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黃的落葉飄落在陳淮陽的肩上,他將落葉掃去,抬頭望了眼碧藍的天,天高氣爽,這是他最喜歡的季節。


    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他從沒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大概就是mt那樣的吧。


    那年夏天比尋常要熱上很多,整個x市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訓練場更體現了這個特點,結束了一天的特訓,晚上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乘涼。


    一屋子的男人全都光著上身,下身穿著特勤褲,圍在桌子旁邊吃冰鎮西瓜。


    陳淮陽進屋時正好聽到裏麵傳來陣陣笑聲,還有起哄的聲音,“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厲害?”


    “聊什麽呐這麽開心?”


    眾人轉過頭來叫了聲隊長,然後騰出一個地方給他坐,一個技術兵正眉飛色舞地敘述著自己的光輝事跡。


    就說前兩個月e003猖狂的時候,技術兵還在研究中心工作,領導給他們下了最後通牒,讓他們務必想辦法。那個辛苦啊,大家都眼瞅著就快研究出結果了,卻被另一個黑客給破解了。


    年少輕狂的技術小哥很不服,想自己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未必比她差,熬了夜還被人搶了功勞。於是他惡作劇似的找到了mt的電子郵箱,發了個病毒過去跟她叫板。腳本的名字就叫js.mt.loser。


    其實隻是用ja-vascript寫的一個病毒腳本,他就想看看mt是什麽反應。


    沒想到對方竟然回複了他的郵件,簡短的幾個字:“兵哥哥,你很空閑?”


    技術小哥不慌不忙地回複:“其實e003是你自己製作的病毒吧?然後又假裝正義人士破解,其實就是為了炒作自己的知名度?”


    mt:“你想象力挺豐富的。”


    技術小哥:“少跟我裝,低俗!”


    mt:“要不我再製作個病毒讓你破解破解?也炒作炒作你的知名度?”


    技術小哥:“……其實我是逗你的。”


    mt:“我也是逗你的。”


    技術兵和mt不打不相識,惺惺相惜地成了好網友。然後他也從對mt不屑變成吹噓,指著那群人說:“你們肯定不知道啊,那mt是一姑娘,長得那叫個漂亮啊!”


    陳淮陽在心裏對“黑客”這個詞很排斥,喝了口涼茶,“成天對著電腦又宅又不愛運動,能漂亮到哪去?”


    後來趕上春節他回家,一時興起也搜到了mt的電郵,然後可能那晚守歲太無聊了,他竟然也給她發了一封郵件。


    內容是:“為什麽要做黑客?損人利己嗎?”


    mt回複:“黑客一詞最早源於英文hacker,分為ck hat和white hat兩種,黑帽黑客是大眾所理解的那種侵入或破壞別人計算機係統的人。白帽黑客則調試和分析計算機係統。我是後者,何來損人利己之說?”


    見多識廣的陳淮陽竟然有一瞬間的錯愕,然後他去搜索了黑客的定義。搜完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不怎麽上網,又常年呆在部隊裏,的確對這些沒上心。


    但所幸認錯態度良好,他回複:“不好意思,我之前對你有點誤解。”


    mt:“誤解我頂著土匪的名義除暴安良嗎?”


    電腦這頭的陳淮陽笑了,“差不多。對了,你也在守歲嗎?還沒祝你新年快樂。”


    客廳的鍾聲驀地響起,過了除夕夜,迎來了新一年的第一天。陳淮陽很久都沒收到mt的回複,陳母進來纏著他出去放鞭炮,五彩繽紛的禮花將夜空點綴成絢爛的顏色。


    陳淮陽忽然在想,她或許也正和自己一樣在看禮花,穿一身喜慶的紅衣裳,漆黑的長發綁成一個利落的馬尾,或許笑起來還會有兩顆狡黠的小虎牙。


    陳家那夜燈火通明,陳淮陽給老爺子磕頭拜年,收了一個大紅包,爺爺手裏舉著另一個紅包,板著臉道:“本來還準備了一個,是給未來孫媳婦的,結果你小子又是一個人回來過年。”


    他回到房間才看到mt回了郵件:“我已經很多年不過春節了,但還是祝你新年快樂。”


    故事發展到這裏,或許是出於男人對神秘女人天生的好奇心,那年的除夕夜,陳淮陽對自己喜歡的女人類型有了初步的定義。


    但這也不過是一個小插曲,畢竟他和那個女孩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交集,隻是給他留了一個美好的念想。他沒像技術小哥那樣隨時關注mt的消息也沒想查出她的真實身份。


    念想之所以美好隻因為它是神秘的,可事隔多年,當他“需要”一個女朋友時,反而有些悔不當初。如果當年他追查到底,說不定mt現在早是他媳婦了。


    一念之差失之交臂,這句話從來都是真的。


    陳清遠已經抽完了一顆煙,把煙頭撚滅在路邊綠色的垃圾桶上,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是說你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


    “賢妻良母型的吧。”陳淮陽將手插在口袋裏,自嘲地一笑,“全家都喜歡的類型。”


    陳清遠一愣,“怎麽?擰了這麽多年終於肯服從組織了?”


    陳淮陽沒有說話,但是腦海中不覺出現爺爺在得知他有對象時那種欣慰的表情。爸媽也是通過介紹認識的,門當戶對,婚後也恩愛了很多年。他或許也可以。


    陳清遠又說:“明晚我安排你們見個麵。”


    下午他去見了孟棠,把她安置在了總參謀部的技術部門,“我先去忙會,晚上一起吃飯,我有話和你說。”


    總參謀部的人對陳清遠都很恭敬,孟棠也很自覺地改口稱呼他為參謀長,點了點頭,“好。”


    陳清遠離開時孟棠已經在和一旁的女同誌說話,對方正在指導她。站在他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孟棠的側臉,同事和她說話時她聽的很仔細,時不時會低頭做個筆記。然後不知說到什麽,兩人同時笑了起來。陳清遠雖然不知道侄子喜歡什麽類型的女人,但他知道男人大概喜歡什麽類型,孟棠的可塑性很高。


    孟棠像個初學者一樣在聽前輩說話,要注意的事項,嚴禁泄露的信息。她真的很感激陳清遠,如果不是他還了她的清白,銷了案底,恐怕她這輩子就再也不能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了。涉嫌泄密,這永遠是他們這個職業不能觸碰的禁區,或許也可以說是任何職業。那會毀了她的人生。


    女同事教了孟棠一會,沒想到上手很快,一開始她見孟棠年輕,還擔心要花費大部分精力教,沒想到竟然多了個好幫手。


    忙了一陣子,孟棠起身離開座位,拿著杯子去休息室倒水。休息室裏還有另一個男人,她初來乍到對這裏的人不熟悉,本打算在男人轉身時衝他禮貌地打個招呼。沒想到對方卻沒看她。


    男人泡好茶就走了出去,剛走出去又折了回來,站在站口盯著她的背影看。


    孟棠回頭時正好對上他的眼睛,男人激動地差點砸了自己手裏的杯子,急忙把杯子放到一旁,朝她走了過來,親切地按住她的雙肩,“孟棠!你怎麽會在這裏?”


    孟棠也很驚奇,“羅非,你什麽時候從美國回來的?”


    男人長得很清俊,高高瘦瘦的,戴個眼鏡,看上去十分幹淨,是她的大學同學。兩人互換了好幾年的筆記,分組做項目也經常合作,他非常出色,大學沒畢業就和一間德國公司簽了工作合同。


    羅非笑了笑,“說來話長,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今晚不成,反正我們現在一起工作了,再約也方便。”


    “約了男朋友?”羅非捂著胸口,做出一副受傷的表情,“重色輕友。有了男朋友連很久不見的大學同學也不管了,作為我在x市最親的人,孟棠你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許久沒有人和她這麽開玩笑了,從公司出事到她坐在被告席,然後是初審判決,再到後來孟然不停地上訴,最終罪名成立被判入獄。這個過程將她折磨得心力交瘁,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和同學朋友斷了聯係。


    如今再次遇到羅非,這讓她回憶起生命中的那些美好時光,忽然感到一股暖流淌進心底。


    重重拍了拍羅非的肩,用一貫的語氣道:“送你一個字!”


    “滾?”羅非也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認真道:“孟棠,其實見到你我真的挺開心的。跟德國公司合約期滿就沒續約,現在我和姚瑤他們都在c市,這次是調過來參與研究的,在x市不會停留太久,也就三個月左右。到時候你跟我一起走吧,大家都挺想你的。”


    孟棠時刻記著自己現在不是自由身,和即將結婚的事實,這一刻麵對羅非期待的眼神,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羅非隻當她不舍得自己的家鄉,笑得眼睛微眯,“尤其是姚瑤那丫頭,成天惦記著你呐。說不知道怎麽樣了,也不給她個信,讓她著急。”


    “我也挺想你們的,但我隻打算留在x市。”


    孟棠說出這句話時心情真的很複雜,要不是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大概就真的哽咽了。大學時期他們玩得很瘋,那時她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提防著任何人,捅了簍子也會有人和她一起扛。


    陳清遠本來是來倒水的,沒想到碰巧趕上老同學重逢的畫麵,於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打斷。在羅非問孟棠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去c市時,陳清遠的心跟著收緊了一下,眸光也變得陰冷。隻是孟棠的回答讓他沒來由的有些不舒服,她大概很想離開這裏去c市吧。


    每個人都有很多種樣子,熟悉的朋友、不熟的朋友、親人、戀人、陌生人……


    而孟棠隻有在羅非這些人的麵前才是真的自己,不像在他麵前那樣,恭敬、拘謹。可那又怎麽樣呢?是他把她放出來的不是嗎?


    未免夜長夢多,這個婚勢必要早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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