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一切都和平日一樣。


    這對佛隆來說非常不可思議。


    雖然他對自己未經允許、擅自使用實習教室的這點該不該向校方報告感到猶豫,不過因為事態嚴重到可能使人喪命,所以絕對不能當成學生問的秘密而隱匿不報;後來碰巧遇到似乎要處理什麽事而來到教務處的校長,他便將這件事全部告訴對方。就在他等著校長宣達處分時——


    『這樣啊?總之沒人傷亡真是萬幸。』


    校長隻丟下這麽一句話,接著便催促佛隆「放學了,趕快離開學校吧」。


    原本擔心之後還會被校方約談,結果似乎也沒有那種跡象……上午的課一如往常地結束,下午的課也已經開始了。


    如此這般,現在的他依然一如往常地準備接受學弟妹們的提問……


    「學長,這邊我有點不懂!」


    「啊……嗯,這個呀……」


    現在是指導一年級新生的家族教學時間。


    今天學弟妹們的提問罕見地踴躍。


    一方麵是因為他的實力終於得到學弟妹們的認可……再加上昨天佛隆的狀況讓大家沒辦法提問,隻能留到今天來問,使得一堂課累積了兩天份的問題。由於自己昨天太專注於製作封音盤,完全沒做好當老師的責任,佛隆也無法抱怨什麽。


    「……結果就是這樣,這樣解釋你聽得懂嗎?」


    「啊……原來如此,嗯,我了解了,謝謝學長。」


    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年對佛隆行了禮之後,回到自己的位子。」。


    看著佛隆和學弟妹們的互動……


    「你這家夥永遠都隻有學科還算得上拿手。」


    坐在講台旁的克緹卡兒蒂一如往常、毫不留情地酸了佛隆一句。


    「說『隻有』也太過分了吧……」


    「怎樣?你不滿意呀?」


    「沒……沒有啦……」


    佛隆乖乖地退出這場口舌之爭。


    隻要一看到克緹卡兒蒂的額頭,他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白皙的額頭中央——眉心上方遺留著一塊紅紅的傷疤。


    那道傷疤是上午上課時,由學生們使役精靈進行模擬戰鬥留下的結果。無巧不巧,佛隆竟和藍伯特對上,結果克緹卡兒蒂遭到藍伯特召喚出來的成群勃來毫不留情地痛毆……


    盡管藍伯符的神曲無法吸引中級精靈或上級精靈前來聆聽,但他召喚出來的下級精靈數量卻連講師也會為之驚訝,使役精靈的精確程度更是嚇人。有人說下級精靈應該會比較好使喚,其實不然,有時候反而比較難使喚——好比人類叫一隻小狗去買東西一樣,這麽形容應該比較容易理解。


    能夠隨心所欲地使喚那些下級精靈的藍伯特果真是個天才吧?


    事實上,數量代表絕對優勢的情況其實並不少見;比起某些神曲樂士在事故現場隻能叫出一、兩柱實力差強人意的精靈,像藍伯特這樣能召喚出一整支「軍隊」的神曲樂士反而比較強——因為麵對各種狀況的應對能力及戰術的多樣性,後者絕對遠高過前者。


    再加上……今天的佛隆和平常並無二異。


    仿佛已經將昨晚展現的氣魄全忘得一幹二淨似的,他完全沒辦法演奏支援戰鬥用的神曲,結果使克緹卡兒蒂遭受來自四麵八方的勃來攻擊,束手就擒。


    總數超過五十柱的圓嘟嘟勃來將克緹卡兒蒂掩埋的光景看在佛隆等學生們的眼裏其實還挺可愛的,不過這樣的結果似乎傷害了克緹卡兒蒂身為上級精靈的自尊,使她之後一直顯得非常不高興。


    「真是夠了……你昨天那種氣勢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她叨念個沒完。


    「就……就算你這麽說,我也……」


    盡管佛隆昨晚確實奏出支援戰鬥用的神曲,然而終究是昨晚的事。


    對手不同,情況便不可同日而語。


    或許因為今天的對手是自己的朋友,使佛隆心裏多少有些排斥;昨晚克緹卡兒蒂形容他「很難點燃」,事實的確如此。


    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所謂的專家必須視各種情況需要,即時轉換自己的情緒。


    看來佛隆要成為能夠獨當一麵的神曲樂士依然需要好一段時間。


    「學長學長;我有問題要問!」


    貝爾莎妮朵忽然朝歎氣的他跑了過來。


    事實上這已經是她在這堂課上問的第八個問題了。


    而且令人驚訝的是……她問的問題內容進步了。


    過去她的問題大部分都是為了找佛隆講話而問的,今天卻完全沒有這種情況,其中好幾個問題甚至牽涉到演奏神曲的細微技術麵,讓佛隆有些招架不住。


    看來她似乎找到什麽明確的目標了。


    一旦決定好具體的目標,人類的進步程度便會顯得非常耀眼;盡管成果不會在一兩天內展現出來,不過看著這份積極的態度,佛隆似乎也從她身上得到鼓舞而厭到欣慰,變得精神奕奕。


    「貝爾莎妮朵今天好像比往常更加充滿幹勁呢。」


    「是呀!」


    聽到佛隆這麽說,貝爾莎妮朵開朗地應了一聲。


    「其實我有一個秘密計劃i


    她將臉湊到佛隆麵前,壓低音量說。


    「秘密計劃?」


    「對呀!我要練好神曲,然後演奏給普利妮聽,讓她嚇一跳!」


    「這樣啊?很好呀!」


    真的是很棒的目標。


    .


    看來她們姊妹倆之間的心結已經解開了。


    順帶一提,普利妮希卡的身體似乎也恢複了。


    這或許是因為佛隆的神曲在身為半精靈的她身上產生了效果——支援戰鬥用的神曲擁有促使精靈活性化的功用——不過實際上是否真的是這個原因則無從得知,因為就算問了,普利妮希卡也隻是曖昧地笑而不答。


    「我想演奏得像昨天的學長一樣好!想演奏出那種聽了會讓人覺得舒服的曲子!」


    「哪哩……唔……嗯,加油喔。」


    自己的音樂被人當麵稱讚讓佛隆覺得非常羞怯。


    「喂,我不是說過你問的問題太多了嗎!」


    在此時忽然插進來的克緹卡兒蒂打算將貝爾莎妮朵貼到佛隆麵前的那張臉給推開。


    不管貝爾莎妮朵跟佛隆之間到底有沒有明確正當的交談理由,隻要兩人看起來聊得愉快,她就會不高興——當然也不會對此坐視不管。


    「因為人家有很多問題想知道答案嘛,有什麽辦法呢!」


    貝爾莎妮朵哼了一聲做為回應。


    由於她今天問的都是非常正經的問題,因此較往常顯得更為理直氣壯。


    「不過就是問問題,誰準你靠佛隆這麽近!」


    「這也沒辦法呀,人家有秘密要跟學長商量嘛!」


    「什麽!」


    克緹卡兒蒂聞聲色變。


    「什麽秘密——這個該死的金發小妞!你背著眾人想對佛隆做什麽!」


    「是很重要的事情喔!」


    「呃……克緹?貝爾莎妮朵!」


    見對方露出從容笑靨而讓克緹卡兒蒂氣得火冒三丈的景象,讓一旁的佛隆顯得非常狼狽。


    一連串的舉動使這間教室再度恢複往常的混亂。此時——


    「喂;喂;喂;」


    一道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聲音傳來。


    「鬧得還挺開心的嘛?一定是因為你們的腦袋太單純、什麽煩惱也沒有的關係吧?真令人羨慕呀!」


    一邊帶著開朗且永遠桀驚不遜的語調,一邊朝佛隆等人緩緩靠近的人——毫無疑問的是胡麻呂.丹奎斯


    。


    「…………」


    瞬間忘了彼此正在吵架的克緹卡兒蒂和貝爾莎妮朵呆愣地看著對方。


    臉上同時浮現近乎戰栗的驚愕表情。


    「丹……丹奎斯……?」


    至於佛隆則是嚇得連話也沒辦法好好說了。


    「你……你、你的……身體……好了……嗎?」


    因為此時站在他們麵前的丹奎斯看起來竟然呈現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


    仿佛昨天那副病厭厭的模樣是騙人的一般——


    「身體好了……?你在說什麽?」


    丹奎斯不解地偏著頭:


    「我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呀!」


    盡管自稱天才神曲樂士的他昨天怎麽看都像個重病患者,現在卻一如往常地擺出礙眼的動作,撥了撥瀏海。


    「喔……喔……是……是這樣子呀?」


    昨天的他看來非常虛弱,意識也一片蒙朧,所以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大概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然而才經過一個晚上便能恢複平常的這點就很嚇人了。被當事人質疑「咦?昨晚真的有發生你們說的那件事嗎?」再加上眼前的丹奎斯可說是活力十足——實在會讓人不安地懷疑起該不會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一會兒之後……


    「該不會……」


    克緹卡兒蒂終於帶著些許不耐的語氣表示:


    「這家夥……又擅自在腦中把昨晚發生的事……全部抹除掉了吧?」


    「有可能喔。」


    貝爾莎妮朵湊到克緹卡兒蒂的耳邊說。


    丹奎斯完全不具備反省能力——或者應該說他的記憶能消除掉所有對自己不利的事情;舉凡所有覺得不快的事都能在他的腦中轉化消除,成為「不存在的事」。


    這也是當然的——若非如此,一個人不可能變得如此狂妄自大。


    然而……


    「昨天明明被折騰成那樣,今天卻完全恢複了耶。」


    「這怎麽可能?難道除了記憶之外,他還能消除掉所有身體上的疲勞嗎……!」


    克緹卡兒蒂此時的表情明顯從驚愕變成了恐懼。


    不知道到底該說是厲害還是……總之,丹奎斯給人的印象就是「這種事在他身上確實是有可能發生的」,能給人這種印象實在非常可怕。


    「拜托,你們到底在竊竊私語地說些什麽啊?低水準的家夥就是這樣,說的話讓我怎麽聽都聽不懂。」


    丹奎斯說完,哈哈哈地放聲笑著。


    看來他的記憶真的被自己完全消除了。


    克緹卡兒蒂和貝爾莎妮朵忍不住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地說:


    「這家夥該不會……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吧?」


    「搞不好喔……」


    「就某方麵而言,我最不想碰到這種敵人了,不管揍他揍得多狠,到頭來大概還是會被他忘記吧?」


    「……真的好可怕……搞不好他就算被打死了也會忘記自己已經死掉,然後從地上站起來呢……」


    「……你們說得太過分了啦。」


    佛隆製止了兩人間非常認真的對話,同時也因為感覺到一切恢複正常而露出笑容。


    「…………」


    他忽然望向窗外——看到天空一片蔚藍。


    雖說眼前仍持續著同樣的日常光景,季節卻正漸漸更迭著。


    炎熱的夏天已經近在眼前。


    蒙朧黑暗籠罩在一處非常寬闊的空間。


    除了非常寬廣之外,這個空間的其他細節全都隱匿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見。茫然的寂寥氛圍化成負麵的壓力,遮蔽著人們的感官。


    一名男子站在這樣的空間之中。


    青年身著一件黑色外袍,鼻梁上頂著一副看來有些滑稽的圓框眼鏡。


    他的五官非常俊俏,給人一種冷漠而難以親近的戚受,表情卻像隻趴在陽光下午睡的貓咪般傭懶,完全扭轉了容貌給人的印象,使人覺得較為容易親近。


    盡管他的年齡不詳,本名不詳,出身不詳,但不知為何,多數人都不會留意到這些部分。


    人們口中的「神」這個詞匯有時並非指稱專有名詞,而是當作一般名詞冠在某人頭上——認得這名青年的人幾乎都是這麽稱呼他的。


    他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長。


    在所有的學院關係人之中,這位校長可說是家喻戶曉,學校裏的師生尤其對那張和學生沒什麽兩樣的年輕外貌,以及一副從容而總能讓旁人覺得舒服放鬆的氣質再熟悉也不過了。


    然而……


    這並非他的全部。


    至少此時此刻他的模樣——一雙居高臨下、睥睨世間的銳利眼神和冰冷的微笑,認識的人就非常少了。


    「艾列因德斯。」


    黑暗中,一名女性隨著校長的叫喚現身。


    她留著一頭長垂腰際的深綠色頭發,給人一種非常純潔的印象……非常美麗。


    並非那種積極而具有侵略性的華麗美感,她所擁有的美讓人看了一眼就無法移開目光——沉靜卻又充滿蠱惑魅力的美。


    她身著一襲大方的長袍,背上長著三對發光的翅膀。


    是精靈,而且是上級精靈。


    「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接下來又要麻煩你了。」


    「您又說這麽見外的話。」


    臉上露出微微苦笑的綠發女子說:


    「我們現在已經是生死與共的生命共同體,您隻需要像活動手腳一樣地使喚我就可以了。」


    語畢,帶著優美身姿輕輕收腰的她對著校長行禮。


    「……也是啦。」


    校長的嘴角微微勾出笑靨。


    他的笑容一瞬間看來甚至帶有自嘲的意思。


    「克緹卡兒蒂的契約樂士原本便持續一點一滴地成長著,目前的狀況應該還能稱得上順利……」


    「那麽這次要玩真的羅?」


    「嗯……」


    麵對綠發精靈艾列因德斯的問話,校長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他們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就罷手,所以絕對不能大意。」


    「這是當然的——」


    「到頭來……」


    校長發出一聲嘟噥聲,望向身旁的龐然大物。


    這件物體大概沒幾個人能一眼認出——因為它大得遠超出常識範疇。成簇石柱交纏著向天際延伸,仿佛一株由巨石生成的大樹。


    然而這並非它的本質。


    至於它究竟是什麽……


    若是將它看作一棵樹……樹根的部位即昭示了一切……


    「隻要這東西還存在於這個世上,也許真正的結束便永遠都不會來臨……」


    校長麵前的成簇石柱根部——存在著一組黑白相間的琴鍵組成的鍵盤。


    一排八十八根琴鍵,一共三排。


    沒錯,這是一件樂器;雖然和字典中定義的同類樂器相比可說是大得誇張,但它的本質確實是一件樂器沒錯。


    精靈和神曲研究者大概一眼就認得出這件樂器究竟是什麽來曆。


    然而認為它確實存在的人很少。


    知道事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神器——奏世樂器。


    過去神靈創世時所使用的《創世樂器》,此時正靜靜地躺在這片昏暗的空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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