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如約爬上了東方地平線,道道刺眼的光芒把兔子崗前麵的一片山林染成了金黃。幾片薄雲猶如盛開的玉蘭,悠閑的飄在牛頭坡的上空。經過一整夜的休眠,山林又一次展現了生機,還沒等坡腳的薄霧散盡,幾隻早起的野畫眉已經出來覓食了,它們在灌木叢間躥來跳去,留下一串串清脆的叫聲傳向遠方。


    又是一個晴朗好日子。這一天,劉子玄起得比平日裏早,簡單的打掃完院子,他立在兔子崗上的自家院中,望著眼前的山林漸漸開闊起來。二十多個寒暑,他無數次欣賞麵前的這一道景象,可今天呈現在眼前的一切,卻遠比往年往日更生動,更鮮活。自從他娘親過世後,劉子玄的心情從未像今天這般舒暢,於他而言,這無疑是一生之中最重為要的日子,這天,他要去羊公井接穀南燕過門了。


    多年以來,劉子玄一直和爹娘生活在遠離人煙的兔子崗上,日月穿梭到如今,兩位老人已然與他陰陽相隔,二十三歲的劉子玄本已在蹉跎的歲月中變得心灰意冷,單調的生活也漸漸失去了酸甜苦辣的滋味,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可喜的是,相識不久的穀南燕卻給他的灰色未來塗上了一道鮮亮的油彩,從這天起,他就不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了,他的命,又和這世界有了重大關聯。


    中午將近,太陽漸漸大了起來,拿上家裏那把古老的油布傘,劉子玄離開了兔子崗。端詳著手中這把傘,劉子玄想起了剛剛過世的娘,老人在世時總是提起這把傘來說事,她常說當年子玄爹就是拿著這把傘迎她進了劉家的門,也正是為此,一家三口一直把這把傘視作珍貴財產來保存,如果要拿什麽物件來作為爹娘之間感情見證的話,如今就隻剩下這一把傘了。


    這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八角油布傘,傘麵是塗了一層桐油的粗帆布,龍骨和手柄全是竹質,整把傘上連一顆鐵釘也沒有。與新傘相比,它難免略顯笨重,但功能卻分毫不差。日久經年之後,雖然傘麵的粗布已經露出了枯黃,但整把傘仍然完好無損。子玄爹在世時,隔兩年就把它拿出來重新上一層油,不但增強了它的防雨性,也有效避免了傘麵的磨損和腐蝕。


    按習俗,大喜的日子裏本該用一把大紅的雨傘來迎親以代表喜慶,但子玄爹娘成親時條件差,就拿這把棕黃色的油布傘作了代替。而現在,子玄娘剛過世不久,喪期中忌用大紅,所以劉子玄仍然要用它來見證自己和穀南燕的婚姻。好在這種傘最初還被叫作油紙傘,“油紙”正諧了“有子”的音,恰好切了新婚大喜的題。


    到了羊公井,沒來得及踏進穀家的門,那條大黑狗竟搖著尾巴迎了上來,好像它也知道今天是劉子玄的好日子,迫不及待的要向他表示自己的心情。


    跟在大黑狗後麵,劉子玄進了穀南燕的西廂房,一打眼,便看見那心坎上的人兒已然梳妝齊備,正不失端莊的坐在床沿上。隻見她烏溜溜的頭發映著紅撲撲的臉,身上穿著新衣新褲新鞋子,脖子上還係著一條大紅的紗巾,這樣清水靈靈的一個人兒,隻看了一眼,立時把劉子玄的心窩填得滿滿當當:那究竟是一條多麽惡毒的蛇,才忍心在她的腿上咬上一口呢?


    燕子娘陪坐在閨女身旁,穀石匠也坐在屋中矮凳上。見劉子玄進來,穀老漢把手裏的煙袋在地上敲了敲,隨手遞過來一個板凳。


    劉子玄剛一坐下,穀老漢便開口發了話:“成親之後,兩個人好好過日子,等你娘的喪期一滿周年,就搬回這羊公井來,你們兩個不經事的人,住在那荒山野地裏,我們老兩口放心不下。”


    穀老漢突然提起搬家的事,剛剛坐定的劉子玄頓時沒了主意,他一月前才說過要在兔子崗上守孝三年的話,如今穀老漢卻要他一滿周年就搬遷,這可如何是好?心裏雖有一百個不情願,可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斷然是不能逆了老人家的意思……


    一時間無從應對,劉子玄思量了許久,才用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句話來轉移話題,說道:“穀叔穀嬸放寬心,我一定不讓燕子受委屈。隻是眼下我娘剛過世,這大喜的事卻不能大操大辦,倒是讓燕子受了委屈。”


    穀老漢聽了,說:“都是小門小戶人家,我們不在乎那些個俗套,往後兩個人在一口鍋裏吃飯,你待她好點,就算不得委屈她。”


    見兩個男人家不再有話,燕子娘從床沿上站起身,把一藍子剛出殼的草雞仔拿到了閨女麵前,紅著兩眼對她說:“燕子啊,娘沒有什麽嫁妝給你,就把這幾隻雞苗子帶上吧,好好養著,有公雞打鳴,有母雞下蛋,才像個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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