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girl&ghoul


    從火車上走下的葛原從高處俯瞰著引擎室內的狀況,他歎息著說。


    “……這邊是……那邊也是。”


    他看著正下方令人懷念的兩隻狗低語。


    “這邊是……那邊也是。”


    他看著更下方持槍的西區眾人低語。


    “這邊是那邊也是,這邊是那邊也是,這邊是……那邊也是……!”


    看到更下方的護衛部隊與麗凰等人,葛原的歎息變成了強有力的呼吸。


    哢嚓一聲,他把脖子扭向椅麗方向,用低沉而充滿霸氣的聲音說。


    “椅麗小姐……這裏是西區的管轄範圍吧?”


    “嗯,是的。”


    “是嗎……既然這裏是西區,自衛團的我便有理由來到此處。所以——現在你們能把槍放下就幫大忙了。”


    聽到葛原的話,黑衣人中的一位用鼻子嗤笑著,向他大吼。


    “哈!葛原,你……”


    葛原瞥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僅此而已,但這就足夠了。


    “想……幹什……”


    葛原的眼神在天花板的照明下形成逆光,讓身經百戰的私人傭兵沉默下來。除了椅麗以外的幹部都麵麵相覷,但他們把一切都交給椅麗處理,便沒有多嘴。


    “葛原先生!”


    潤仰望著天花板,不由自主地大喊。剛才她還在擔心葛原被麗凰毆打的傷勢——但就在這一瞬間,麗凰趁機縮短了與她之間的距離。


    “唔!”


    潤迅速揮起電鋸,彈回迫近的刀刃。火花在空中四濺,上層的葛原確認了他們的狀況————


    下一個瞬間,葛原跳了下來。


    “騙人的吧!?”


    “什麽……”


    好幾個人都發出了驚訝的聲音,但葛原並不在意,他跳到下方狗木等人的階層,從他們身旁跑過後,又降落在下方距離五米左右的潤等人所在的階層。


    在繼續下落的中途,他輕輕用腳蹬在每一層的欄杆上,以吸收衝擊和修正方向。最後,他直接落在麗凰與潤之間。


    “!?”


    “啊啊啊!?”


    就在他們的兵刃即將相接時,兩人之間出現了巨大的人影。麗凰毫不顧忌地繼續砍下,但潤為了不讓鋸刃碰到葛原而試圖停手,可惜自己揮了半圈才釋放出的一擊沒那麽容易停下。


    葛原夾在兩件凶器之間,眾人都以為他會就此沒命——


    但慘叫聲、金屬音和血沫都沒有出現,麗凰和潤的動作靜止了下來。


    葛原在刀刃迫近的瞬間,用右手握住了青龍刀的刃根,左手直接擋住了電鋸的鋸刃。


    雖說他有防彈和防刃的特殊手套,但電鋸的鋸刃還是一點一點割裂了手套。


    在潤慌忙想要停下電鋸之前——葛原就憑借握力硬是停下了電鋸的旋轉。


    “哎……!?”


    “你……!”


    引擎被強製中止,潤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與此相反,麗凰則憤怒地試圖抽回青龍刀。


    但是,刀刃仿佛被混凝土固定的鐵棒一般沒有絲毫動靜。而下一個瞬間——


    “什……麽……!?”


    麗凰發覺自己的身體浮在空中。


    在他手臂肌肉僵硬的瞬間,葛原用單手舉起了青龍刀。葛原利用了杠杆原理,憑借力量承受住麗凰的體重。不過這些對於葛原來說都一樣。


    等到麗凰發覺鬆開手和胳膊上的力氣就行時,已經遲了,麗凰的身體劃出了弧線。


    ——怎可能……!這家夥剛才簡直——


    麗凰認為。剛才的氛圍還是朝向自己的。結果氛圍一瞬間就被葛原這個男人吞噬。


    如同戰車突擊般壓倒性的絕望感。因為氛圍被吞噬,麗凰的心產生了破綻——從結果來看,就是他在倒下前沒有防備。


    “這是以牙還牙。……麗凰先生。”


    聽到潤的敬語,葛原這次回頭看向她。


    “你也先把武器放下。是哪邊不好……我大概一目了然,但我的工作並不是判斷善惡……拜托你了。”


    “哎……啊,是、是的!”


    潤已經停下了一隻手裏的電鋸,又恢複到平時的狀態,乖乖點了下頭。


    “不好意思了。”


    葛原稍微道了下歉,就撿起掉在地上的青龍刀,用雙手輕而易舉地將其折斷。


    看到像掰筷子一樣折掉青龍刀刀柄的葛原,周圍的護衛部隊眾人輕輕吹著口哨,也有人慌忙把金屬球棒藏起來。


    隻有張沒有顯示出動搖,他向葛原露出無畏的笑容。


    “不愧是葛原。不過,你怎麽知道是這裏的?如果是因為聽到了爆炸聲,那也快過頭了吧。”


    “……有好幾個人都發手機郵件向我提供了情報。”


    “原來如此。不過,我先說一句……你的立場不是聽人使喚吧?”


    “不聽人使喚嗎。確實。”


    聽到之前剛到島上時曾大幹一場的對手這麽說,葛原保持著認真的表情,說出不知是玩笑還是真心話的話語。


    “但是……在被人使喚過來之前,我就憑借自衛團的榮耀來到了這裏。”


    椅麗看到哥哥被幹掉的樣子,長歎了一口氣。其他幹部看到這幅場景也半帶笑意地詢問椅麗。


    “這樣好嗎?”


    “嗯,這下就越來越不好辦了。不管怎麽說——現在那邊一定在向島民實時轉播我們的行動。”


    椅麗一邊說,一邊把視線投向頭頂上的貨車。凱利的貨車是防彈的。用火箭筒炸飛當然另當別論,但隻憑手榴彈無法中止她的廣播。


    她現在一定是很愉快地向島上實況轉播這裏的情況吧。就算沒有,一旦情況不妙她也會立刻開始廣播。那樣的話,他們就很難掌握在炸彈騷動中積蓄了不滿的島民。


    就在其他人不想插手的期間,葛原依舊在淡然地完成工作。這樣的結果傳達給島民之後,葛原的人望會越來越高。


    椅麗浮現起淡淡的笑容,稍微有些羨慕地低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可能是最強的組合呢。凱利與葛原。”


    △▲


    怎麽回事啊。那個男人。


    好厲害。隻有好厲害這一句話可以形容。


    空手……就接住了潤手裏的電鋸,太不尋常了。


    那就是傳聞中西區的葛原嗎。傳言中說他是怪物一樣的人……他這樣確實是怪物。老實說,我絕對不想跟他打起來。


    ……哦,現在這種事怎麽樣都無所謂。


    不過喬普林那混蛋在我離開旅館的時候又送來一隻貓……說是這裏有七砂的線索,害得我特意跑著趕過來……騷亂成這樣還怎麽找線索啊。


    暫且還是為了尋找七砂的線索,我將視線停留在最下層的一個男人身上。


    這個帶著兩位美女的人好像是東區組織的老大。繼西區老大之後我有站過他的枕邊,所以還記得很清楚。


    我為了不要卷入周圍亂七八糟的事態,從外麵的通道走向通往最下層引擎旁的入口。


    中途我看到了幾個像是哨兵的西區黑衣男倒在地上,肯定是剛才被裏麵的什麽人打昏的吧。太感激了。知道


    是誰以後我該向他道聲謝。


    我走到了引擎室的最下層,看著褐色男人的背影。


    再靠近一點……然後,該怎麽搭話才好。


    ……如果拍他的肩膀,弄不好會被周圍的人射擊。還有就是他旁邊的兩個女人。看上去隻是平常地陪在身旁,但她們根本沒有留出任何破綻。


    那我隻能緩慢而慎重地接近了。……咦?引擎的一部分好像有些燒焦和扭曲……難道說,是因為剛才這一帶產生的爆炸音?


    不過,雖說我不太懂,這裏的引擎是島上很重要的一部分吧。


    想到這裏,我的背部就爬起一層淡淡的寒意。


    假如……這座島沉沒,我就會被強製性地返還外麵的世界。


    硬是被帶離島的話……我這張“雨霧八雲”的麵具會怎麽樣呢。


    想起來就覺得可怕……真想、真想找誰傾訴一下。想找人商量。……那樣的話,對象是七砂就好了。雖說這隻能給對方增添困擾,她不可能盲目地跟我商量。


    ……比起這些……七砂她沒事就好了。


    我煩惱著各種各樣的事,漸漸縮短了與褐色皮膚之間的距離。好了,該怎麽搭話才好呢。太麻煩了,還是幹脆把他劫走?


    就在這個瞬間。


    嘈雜的聲音從天花板附近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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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從凱利的貨車揚聲器裏發出的響聲。


    在猛烈的吞咽聲之後,傳來了完全不合時宜的悠閑說話聲和咀嚼著某種東西的聲音。


    “唔咕……呀,總算劫下電波了。”


    同時,貨車裏傳出“咦!?這是啥!?怎麽搞的!”的女性喊聲,隻不過基本上沒有人在意她。


    “太飛!?”


    聽到圓桌會餐時常聽的耳熟的聲音,以椅麗為首的幹部們睜圓了眼睛。


    “哎呀,你們都是些愛好打架、充滿活力的家夥啊。不餓嗎?”


    他這句不知有沒有搞懂氛圍的話——讓忍耐著背部疼痛站起身的麗凰第一個產生了反應。


    “幹得好,太飛!就這樣讓廣播放送無效!那樣西區的人就可以一口氣收拾這群家夥了。”


    ——收拾的對象也包括我在內嗎。如果說最後的勝利屬於我們的同胞,那樣也罷。麗蕾那孩子也會自己想辦法。


    麗凰露出自虐的笑容,感受到氛圍再次恢複的傾向。


    不過,這種傾向馬上就被當事人太飛親手扼殺。


    “唔咕……啊,集音器的聲音也傳過來了,所以我能聽到麗凰的聲音哦~不過啊麗凰,很遺憾,現在不是幹那種事的時候……唔咕……”


    “……你說什麽?怎麽回事?”


    聽到麗凰向貨車發出的怒吼——揚聲器中說出了一件可怕的事。


    僅僅帶有可怕意味的——一個事實。


    “我說啊……唔咕……他在那啊。炸彈魔。或者說是,唔咕,金島銀河?”


    引擎室裏再次被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沉默支配。


    “……你在說什麽?太飛。”


    聽到椅麗的話,揚聲器裏繼續流淌出咀嚼音和流暢的話語。


    “唔咕……哎呀,我們知道炸彈是通過無線電操縱爆炸的。不過,至今為止都沒有確定地點。但今天爆炸就在麗凰你們身邊發生的吧?我想著會不會有什麽關係,就在引擎室裏集中撒下了網……”


    “嗯,剛才啊,傳來了指示引爆的信號……發信源就在引擎室裏。嗯……唔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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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揚聲器裏的男人在說些什麽呢。炸彈?信號?是說剛才的爆炸嗎。也就是說……這附近有那個連續爆炸事件的犯人在。


    ……等一下。難道喬普林那家夥說的是……難道說,是炸彈魔把七砂……?不,等等,思維太跳躍了。而且我本來就不知道七砂是因為受了什麽傷而住院的。


    總之,如果說炸彈魔在此,那我就該多加小心了。我環視四周,把視線凝聚在可疑的人身上。


    其他人也互相看去……咦,有好幾個人的頭都停止了動作……


    大家都漸漸地靜止,視線聚集到一個方向。


    當然……是朝向我這裏。


    也是啊。


    好了……該怎麽解開誤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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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後數十秒,這裏陷入了亂戰。


    話雖如此,組織之間並沒有產生爭鬥。


    雙方組織都在追趕雨霧八雲這一個人,現狀混亂。葛原聽到金島的名字之後僵在原地,但是看到大家追趕的白衣人手裏沒有武器,從他眼中也感覺不到殺氣,他就脫離了亂戰,暫且回到貨車中。


    狗木畏懼亂戰,而且也不想跟從下方往上走的葛原碰麵,就迅速地護送椅麗離開。同時戌井也一邊說出“不好……!那不是八雲嗎!?我還是免了吧。勇敢和魯莽是不同的。你給我記住!”這句台詞,一邊退到了通道裏麵。他們直到最後都沒有移開看向彼此的視線,這一點倒是很難得。


    在這種狀況下,跟白衣惡魔最貼近的還是拿著鐵管的發飾少女。


    “你,真的是八雲。很遺憾。午睡同伴。沒有了。”


    “我是叫八雲……但我不是炸彈魔哦?”


    “無所謂。你,去死。對不起。”


    他們一邊抓著樓梯上的欄杆一邊往上飛躍時說出的對話沒有讓周圍的人感到慌亂。潤和張考慮到他是重傷七砂的犯人這種可能性,也沒有手下留情。不過,潤考慮到葛原,沒有打開電鋸的開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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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下有點……不妙了。要說什麽不妙,那個午睡同伴的孩子最不妙。再加上狗木就更不妙了。好怕。說起來,上麵那個彩虹色頭發的家夥……難道說是以前我想殺掉的……戌井隼人?不過現在已經看不到他的人影了,算了。


    總之,必須打破現狀。啊啊,每次在東區賭場被追殺的時候,我都抓那個……對了,美咲。抓那孩子做人質逃掉,不過不管怎麽說她也不會到這種地方來吧。


    盡管如此,我還是帶著一絲期待跳到下麵的通道環顧四周——


    一個跟美咲氛圍很像的女孩獨自向這邊跑來。


    那好像是——兩個月前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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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到底是怎麽回事夏洛克。根據現狀推理的話,證據不足。”


    “比起證據,我還是先找逃走的出口吧。”


    通往出入口的通道全是西區和東區的人,上麵還有持槍的西區私人傭兵圍成一圈——本來就是局外人的姐弟倆隻好躲在這個牢籠的柵欄陰影下。


    剛才起他們就在追逐什麽人,但這場騷動還沒有停下來的征兆。


    到底是什麽人物會吸引這麽多人追殺呢,少女謹慎地從柵欄的陰影處探出臉。


    接著,她看到了抓著通道欄杆往上飛竄的身影。


    那個身穿白色衣服,從爆炸地點降臨——


    對自己說話的天使美青年。


    “啊啊!是那個人!”


    “姐姐,怎麽了……喂,姐姐!?”


    夏爾沒有把夏洛克的聲音聽進去,她跑向自己尋找中的照片人物,也是讓自己一見鍾情的男性——以前夏洛克曾說過“那個人是雨霧八雲吧?”的那個男人——


    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她才跑了


    起來。


    少女甩開夏洛克的手,在子彈交織的空間裏,她拚命地跑了過去。


    ——隻能……隻能趁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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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回事?為什麽那孩子向我跑過來了?她看上去沒有武器,似乎也不會格鬥技。


    啊,想起來了。那孩子是……兩個月前我托付七砂的偵探姐弟裏的姐姐。說起來,那個我見過的眼鏡男孩子也追在她身後。


    不過,就我所知他們兩個完全是普通人。


    那麽……雖說我不想給托付七砂的人添麻煩,但至少在解開誤會之前,就幫我一個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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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在下麵。”


    確認了凱利的平安無事,葛原冷靜下來,察覺到下方的情況而俯視——他目睹了事態的瞬間變化。


    將金發碧眼的少女奪為人質的白衣男人一邊向中央通道的出口後退,一邊跟其他人對峙。


    “姐姐!”


    看到夏爾被奪為人質,夏洛克發出焦躁的喊聲,他立刻環顧四周,撿起折斷的青龍刀。


    “必須救……姐姐……從那隻怪物手中……!!”


    夏洛克握緊壞掉的武器自言自語地嘀咕,但以舉著電鋸的潤為首,張和其他護衛部隊的人都擋在他麵前。


    “我一定會幫助你姐姐的……!雖然我不能說請你放心,但是……請你相信我。”


    潤的聲音中包含著緊張。她知道八雲至今為止沒有傷害過人質,但是今天的情況很緊張。她也不知道八雲會做些什麽。


    東區護衛部隊其實不認同八雲就是炸彈魔的意見,但是他們想先把他控製住。頭頂上的西區眾人都麵麵相覷,沒有動彈。說不定——他們是在懷疑彼此之中有人是金島銀河。


    金島銀河很擅長通過整容和偽裝來改變容貌。因此,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長相。要說他唯一的特征,那就是右手的假肢——但是最近的假肢製作精巧,沒有觸摸是很難分辨出真假的。


    也就是說——隻要他沒有整形成女人——嫌疑犯就是這裏的所有男性。張可能是,吉塔爾林也不能說是100%的不可能。


    潤感受到了不安,而她的背後傳來夏洛克的喊聲。


    “姐姐……!放開……放開姐姐!你這——殺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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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人魔。


    我明明就習慣被人這樣叫了……也期望戴著這張麵具,但是為什麽呢。今天聽到這個稱呼讓我有些不爽。


    我果然是變奇怪了嗎。啊啊,啊啊,好想見七砂。好想跟七砂說話。如果七砂想要殺了我……那我也心甘情願被她砍死。


    ……不行。現在必須專心解開誤會。說起來,沒想到連那個拿鐵管的孩子也住手了。我還以為她會完全無視人質撲過來呢。


    “抱歉。我沒打算傷害你,放心吧。”


    我小聲對人質少女說。如果她因為橫衝直撞掉進下麵的引擎裏,我也會不忍正視吧。那樣的話一開始就不要把她奪為人質啊,但我現在這樣自責也沒有意義。


    就在這時——她盯著我的臉,說出一句驚人的話。


    “伊勢川……尊人先生……嗎?”


    這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讓我的心髒幾近停跳。


    為什麽……為什麽她知道我的本名?我明明在這座島上將本名隱藏起來了。應該沒有任何證據的!難道說……她是從島外……得到了我的情報嗎!?暴露出我、我麵具下真正形態的情報————


    “你認錯人了。”


    “雨霧八雲”的麵具毫不猶豫地否定了少女的話。


    她一瞬間陷入沉默,又接著說出我麵具的名字。


    “你……真的是殺人魔……雨霧八雲嗎?”


    “啊啊,是的。但是女人和小孩我大概不會殺吧。所以放心好了。”


    “是嗎……我本想著你是個天使一樣的人呢……但是,天使跟殺人魔也是蠻有趣的組合。……雖然我這樣想會遭天譴。”


    這孩子說話還真奇怪。而且日語很拿手。


    不過——下一個瞬間,她說出的話才是真正的奇怪。


    “也好。這下……我就能說出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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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人質的少女打破了緊張的沉默。


    “夏洛克!”


    少女的手依然被抓在背後,她至今為止毫無霸氣的聲音忽然向夏洛克方向大喊。


    “姐姐!?姐姐!”


    聽到夏爾唐突的大喊,夏洛克推開潤他們,想要衝向前方。


    “夏洛克!我最後……最後問你一件事!”


    “別說什麽最後!我什麽……什麽都會回答的!”


    高個眼鏡青年流著淚吼叫。夏爾對這位純情青年流著淚的臉——喊出了一個問題。


    “你……你到底是誰……!”


    “……哎?”


    潤發出了疑問。


    在她身旁流淚的弟弟愣住了,他麵向姐姐繼續大喊。


    “你在說什麽啊姐姐!我就是我啊!”


    對此……夏爾就像繃緊的弦斷掉了一般,繼續迸發出感情地嘶喊道。


    “至……至……至今……為止,我都害……害怕得不敢問……!我以為問了……真正的……夏洛克……就會被殺!兩個月……沒錯,你就是從兩個月前替換了他……的!”


    不隻是繃緊的弦。而是這兩個月裏從未放鬆過的弦。


    “姐姐,冷靜下來!現在不是玩偵探過家家的場合!”


    “夏、夏、夏洛克還活著!因為……因為,你連我的過去和隻有夏洛克才知道的事……都全部……知道……!也就是說……你是從活著的夏洛克口中套話……的!至今為止……至今為止我都很害怕……不知道你的同夥有誰……即使有別人在的時候,你也一直在身旁……!我也沒能跟潤……商談……!但是……但是……在這種狀況下……有這麽多不同立場的人在,我就可以問你了……!”


    “姐姐!我想你的判斷是正確的,但是比起這些,你要相信我!我就是我!並不是別人!”


    弟弟流著淚控訴——但姐姐卻毫不留情地說出一句決定性的話。


    “而且今天!發生爆炸的時候——夏洛克……夏洛克比潤、比麗凰先生或麗蕾小姐都更先產生了反應……!簡直……簡直就像是你知道會爆炸一樣!”


    聽到這句話,以為人質發了瘋的眾人都驚訝地看向夏洛克。


    另一方麵,夏洛克聽完姐姐的喊聲,以平時那幅自甘放棄的樣子搖了搖頭。


    “姐姐……姐姐你去當小說家比較好吧?”


    夏洛克從地麵撿起折斷的青龍刀,用雙手按住臉部,卸掉眼鏡——


    “不要來這座島,在本土老老實實寫小說的話——”


    他咧嘴一笑。


    “就不用遭受不幸了。”


    刹那間,夏洛克——金島銀河大幅度地左右張開雙臂,如同在表示呼應一般,引擎室整體被小規模的爆炸連鎖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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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雖然沒搞清楚狀況,但我還是回避著周圍發生的連鎖爆炸。威力本身並不大,也遠遠不及手榴彈。但是,這些炸彈似乎是安裝在牆壁和柵欄上的,炸彈碎片正向這邊飛來。我轉


    著身,暫且讓人質少女不被碎片擊中而移動著身體。以這個距離,那些碎片不會造成太大影響吧。讓我奪為人質的孩子受傷會讓我睡不好覺的。而且,她還是救了七砂的恩人。


    在我集中的意識中,世界的行動變遲緩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暫且還是把握著周圍的情況。


    這裏不隻設有炸彈,似乎還裝著煙霧彈。這樣的話,上麵的人就不能隨便開槍了。下麵的西區人雖然隻有兩個,但是很容易在煙霧中逼出反擊的子彈。


    可惡……到底怎麽回事。喬普林。你竟敢讓我卷入這種事。


    下次見麵……我一定要對無線電對講機好好抱怨一下。


    △▲


    ——他……庇護了我?


    宣稱自己是殺人魔並劫她為人質的男人在剛才的爆炸中保護了她。這是八雲在遲緩的世界中慎重考慮得到的結果,但對於夏爾來說,就等於是自己憧憬的男人舍命保護了自己。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一定會臉紅心跳,眼睛變成心形吧,但是現在她心裏自然沒有這種餘地。


    弟弟的聲音從煙霧中傳來,對她窮追不舍。不過,那個聲音漸漸扭曲——最終完全轉變為其他人的聲音。


    “咕哈、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久違了,小貓!居然在我麵前赤身裸體,讓我今早做了很棒的眼睛保養呢!咕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真的……是金島先生嗎……?”


    潤的聲音響起。她的聲音裏包含著至今無法相信今早的談話對象居然是金島的事實。


    “啊啊,啊啊。像這樣交談已經久違半年了吧?我是很想報你砍我之仇來著,不過就用今早的裸體一筆勾銷吧!畢竟我的目的隻有、隻有一個人啊!嘻哈哈哈哈!”


    雖然能聽到他下流的笑聲,但爆炸的衝擊讓眾人的耳朵和平衡感變得奇怪起來,即使認真行動也無法特定他的位置。


    這個聲音突然向夏爾衝去。


    “話~說~回~來,偵探小姐!”


    “呀!”


    “為什麽你會明白的?我不是你的弟弟?”


    夏爾雖然害怕,還是回答了麵前的男人。她想通過談話引出一些弟弟的情報。


    “……從小時候起……我就很想成為偵探……我觀察了很多人。但是……離我最近的人是夏洛克,他是我觀察最多的人……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的怪癖,我全都知道。比如他在喝咖啡的時候,一定會不停眨右眼的怪癖……這些怪癖從兩個月前開始就突然消失了……還有就是……瞳孔顏色也變了……所以,我很害怕,就找出以前夏洛克的指紋作對比……然後……我得到了確信。”


    站在這裏的不是那個一如往常的迷糊少女,也不是名偵探——而是擔心弟弟的一位“姐姐”。金島對她吹著口哨,愉快地回話。


    “嘎哈哈哈哈哈哈!觀察麽觀察個屁啊怎麽可能觀察成這樣啊連夏洛克·福爾摩斯都做不到!哎呀呀……你的弟弟還說你是做不到任何推理的廢物偵探……結果最看不清姐姐的人還是弟弟自己嘛。咕哈、咕哈哈哈!”


    “我弟弟……還活著嗎?”


    “咕呼!咕哈哈哈!這是你推理正確的獎賞!告訴你好了……他還活著!在你開始講述回憶的時候,我就做出一副站在廁所裏的樣子跟他取得了聯係!”


    “他現在在哪!”


    刹那間——卸掉眼鏡的弟弟從煙霧中躍出,臉部正巧停在夏爾的眼前。


    “自己去找。名偵探。”


    弟弟的臉上滿是強烈的諷刺,接著他又再次消失在煙霧中。殺人魔青年——扶住了因為震驚和悔恨而倒下的夏爾。


    △▲


    怎麽了……?


    為什麽我還在這裏?


    這不是機會嗎。還是暫且離開這裏比較好。那麽,那麽為什麽我還留在這裏。如果說擔心身為人質的她,帶她一起逃到安全的地方不就行了。


    ……不,等下。安全的……地方?在這座島上?而且,為什麽這種人……會來到島上啊。


    這孩子……這孩子還算是正常人嗎?


    沒錯,明明正常卻留在這座島上的人還能算正常麽?


    不對,不是這樣的。現在沒空考慮這些事。


    要壞掉了。我要壞掉了。壞掉的是麵具的我還是自己的我,我也不知道。


    誰來、誰來回答我。毀掉拿掉我的麵具,給我可靠的支援。


    我是誰?作為殺人魔的我隻能殺人。


    那我是怎麽了?在這種狀況下我該殺誰?那個炸彈魔?西區的家夥?東區的家夥?不對,不對吧。不是這樣的。帶著這孩子到安全的地方去。不,等等。這跟殺人魔的麵具沒有關係。不對。不對不對不對。我,我想要做什麽?


    如果麵具的我派不上用場……


    麵具下的我還剩下些什麽?


    真正的我是正常……的話……是正常人的話——現在……該做什麽……?


    △▲


    “椅麗,去出口。”


    看到充滿煙霧的內部狀況,狗木沒有絲毫動搖地守護著椅麗的後背。


    “中招了。我倒是很想趁現在把他們收拾了……你還打算趁煙霧逃跑嗎?”


    “我會跟上來的。你去叫支援過來,封鎖周圍的出入口。”


    狗木把椅麗交給私人傭兵,獨自回到煙霧中。


    這時,他大衣口袋中的對講機傳出了聲音。


    “喲。情況不妙了啊!很興奮麽?興奮吧?”


    “別把我跟你這種變態一視同仁。”


    “不,我們一樣吧。內心騷動?就是這種感覺啊就是這種!所以才說這座島是戒不掉的哦?隻要來到了這座島,我就一直是動作電影的主角!好了,在心中拉起威亞吧!快點回魂!讓過去的我們成為替身演員,讓現在的我們閃閃發光!”


    他的話不如說是在鼓舞自己,但狗木還是在煙霧中謹慎前進,小聲地回答對講機。雖然這樣會讓對方知道自己的位置——但對於狗木來說,這是他不得不給出回答的對手。


    “你還是老樣子,很擅長讓我煩躁。”


    “多謝你的誇獎。那麽就來並肩作戰吧!”


    “我可是想連你一起幹掉的,別說蠢話了。”


    再說對手隻有一個人,沒必要共同作戰。剛開始的連續爆炸確實讓人吃驚,但敵人基本上等於沒有武器。就算他拿著手槍——在這種狀況下也沒必要特地跟彩虹色共同作戰。


    不知道戌井是不是從沉默中讀懂了狗木的想法,無線電對講機那頭傳來他有些認真的聲音。


    “……你以為對方隻有一個人?”


    “你說什麽?”


    “這場煙霧——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攻其不備……這樣的話你該怎麽辦?”


    狗木冷靜地分析了戌井的話,接著他想到一個可能性。剛才東區老大說的話——西區之中有叛徒。這些話在腦內重現——可能性進化為預感,他以迅雷之勢環顧四周。


    煙霧讓人基本上看不清前方。排煙裝置總算開始運作,但一部分破壞的排煙口被堵塞,現在煙霧還未清除。


    即使如此,狗木還是把視線凝聚在變淡的煙霧中。


    他稍微看到幾個西區幹部與私人傭兵的樣子時,就從對方動作中感到了不協調感,他的預感總算接近了確信——


    看到一個人在其他幹部和私人傭兵的遮掩下舉起槍時,他的確信變成了現實。


    那個男人的頭上戴著可以確保煙霧中視線的特殊護目鏡。簡直像是事前就知道視野會變差一樣。他的槍口前端——指向西區傭兵的同伴——槍聲在引擎室中回蕩。


    但是,發出慘叫聲的人是舉槍的叛徒。


    “!?”


    “煙霧裏也能射中啊。”


    聽到對講機裏傳來的聲音,狗木繼續遊離視線——在煙霧的間隙中,他看到了彩虹色的頭發。


    “那麽,怎麽辦?並肩作戰嗎?”


    以響起的槍聲為契機,混亂總算拉開了序幕。到處都是槍聲,偶爾還有與之呼應的痛苦呻吟。


    都怪視野不好,現在的情況是誰射了誰都不知道。


    煙霧彌漫到了上層,葛原俯視著下方。


    他一邊走下樓梯,一邊在槍聲傳入耳中的同時——怒吼。


    “你們……這群白癡……!”


    △▲


    看到下層的混亂——在黑暗中眺望的老鼠們你一言我一語。


    “開始了呢。”


    “開始了。”


    “射擊了呢。”


    “射擊了。”


    “差不多了。”


    “我們被召喚了。”


    “差不多了呢。”


    “是嗎?”


    “是嗎?子城。”


    聽到同伴們的聲音——黑暗深處,坐在輪椅上的少年開口。


    “啊啊,差不多了。然後就是……按照預定。”


    “嗯,明白。”


    “我不是很懂。”


    “子城要做的事不會錯的。”


    “是啊。”


    “就是。”


    孩子們浮現起淡淡的笑容,為了下一個瞬間做好準備。


    說是準備,其實簡單至極——


    在子城旁的大人身影——一邊傾聽著下方的槍聲,一邊握起拳頭。子城看到這幅場景,沒有萌生任何感情——他隻是不斷思考著這場鬧劇結束之後的事。


    △▲


    戴著特殊護目鏡的西區傭兵們沒有浪費子彈,他們隻是筆直地瞄準獵物。他們在確定位置。引擎室的最下層。目標是東區首領吉塔爾林這一人。沒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此處,而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不管處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優先收拾組織更上層的人物。按照順序來說,吉塔爾林之後就是麗凰或椅麗——不過椅麗那邊,已經有五人的別動隊在行動。


    透過護目鏡看到的視野中,依稀出現了形似吉塔爾林的人影。既然旁邊有兩個女性的身影,那就不會錯吧。


    為了確保射中,他們縮短到更近的距離時——終於察覺。


    吉塔爾林的頭部也裝著似曾相識的物體。


    那好像——跟自己戴的護目鏡相同。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也知道煙霧的事……?


    一瞬間的疑問。在解開疑問之前——最前麵的男人就感覺到自己麵前有一個巨大的身影降落。


    就因為太過於依賴護目鏡,他們沒有發覺。


    上層的煙霧開始散去,可以從上方看到下方的情況。


    距離極近的巨大人影——葛原宗司把手伸向焦急的男人。


    於是,在煙霧散去之時——引擎室中完全變成了葛原一個人的舞台。


    △▲


    射倒身旁的“敵人”之後俯瞰下層的戌井找到了其中一個白色的人影。回想到過去的一幕時,他心中一顫,但他注視著那個男人的表情,稍微皺起眉頭低喃。


    “……?那個白色的……是雨霧八雲嗎?……感覺沒之前可怕了……”


    在數秒間停止動作的戌井浮現出微笑,開始奔跑。


    “……算啦。現在先享受現狀——”


    戌井尋找下一個敵人時說出口的話被強製中斷了。


    咚的一聲,衝擊掠過自己的側腹。


    “……啊啊?”


    尖銳的疼痛貫穿全身,與此同時,他立刻明白了衝擊的真相。


    ——糟了!被子彈打到了!


    在他喊出好痛之前,他常年的經驗讓他的身體先行動起來。幸好隻是擦過側腹,肉沒有被剜下多少。


    ——是誰?對麵的雜兵應該已經被狗木收拾掉了……


    本來是敵人的男人。戌井一邊想象著這位他不知為何深信不疑的男人的麵孔,一邊作勢後退,回頭看向子彈飛來的方向。


    但是,那裏沒有指向自己的槍口——


    ——聲音從背後傳來。


    “……沒想到……會這樣嗎?”


    戌井的背後開始冰冷的顫抖。


    那低語聲——屬於他剛剛回想起的男人。


    “我真的以為……我會跟你……並肩作戰?”


    戌井的背部暴露在緊張的氛圍裏。他原來以為麵朝對麵的男人其實抹消了氣息,靠近到他的背後。確認了這個事實,戌井自嘲地笑了。


    ——是這家夥變了,還是……我變了?


    他一邊在心中咋舌,一邊裝出從容,向背後的男人提問。


    “我可是第一次……被人從背後打到哎?但是啊……為什麽你現在還要跟我廢話?繼續補一槍不就結束了。”


    “這是兩個月前……你叫來那輛貨車的還禮。”


    “哈哈!說是完全變成影子的家夥還考慮什麽虧與欠啊!”


    “這份人情,現在已經消失。”


    ——啊,糟了。會被打到。


    戌井的理性和本能同時做出判斷,他立刻扭轉身體。同時,槍聲與火花掠過戌井的傷口。同時,戌井手中的槍也指向狗木方向——槍口越過狗木,指向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


    跟預告中一樣。戌井毫不猶豫的行動讓狗木也做出毫不猶豫的回應。他錯開半步移動身體,直接擋住了子彈的軌跡,又為了射出下一枚子彈而邁出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


    戌井忘記了側腹傷口的疼痛,隻是愉快地笑著,扣下扳機。


    就像自己遭受的槍擊一樣,他的子彈從狗木側腹掠過——射在引擎室的牆壁上,還沒有反彈就破碎開來。


    “哈!你這家夥還真是無可救藥的笨蛋加超級有趣的家夥啊!”


    戌井一邊喊著,一邊把自己的理性完全交給本能。到底是被對手所殺還是殺死對手,這樣考慮十分簡單。被映在鏡中的同類殺死也是不分上下,戌井這麽考慮著,幹脆丟棄了一切理性與感性,扣下————


    刹那間,地麵晃動。


    接近到觸手可及距離的兩人。就在這時,附有金屬箍子的折斷青龍刀柄穿過細細的鐵網地板出現。


    他們條件反射地看向刀柄飛來的方向——於是與丟刀柄的人物視線相對。


    下層的男人——葛原宗司一邊打倒麵前的敵人,一邊用防彈衣承受著子彈——他在跟麵前的敵人對峙時——向他們釋放出怒視的眼神。僅此而已。


    他的視線迅速回到麵前的敵人身上,但那一瞪比起這個空間裏存在的任何話語還有說服力,比起任何子彈還要鋒利地貫穿了兩隻狗。


    戌井在這個瞬間的確感覺到了恐怖。臉上褪去血色


    的狗木也擁有同樣的恐懼心情吧。


    “……我明明知道葛原大哥不會殺了我,為什麽還是……這麽害怕?”


    聽到戌井的自言自語,狗木隻是回以沉默——但他突然睜大眼睛,一邊翻身掠向一旁,一邊射出子彈。


    同時,引擎室外圍通道上一個瞄準椅麗的男人發出了呻吟,蹲在地上。


    接著他就沒再回頭看向戌井的方向——如同影子一般融入了薄薄的煙霧中。


    “切……比起想要殺死我的心情,現在還是那位公主更重要嗎。”


    戌井看著狗木的背影,感覺到些許寂寞——同時他按下扳機。


    槍聲響起之時,與狗木趕去方向相反的通道上,一個瞄準吉塔爾林的敵人被擊倒。


    “……真是的,緣分還真不淺。”


    跑起來的戌井回想著剛才狗木頭也不回的樣子,他苦笑著嘀咕。


    “就算我邀請他當海賊……也沒用吧。”


    △▲


    煙霧開始散去時——我看到了。


    我隻是注視著那裏。僅此而已。


    葛原宗司。我聽過這個名字。他的生存方式和生存理由。所以,隻憑聽說我就明白他是什麽樣的人。


    但是,他跟傳聞中區別很大。


    ——還有……還有這種生存方式嗎?


    我是聽說過他很討厭槍——但是,就算如此,為什麽……為什麽要把自己暴露在槍口前?為什麽特意……為了跟自己無關的事拚命?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為什麽……葛原這個男人誰也不殺?


    明明若無其事地把自己暴露在槍口下,明明對方沒有任何猶豫——為什麽,為什麽還要選擇這種艱苦的戰鬥方式?奪過對方的槍射擊就行了。有他那種怪力,就算擰斷脖子殺死對方也很簡單。對方可是要殺死你。沒有必要……產生罪惡感吧,更何況還是在這座島上!


    這種戰鬥方式……為什麽,不管怎麽考慮都不是正常的。


    明明不是正常的——為什麽會這麽的……


    這種不正常的生存方式——為什麽,為什麽會讓我如此憧憬?


    我這麽思考著,說實話,這比剛來島上時麵對槍支時受到的衝擊還要強烈,我理解自己的感情。


    殺人魔的麵具……會給予人恐懼?


    為了不讓別人向自己出手?


    我是……什麽?這種……感覺……我……不想死,所以才殺人。從這裏開始……然後……


    啊啊,是這樣嗎。


    我至今為止——都是為了逃避才殺人的。


    不是因為天空很藍。也不是因為正當防衛無可奈何。我是為了逃避,才躲藏在這個“雨霧八雲”的麵具中。為了躲藏。為了躲藏。為了逃到實際並不存在的麵具裏,我……殺了……幾個……人……?


    跟七砂談話以來,我一直有一種不協調感。讓我的心一點一點動搖起來的不協調感現在達到了極點。在淡淡的絕望包圍中,我不可思議地冷靜了下來。


    現在就是分歧點。


    我……是不是真的瘋了。能甩開這種模糊的不協調感時——我一定就能重新開始。因為天空很藍而殺人。這種事並非重新開始。重新開始不需要欺騙自己的心。


    這份模糊到底是……什麽?我……果然……果然把七砂?


    我害怕麵對這種事實,詢問蹲在我旁邊的孩子。


    “喂……在這座島上……想要正常……該怎麽做?”


    我也認為自己的話像是在找救命稻草。但是,金發碧眼的偵探突然露出悲傷的表情回答了我的提問。


    “我認為在這座島上……正常的存在本身就是瘋狂的。”


    在這個瞬間,引擎室的一角發生了又一次爆炸。


    △▲


    確認了槍口前端發生的爆炸,長著夏洛克麵龐的金島不斷發出笑聲。


    “咕哈……咕哈哈哈哈哈。有趣。好有趣。亂戰這種事啊,是分不清楚敵友的。即使有殺死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的覺悟,之後也有可能被一根針戳死啊!”


    發生爆炸的還是引擎的一部分,鐵塊有一部分扭曲,但引擎沒有停下來。引擎將傾軋的聲音也吞入進去,依然發出一如往常的重低音。


    “哎呀哎呀,製作這個引擎的家夥還真是天才。不過,這種程度就停止運轉化作粉末的話……我也完蛋了!咕哈哈哈哈!”


    沒有人在聽這位瘋子的話,但瘋子也並非是對任何人說的。


    隻不過,有一部分人對金島手中的槍產生了反應。


    “嘎哈哈哈哈!看呀,是槍哦槍!什麽時候拿出來的!?好奇怪!”


    “不如說那是啥!?為什麽手槍的子彈射出去會發生爆炸啊剛才!?”


    “難、難道說,是、是手槍型的超袖珍手榴彈發射器?”


    “有那種東西的話,我也想要一個!”


    其中混合著有些跑題的護衛部隊隊員……而在這之前調查過他身體的麗蕾則冷靜地皺著眉頭,開口說道。


    “騙人。沒有拿。剛才,那種東西……”


    這句低語不知道是不是在喧鬧之中偶然傳入了他的耳朵。金島像舞蹈家一樣旋轉著身體,轉向麗蕾的方向行了一禮。


    “哎呀小姐。感謝你剛才的身體檢查。”


    金島一邊笑一邊垂下自己的右臂。下一個瞬間,他的右臂怪異地旋轉起來,有一部分手臂像撕裂般打開了。


    “!?”


    看到周圍人的反應,金島笑著再次恢複右臂的原形。在這個過程中,他手指和手掌流暢的動作看上去跟真正的手沒什麽區別。


    “男人的身體也有很多隱藏秘密的部位啊!咕哈哈哈哈哈!順便一提,炸彈的引爆我也全部是用手指做的!我趁剛才視線模糊的時候——用我喜歡的方式組合了一下。取掉要用的零件後,手臂中有點涼涼的通透感倒是一項缺點。”


    “引爆……裝置?”


    “沒錯,這不是手槍。是炸彈起爆裝置。做成這種樣子真的很蠢吧?嗯,這個引爆的炸彈……”


    他一邊說一邊扣下扳機。在哢嚓聲響起的同時,奇妙的氛圍穿越四周。


    現場一瞬間保持著什麽也沒發生似的沉默——但數秒後,遠處傳來的爆炸聲與輕微的震動卷入了周圍的所有人。從時間長度來看,爆炸規模相當大。


    “那可是相當華麗的煙火哦?”


    在引擎室另一側,葛原的身體在槍聲中大幅搖晃。


    他不假思索地飛奔著,接連打倒瞄準吉塔爾林的部隊。但是,他不想殺死任何人的作戰方式必然會製造出致命的破綻。


    即使如此——葛原一步也沒有退縮。射在防彈衣上的子彈對葛原的肋骨和內髒給予了確實的傷害。


    即使如此葛原也沒有退卻——他把顫動的腿向前挪動,以特製的手套按住槍口,為了防止對方再次開槍——他用一記頭槌頂在對方的臉上。


    沒有聽到夏爾和金島對話的葛原不可能完全掌握現狀。他知道金島恐怕已經現身——但這對他要做的事沒有影響。


    他隻是讓麵前施展暴力的人——失去武器,然後再用強壯的力量扭倒對方。


    用力地、用力地。


    金島銀河眺望著仿佛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的葛原——苦笑著聳了聳肩——接著,


    他向周圍的眾人開口說。


    “好了。你們太礙事了。差不多……也該從這舞台消失了吧。”


    金島一邊浮現起卑劣的笑容,一邊撿起倒在一旁的傭兵手槍。看到他的動作,張和麗蕾以為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想要撲到他身後——但刹那間,他們身旁的欄杆有一部分發生了爆炸,飛濺的鐵片毫不留情地襲向他們。麗蕾隨著爆風落到下層通道,張的身體承受了一部分碎片,他在簡短的呻吟聲中後退。


    “那附近的炸彈我也能用手指操縱哦?剛才這隻是個警告。”


    身體能力遠遠不及麗蕾或潤的男人完全支配了現場的氛圍。


    張等人還期待著卡爾洛斯的狙擊——但金島從剛才麗凰受到的一擊和觀看麗蕾的動作中,完全掌握了躲開狙擊位置的“安全地帶”。


    “樓梯很礙事。我這邊移動的話……必須通過剛才戌井君他們對抗的地方,老實說,你們接下來繼續尋找機會更直接。”


    聽到卡爾洛斯在對講機中說的話,護衛部隊隊員們咬牙切齒,金島身上的氛圍愈發濃厚——在這種狀況下,隻有東區的一個人沒有被氛圍吞噬。


    “不管你怎麽做——都已經窮途末路了。”


    擴音器的聲音在槍聲中回蕩著。剛好移動到出入口旁的吉塔爾林向金島說。


    “被這種人數包圍,你還能贏嗎?我不會說讓你投降。但是,既然有小潤幫忙,我明白告訴你‘去死’如何?”


    聽到吉塔爾林帶有客套感的最後通牒,金島嗬嗬笑著回話。


    “……是嗎。到這一步了,也確實如此。”


    “是吧?”


    “剛才的引擎爆炸……你以為是毫無意義的威脅?”


    過了一瞬間,金島展開雙臂——他仰望著引擎室的天花板。


    “那是——信號。宣告結束的信號。”


    看到金島的動作,包圍住他的人群紛紛看向頭頂——


    “……這玩笑可不怎麽好笑,喂。”


    距離天花板最近的地方,引擎室上方圍成一圈的施工用通道。


    數十位少年少女如同房間裏的裝飾品一般站在那裏。他們手上握著即使身材嬌小的人也能使用的小口徑手槍或弩——他們就仿佛為了裁決引擎室中的人們而出現的處刑人一樣,麵無表情地佇立在原地。


    “那是……rats嗎!?”


    “……!子城君他們……為什麽……!?”


    聽到潤在鼠群麵前說出的話,金島愉快地給出回應。


    “威脅子城很簡單哦。我給這座島的引擎裝上了炸藥……又威脅他要殺死一些小鬼,隻是這樣子城就回到我這邊了。……你讓那小鬼受到了很慘的待遇吧?打斷雙腿還真是殘忍至極啊,咕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椅麗幹的哦?不過,這個先不提……原來如此。確實,對於不知道如何在這座島以外地方生活的rats來說,這座島的沉沒比死亡更恐怖……”


    吉塔爾林有些難過地嘟囔著——但是他那幅表情突然消失,恢複為事務性的聲音說。


    “先不管這些……我再說一次。”


    “……啊啊?”


    “不管你怎麽做——都已經窮途末路了,這件事沒有任何改變。”


    於是,吉塔爾林像金島剛才那樣仰望著天花板。


    順著他的視線仰望的金島——察覺了。


    以懶洋洋的動作舉起來的槍與弩——全部指向自己。


    “喂喂……要在這裏殺死我,子城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啊?”


    “沒事。他們不會射擊的。這種狀況下開槍,我們也會受傷——對那邊勤奮的自衛團之人也說不過去。我隻是為了向你說明狀況——才讓他們把槍口指向你的。”


    “……你說什麽?”


    看到皺起眉頭的金島,這次輪到吉塔爾林露出目中無人的開心笑容。


    “你把這些rats的孩子們的‘所在之處’當成人質命令子城。我們隻是做了相反的事而已。”


    “……”


    “我們——隻奪走子城君一人做人質,支配了其他的rats。僅此而已。”


    不知道他們聽沒聽到吉塔爾林的話——小老鼠們開始竊竊私語。


    “因為啊。”“沒有子城的話。”“我就不知道該做什麽了。”“不知道呢。”


    “很為難。”“為難。”“而且很怕。”“嗯。很好理解。”


    “畢竟——那把日本刀就架在子城的身上。”


    “隻能聽話了。”“是啊。”“是的。”


    “誰讓我們喜歡子城。”


    於是——在嘰的一聲中,子城的輪椅從出入口處探出臉來。


    在表情疲憊的鼠王身旁——站著一位如同管家或秘書一般的大人,她以冰冷的聲音向子城說——


    “如果你亂動——卡爾洛斯就會瞄準你,你現在還是人質。抱歉。”


    ——於是,她一口氣奔跑起來——從最上方的通道猛地向下跳躍,身體如同彈簧般降落在兩個局外人麵前。


    也就是現在一動不動的八雲與夏爾麵前。


    看到這個動作優美的人影——護衛部隊中的一人帶著驚愕的眼神喊出這個名字。


    “——七砂!”


    “哎……?”


    “七砂……小姐?”


    身旁的八雲與夏爾表情各異地愕然開口。


    聽說已經病危的七砂為什麽會在這裏?很多人都懷有同樣的疑問,但她就像在表示自己的健康一樣露出微笑。


    接著,她走向夏爾,沉默片刻後說出一句致歉的話。


    “沒事吧?……抱歉,結果還是讓你卷入我們的糾紛之中。”


    “七砂!沒、沒、沒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放心吧。等我把那個變態綁起來……你的弟弟也會很快得救。”


    七砂如同在安慰小孩一般撫摸著夏爾的頭,接著她又向驚呆的八雲開口。


    “我說你……把身邊的女孩劫為人質的怪癖,差不多也該改一下了吧。美咲每次都是怕得要死。”


    七砂把他奪取人質的行為歸結為“怪癖”,就作勢要跑起來。她回了一次頭,在淡淡的笑容裏——向八雲小聲說了一句。


    “抱歉。還有就是……謝謝……你的擔心。”


    八雲完全沒有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雖然他無法理解————但剛才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


    現在引擎室的狀況簡直就是瘋狗們的聚會。


    獵犬看門犬瘋狗流浪犬家犬軍犬等等犬類的聚會。其中可能也混有貓和鼠,但這些都無所謂。


    在這其中,完全是局外人的——隻有我和人質這兩人。


    身為局外人,甚至連自己的事都搞不清楚的我——到底該怎麽跳舞?


    我身旁的人質——剛才都拿出了勇氣。雖然我不知道詳情,但我可以理解她“在做自己該做的事”。


    在直到剛才為止還在迷茫的我麵前,出現了可以牽起手跳舞的對象。就這樣吧。雖然是完全自我麻醉的想法,但如果不那樣麻醉自己——說實話,很痛苦。


    “……接下來,我要砍倒那個家夥。我跟他沒有仇恨……但這是工作。我就因為僅此而已


    的理由,要砍倒他。”


    曾經聽過的話語。這句話簡直像是在試探我。


    我終於得到了確信,那時我們的對話不是我的妄想,而是確鑿的現實。


    “即使如此……你也會幫忙嗎?”


    我……我、我我我……!


    “會的。”


    ……回過神時——我已經說出口了。


    “我對你……不,現在先不提。總之——我,那個……會遵從自己的某種感情,想辦法解決掉那個人。所以,那個……”


    因為喜歡你。我喜歡你,所以想要幫助你。就因為這種感情,我會跟那個與自己無冤無仇的人戰鬥。為什麽說不出口。明明我已經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對方了,為什麽無法再一次說出口!


    七砂注視著這樣的我——她邊笑邊說。


    “那走吧。一起去。”


    我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是,我的心中……無比喜悅。


    啊啊……啊啊……正常也好……不正常也好,現在這一刻都無所謂了。


    我——我滿足了。


    我把人質放在後方——追趕著已經邁出步子的七砂,以輕巧的腳步靠近炸彈魔。


    男人右手握著手槍型的引爆裝置,左手握著普通的手槍——


    “……殺人魔嗎……咕哈……咕哈哈哈!局外人的你來幹什麽?”


    明明處於絕境,他還是浮現著扭曲的笑容。簡直就像這種狀況也如他所料一般。


    “啊啊,沒錯。殺人魔也好局外人也好——我是來阻止你的。……你讓我心情不快呢。”


    回以這句話的人到底是“雨霧八雲”還是“伊勢川尊人”。


    “所以——接下來,我作為殺人魔可以斷言。”


    “我會在一瞬間——解決你……!”


    在我跑過去的同時——周圍的欄杆全被炸飛。


    碎片緩緩向我迫近。但是,我不可能將其全部避過——也沒有這個打算。


    好幾塊碎片刺入了我的手臂和腿。緩緩地、緩緩地。好痛。不是一般的痛。碎片不隻是刺了進來,還在攪動我身上的肉。隻要釋放集中力就能讓疼痛在一瞬間結束,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我用視覺確認破裂的欄杆。同時跳起。一邊微調腿的屈伸,一邊把腳搭在破裂變形的扭曲欄杆上。接著,我用盡全力伸出腿,緩緩地、緩緩地,同時也帶有與之相應的……力度!


    炸彈魔露出一幅出乎意料的表情,同時將槍口指向我。接下來就跟平時一樣了。跳到跟欄杆幾乎平行位置的我,在側麵踢向欄杆,稍微改變了軌跡並伸出手去。子彈軌跡被我勉強錯開,我的手也像是要包住子彈軌跡般靠近槍身。從一點進行突破。我取下他左手的手槍——又抓住他的右臂。為了不讓扳機扣動,我用手指頂在槍上——接著,我回頭看向後方。


    我看到了七砂。她的手裏是平常那把刀。刀還收在刀鞘裏,但這個瞬間她剛好擺出了拔刀術的姿勢。


    她的表情很認真。假如我就此靜止,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揮刀吧。我被她的眼神吸引,一瞬間考慮著就這樣被她砍倒也不錯。但是,我可不想為背後的炸彈魔殉死,就立刻行動起來。我抓著炸彈魔的右臂扭轉身體——刹那間,銀色的光芒從七砂的刀鞘中射出。


    那可能比子彈還要迅速的刀鋒從我麵前穿過。我發覺自己映在刀刃上的臉——微微露出了笑意。


    一瞬間。不管快與慢,隻要度過了這一刻就是平等的。


    世界啊,變得更慢一些吧。然後幹脆就此停止。


    七砂揮刀這個瞬間的表情——真的很美。


    我能做到的事隻有就這樣一直看著她罷了——


    而這不過是殺人魔扭曲的欲望而已。


    △▲


    男人的胳膊像蘿卜一樣被切斷。


    雖然裝有精巧的假肢——但是從他流血的量來看,這一刀是從肉體部分砍斷的。我避開立即濺出的鮮血,但七砂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


    我看著濺到鮮血的七砂——心想,她果然很美。


    看到渾身是血的少女還擁有好感,這也許並不正常。但是,但是——


    妨礙我這份心情的人隻有麵具下的我。聽到人質說出我的名字時起,我的過去就開始不停搖晃,刺入我的心。是啊,麵具下的我是跟這種殺戮世界完全無緣的人類……這種時刻,因為害怕而逃跑才是正常的……但是,這樣……就等於在否定七砂。


    我……討厭那樣。


    在心中如此斷言時,我總算理解了。


    ——啊啊,是嗎。這就是——這就是我在這座“島”上得到的麵具應盡的職責。


    說到底,“雨霧八雲”比起成為麵具,不如——


    成為遮住我的眼睛與耳朵,讓我看不到討厭事物的拘束道具……也就是說——也就是說我——什麽、什麽也沒看到。


    在這樣的我麵前,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


    他的嘴裏流著血,手指有好幾根都扭向奇怪的方向——但是,他的眼睛並不死氣沉沉。這個人像是要保護炸彈魔不受我、七砂和其他人的傷害一般——擋住了我們。


    這時我才發現,周圍的槍聲消失了。


    怎麽回事,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已經被搞成這樣……已經受了這種傷……為什麽他的眼裏還是沒有殺意。


    啊啊……不會錯的。


    這個男人,這個叫做葛原宗司的男人,


    在引擎室中……不,是這座島上大腦最為奇怪的————英雄。


    △▲


    “……那怎麽辦。狗木誠一先生?還要繼續下去嗎?”


    “取決於你。”


    在狀況改變的現在,兩隻狗——依舊保持手槍指向對方的姿勢僵硬不動。


    他們分別幹掉引擎室上層的護目鏡私人傭兵——又毫不猶豫地把槍口指向對方。


    戌井還是平常的水平持槍姿勢。狗木則是注重精準,兩人互相瞄準對方的身體中心。


    “沒想到最後變成這樣……這些話現在也不必多說。你也是吧?……哈哈。我們果然是愚蠢到無可救藥的鏡中犬。”


    最後,戌井浮現一抹放棄的笑容——緩緩地放下槍說道。


    “倘若要廝殺……自己不是主角就讓人很不甘心。看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也不是你。那麽是誰?即使你這樣問我,也隻會徒增我的困擾罷了。”


    兩人緩緩地放下槍,但彼此之間的殺氣沒有消失。狗木為了找到抹消殺氣的借口,便自言自語地說。


    “現在向你開槍的話……葛原也會忌恨椅麗。我隻是想避免這一點而已。”


    △▲


    右臂被切斷的男人——一邊濺出鮮血,一邊看著近在眼前的男人,露出喜悅的表情。他那張如同看到久違一百年的好友的表情——沒有絲毫殺意或憎恨——隻有純粹的“敵意”凝聚在眼神中。


    “咕哈……咕哈哈哈哈!葛原……葛原啊!真是……真是……好久不見了!啊啊可惡,我想說的話還有好多,怎麽辦,基本上都沒機會說了!”


    人生積累的全部憎惡到達了極點。比起廝殺的關係更像是扭曲敵意的對象就在自己麵前,但金島居然沒法好好說話。不過,他的臉上——充滿了隻要見麵就能表達一切的奇特滿足感。


    “放心吧……我也一樣。”


    “咕哈!咕哈哈哈哈哈!是嗎,也是啊?你應該也有很多話想對我說吧!不隻是我。對你射殺的那個女孩子也一樣啊!”


    “……別說了。你會死的。”


    失去一隻手臂的男人噴出了大量的血液,但他還是更加瘋狂地繼續說道。


    “不管是我還是你都很無力。在這場混亂中,你沒有拯救的人有多少?我又殺了多少人?咕哈!咕哈哈哈哈哈哈!”


    “閉嘴……”


    “不,我不會閉嘴的!你……現在,是這麽想的吧?‘就連這個混蛋,我也想盡量避免他被殺死的情況發生’吧!”


    葛原沒有回答這個疑問。因為這句話確實表達出了葛原的心境。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亡。即使是一切事件的元凶。即使是因此而傷害了更多人的人物。


    就在葛原咬緊牙關的瞬間,金島銀河依然在笑。


    右臂被切斷的金島,一邊笑一邊緩緩地活動左臂。


    這件事發生在一瞬間,就連一直盯著金島的人都沒有立刻產生反應。


    大家都認為那是他原來的手臂,但金島銀河的左臂在哢嚓聲中打開——裏麵飛出一個小小的黑塊。


    ——左臂——也是假肢!?


    金島的左臂以跟打開時一樣的速度關閉,他手裏握著閃著黑色光芒的小型手槍。


    “就像玩具一樣——很帥吧?”


    徹底愚弄了別人的金島嘟囔著。他的槍口會指向誰。就在周圍人想要確認時——


    一個人已經跑到了他的身旁。


    △▲


    搶先跑過去的人——是自稱偵探的少女。


    沒有任何特技的迷偵探少女比護衛部隊、麗蕾、麗凰、葛原、神速的殺人魔更迅速地跑向持槍的金島。她不可能有勝算。她並不是想要保護槍口指向的人。也不是想受到稱讚。


    她隻是不想看到弟弟的身影在她麵前殺死任何人。僅此而已。


    說不定一開始她是想著“不想讓擁有弟弟外觀的人被殺”才跑來庇護他的。但是——這個目的在中途已完全替換。


    彈簧腿喬普林通過監視攝像頭看到的視角中,槍口已經指向了她,好幾位看到這一幕的福爾摩斯信徒在瞬間想到了諷刺的事。


    取代了萊辛巴赫瀑布的巨大引擎。一旦卷入裏麵,連複活都不可能了吧。


    ——她至少也該會點武術啊。


    ——給我趕上!


    八雲在慢放的世界中拚命向她伸出手臂——但是,不管大腦的運轉速度多快——在這種狀況下,他的能力隻不過是延長瞬間的多餘玩具而已。


    ——結果……我什麽都做不到嗎?麵具的我是——麵具下的我也是……!


    接著,一個輕微的破裂音響起——一切都結束了。


    隻不過——小孔沒有穿過夏爾的身體。


    金島銀河的胸口噴出紅色的血花。從前貫穿至後,正好是心髒的位置。


    “!?”


    引擎室的所有人都驚訝萬分,為了尋找狙擊手而來回巡視。


    “卡爾洛斯,是你嗎!?”


    “不,不是我。我本來是準備開槍的,不過還沒扣下扳機。”


    張通過無線電對講機小聲吼著,但他得到的隻有否定。


    這位狙擊手直到最後也沒有露麵,眾人在緊張感中度過了數秒的時間。


    於是,胸部染成紅色、跟夏洛克麵容相同的男人——最後向葛原嘟囔了些什麽,就靠近欄杆——如同自己翻越過去一般,向引擎室底部一躍而下。


    有幾個人看到他被巨大的金屬器械碾碎的樣子呢。


    至少——雨霧八雲在慢放的世界中看到了這個瞬間。如果他移開視線或釋放集中力,這件事就會在刹那間結束。


    但是八雲沒有這樣做。他沒能將視線從人類的“死亡”上移開。


    於是他——久違地感受到了對於人類死亡的嘔吐感。


    明明就是讓人想吐的壞人死掉了,但為什麽他的心情如此不快?


    旁邊夏爾的叫聲也讓他的心格外震撼。


    雖然那喊聲隻有一瞬——但八雲卻感到這聲音像是要持續到永恒。


    葛原愣了片刻,又像是被吸引住一般,撿起金島掉在一旁的手槍。最後從金島的假肢中飛出的手槍。葛原撿起對金島來說最後的武器——


    發覺這把小小的手槍裏沒有一枚子彈——


    葛原什麽也沒說,隻是以無法忍受的表情搖了搖頭。


    就這樣——事件宣告結束。


    雖然還留下了幾個疑點,犯人的屍體也完全消失不見。


    隻有殘留下來的不快感滲透在空氣中。


    即使如此,一切都還在運轉。


    即使如此,多處爆炸的引擎也沒有停止,島的上層部跟往常一樣生機勃勃。


    強而有力,卻有些空虛地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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