仿佛能直達腹部。


    「季薇。」


    嘉由斯叫著下來了。藍眼睛。喜歡。吐著因情欲而變得荒亂的氣息,嘴唇重合。同時肉體的尖端進入我體內。狹窄的內髒被撐開的痛感,以及更強烈的快感令腰挺了起來。男人強大的力量沒有對我手下留情,向著更深處,更深處。


    我的手抱緊了嘉由斯的後背。指甲亂抓。這最幸福的瞬間,即便是夢也不想鬆開。


    「不行啊。」


    被冰冷的聲音打斷的我看向右邊。


    那裏站在一位少女。橘黃色的頭發。腦袋兩邊搖擺的辮子。


    恐懼。阿娜皮亞的藍眼睛正看著我。


    「你最愛的嘉由斯殺了我。讓嘉由斯殺我的就是你。」


    阿娜皮亞額頭上滴下紅色的血。血不停地流,把臉染紅,順著下巴、單薄的胸膛、腹部直到腳下。噩夢一樣的光景使我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不可饒恕。」


    阿娜皮亞身後站著一個女人。灰白的頭發,略帶紫色的眼睛。這個淺黑色皮膚的美麗女性我也認識。是嘉由斯曾經的戀人,庫埃耶。


    「你們不會幸福的。也沒有那個資格。你曾經背叛過嘉由斯。而嘉由斯背叛了我。」


    灰白色的頭發變紅,血流了下來。少女和女人持續出血。我僵住了。


    「誰也不會饒恕背叛者,不會饒恕。」


    少女和女人邊上,站著另一個少女。


    黑頭發黑眼睛。美麗的少女。擁有玻璃一樣透明質感的少女。因為美麗,所以看上去就顯得虛無縹緲令人不安。


    不認識但知道。工整的鼻子,因嘲笑而扭曲的嘴巴。相貌同嘉由斯有些相似。從外貌到經曆,我都從庫埃耶那裏得知了。


    「難道是阿萊,希耶爾?」


    嘉由斯扭曲的根源。雖然我知道那就是根源的少女,卻還是反問了。


    蒼白皮膚的少女看著我。張開嘴。


    我用雙手捂住耳朵。不想聽。不想聽關於她的事。庫埃耶和阿娜皮亞也張開嘴。


    接著阿萊希耶爾的嘴巴動了。


    大叫。


    感覺聲音像是傳到了房間裏,但夢裏


    的聲音並沒有傳進現實中。


    心髒劇烈跳動快要破裂。鼓動之中,聽到了床頭時鍾的走動的聲音。


    躺在公寓自己的房間客椅上。不停地喘粗氣。是個夢。


    回憶失去的時間,自責的念頭在腦袋裏整理成了夢境。道理我懂,但感情卻平複不下來。


    愛情,並非隻是既愉快又幸福的東西。如今的我甚至認為那是個詛咒。


    巨大的喪失感。把代替被子蓋在腿上的小毯子拉到下巴邊。不能哭。現在的流水不過是對自己的憐憫。同反射性分泌出的動物體液一樣。


    強行振作起身,扔掉毯子。


    比淚水更快地行動。現在隻能這樣。


    車子在道路上前行。埃裏德那的街道上籠罩著一層緊迫感。


    走在街上的人們臉上都帶著或濃或淡的不安神色。能感覺到帶著家人或孩子行走的人變少了。形成對比的是,攻擊性咒式士的身影很顯眼。還能看見載著懸掛魔杖劍,身穿複合甲胄人員的車輛。


    多少知道一點情況的話,都會害怕繼坎大哈·那霸公司和海大提一家被滅後,接下來埃裏德那會發生什麽。


    因為特別搜查官和警察不可能將血之慶典公之於眾,所以市民並不知道安西裏奧還有使徒在幹些什麽,隻能是活在恐懼之中惶惶不可終日。


    現在,以幾人為單位在埃裏德那各地活動的攻擊性咒式士都是些小角色。當他們弄清楚使徒和安西裏奧的實力,就會明白單單幾個人並沒有什麽用了。


    我也一樣。隻能依靠對自己僅有的一點點實力的信心在行動。


    「我平日裏就對你那殘次品腦袋而且還是過了七天退貨期限的這件事深感遺憾,但唯獨這次我想不通。」副駕駛上的吉吉那問我。「為什麽你會接受哈萊爾那樂觀主義熏心的要求。」


    見我沒有回答,搭檔繼續說。


    「魔女潘海馬這種人,不管她讓她自生自滅就好了啊。你應該無視哈萊爾的要求。」


    「別廢話了,我還能不清楚這是比裝在箱子裏從外麵摸形狀就能知道是蠢貨的吉吉那還要愚蠢的事實嗎。」


    掩飾不住內心的煩躁,猛踩油門。車子加速。


    「畢竟是去對殺害自己師傅的人點頭哈腰請求她繼續同我們和睦相處嘛。多開心啊,哈哈哈哈。」


    「所以我就要問問你這個插在大便上的眼鏡了,這究竟是為什麽。」


    接二連三提問的吉吉那。車子駛入高級住宅區。車輛沿著豪宅連續的高院牆前進。


    答案還用問麽。


    「雖然想殺潘海馬,但想起了沃魯洛特。」


    一句話讓吉吉那銀色的眼中發出理解的光芒。右手摸摸靠在窗邊的屠龍刀。


    「這樣啊。」


    曾經被稱為北方小國勇者的沃魯洛特,為了救心愛的女人,向身為情敵的我低下了頭。心愛的女人就是當時我的戀人,季薇妮婭。當時我為了救季薇妮婭的命,與仇敵組成了共同戰線並營救成功。我和吉吉那不會忘記沃魯洛特那勇敢的請求以及生命的最後一程。


    佩特蕾麗卡對我有恩。在我被安西裏奧變成青蛙,作為人類的將死之際救了我。


    「另外,也有事情要質問潘海馬。」


    「問潘海馬?除了什麽時候死以外,那個魔女還有什麽好問的?」


    我的話讓吉吉那一臉理解不能,轉彎,來到大路上。中斷同吉吉那的對話,停車。


    我和吉吉那站在車子的兩側,抬頭看著要塞一樣的阿米拉加府。


    高高的屏障和館舍上的幾十個監視裝置一齊動作,注視著我們。高屏障上的瞭望塔裏的攻擊性咒式士正拿著魔杖劍瞄準我們。


    現在,潘海馬的居城可謂是埃裏德那最危險的地方了。


    在幾十個視線的監視下往前走。站在巨大的門前。之前也見過的,青銅樣式合金製的厚實大門。不祥的蛇與火焰的阿米拉加伯爵家的紋章,橫跨在左右兩扇門上。


    厚重的大門伴隨著機械聲緩緩打開。站在中央的是身穿灰色西裝的瑪拉基亞。


    「你們肯接受我突然提出的邀請實在令我受寵若驚。」


    恭敬地低下了頭,雖然心裏恨不得弄死我和吉吉那就是了吧。我和吉吉那也想弄死這家夥。就算沒什麽威脅但畢竟還是潘海馬的親信。同吉奧盧的死有關也是可能的。控製住心理活動,保持麵無表情。


    「能夠溝通了嗎?」


    完全壓抑住心情用下巴指指城館。瑪拉基亞露出苦澀的表情。


    「很遺憾這次是我的獨斷專行,潘海馬大人並不知情。」


    「一上來就聽到了前途未卜的發言,真是令人振奮呢。」麵對絕望般的開場我付之一笑。「見麵的瞬間潘海馬殺了我們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當然了,背著主人安排會麵並希望重新合作的瑪拉基亞被殺的概率要更高。這用不著我來操心就是了。死了更好。


    在瑪拉基亞的帶領下,我們無奈地踏進院子裏。


    館舍的各處都有攻擊性咒式士。統一的銀色複合甲胄上印著阿米拉加家的紋章。舉著魔杖劍和魔杖槍,保持直立不動的姿勢。


    在阿米拉加府內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並非屈服於潘海馬的淫威,而是出於忠誠而追隨她的,阿米拉加家直屬的咒式士們。各個部隊長和這些人構成了潘海馬親信中的主力。隻有頭盔下麵的眼睛在跟隨我和吉吉那移動。


    「哦哦,敵意真是沁人心脾。這才是大人物應有的恍惚與不安!」


    胡鬧著用張開雙臂抱住自己,結果吉吉那和瑪拉基亞還有咒式士們都沒有笑。


    一方麵也弄明白了些什麽。在佩特蕾麗卡遭到綁架的這個最大級別的危機下,潘海馬卻沒有把自己的綜合警備保障大樓當成大本營這件事,可以看出她同部下之間的緊張關係。佩特蕾麗卡被綁架之前未曾出現過的,微妙的分歧。


    院子中央的宅邸正麵大門自動向左右兩邊打開,終於要進入阿米拉加府內部了。


    大廳是直達二層天花板的設計,天花板下麵吊著古董水晶燈。地麵上鋪著厚厚的深紅色地毯。不愧是把貴族的城館整個搬了過來,果然是貨真價實的洗練與奢華。


    「這邊請。」


    跟在帶路的瑪拉基亞身後,繼續往前走。仔細一想,與那些戰死而消失的曆代部隊長和部下們不一樣,唯獨瑪拉基亞家的管家瑪拉基亞在這幾十年裏一直陪在潘海馬身邊。


    雖說是號稱不死之身,但能夠經受得住潘海馬任意妄為的拷問與殺害存活至今,看樣子也許是真的了。雖然他本身超級弱。


    考慮到這次的會麵,也是瑪拉基亞出於忠誠而采取的行動吧。不明白越被拷問被殺還越是對潘海馬死心塌地的理由。倒是可以問問,隻不過默默走在前麵的瑪拉基亞的後背,像是在拒絕同我們對話一樣。


    把深紅色的地毯當成潘海馬的臉狠狠踩在上麵,在走廊裏前進。上樓梯,走在二樓的走廊裏。無視一路上咒式士們的視線。


    來到走廊的盡頭。瑪拉基亞用右手輕輕敲響厚重的橡木門。沒有反應,不過門靜悄悄地開打了。


    房間裏刺眼的緋紅色地毯在眼前展開。左右兩邊是直達天花板的高大書架。如果說藏書能反映主人內心的話,那麽咋一看這數千冊的書脊,全都是關於各種咒式還有<異樣者們>的研究書籍以及政治經濟、軍事和拷問的書。僅有一冊感人故事書籍的違和感。


    正麵大窗戶下,放著一把皮椅子。緋紅色頭發的魔女麵朝窗戶坐著。


    是潘海馬了。


    既不是紮眼的和服也非實業家風格的西裝,而是白襯衫配黑裙子的生活裝。


    身後窗戶反射進來的光照亮了白色的側臉。紅色的長發上顯現出的白色光澤如同光環一般。趴著的長睫毛下麵,紅眼睛裏帶著憂愁。一副擔心女兒安危的母親形象。


    不祥的美貌在白天的反光效果下更顯莊嚴,瞄準人心理效果的房間和照明設定讓人氣得牙癢癢。比起咒式戰鬥力和殘暴性來,潘海馬對心理的操縱才讓人不禁感到恐懼。


    雖然想指責她別裝一副可憐相了,但還是沒開口。因為負責吐槽的我沒必要嘲諷,既然吉吉那在交給他就好了。


    原以為見到潘海馬之後要忍耐憎惡、殺意和厭惡感會很辛苦,結果卻是混亂狀態。


    「潘海馬大人,我把客人帶來了。」


    瑪拉基亞焦急地稟報。潘海馬方才注意到我們,把身體轉過來。潘海馬正對著我們坐好,手肘撐在


    椅子的把手上,用手托著下巴。簡直就是個藐視奴隸的無情女王。


    「那麽,東跑西竄的陽痿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是阿米拉加家的警備能力下降了嗎,還是瑪拉基亞又想被我殺而放進來的呢。」


    剛才的憂鬱感煙消雲散了。旁邊瑪拉基亞臉上是悲痛的表情。


    「我已經做好承擔責任的準備了。隻是,我覺得這次的事是不是有必要再對話一次呢這樣。」


    聲音響起。


    瑪拉基亞的胸口被平緩彎曲的刀身刺中。西裝領口露出的白色襯衣逐漸被染紅。瑪拉基亞臉上的不是震驚,而是認命的表情。斜眼看去,潘海馬正舉著右手。是拔出短刀丟過來的。


    胸口被血染紅,瑪拉基亞右膝跪地。


    「我,也知道,這樣是,不夠的,但是請您,原諒。跟,他們談談。」


    阿米拉加家忠誠的仆人上半身向後倒下。從門的左右兩邊出現的西裝男們把瑪拉基亞給拖走了。被從左右兩邊抱起的瑪拉基亞出現了死前抽搐的反應。


    一個人用布擦掉灑在地毯上的血跡,站起來。向潘海馬行了個禮後退到走廊裏雙手關上門。男人們和瑪拉基亞的人影都消失了。


    我和吉吉那重新麵向前方。窗邊坐著名為潘海馬的女王。


    忤逆潘海馬,那就是死路一條。再一次見識到了阿米拉加家和潘海馬綜合警備保障內的恐怖支配氛圍。弄不好,這一連串的事態都是瑪拉基亞上演的苦肉計,我們會死在這裏也說不定。


    「那麽,對於女兒被人綁架的無能母親,你們不惜跟瑪拉基亞合謀是有什麽要說的。」


    「潘海馬的舌頭還是那麽毒呢。」


    對於吉奧盧的仇敵沒必要跟她客氣才對,但我的回答還是不夠帶刺。對於邪惡殘忍而冷酷,應該被淹死在這個世界的罵聲當中的潘海馬,我還是相信她擁有牽掛心愛之人安危並感到心痛的理所當然存在的心的。


    「沒必要客氣。」


    還有傻到自己說出來的。即便如此,精神上的主導權也不想被握住。


    潘海馬用尖下巴指指房間中央擺放的米黃色客椅。雖然不打算長談,我和吉吉那還是坐了下來。吉吉那的側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把椅子難道是托——」


    「就別扯椅子的閑話了。除了你之外沒人對這個感興趣的。」


    我用警告封住吉吉那後麵的話。


    「並非閑話。首先,會有對椅子不感興趣的人類嗎?在這個世界上?」


    雖然吉吉那表示出不滿,但我現在沒心情聽他關於椅子的長篇大論。


    靠在皮椅的靠背上,同潘海馬對峙。就不需要什麽開場白了吧。


    「這次來,是為了哈萊爾特別搜查官大人首次交代的任務。那邊所提出的是,潘海馬事務所同搜查總部恢複合作體製不要礙事,停止你自己和部下的暴走,以上。」


    潘海馬看看哈萊爾的傳話人,也就是我。看上去像是在醞釀語言,魔女保持沉默。我的任務完成了。


    「我這邊也有話要說。」


    正準備起身,潘海馬的聲音製止了我。魔女的眼中帶笑。看穿我們的憎惡與殺意之後,立刻就掌握住了主導權。


    「現狀不容樂觀。我潘海馬和埃裏德那一直在被安西裏奧壓著打。」


    潘海馬開始發言。這麽一說我還真反駁不了。雖說拉肯金不在,但包括我們在內的埃裏德那的咒式士都被安西裏奧玩弄於股掌之間。


    「對於我們來說,佩特蕾麗卡被擄走是最大的打擊。」


    潘海馬再次分析現狀。


    「對於我自己來說,不能讓阿米拉加家傳到第二十二代便後繼無人。」


    嚴格來說,佩特蕾麗卡已經當上了第二十三代潘海馬,結果第二十二代潘海馬又複辟了,不知道在貴族法典裏是怎麽算的。


    「把女兒的左手送來之後,安西裏奧就沒了動靜。」


    潘海馬對我們說。


    「也沒有亮出屍體讓我動搖的意思。既然如此,大概就是像之前所說的那樣用來做人質吧。」


    母親潘海馬對女兒的價值進行衡量。


    「有利用價值的情況下應該會讓她活著吧,但也不會好受。」潘海馬說話一點都不留情。「從過去安西裏奧的所作所為來看,大概會遭受用語言無法形容的淩辱吧。媒體所起的可笑外號像是<行走的斷頭台>還有<金剛石殺人者>,絕對不隻是玩笑。」


    斷頭剖腹的安西裏奧的殺人方式殘忍至極。把人裝進盒子裏的咒式也是,根本不敢去想自己會不會變成那樣。我曾經中過變青蛙的咒式,很清楚安西裏奧所帶來的死亡恐懼。


    「你的意思是佩特蕾麗卡也成那樣了?」


    「八成是的。」潘海馬沒有否定。「佩特蕾麗卡對於那種男人來說是不爽的存在。以及,像我一樣的誘人長相和思考方式。沒有去玷汙她的想法才是難事。」


    潘海馬的話語裏透著苦澀。


    「有奪回她的信心麽?」


    吉吉那的疑問飛向房間上空。


    「使用艾米雷歐之書的安西裏奧,同潘海馬個人相比較,除去各種各樣的條件之後,也是安西裏奧占上風吧。」


    吉吉那接著又作出現實的判斷。


    「我想也是。」


    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潘海馬,並不會低估敵人。


    「根據我的估算,安西裏奧的實力應該等同於不受政治約束的茲歐·盧或者沒有被藥物侵害的沃魯洛特的級別吧。」


    我屏住了呼吸。


    正確判斷對手的潘海馬,表示安西裏奧能夠匹敵遙遠西方的僅靠個人頭腦對抗獨裁國家並顛覆其政權的茲歐·盧,以及雖說是小國但被稱為勇者的唯一能同<古代巨人>作戰不分勝負的沃魯洛特。


    茲歐·盧嘛,被他得勝逃走了。而沃魯洛特則是兩次都輸給了他。兩個人雖然都已經死了,但我明白自己不過是僥幸憑著運氣苟延殘喘至今而已。


    「要是再往大了說,甚至可以匹敵能夠支配大量<長命龍>和<異樣者們>的阿娜皮亞,這麽說應該也不算誇張。」


    光是阿娜皮亞的名字被潘海馬說出口,我的心就好痛。這個魔女能夠精確瞄準別人內心的弱點。坐在邊上的吉吉那看看我。


    我知道的。忍住心痛。潘海馬看著我們。


    「如果安西裏奧是個腦子有病的快樂殺人犯的話,就更應該以人數取勝了。而特別搜查官和警察單單在管轄權上就相持不下。再加上對於我的參戰這一棘手問題,特別搜查官哈萊爾竟然能想出身為對抗勢力的嘉由斯和吉吉那這種微妙配置來。」


    潘海馬平淡地說。


    「站在哈萊爾的立場上來說是可行的並且接近最佳措施也是事實。」


    我和吉吉那也認可哈萊爾拚命想出來的策略。


    「這種微妙的合作,卻被安西裏奧綁架佩特蕾麗卡給粉碎了。」


    受到吉吉那的職責,潘海馬臉上出現了笑容。


    「當然是要設下圈套。集合埃裏德那所有的戰力,幹掉安西裏奧。」


    安西裏奧也知道潘海馬會設置必殺的陷阱。所以才會一直沒有動作。另一方麵,如果用佩特蕾麗卡當盾牌並且在後麵瘋狂發動艾米雷歐之書的話,潘海馬和攻擊性咒式士們就無法得心應手地發揮實力了。占便宜的是安西裏奧。


    佩特蕾麗卡的綁架,不僅分裂了四者,還讓戰鬥力最強的武裝集團潘海馬綜合警備保障無法使出全力,實在是一步好棋。


    現在不是佩服敵人手段的時候。總之,先邀請試試。


    「安西裏奧擁有令他被稱為<金剛石殺人者>程度的冷靜與毫不動搖的精神。潘海馬卻因為佩特蕾麗卡遭到綁架而動搖了。被分割之後單打獨鬥的話是沒有勝算的。這不是潘海馬事務所一方能夠處置的事態。」


    「回到剛才的話題上來。」潘海馬接著說。「同茲歐·盧和沃魯洛特,或者那個少女相比的話,我確實技不如人。若是正麵作戰,我必敗無疑吧。然而我還是會贏。」


    「在使徒也插一腳進來的情況下?」


    「使徒啊。」


    潘海馬思考起來。


    「首當其衝的是安西裏奧,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還有別的人也盯上了我。鬧心的是,那幾個小丫頭也在呢。」


    「佩內羅特姐妹呢。」


    邊上有聲音同潘海馬的回答一起傳來。


    芳香的熱氣。胸前端著銀盤的瑪拉基亞站在那裏。銀盤上擺著一套瓷杯和紅茶。還有小盤裝的蛋糕。


    之前被短刀插胸的瑪拉基亞又作為管家回到這


    裏。麵色紅潤,十分健康的樣子。已經見識過幾十次了,如今並不會對瑪拉基亞的不死之身感到驚訝。


    「次女已經被潘海馬大人給解決了。」


    一邊解說,一邊將紅茶和蛋糕放在茶幾上。


    「說來可笑,那家夥還是哭著死掉的。拚上自己的性命救了剩下的姐妹,最後化為灰燼。」


    潘海馬紅色的嘴唇扭曲著笑了起來。明明自己也在拚命救女兒,卻嘲笑起同樣是死於對血親的愛的使徒來。對於她所欠缺的感同身受性,讓我再次後背發涼。


    我和吉吉那麵前的茶幾上,紅茶飄著熱氣。蛋糕造型精致看上去就很甜。然而我並沒有對精神異常者潘海馬所君臨的阿米拉加家送上的飲食下嘴的勇氣或者說是缺心眼。


    「那什麽血之慶典的東西,說是殺掉殺人數量多的人就能得更多的分。所以我才被盯上的吧。雖然是智商跟植物差不多的姐妹就是了。」


    潘海馬伸手,瑪拉基亞把紅茶杯遞過去。


    「不管是誰,隻要妨礙到我殺安西裏奧救佩特蕾麗卡的話,就算是使徒也格殺勿論。」潘海馬喝了一口紅茶。「收拾掉使徒的話,也會提高我和公司的名聲。」


    「不可能的。」


    在我看來潘海馬的言論與吹牛無異。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是不會退縮的。」


    把紅茶杯從嘴邊拿開,魔女斬釘截鐵地說。雖然潘海馬有她自己的立場,但我也有沃魯洛特的前提在。得想辦法找到妥協的點。


    「我和吉吉那對於放棄敵對這件事也可以說是盡全力了。」


    攪在一起的舌頭拚命活動。事到如今才明白,沃魯洛特你真是太厲害了。最後真的成了勇者。沒想到向敵人低頭這件事會是如此痛苦。


    「潘海馬你就不能也退一步到這嗎?理由我都懂。」我咬著後槽牙說。「就算是為了佩特蕾麗卡,不行嗎?」


    「少廢話。」


    魔女瞬間作出決斷,斷絕了一切的可能性。


    我歎了口氣。對不起哈萊爾了,這是從一開始就注定會失敗的行動。潘海馬根本不會作出哪怕一絲妥協。瑪拉基亞的表情沒有變化,但家族存亡的保險策略沒能傳達給絕對君主。潘海馬事務所的自我毀滅在所難免了。


    「要說的都說完了。」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旁邊的吉吉那也站起來。看了看,吉吉那的嘴巴在動。竟然在吃蛋糕。敢吃敵人拿出來的食物的勇氣還是該說他匹夫呢。


    無奈地走向大門。大門熱情地打開了。門後是兩個男人。連負責開門的都有啊。


    在門口停下來。跟切蕾西亞分別後在警局前注意到的那件事。


    「對了,忘了問了。」


    「你覺得我有回答的義務?」


    不等聽到內容便以冷言冷語回應。我扭頭看向身後。


    「潘海馬,我感覺你的行動過於不自然了。」我繼續說。「對於佩特蕾麗卡那異常的執著,首先就難以置信。」


    窗邊的潘海馬保持邪惡的笑容坐著。吉吉那看著我。


    每個人都這樣想,隻是沒機會問而已。所以隻能趁現在。潘海馬這兩年的沉默,以及安西裏奧的得利。都是從佩特蕾麗卡出現開始的。


    然而,我因為阿娜皮亞的關係掌握了貝金雷伊姆的技術。大腦持續思考的話,能將身體當作交通工具的技術。可能性是有的。


    「佩特蕾麗卡她。」


    像是為了避開我的問題一樣,坐著的潘海馬同站在一旁的管家瑪拉基亞四目相對。


    紅眼睛移回來看著我。嘴角露出笑容。


    「你是不是在想突然被召回埃裏德那的佩特蕾麗卡,是被病魔纏身的潘海馬的替換用身體?」


    準備接著說下去的我的台詞被搶了,隻好閉嘴。


    「猜中了嗎。」


    潘海馬用看智障的眼神笑起來。我張著嘴。好容易繼續問下去。


    「為,什麽會。」


    「根據這所有的要素,我推測以你的智商大概會這樣想吧。畢竟傻子的想法很單純。」


    魔女嘲笑起我的想法來。


    「很遺憾,就算同佩特蕾麗卡交換了身體,但大腦還是我自己的,一樣會死。」


    潘海馬舉起手。


    「至於你們想知道的這個病情,在這種情況下大腦能堅持個幾年吧。」紅色的手指點點自己的頭。「身體的話就不知道撐不撐得到一年了。也就是說即便交換在技術上可行,也不過是再多苟活個幾年而已。」


    「這是。」


    我屏住呼吸。


    「肯定了自己的病狀,是麽。」


    「你猜。」


    潘海馬曖昧地回答。


    「就是以假設,來談談病情而已不是麽?」


    「假設的話,你要是病死了,部下還受控製嗎。」


    「假設的話,在倒下之前是可能的,之後就沒辦法了吧。但是,你們就不好說了。」


    魔女爽快地說。很顯然是向我和吉吉那施壓的言論。


    我們想打倒潘海馬。隨著病情的惡化跟佩特蕾麗卡聯手打倒她的話就再好不過了,本該是這樣才對。佩特蕾麗卡不在的情況下,一旦潘海馬的病情泄露,就全都完了。


    完了之後,部下們會暴走。加上海外的私人武裝,合起來有將近一千人的攻擊性咒式士會形成派係爭奪潘海馬的繼承權。恐怕會爆發堪比潘海馬自己引起的燃燒的七日激烈程度的內戰吧。


    潘海馬這一權力和利益一旦真空,埃裏德那的攻擊性咒式士和黑社會也將參與進來,會有包括市民在內的數千人喪生吧。


    我咬緊嘴唇。


    在所能預料到的範圍內,不管真假,我都不會泄露潘海馬的病情。為了個人的恩怨而不惜讓埃裏德那變成地獄也要為吉奧盧報仇這種事我做不出來。接受哈萊爾委托的情況也息息相關。在是真是假這件事之前,我們隻需要沉默應對就行了。


    佩特蕾麗卡的確是證實了潘海馬身患絕症,但我現在又不敢肯定了。眼前的潘海馬如果是裝出來的話也過於精神了。


    吉吉那也在瞬間得出了相同的結論,閉口不言。


    「你們或許會懷疑,但佩特蕾麗卡她,我還是挺喜歡的。」


    潘海馬笑對我和吉吉那懷疑的眼神。


    「你們是認為我沒有感情吧?我也是人啊。」潘海馬交換了一下二郎腿。紅眼睛看向邊上的瑪拉基亞。「那是什麽時候來著,就是那個藥的事情。」


    「這個。」瑪拉基亞顯得很為難。


    「是佩特蕾麗卡四歲左右,在皇都時候的事吧。」


    潘海馬竟然會提到往事,簡直聞所未聞。


    「當時,笨蛋瑪拉基亞把我單純的身體不適當成了得病。佩特蕾麗卡以為我身患重症十分苦惱,跑去清貧派的禮拜堂祈禱。對神什麽的『請給我能治好母親大人病的藥』這樣祈求。」


    佩特蕾麗卡從小就具有同潘海馬截然相反的精神。


    「心想這不過是幼兒無傷大雅的請求所以就沒管她,結果每天都跑去禮拜堂祈禱的佩特蕾麗卡反而生病了。」


    潘海馬繼續說,旁邊的瑪拉基亞默默地站著。


    「對於我來說,繼承人死了就麻煩了。雖然以祈禱是沒意義的而阻止了她,但生病的佩特蕾麗卡依然堅持向神禱告。逃過監視的耳目,一邊咳嗽淌著鼻涕,甚至惡化到吐血,也還是每天都往禮拜堂跑。病情也日益惡化。」


    我和吉吉那沒有說話認真聽。


    「於是我心生一計,在禮拜堂放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藥。之後前來的佩特蕾麗卡的哀嚎聲傳到了身在別館的我的耳朵裏。上氣不接下氣地給我送來了據說是神給的藥。」


    大概是回憶起了當時的景象,潘海馬笑起來。


    簡直是奇跡。潘海馬的笑容竟毫無毒性。純粹到像是隨處可見的母親一樣的慈愛笑容。


    「我吃掉那個之後說自己好了,年幼的佩特蕾麗卡欣喜到流淚。總算不再去禮拜堂乖乖睡著養病了。」


    我都能想象得到當時佩特蕾麗卡的喜悅景象。不僅會擔心孩子的健康,甚至讓孩子以為自己從死亡邊緣救活了母親,我了解到潘海馬深深的愛了。


    這時候潘海馬看看旁邊的瑪拉基亞。


    「但是,如此感人的故事,後來卻被這個笨蛋瑪拉基亞給說漏嘴了,暴露了神給的藥是我做出來的這一事實。」


    潘海馬身邊,瑪拉基亞聳聳肩。這次沒有來此魔女的懲罰。


    「結果以為我的愛是謊言的佩特蕾麗卡怒了,真的信奉起了清貧派。向神祈禱能夠出現奇跡治好我病態的本性,直到現在。」


    潘海


    馬苦笑起來。


    「大概是自己都不相信會有神的奇跡發生吧,通過正義感認為要把我引導回正確的道路上就隻有殺掉我了。即便如此我還是忘不掉那時候佩特蕾麗卡的行動。若是在佩特蕾麗卡繼承了阿米拉加家之後我被女兒殺掉的話,倒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我咬緊嘴唇。雖然是個讓人感受到佩特蕾麗卡的純粹與潘海馬深刻的愛的故事,但還是忍不住。可恨的殺師之仇潘海馬,怎麽可能會擁有親情和溫柔的一麵。


    潘海馬應該是殘忍且無可救藥的敵人才對。不然的話,要讓她飽受痛苦而死的我們的複仇意義不就變弱了。


    雖然意識到了,但已經開始迷茫。這時候理解到。


    「這件事,是假的吧。」


    被我揭穿的潘海馬一臉震驚的表情。吉吉那也看著我表示「想也是。」有毒的笑容開始在潘海馬震驚的臉上擴散。


    「在哪裏注意到的?」


    「故事過於美好了,有創作的嫌疑。而且,在回憶裏以及剛才的對話中,瑪拉基亞都沒死。」


    「虧我還把有大量感動故事的書讀到想吐呢。」


    被我指出問題所在的潘海馬的笑容更深了。坐著的潘海馬抬起腿,一腳踢到瑪拉基亞的麵門上。瑪拉基亞捂著鼻子趴在地上。


    「也罷,畢竟現實裏不可能有如此感人的故事。」潘海馬收腿回來笑著說。「不過信仰清貧派後麵的部分倒是真事。」


    潘海馬這廉價的感人故事的目的,是為了誘導我們。為了讓我們的感情從特別搜查官一邊,倒向她那邊去。雖然不可能立竿見影,但同情心早晚能用得著。


    太邪惡了。一邊的吉吉那也麵露苦相。連自己的病情和危機都能拿來當成控製他人的武器。現在看起來絕症這件事也變得可疑了。


    「就算是你們兩個,也會對打不過想要打倒的敵人這種狀況產生不滿吧。然而,在這點上我也是一樣的。」


    潘海馬雙手手掌並在一起托著下巴看向我。


    「根本無所謂。」


    我回答。能感覺到吉吉那在看我。


    沒錯,我懂的。不可以迷茫。就算潘海馬有母女之情,就算她有溫柔的一麵,都無關緊要。有早一日我們倆要殺了潘海馬替吉奧盧報仇的計劃不會動搖。把佩特蕾麗卡從安西裏奧那救出來之後就殺。沒什麽好猶豫的。沒有。


    潘海馬也一樣。救出佩特蕾麗卡之後,開始對她進行第二十三代潘海馬的洗腦教育,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吧。為了繼承人拚盡最後的力量,把我和吉吉那搞定。為了這一點她可以對我們編造各種謊話。


    我們與潘海馬,誰可以更早解決掉此事,誰就能殺掉對方。


    「先把我的預測扔在這。」再次堅定了決心。「作為主人公的我們會異常活躍,幹掉安西裏奧和使徒之後就會來殺你,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活到那個時候。」


    我站在房間裏笑起來。一定是邪惡的笑容吧。


    「實在是愉快又有意義的談話呢。在潘海馬受病痛折磨死掉之前我會來砍了你的,你再多苟延殘喘一陣子。」


    旁邊的吉吉那也發出豪放的笑聲。


    「啊啊,我也覺得能同低能眼鏡還有無能德拉肯族聊天真是太好了。必須讓你們死得很慘的想法又點燃了。」


    潘海馬也笑了起來。


    三個人完全沒有掩飾自己露骨殺意與計劃的打算,在那笑。這根本不是對抗安西裏奧和使徒的合作,僅僅是不要互相拖後腿程度的協定。


    三個人的笑容與地獄的死者無異。互相盼著對方死的笑容。


    隻有主君邊上用手捂著被踢的鼻子的瑪拉基亞露出苦澀的表情。


    會談毫無意義,僅僅是再次證實了三者間緊張的狀態而已。


    昏暗的房間裏,一張長方形的純白餐桌向前延伸。安西裏奧端坐在長方形的盡頭。高高的椅背看上去如同寶座一般。


    安西裏奧麵前的餐桌上擺放著點亮的二十六根點亮的燭台。二十六處照明排成一列,從餐桌的一頭延伸到另一頭。行列間擺放著餐盤。


    坐在位於地下迷宮的一間屋裏深處的寶座上的安西裏奧搖動左袖。自由自在地放出蛇和獅子,奇希亞在場的話再生應該非常簡單,但內部的左手卻未被治愈。


    安西裏奧的右手握著純銀的叉子插進魚肉中。機器一樣以固定的動作送入口中。


    一個人物坐在被二十六根燭台包圍的料理對麵,長方形的另一頭。紅頭發紅眼睛的女人,佩特蕾麗卡。


    前些天被安西裏奧綁架時遭到砍斷的右手和雙腳已經修複。透過被撕碎的袖子和扯爛的裙子所看到的白皙手臂和大腿上,有一道道紅色的線。沒有讓奇希亞發動治愈咒式,而是用安西裏奧自己的治愈咒式強行進行接合與再生,所以皮膚的修複十分粗糙。仿佛是為了留著嘲笑一樣,唯獨左手還是消失的狀態。


    佩特蕾麗卡的紅眼睛直直地盯著安西裏奧。像是要用眼神殺死綁架並強奸了自己的安西裏奧似的。投射敵意的視線之餘,眼睛還時不時瞟一眼麵前的料理。


    因為被綁的這兩日裏什麽都沒有吃過,佩特蕾麗卡餓了。被強行帶到餐桌上來,發出敵意的同時,拚命反抗自己的食欲這一求生欲。


    等回過神來,佩特蕾麗卡的右手上多了把叉子。不能讓自己的手伸向料理。就算伸過去,也給拽回來。看著就好像女人懼怕進食那樣。


    坐在燭台對麵的安西裏奧優雅地吃著多寶魚肉。


    佩特蕾麗卡的視線又回到了前方的安西裏奧身上。安西裏奧咽下多寶魚肉,看著女人。


    「殺人之後吃東西實在是香。」


    「你又殺人了嗎。」


    佩特蕾麗卡眼中帶著恨意。


    「正是。」安西裏奧笑笑。「用途已經改變了。你也可以吃點東西。」


    女人憤怒地收回視線,吸了口氣,吐出。像是下定了決心,往前伸手。白色的盤子裏盛著多寶魚白汁拌青菜。冒著熱氣的多寶魚雪白的肉沾著湯汁閃閃發光。撒上切碎的香草,用綠色加以點綴。


    女人手中的叉子又停了下來。


    殺人者的眼睛注視著一動不動的佩特蕾麗卡。


    「怎麽了?不喜歡這道菜嗎?」


    「不。」


    佩特蕾麗卡否定到。


    「隻是在擔心會不會有下毒的可能性。」


    女人紅色的眼睛裏帶著懷疑。臉色也陰沉下來。相對的安西裏奧依舊單手泰然地用餐。


    「放心好了。與其下毒什麽的,我不如親手弄死你了。現在還需要用你來牽製潘海馬呢。不會輕易讓你死的。」


    安西裏奧殘酷的宣言讓佩特蕾麗卡無話反駁。男人再次伸出右手,用叉子連皮帶肉插進多寶魚肉裏。


    「是我親手做的。雖然不比職業廚師,但也不像是外行吧?」


    叉起來之後,皮下的白色魚肉冒出熱氣。胡椒和黃油的香味勾引著佩特蕾麗卡的鼻子。警惕有毒,兩天沒有吃過東西。頭一次上餐桌。信不信得過安西裏奧這一選擇,也快被腸胃的痛苦所左右了。


    手移回來,安西裏奧將白肉送入口中。親自來試毒。大白牙咀嚼著美味的魚肉,吞下去。


    佩特蕾麗卡放心了,再次伸出右手。戰戰兢兢地伸向自己這份料理。純銀的叉子插入魚肉中,送進嘴巴。品味著高級魚肉。細細地咀嚼。繼續進食。滲透進空腹的味道,讓佩特蕾麗卡的麵頰鬆緩了。


    吃了幾口之後,女人停下了手。


    眼鼻口這些麵部器官崩潰。五官向麵部中心集中,扭曲。痛苦的表情。


    佩特蕾麗卡用右手捂著嘴。餐具和料理灑了一地,人也從椅子上滾下來。蜷縮身體在地上打滾。極度痛苦的表情。沒了血色的臉上嘴唇抽筋並嘔吐起來。白魚肉灑在地上。吐啊吐啊,女人止不住地嘔吐。連黃褐色的胃液都吐了出來。恐懼的眼睛從散亂的頭發後麵向上看。


    「連綁架殺人犯的話都信可如何是好。你隻要記住殺人禮儀的第二百二十五條,拷問要快樂而優雅地進行,就好了。」


    一邊欣賞著女人的痛苦,安西裏奧拿起叉子。按照完美的禮儀禮數,嚴肅地用餐。


    「今後在給你準備的食物裏也會混有毒物。當然不會是百分之百,偶爾也會有正常的食物。毒是讓你痛苦還是會達到致死量,全看我的心情。」安西裏奧放下餐具,右手端起葡萄酒杯。「你必須三思而後食。不食的話早晚會因營養不良而死。在那之前也會忍受不


    住饑餓。隻是,你要時刻謹記會有毒物混在其中的可能性。」


    搖晃酒杯,緋紅色的液體在裏麵打轉,安西裏奧把鼻子湊上去。享受葡萄酒醇美的芳香。


    「你可真是好笑到驚人呢。善良到了開玩笑一般。」


    舉著的酒杯前方,是在地上抽搐的佩特蕾麗卡的樣子。紅色的眼中含著淚。麵對這令人絕望的情景,安西裏奧笑了。


    「說起來,東方還有切腹這一習俗呢。用刀剖開自己的肚子而死,很符合戰士的作風。痛苦可能會很強烈,要試試嗎?」


    趴在地上的女人胸口銀光一閃。那是項鏈下麵的十字架。


    「沒錯,一定很想死吧,可是十字教徒,特別是清貧派強烈禁止自殺。」


    安西裏奧嘲笑起來,喝了一口葡萄酒。


    信仰的象征上方,佩特蕾麗卡咬緊嘴唇。安西裏奧之所以沒有過分束縛女人,是因為知道她絕對不會自殺。自己的信仰以及身為潘海馬女兒的事實,不允許她輕易死掉。死的話就等於否定了至今為止的自己,會引發更大的崩潰。即使佩特蕾麗卡明白自己的精神被正確計算並利用了,可還是不能死。


    「為什麽。」趴在地上的佩特蕾麗卡問。「為什麽要這樣做。」


    安西裏奧抬起頭沒有回答。冰冷的藍眼睛仰望天花板。


    「話說,地麵上剩下的使徒終於來了,能給血之慶典增添一些色彩了。」


    蛇一樣細長瞳孔的安西裏奧說到。


    「那麽率先來到埃裏德那的我,就不得不發射下一發煙花來宣示自己的威嚴了。」


    安西裏奧晃動左手的袖子。


    結束了再一次的會麵,通過電話報告了與潘海馬的合作是基本不可能的後,哈萊爾沉默了。順便接受了討伐安西裏奧和使徒的委托,不過對麵的語氣也並不抱期待。


    切斷通話。停在路邊的車子裏,我歎了口氣。埃裏德那的街道上夜色急速降臨。樓群開始點亮照明。


    我沒有發動車子而是思考起來,副駕駛的吉吉那也在思考。


    「最優先的是奪回佩特蕾麗卡。」吉吉那說。「要讓佩特蕾麗卡成為下一任潘海馬,為打倒現任潘海馬打好基礎才是第一位的。」


    「對我來說還是救命恩人。」


    不光是在合理性上,在感情上也想要救出佩特蕾麗卡。


    「打倒安西裏奧。打倒使徒。然後就是大團圓了。」我強行說出自己的信念。「那我繼續回去進一步調查了。」


    吉吉那打開車門,走到外麵。腳踩在柏油路上的瞬間,吉吉那停下了動作。


    「坎大哈·那霸公司前關係人的話多少讓人有些在意。」


    「什麽那是?」


    「忘了說的是什麽,不過在被貝爾塔紮爾殺掉之前,跑腿的留下了些情報。」吉吉那開始檢索腦內的情報。「沒記錯的話他說的好像是,現階段能夠理解血之慶典的,隻有安西裏奧本人和卡基奇、佩內羅特姐妹,這樣來著。」


    「吉吉那竟然難得地帶回情報了呢。」我試著解讀語言。「過於零碎完全弄不清楚意思。」


    「還有,安西裏奧用坎大哈·那霸公司介紹的情報商,進行過監視好像。」


    「事到如今監視警察的動向,應該不可能吧。」


    最初的預測連自己都不信。


    「監視員肯定也早被殺掉了。」


    「不要提出跟我一樣的推測。」吉吉那苦笑到。「安西裏奧應該是通過坎大哈·那霸公司進行監視並獲取情報的,但情報太少沒辦法分析。」


    「會得出跟吉吉那一樣的結論,看來我腦子也讓人擔心呢。」我把兩個情報在腦子裏混合,還是不明白。「就算同樣是殺人者,安西裏奧的想法還是猜不透。」


    想著想著就很奇怪了。


    「弄不好,那個怪物是根據骰子的點數來思考行動的也說不定。」


    聽了我的玩笑,吉吉那笑都沒笑。


    「正因為我和吉吉那是目標,所以兩個人一起行動不是更好嗎?」


    「敵人不是決鬥者而是殺人者。想一想莫菲斯所說的血之慶典的規則,兩個人一起的話不是更容易應付嗎。」


    「讓警察都束手無策的對手,哪會那麽容易被我們找到。」


    「<異樣者們>反而還輕鬆一點呢。」


    丟下這句話,吉吉那走到路上。左手關上車門。


    我也繼續思考著發動車子。看到吉吉那消失在人潮中後駕車離開。駛入車流中。像回遊的魚兒一樣跟著前麵的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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