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少年推著自行車衝出教會大門,他穿著一襲涼爽的短袖學生製服,自行車籃裏放著一個毫不流行的學校專用書包,手上則拎著一隻細長形的布袋。他匆匆忙忙地從褲子口袋裏掏出鑰匙,把教會大門鎖好,魷魚睡過頭而正落入遲到的邊緣。


    習慣是一種奇妙的玩意兒,他在短短九個月前明明還過著每天早起上學的生活,但自從回國並再次重拾學生身分之後,這才驚覺自己的身體早已調整為晝伏夜出的生理模式,對他而言,早晨已成為他得以放鬆心情的時段。


    當他抱著‘好啦,就準備刷新抵達車站的最快紀錄囉’這念頭跨上自行車之際,背後突然響來一陣女性的尖銳的嗓音。


    “哎呀呀,這不是小薰嗎!”


    出現在他背後的是少年從小就認識、住在教會附近的大嬸。


    我的天啊……深津薰心中暗自向天父叫苦。這位大嬸雖非壞人,卻擁有喜歡到處散播八卦的種子,加以培育收割的要命壞習慣。薰隻得邊詛咒自己的黴運邊翻身離開自行車座墊。


    “大嬸早安,好久不見了。”


    大嬸邊嚷著“哎呀呀呀”邊朝向薰走了過來。由她牽著一名身穿可愛製服的五、六歲小女孩的模樣判斷,似乎是正在準備送孫女去幼稚園的途中。


    “我聽說你回來了,真是好久沒見到你了呢……不過話說回來,實在難為你了啊!”


    “畢竟是車禍啊!雖然不是壽終正寢,但再怎麽懊悔也無濟於事啊!”


    “是啊,除了看開一點之外,也沒其他方法了呀……隻不過都已經過了半年……不對,神父大人及真澄是在去年十二月過世,所以到現在已經過九個月了吧?你這段期間到底跑哪兒去了呢?”


    兄長之名在薰心中激起一陣漣漪,臉上也自然浮現出僵硬神情。但大嬸卻毫不在意,露出仿佛八卦節目播報員一般的目光等待薰回應。薰隻好認命,說出為了轉入現在這間學校就讀而由梵蒂岡教皇廳事先為他偽造好的經曆。


    “我透過義父的人脈介紹,曾前往許多教會工作。但因為我還是想在義父所留下的這間教會裏過生活,因此便提出無理要求而回到這裏。”


    “原來如此啊!就算是這樣,要一個高中生獨自打理這麽大一間教會,肯定相當吃力對不對?該怎麽說呢,你大概還得煩惱金錢方麵的問題吧!神父他們生前有買保險嗎?”


    “沒有,不過承蒙天主教會相關人士主動提供支援,所以我還勉強應付得過去。”


    “哦,這樣啊!教會真是個荷包滿滿的機構呢……哎呀?”大嬸眼尖地發現到薰拎在手上那個用布袋包住的長條狀物體。“那是竹刀嗎?這讓我想起小薰你年紀還小的時候,常常跟神父大人模仿武鬥場麵打來打去,現在又開始練起劍道啦?”


    被大嬸撞見這最不能曝光的物件,薰隻能搬出“呃……嗯,算是啦”道句話含糊帶過。道並非隻用類似‘最近的高中生習慣隨身攜帶危險物品’等形容字眼就能解決的單純物品。


    就在此時,女神適時現身替薰解圍。隻見似乎對這個自己不感興趣的話題覺得無趣的孫女一邊嚷著“呐,奶奶~巴士快開走了啦~”,一邊伸手扯了扯祖母的衣擺。


    “哎呀,對不起唷!奶奶真是的,因為太久沒見麵而不小心跟大哥哥聊開囉!再見啦,小薰。如果有什麽困難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商量喔!”


    薰鬆了口大氣,將裝有弗拉基米爾的布袋架在自行車籃上麵。自行車隨即發出軋吱聲響,輪胎則呈現出幾乎快要爆胎的凹陷狀態。弗拉基米爾雖然在身為主人的薰手中時仿佛鋁製用品一樣輕盈,但實際上它卻是把將近十公斤重的長劍。


    當薰跨上自行車,準備脫口說出“我出門了”之際,腦海中突然浮現方才打亂他平靜心情之人的容貌。


    (總有一天,真澄哥也會重返這間教會……)


    薰搖了搖頭。不是‘他肯回來’,而是由自己親手帶他回來。自己就是為此才回到這個國家。


    “我出門了。”


    對空無一人的教會說出這句話之後,薰便驅車朝車站飛馳而去。


    當薰的身影自納菲達希亞教會前方消逝無蹤之後,寂寥的氣息再度籠罩仍殘留著淡淡朝霧的街道。


    仿佛等待行人全數離去一般,隻見一名騎著自行車的男子從薰離去的同一方向迎麵而來。此人帽簷壓得很低,因此無法窺見他的真實麵貌;身上的服裝雖然類似昔日郵差所穿的製服,不過整個人卻從頭頂到腳底完全裹上一層漆黑色彩。在不知不覺間,連鳥鳴聲也悄然止息了。


    騎自行車的男子在教會前方停車,並從掛在肩上的黑色包包裏拿出一個信封。看樣子他似乎真的是郵差先生。


    奇怪的是,他明明由同一個方向迎麵而來,薰卻未與這名郵差先生擦身而過。因為如果不是身懷某種特殊能力的人,就無法看見這名郵差先生的身影。假如換成與生俱來就擁有‘魔力’這項特殊才能的人,或許便有辦法看見這位郵差先生也說不定。但縱使看見這位一身漆黑的郵差先生,也千萬不可出聲向他打招呼。舉凡妨礙他投遞郵件的人,往後都將麵臨對每天郵件送抵時刻滿懷恐懼的人生。


    郵差先生無聲無息地將信封丟進教會信箱之後,便心滿意足地邊按響鈴鐺邊騎車離開。大約騎了十公尺左右,他的身影隨即如雲霧般悄然消失。


    在他送抵的信封正麵隻寫著‘納菲達希亞教會’及‘可愛的小薰收’等兩行字。一個取代郵票印在信封上的花俏口紅唇印,則與送來這個信封之人的不祥氣息形成強烈對比,讓信封看起來宛如一張酒女的名片。


    假使薰再晚個十分鍾起床,並在上學前打開教會信箱檢視,八成也會對那名女性發出“我明明說過再也不想跟你扯上任何關係了!”這麽一句夾帶悲鳴的嚴正抗議吧!


    而蓋在唇印下方的倫敦郵局郵戳,竟是距今短短一小時前才蓋下的。


    ◇


    在天空開始染上一層淡橘色的私立中野台高中校舍內,響起了陣陣宣告上課時間已告一段落的鍾聲。


    開完班會的班導師甫一踏出二年f班教室,一陣仿佛火舌在紙張上迅速蔓延開似的喧鬧聲立刻籠罩了整間教室。


    有人坐在課桌上跟同學大聲聊天,有人趕去參加社團活動。對於距離聯考大戰開打還剩少許緩衝時間的高中二年級學生而言,這是相當稀鬆平常的放學光景。


    薰從書包裏拿出一本平裝的外文書開始閱讀,此乃格奧爾格˙朱爾曼著作的※《世人皆為野狼時》,是一本被歐美文藝評論家異口同聲稱讚為“惡漢冒險文學傑作”的經典小說。以前因某事件而結識的法國二手書店美女老板娘雖然送了這冊日本尚未正式發售的小說給他,不過由於返抵國門後這兩周期間一直遭到瑣事纏身,因此到現在還沒讀完。(編注:筒井康隆所著書評集《本の森の狩り人》中一本虛構的小說。)


    很可能被誤認為女性的少年坐在窗邊翻閱外文書籍的模樣,算得上頗為吸引人的一幅畫麵,但開心地跟朋友談天說地的同學們卻絲毫沒注意到他。薰在這個熱鬧的空間裏顯得格格不入。


    ‘與眾不同’應該算是較為貼切的形容吧!雖然在幾天前才剛轉學進來時,散發著一股不同於高中生氣息的俊俏少年立刻在女學生之間引發相當熱烈的討論,但高中校園並不是一個能讓這類傳聞曆久不衰的無聊場所。


    隨著時間推移,窗外色彩逐漸由橘紅轉變成深藍色調,學生們也一個接一個離開教室踏上歸途。


    “咦,深津,你不回家嗎?”


    在教室逗留到最後的小團體其中一名成員開口問薰。


    “我待會兒還有點事,所以目前


    隻是在打發時間罷了。”


    “這樣啊,不過建議你還是別太晚回家比較好喔!身為轉學生的你或許還不知情,但這間學校最近發生了不少怪事喔!”


    話一說完,他便撇下薰與朋友們一同放學回家。腳步聲伴隨著開朗的笑聲漸行漸遠,隻剩下薰獨自一人留在教室內。


    薰的臉上浮現一抹落寞的神情。不久之前的自己明明還置身在那樣的歡笑圈中,現在卻感覺那是個離自己已相當遙遠的異世界,甚至連明明隻是平淡無奇的‘與朋友們一起放學回家’一事,如今都令他感到羨慕不已。


    宣告關閉校門的預備鍾聲響起,操場上的燈光隨之熄滅。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們也接二連三地穿越校門,原本熙熙攘攘的校舍仿佛爐火燃盡似地籠罩在寂靜與黑暗中。


    晚上六點五十分。就在約定時間即將來臨之際,薰的行動電話響起陣陣來電鈴聲。薰心裏才剛浮現‘發生什麽事了嗎?’的念頭,話筒彼端隨即傳來一陣夾雜粗鄙字眼的開朗嗓音。


    “唷,好久不見啦!現在方便講話嗎?”


    席德吉耶,明明是個擁有神父資格的神盾部門特勤人員,但卻堅決不肯讓步改變自己那頭刺蝟龐克發型及鼻環裝扮的他,就某種意義而言,堪稱是梵蒂岡的著名異類。


    “怎麽啦?”


    “嗯……這個嘛,其實也沒什麽事啦……”


    一察覺到吉耶背後傳出陣陣“哇——哇——”的熱鬧歡呼聲,薰隨即詢問:“咦,你現在人在哪裏啊?”


    “我在洛杉磯的道奇球場啦!利用休假跑來看看,誰曉得……球賽卻遲遲不開打……”吉耶支吾其詞地說道。“唷,對了,大姊有去找你嗎?要是你敢說現在就跟大姊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話,我保證立刻飛到日本宰了你喔!”


    這一如往昔的不講理態度惹得薰不禁麵露苦笑。


    “我一直沒見到蕾妮小姐啊!她既沒打電話也沒寫信給我,甚至好像連教皇廳也不曉得她人在何方。就我聽到的傳聞指出,蕾妮小姐dy˙key出缺期間並不太會跟神盾部門打交道。她似乎習慣獨自一人飛往世界各地獵殺魔族及使徒。蕾妮小姐下次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大概……”


    “就是新dy˙key被迎入梵蒂岡的時候……嗎?”


    對話宣告中斷,一股凝重的沉默氣息同時籠罩兩人。


    自從前dy˙key蘇菲亞˙莉薇艾爾喪命之後,神盾部門雖全力搜尋生活在地球上某個角落且被賦予同樣使命的新dykey,但至今仍一無所獲。從蘇菲亞的上一dy˙key年老離世到蘇菲亞被接回梵蒂岡為止,整個搜索過程好像也耗費了整整三年時間;在新舊交替之際發生長期出缺狀態,似乎並非什麽新鮮事。


    兩人之所以啞口無言地同時陷入沉默,乃由於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聯想到即將降臨在新dy˙key身上的殘酷宿命所致。


    人類勢力依舊未能尋獲的第六扇門扉,從人類遺失相關線索之後,到現在為止一直沒有得dy˙key的鮮血灌溉。倘若置之不理,封印大概會在不久的將來遭到破壞吧!接著,就是人類世界與‘另一側’的分界線被徹底摧毀、促使千年前的惡夢‘太陽侵蝕’再度上演。


    因此,現dy˙key打從被迎入梵蒂岡的那一刻開始,便會被要求盡快死亡,就如同蘇菲亞生前所采取的行動一樣,必須麵對獻上自身性命為門扉施加封印的宿命。


    “因為那是我們的使命,所以也顧不了那麽多嘛!那個該死的大叔真是夠了……”


    “啥?該死的大叔?”


    “沒、沒什麽……”話講到一半的吉耶,仿佛死了心地咂了舌,並接著說道:“我剛剛……才為這件事跑去跟裏拉福特老大吵了一架啦!”


    薰憶起在梵蒂岡機場分道揚鑣時,吉耶曾說要去拜訪裏拉福特。吉耶的搭檔——‘公認會計師’傑米˙裏拉福特自從得dy˙key相關秘密而懷著沉重的心靈創傷回到故鄉洛杉磯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重返前線作戰的意願。


    “昨天我飛來美國拜訪那個該死的大叔,結果那個大叔死都不肯聽我的勸。就因為他淨說些亂七八糟的無聊藉口,我才想說要稍微灌輸一點鬥誌給他,沒想到……該死,他明明早就可以重出江湖了嘛,可惡!”


    “啊哈哈哈……”


    被充耳不聽苦勸的裏拉福特氣到火冒三丈而揮拳開扁也就算了,誰知雙方竟然大打出手,而且吉耶最後好像還苦吞敗仗。


    “因此,你才到了洛杉磯?”


    “我、我可不是特地跑去找那個該死的大叔喔!純粹是因為道奇隊似乎有機會晉級季後賽,我才飛到美國幫球隊加油……”


    話才講到一半,似乎連自己也懶得繼續辯解,吉耶隨即閉口不語。薰未曾聽說過他是道奇隊的球迷,況且要不是有什麽特殊原因的話,他也絕不可能長期滯留在洛杉磯這個重金屬音樂聖地才對。


    “話說回來,你這會兒在幹嘛啊?”


    就在薰回了聲“我……”的時候,一陣車輛駛入校園的聲音傳入耳中。看來約好與他碰麵的人們總算現身了。“……正在執行臥底調查任務,代我向裏拉福特先生問好吧!”


    薰掛斷電話,由二樓教室的窗戶望向外麵,剛好看見數名男性由兩輛高級進口轎車內走下車的光景。即便置身黑暗當中,也能清楚察覺到男子們表現出不太友善的舉止神態。


    薰關掉教室的電燈,起身走向樓下玄關。


    七、八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在操場上等著薰。當中有一半是日本人,其餘成員則分別由白人及黑人所組成。每個人的西裝外套底下都藏著一把手槍。


    “讓您久等了。”


    一名年過四十的男子邊以眼神向薰致意邊出聲說道。此人名叫柏田,是率領隸屬於神盾部門的強攻退魔機關——戰槌部門底下一支名為‘標槍’的小隊隊長。他那威嚴中帶著沉穩氣度、令人不禁聯想到木炭的長相,看起來既像是古代武術宗師,又像是書法名家。


    薰一行人步出操場。平常照理說應該都會有輪值老師開燈留在校舍內守夜才對,今天卻因教皇廳暗中透過教育部指示區教育委員會淨空學校,所以校內不見半條人影。


    “才剛回國就出任務,真是辛苦你啦!”


    柏田開口說道。


    “不會,畢竟我是合適的人選嘛!”


    “你的運氣實在不好,居然再次接到臥底調查任務。言歸正傳,你有發現什麽新的線索嗎?”


    “沒有,我打聽到的情報跟事前由警方口中得知的一模一樣。那三人都是在校內期間突然不見蹤影,就此成為失蹤人口……”


    這間學校接連發生了數起失蹤案件。


    首先,是一位於暑假期間到校擔任棒球隊顧問的老師,在指示球員進行自我練習並轉身離開操場之後,就此一去不返。接著,是一對三年級的男女學生,在第二學期開學過沒多久的某天午休時間突然消失不見。警方雖然來到學校展開多方調查,結果卻未能查出兩人的確切下落。


    身懷黑暗血統者會吞噬人類,這種現象主要會以失蹤人口的形態反映於統計數據上。


    大多數國家的警察機構都與梵蒂岡教皇廳有合作關係,像這類看似可能由魔族涉嫌行凶的刑案情報都會送交教皇廳查閱。一間高中在短短不到一個月內就有三人行蹤成謎,不免令人懷疑有魔族介入其中。於是甫回日本的薰才會轉入這間高中,暗中展開臥底調查行動。


    “雖然有一名學生在放暑假前轉學過來,然而這個轉學生並無任何可疑之處。盡管目前實在還無法斷言沒有魔族或使徒混


    雜於師生之中,但我總覺得校園內並無它們蟄伏在暗處的氣息。”


    “這是你的直覺判斷嗎?”


    “……我認為自己並沒有放鬆戒心。”


    薰雖然對自己的輕率發言感到後悔,柏田卻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不,一旦跟它們打交道的時間變長,就會開始認定敏銳的直覺才是自保的最佳防具。皮膚、肌肉、內髒都會輕聲發出警告:‘太可怕了,得趕緊從這家夥眼前開溜不可。’全身雞皮疙瘩狂冒、雙腳發軟動彈不得、胃部湧出一股惡心的嘔吐感。等到能夠感受到這些恐懼反應,而且有辦法壓製住內心畏懼麵對敵人時,才算得上是足以獨當一麵的神盾部門特勤人員吧!”


    他那結結巴巴的語調,令人聽不出究竟是提醒薰尚未到達那種境界的告誡,還是認為薰也具有同樣感受力的發言。


    柏田不茍言笑地補上一句“我不小心講了一段無聊的廢話了”之後,才繼續出聲詢問:


    “這麽說來,連續失蹤案果然還是跟劍士大人所發現的那玩意兒有關囉?”


    “目前還不得而知,但能確定的是那絕非可以置之不理的物體。”


    穿越操場行經社辦大樓之後,一棟木造建築物隨即出現在眼前。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開打前建造的中野台高中舊校舍。這棟對二十一世紀而言實在過於老舊的三層樓木造建築物,看起來儼然像是一艘幽靈船。


    一行人於舊校舍前方停下腳步,在掛有‘禁止進入’告示牌的繩子對麵,隻聽得到毀損過半的玄關大門因為夜風吹動而發出“嘰~嘰~”的刺耳噪音。


    新校合明明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完工,卻因為附近川民打持隻有文化們竹的口號發起連署運動阻撓而無法拆除,導致這棟舊校舍到現在還是以占據大片土地的廢屋姿態矗立於此。真要說到用處的話,頂多也隻剩下學生情侶會溜進去幽會,以便省下上賓館的費用而已。自稱‘文化遺產’的說法實在令人汗顏。


    “棒球隊顧問是在球隊練習時間消失不見的,因此照理說應該會行經社辦大樓旁邊那棟建築物附近才對;此外,我也聽說有學生情侶會把那個地方當成幽會地點。雖然說警方似乎完全忽視這條線索,但我認為他們三人前往該處的可能性相當高。”


    眾人走進建築物內部,柏田率領的特勤人員立即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筒。黑暗中隨即浮現一條滿布破洞的木板走廊,在場所有成員全都吞了口唾液。看過薰在這棟建築物地下尋獲的物體照片之後,這算是相當理所當然的反應。


    一行人抵達位於一樓最後方的校工休息室。薰請黑衣特勤人員幫忙,聯手移開半壞的書架。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入口就藏在書架底下,原來薰早已利用書架將這入口給隱藏起來。才剛拉開地板上的暗門,一股略顯潮濕的冷空氣立刻吹進校工休息室。


    那是一座下水道的遺址,由於在十幾年前建造新校舍時被挖斷,因而呈現隻剩下通道的廢棄狀態。地下水早已幹涸,雖然多少帶有些許黴味,但通道內並無惡臭。沿著生鏽的梯子往下爬,接著由先前已探查過此地的薰帶領眾人前進。


    “……我不知那玩意兒是從什麽地方鑽進此地的,但我猜這棟舊校舍在使用期間必定設有與外界相通的排水口。”


    “因此才能鑽進地下,把下水道當成巢穴是吧……純就照片看來,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死掉了呢!”


    “一想到如果那玩意兒在下水道施工期間還活著,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啊!”


    “要是地盤遭到侵犯而大動肝火,八成會吃光在場所有施工人員吧!”


    薰默默點頭表示認同。


    薰停下腳步,說了句“就是這裏”並伸手指著位於下水道牆上的巨大缺口。雖說牆壁的坍塌範圍綿延數公尺,但是不管怎麽想都絕非天然形成的缺口。


    鉤爪痕跡——


    水泥壁麵留有仿佛貓咪摳抓牆壁的痕跡,然而爪痕尺寸卻相差甚大。除非一根爪子的大小跟鏟子差不多大,否則絕不可能留下如此誇張的爪痕。這代表有一頭身懷如此巨大利爪的生物使勁刨挖牆壁,才能挖出這個大洞。


    明明沒用手電筒照亮缺口內部,裏麵卻透射出一道淡淡的光芒,以及陣陣類似馬達運轉聲的微弱聲音。


    “……的確是一頭怪物呢!”


    鑽進洞穴內的柏田邊抬頭仰望著那玩意兒邊沉吟著說道。


    那是一個邊長將近十公尺、粗糙的岩層表露無遺的洞穴。牆壁對麵好像本來就留有部分空間,仰右牆上刨出大洞的那玩意兒似乎又挖掉大量土壤,將整個空間擴展成適合自己居住的尺寸。盡管如此,它那龐大的軀體還是占據了將近半個洞穴。


    “嗯,確實是怪物沒錯啊……”


    薰一邊仰望著由於過於龐大而看似倒懸岩壁的巨軀,一邊覆述柏田的感想。


    那是一具巨大的骨骸,形狀類似狗的骨骼,以趴在地上的姿勢化作白骨。額頭上有三個眼窩,並列於上下顎的利牙則清楚表明它是一頭凶猛肉食性動物的事實。它生前的體重可能輕易就超過五公噸以上吧。自從恐龍絕跡之後,在這個世界的進化史上,從未誕生過如此誇張的生物。


    魔獸,人類以此通稱因爆發太陽侵蝕而造成門扉大開時,由另一側闖入人類世界的生物。


    這頭魔獸在死後似乎仍夾帶著一股非比尋常的力量,整個空間充斥著骨骸散發出來的淡淡藍光及近似低鳴的聲音。


    “真是……太驚人了。”


    一名特勤人員仿佛受到吸引似地伸出手臂。


    “不可亂摸!”


    就在快要觸及骨骸之際,薰及時扣住他的手臂。遭到年紀比自己小的少年厲聲斥責,特勤人員登時露出不太高興的眼神。


    “我曾見過類似的物體。據傳堵住通往第五扇門扉通路的岩石就是因為被下了相當可怕的詛咒,而導致觸摸到那塊岩石的人招來‘不幸’,進而擴散至整問希普諾西斯大飯店,並引發了數十年前那場無情的大火。”


    “……您果然對魔法了若指掌呢!”


    特勤人員甩開薰的手掌,拐彎抹角地諷刺了薰一頓。


    由於擁有一名身為異端魔術師卻承受了黑暗利牙洗禮的兄長,導致薰即便具備弗拉基米爾劍士的身分,仍有不少同仁對他感到不以為然。照理說薰應該被編入現在駐紮於日本的標槍小隊,但如今卻直接聽從長穀川祭司的命令單獨行動,八成也與此事脫不了關係吧!


    這不是什麽值得開心的事,但……也罷,反正早就習以為常了。


    “劍士大人,對於此地我們該怎麽處理才好呢?”


    “現在有辦法立刻發包執行填平整條下水道的工程嗎?”


    “根據教育委員會的說法,那些堅持‘保護文化遺產’的人士似乎很有意見!目前大概隻能暫時先將此地封鎖起來吧!”


    看來柏田好像早已決定工作方針並展開應對行動了。


    “那就拜托你了。雖然還不知道這是否與失蹤案件有關,但我打算再花點時間進行調查。”


    “知道了,我等也會從明日起正式進駐此地。”


    薰一行人折回下水道,接著走出舊校舍大樓。假借實習教師的名義潛入學校的神盾部門諜報局特勤人員隨即把帶來的弗拉基米爾轉交給薰。他們以協助薰加目的,同時負有保管弗拉林米爾的職責。


    正當薰定睛觀望著柏田明快果斷地對部下發號施令的身影之際,他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那隻魔獸的事情處理得怎樣啦?”


    話筒彼端傳來一陣沙啞的嗓音,此人正是神盾部門日本分部部長長穀川祭司。


    “關於屍骸部分,我已委托標


    槍小隊正式接管。我個人則想多花點時間留在學校繼續調查失蹤案件,不知這樣的安排是否妥當呢?”


    “無妨。但我並非為了此事而打這通電話。我這兒出了棘手的緊急狀況,麻煩你立刻走一趟史翁吉安蒂聖堂。”


    “發生了什麽事呢?”


    “等你過來再說吧!”


    話剛說完,長穀川祭司隨即掛斷電話。


    想先打聲招呼再離開的薰轉身走到忙著對部屬下達指令的柏田身旁。


    “長穀川祭司有事找我。不好意思,我先行告退了。”


    “沒關係,後續事宜由我們自行處理即可……倒是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柏田將薰帶往離現場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隨即抬起下巴指著方才狠狠嘲諷了薰一頓的特勤人員問道: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先懲罰那個毛頭小子喔!”


    “這,為何要懲罰他呢!?”


    薰十分訝異地反問。


    “盡管分屬不同指揮係統,但劍士大人依舊算是我們的長官。在執行任務時對長官口出惡言的行徑,恐怕會對任務造成影響。”


    薰搖頭表示反對。柏田則以窮追猛打的語調,撂下“縱使對任務造成不良影響也無妨嗎?”這句話繼續追問。


    “……我並不認為那是足以造成影響的舉動,更何況梵蒂岡本來就禁止魔法,因此像我這種跟魔法扯上關係的家夥應該算是異類啊!”


    麵對劈頭就以‘如果您願意的話’這句感情用事的台詞詢問,接著又認為應該進行懲罰較為恰當的柏田,薰給了他一個略帶諷刺意味的回應。


    隻見柏田先是愣了一下,之後他那看似有生以來從未笑過的臉上隨即浮現一抹笑意。


    “若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很樂意送您前往聖堂喔?”


    (啊……)


    看樣子自己似乎被他趁機考驗了一番。


    ◇


    載著薰等人的車子,在一棟與都心地帶格格不入的哥德式巨大建築物前麵停了下來。史翁吉安蒂聖堂,是統轄日本境內所有羅馬天主教堂的總會,同時也是神盾部門日本支部的主基地。


    去年十二月,聖堂曾於那場為了爭奪第五扇門扉而對上魔族份子的攻防戰當中慘遭祝融,如今雖然重獲新生,但不忍卒睹的火災痕跡依舊殘留於各個角落。然而教皇廳還是選擇加快速度完成重建工程的用意,除了恢複神盾部門日本支部的機能之外,更帶有向盤踞在這個國家的魔族份子宣告神盾部門依然健在的意味。


    薰手持弗拉基米爾下車。坐在駕駛席上的柏田隻簡短說了聲“告辭”,也不給薰任何開口道謝的時間,便加速消失於車尾燈的洪流之中。


    通過正門之際,感到不太對勁的薰在心中“咦?”了一聲。盡管回國後已來過這裏多次,但今天負責守衛大門的人員顯然比往常還多,令他不禁覺得整座聖堂仿佛散發一股戒備森嚴的凝重氛圍。


    (這……或許是直覺吧!)


    薰舉步走進燈火通明的大廳。由於這裏時常被用來接待遠自海外而來的基督教貴賓,因此附有一般飯店根本無法抗衡的豪華裝潢。隻不過佇立其中的西裝男子們個個都散發出宛如手握出鞘刀劍的緊張氣氛,而形成一幅極不搭調的畫麵。他們都是受過精良訓練的人員,照理說應該不會如此明顯地露出殺氣才對……


    長穀川祭司沿著樓梯走了下來。盡管裹著藍色法袍的纖瘦身影使他看起來好像隻是一名和藹可親的神職人員,但事實上他是負責整合神盾部門日本支部的大人物。


    “這麽晚還找我過來,是出了什麽事嗎?警備人員似乎也顯得特別緊張呢!”


    “畢竟即將抵達的人物非同小可,所以要他們別緊張似乎也很難吧!”


    “到底是誰要來拜訪呢?”


    “咱們邊走邊聊吧!”


    長穀川祭司掉轉腳步登上樓梯。來到二樓,當周遭再也看不到任何維安人員的身影之後,祭司這才開口說明。


    “來訪者是魔術師協會的人。事實上,梵蒂岡神盾部門總部與英國魔術師協會之間進行了親睦協商……”


    “難怪……但親睦協商的內容究竟是什麽呢?”


    “簡言之,就是人材交流。前幾天雙方總算達成協議,要依照先前真澄的模式,再次迎接魔術師協會派出的人員加入神盾部門。”


    述句出入意衣的話令薰大吃一驚。因為這兩大組織互相否定對方存在的曆史長達數百年之久,燕史以為先前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和解氣氛也早已因真澄一事而徹底決裂了。


    “薰,你好像很開心呢!”


    聽他說出這句仿佛內心想法完全被看透的話,薰連忙含糊其詞地回了聲“哪有……”。


    在神盾部門當中,對魔術師產生共鳴的薰是個不折不扣的異類。由於組織中有不少像方才的特勤人員一樣露骨地表現出厭惡之情,因此他總是極力壓抑白己內心的感受,但偶爾還是會不經意地吐露真實的心聲。就連發現到帶有詭異力量的魔獸屍骸之際,薰也率先提出委托魔術師協會前來處理的建議,但卻當場遭到駁回。因為就現狀而言,教皇廳即便挖掘到那樣的玩意兒,頂多也隻能仿照核廢料最終處理方案,采行任何人都不準觸碰的保管政策。但這種處理手法卻令薰感到坐立難安。


    “真虧雙方有辦法談成這項協議呢!”


    “關鍵在於門扉。”


    這個單字宛如薄刃般刺穿薰的心房。


    “與‘它們’爭奪那扇尚未被發現的最後門扉,這場攻防戰大概將於不久的未來正式引爆吧!為了不讓它們打開門扉,魔術師協會似乎也認為有跟我們共組戰線的必要。畢竟他們也是人類,一旦現實世界與另一側的圍牆被摧毀了,他們就得以奴隸身分遭到役使,或被當成家畜端上餐桌。”


    “……反過來說,這是否代表如果想守住最後一扇門扉,就非得采取這種作法不可呢?”


    “一點也沒錯。隻是,話雖如此,你也知道我們向來對魔法懷有強烈的厭惡情結。因為魔法終究隻是引用另一側之力的技術罷了。如果像真澄那樣在小時候接受過天主教洗禮,並由深津神父一手扶養長大的人物也就算了,但我等說什麽都不能讓英國出身的魔術師隨隨便便就加入梵蒂岡陣營。隻不過對方也有他們的尊嚴。倘若明明為了守dykey而派遣人員過來,結果卻無法靠近梵蒂岡領土的話,那就等同被咱們拿起泥巴往臉上塗。畢竟彼此都是自恃甚高的組織啊!”


    “關係可真複雜啊!”


    尊嚴那種玩意兒直接舍棄掉不就得了……薰如是想。


    “是啊!不過在經曆漫長的磋商之後,最後總算找到了一個妥協點,也就是你。”


    “我!?”


    “‘與弗拉基米爾劍士一起行動,直到尋見新dy˙key為止’,這就是對方開出來的條件。換句話說,大概就是帶有‘我方所派遣的人員與弗拉基米爾劍士位階相同’的意思吧。還真虧他們說得出口呢!”


    長穀川祭司臉上露出一抹奇妙的笑容。看起來除了不高興之外,似乎同時也對魔術師協會的厚臉皮感到欽佩不已。


    “我知道了,再來輪到我與對方見麵對不對?”


    “薰,你答應得還真幹脆呢!”


    “因為雙方不是早已簽定協議了嗎?”


    “協議注明後續事宜由兩位當事人見麵後再作決定。不過,你當真覺得這樣做沒關係嗎?對方規劃了為期‘兩年’的暫時性合作期限。一旦答應,就代表你將與那名人物朝夕相處兩年時光喔?”


    “反正我也想不到什麽拒絕的理由……”


    薰不禁覺得他有


    點冥頑不靈。長穀川祭司還是反對雙方締結合作關係嗎?縱使就神盾部門成員的立場而言可能算是異端,不過薰對此事仍舊抱持著積極的讚成態度。


    “你敢奉主的聖名起誓方才所言句句屬實嗎?”


    “這,您犯不著提及主的聖名……”


    “我不是隨隨便便搬出主的名來壓你,我隻是想知道你的覺悟罷了。”


    “好吧,我奉主的聖名起誓答應這個合作條件。”


    接著隻聞長穀川祭司輕輕鬆了口氣。


    “你願意答應此事,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啊!其實呢,據說對方好像是那個克勞蒂亞˙瑪爾傑斯的嫡傳弟子。”


    “……抱歉,就請您當作這事從沒發生過好了。”


    薰立刻掉轉腳步準備閃人,長穀川祭司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


    “我堅決反對!是那個克勞蒂亞小姐耶η想也知道她肯定又會耍些不正經的整人花招嘛!”


    “可能性確實不低,但此乃魔術師協會全體成員的意見,並非她獨斷決定派遣這名人物過來協助我們的。”


    “祭司你分明是試圖欺騙我嘛,克勞蒂亞小姐並非那麽容易對付的角色啊!”


    “嗯……倘若你拒絕合作的話,雙方肯定又得重新展開麻煩透頂的磋商。話說回來,剛剛奉主的聖名起誓的你,現在是否打算翻臉不認帳了呢?”


    麵對輕描淡寫地丟出這句話的長穀川祭司,薰忍不住扯開嗓門大吼一聲:“太、太奸詐了吧!”隨後整個人頓時變得垂頭喪氣。


    “……這樣講或許有點過分,但祭司您的手法跟克勞蒂亞小姐的手段實在有夠相似啊&……


    “別說那麽沒風度的話好不好?”長穀川祭司相當不開心地說道。“總之呢,先跟對方見個麵再說吧。老實講,我方也還處於無法相信魔術師協會究竟有多認真的猜忌狀態啊!”


    薰被長穀川祭司半推半拉地帶往會客室。明明敲定從今天起展開正式交流,會客室內卻見數名武裝人員麵露厲色嚴陣以待。


    原本預定於九點抵達的對方,卻在超過約定時間長達半小時後仍遲遲不見蹤影。盡管士兵並未因此放鬆戒心,但在這種來者身為死對頭組織所派出的成員,卻還讓他們苦候這麽久的狀況下,使得維安人員們忍不住露出極不耐煩的神情。


    “好慢喔!”


    “嗯……”


    長穀川祭司起身離開座位撥了通電話,板著臉交談了一、兩句之後,再度坐回位置上。


    “同行的侍從說他們正在開車前來此地的路上。那種明明早已超過約定時間,卻連半句道歉也沒說的表現,真不愧是英國貴族的作風呢!對方或許打算利用宮本武藏傳說中提及的手法發動攻勢也說不定。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這種懷疑一切可能都是對方策略的心態,也可視作早已中了克勞蒂亞所設計謀的反應。


    “對方是貴族嗎?”


    “嗯,據說是一位出身貴族世家,名叫露格蕾西雅的年輕女子。我目前也隻知道這點情報而已。除了從跟克勞蒂亞˙瑪爾傑斯屬於同一 ‘法脈’的人士當中挑選人材之外,對方直到不久前似乎也都征選不到什麽適當人選。因為像之前答應幫忙解讀弗˙利提雷爾紙條的故伊流史托列大師一樣,那個法脈的人士自古以來都是肯對教皇廳釋出善意的穩健派啊!”


    “所謂的法脈是指……?”


    聽見陌生字眼的薰開口問道。


    “簡言之就是師父的家譜啦!對魔術師而言,出身‘哪個法脈’好像非常重要。大概是因為每個法脈都有其獨特的魔法體係吧!就連不同派係之間都抗拒進行學術交流,法脈甚至還構成了英國貴族社會的基本骨幹。或許你會覺得難以置信,不過連身為外國人的克勞蒂亞˙瑪爾傑斯也擁有英國爵位喔!我記得她好像受封為準男爵的樣子。”


    “那個克勞蒂亞小姐竟是貴族……”


    “可見英國也墮落到穀底了呢!基於上述原因,對方似乎也以為單憑‘克勞蒂亞準男爵的高徒’一言就算說明完畢。等一下出現的會是什麽樣的角色呢……”長穀川祭司瞄了薰一眼,接著補上一句“……著實令人期待啊”。


    一陣敲門聲響起,進門的特勤人員簡短說了一聲“來了”。會客室內的特勤人員們馬上擺出立正姿勢,同時繃緊全身神經。因為除了桂木真澄以外,這是首度有魔術師正式踏入以往從未迎接過任何魔術師的史翁吉安蒂聖堂之中。就連方才亂開玩笑的長穀川祭司也露出尖銳的目光。


    就在人人都保持沉默等待了一會兒之後,隻聞遠處突然傳出一陣‘噠噠噠噠’,感覺與現場氣氛極不搭調的忙亂腳步聲,而且聲音還愈變愈大。看來腳步聲好像正朝著此地前來。長穀川祭司雖然頗感訝異地皺起眉頭,不過還是為了迎接訪客到來而起身離席,薰也跟著站了起來。


    腳步聲已抵達會客室門口……沒想到接下來卻聽見一陣“呀啊啊啊啊!”的女孩“尖叫蟬及重重摔了一跤的撞擊聲,整扇門板也跟著‘喀咚’地晃動了一下。來者似乎足在走廊├浺跤,導致一頭撞上門板的樣子。“大、大小姐您不要緊吧?”門外傳來一陣不知所描的”性嶸音,而說出“喂……你沒事吧?”這句話的大概是守在會客室前方的哨兵吧!


    “沒、沒事,我一點都不覺得痛喔!”


    接著,又聽見女孩子開口說話,以及好像是拍打身上衣服的聲音。然後,女孩子很難為情地補上一句:“那個……麻煩請幫我保密,千萬不可讓弗拉基米爾劍士大人知道這件事情喔!”


    人在門板後麵的薰及長穀川祭司忍不住麵麵相覷。


    “……你就當作啥都沒聽到吧!”


    長穀川祭司如此說道。


    門扉對麵的人物先“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才輕輕敲了敲門。


    “打擾了。”


    出現的是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比薰整整矮了一顆頭的嬌小身材使她看起來顯得更為年少。身穿一襲雖然算不上華美,但一眼便可看出是超級高檔貨的典雅黑色洋裝,外麵披著一件合乎魔術師身分的短袍。一同現身的二十七、八歲男子,則頂著一頭梳理整齊的發型,呈現一副儼然是英國出產的管家風采。


    隻不過少女跟薰由‘貴族’一詞所聯想到的印象不太一樣。她那點綴著雀斑的臉蛋加上一副大號黑框眼鏡的容貌與其說是貴族名媛,倒不如說感覺比較像是一名在圖書室內搖搖晃晃地搬動大量書籍的女圖書股長。也不曉得是因為遲到而慌了手腳,還是自然鬈程度本來就很嚴重,隻見她的頭發宛如解開的麻繩一樣蓬鬆散亂。


    但那張天真無邪的笑容卻闡述出她所受過的良好教育。無論性別是男是女,任何人隻要一看到她,大概都會忍不住眯起雙眼展露笑容吧。就連長穀川祭司及特勤人員們也頓時火氣全消。


    少女走到薰麵前,輕輕撚起兩側裙角。她那不太習慣這種動作的感覺顯得格外可愛,導致薰不慎看到入迷而延誤了回禮時機。特勤人員們也下意識地露出帶著親切感的笑容。


    接著,少女麵帶嫣然微笑對薰說道:


    “給我跪下,你這無名鼠輩。”


    會客室內的所有人頓時呆若木雞地經過整整二十秒鍾左右之後,才同時大喊一聲:“什麽啊——!”


    少女則依舊麵帶和藹的笑容,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地微微側頭注視著薰。她是否正在等自己向她下跪呢……就在薰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站在她身旁的侍從將臉湊過去對少女說道:


    “大小姐,不是這樣啦!我方才所言之意是‘隻需展現出足以令教皇廳那群鼠輩屈膝下跪的態度即可’,並不是要您隻字不改地說出口


    啊!”


    “哎呀,原來是這樣啊!我實在是太糊塗了……”少女邊輕抓一頭亂發邊難為情地轉頭望向薰。“非常抱歉,我遲到了。我叫露格蕾西雅,是葛蘭威爾家的次女,同時也是克勞蒂亞˙瑪爾傑斯的二號徒弟。由於親朋好友們都習慣叫我‘露西雅’,因此要是教皇廳的各位鼠輩們也能如此稱呼我的話,我會感到很開心喔!”


    “人小姐,盡管道群家夥確實赴水準跟蟑螂差不多的生物,不過懇請出身葛蘭威爾家的小姐切勿將那種粗鄙字句掛在嘴邊。簡直難堪至極啊!”


    “說的也對,我是為了侍奉這位先生而來,講那種話的確很奇怪呢!”


    侍從聞言隨即翹起單邊眉毛。


    “並非侍奉,小姐是好心助這幫家夥一臂之力罷了。”


    “但師父大人曾對我說過‘你是獻給一名叫薰的男孩子的貢物,務必好好侍奉人家’耶?”


    “那、那隻女狐狸……”侍從雖然氣得額冒青筋,但他隨即清清嗓子調整心情。“在下認為克勞蒂亞小姐所說的話最好別太當真比較妥當。該怎麽說才好呢,她很容易玩笑開得稍微過火一點!”


    “可是,魔術師都以師父所說的話為絕對命令……”


    “此乃吉斯今生唯一的懇求。”


    名字似乎叫作吉斯的侍從語氣平靜地說道。雖說露西雅好像並未察覺,不過他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頭狀並微微顫抖。


    盡管稍有耽擱,薰仍以“我是弗拉基米爾的持有者,名叫深津薰。”這句話致意,並跟她握手示好。大概是緊張的緣故吧,她的掌心冒出了少許汗水。


    “……真是頭痛啊,看樣子我似乎是會錯意了呢!”


    冷不防嘀咕一聲的人乃是長穀川祭司,眾人同時將目光投注到祭司身上。


    “對方其實也不認為光靠‘克勞蒂亞準男爵之徒’這句描述就能過關。是得知來者身為英國貴族又名叫露格蕾西雅之後,卻沒能領悟到對方身分的我太過遲鈍了。該死的魔術師協會,竟然派遣如此要不得的人物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呢?”


    “哦,各位不愧是住在這種蠻荒國度的居民呢!居然不識大名鼎鼎的葛蘭威爾家,誠然可悲至極啊!”


    吉斯以瞧不起人的調調說道。會客室內的特勤人員們立刻勃然大怒,長穀川祭司趕緊出聲製止。


    “難不成對方是相當上流的名門貴族?”


    “在英國除了王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世家的聲望能淩駕於我葛蘭威爾家之上。照理說諸位的身分地位就跟那些唯有拿著空罐在宅邸附近徘徊遊蕩,才可以得到大小姐垂憐的家夥沒啥兩樣,由衷期望各位能夠及早認清這項事實啊!”


    “吉斯,別說了。這裏並不是女工陛下的領地啊!”露西雅輕聲斥責侍從。“站巧談話也不方便,兩位快快請坐。”


    雖然這裏既非英國、亦非她的宅邸,薰及祭司卻都不經意地回了句“喔,那就不客氣了”便直接順著她的發言坐了下來。


    “呀,對不起!”


    想喝杯咖啡的露西雅因為太過用力地抽出擺在糖罐內的小湯匙,導致砂糖宛如雪花般撒滿了整張桌麵。


    “請您放鬆心情,毋需如此緊張。”長穀川祭司語氣柔和地說道。“喂,拿條抹布過來。”


    “沒關係,我來處理就好。我經常捅出這種妻子啊……呀!”


    嚐試用手將砂糖聚攏起來的她又因不慎勾到短袍衣角而打翻小牛奶罐。大喊一聲“啊啊,我又出包了”並連忙試圖掏出手帕的她,這次則連咖啡也一並打翻,桌麵上就此出現一灘調製完成的咖啡牛奶。


    教皇廳的成員們也忍不住傻眼。吉斯仿佛表現出“我啥都沒看到啊”的意思似地轉頭無視她那一連串耍寶行徑,露西雅則難為情地邊“啊哈哈哈……”邊輕抓頭發。雖然在她登場之前的殺伐氣氛已完全消散,如今卻又被她醞釀出另一股奇妙的氛圍。


    當她順利喝上一口剛送來的新泡咖啡之後,薰這才結結巴巴地出聲詢問:


    “那個,葛蘭威爾小姐……”


    “哎唷,別用那麽一板一眼的稱謂啦!我來的目的是為了侍奉你,所以往後隻需直呼我‘露西雅’就可以了。”


    站在她背後待命的吉斯快速補上一句“您並非為了侍奉他而來”加以訂正。


    “那麽,呃,露西雅。”並不怎麽擅長直呼女性名諱的薰勉為其難地直接叫她的名字。“要你與我一同行動,你真的覺得沒關係嗎?”


    定睛凝視著薰的她臉上頓時浮現一抹陰霾。


    “薰先生討厭跟我相處嗎……?”


    “呃,這,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見她那隱藏在眼鏡後方的雙眼逐漸泛出淚光,薰登時慌了手腳。長穀川祭司則從旁插嘴說道:


    “他並非不喜歡您。他想表達的意思是,基本上,這件事在英國應該也招惹了許多反對意見才對。像您這樣的貴族名媛若與教皇廳人士一同行動,豈不是很容易被解讀為某種程度的醜聞嗎?”


    “或許……真是這樣也說不定。親戚間也有人大發脾氣並撂下‘跑去跟天主教徒合作,簡直豈有此理!’這句重話呢!可、可是我認為我們有必要跟教皇廳的諸位成員攜手合作,況且若是跟薰先生聯手的話,我想應該就能合作得很愉快才對。”


    “若是跟我?”


    “啊,沒有啦,我不是說我跟薰先生能夠一下子就相處得很融洽啦!”她頓時羞得耳垂泛紅,用字遣詞也變得很奇怪。“哎呀,那個啊,該怎麽講才好呢,我想表達的意思是……對了,您認識艾莉絲對吧?”


    “你是指芬蘭出身的艾莉絲˙葛雷亞姆嗎?”


    “是的,由於您救了著名的悲劇英雄瑪格麗特女士的孫女一命,因此英國眾多古老貴族世家當中,也有許多人對薰先生抱有好感。而有幸迎回繼承人的修恩懷思家成員似乎也感到非常開心,並表示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收留艾莉絲作為養女……”


    講到這裏,她輕輕拍了拍手。


    “對對對,我都忘得一幹二淨了。修恩懷思公爵托我轉交一封感謝函給薰先生喔!”


    她起身輕輕摸索身上的衣物,但似乎遍尋不著感謝函,便開始將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擺在桌上。隻見夾雜粉餅盒及米老鼠手帕等可愛少女用品之中,烏鴉羽毛、繪有六芒星圖案的驅邪飾品及裝有靈藥的小玻璃瓶等等極端不適合出現在這個場合的物品逐漸疊成一座小山,看得教皇廳成員們不禁麵露苦笑。


    “真對不起,我好像連帶都忘記帶出門了……”


    “沒關係,下次再拿給我就好。倒是艾莉絲現在過得可好?我有收到她寄來一封寫說好像要請克勞蒂亞小姐收她為徒的信函。”


    “嗯,她現在算是我的師妹喔!但與其說是師妹,旁人倒時常說我們‘好像雙胞胎’耶!師父大人更是每天都氣衝衝地大喊‘你分裂成兩個人了啊’。”


    感覺好像很棘手呢……薰難得同情起克勞蒂亞的處境。


    “我啊,從艾莉絲那邊聽說了許多關於薰先生的事喔!當魔術師協會下令要我侍奉教皇廳的成員之際,我還很擔心自己是否有辦法勝任這項工作呢。畢竟我這人有點糊塗冒失啊!”


    露西雅的講話速度變得愈來愈快。


    “不、不過,若是跟薰先生一起的話,我想應該可以順利完成任務才對。雖然我是個笨手笨腳的女孩,但還是請您好心收留我吧!”


    她霍然起身,向薰深深鞠躬致意。隻見她順理成章地一臉撞上會議桌,然後邊喊“好痛啊……”邊捂住臉頰。


    “你沒事吧!?啊……你的眼鏡裂掉了耶!”


    “好討厭喔,我又


    撞壞眼鏡了啦!”


    “又撞壞?”


    “是的,我每個月都固定配十副新眼鏡。所以,我身上隨時都帶著備用……”


    說著說著,她再度將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擺在桌上,而等到掏光所有物品之後,她才“哎呀?”一聲,微微側頭露出疑惑的神情。


    “看樣子備用眼鏡好像全換光了說……但我還有帶隱形眼鏡出來,所以請容我借用一下洗手間。隻是由於會痛,因此我不太習慣戴隱形眼鏡就是了……”


    她逃也似地衝出會客室,而她從口袋裏掏出來的魔法道具則全數遺留在會議桌上。照理說要是有人在這種地方拿出那些玩意兒的話,教皇廳所屬成員應該都會勃然大怒才對,不過就眾人隻以苦笑帶過的狀況看來,代表她似乎已經贏得在場所有人的好感。


    “真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呢!”長穀川祭司說道,“而且本性也不壞。這孩子或許可以成為我等與魔術師協會之間的溝通橋梁,隻不過光靠這孩子真的沒問題嗎……這是唯一值得擔心的問題啊!”


    嗯~說的沒錯……特勤人員們也點頭表示讚同。


    “麻煩各位異教徒不要愚弄我家大小姐好嗎?大小姐是一位魔法天才。隻要倚仗大小姐的力量,相信各位必能獲得相當豐碩的成果。”


    “哦~”長穀川祭司揚起嘴角回應,“我還以為你對這件事持反對態度呢!”


    “天曉得,管家並不會抱持任何意見,隻不過換作是我的話,要是獲邀前來還被對方懷疑自己實力是否到家,那我大概會立刻拂袖而去吧!”


    “原來如此,方才的確是我方有失禮數啊!”


    吉斯“哼”地將臉撇向一旁,點燃一根露西雅在場時忍著沒抽的香煙。然後邊歎氣邊小聲嘀咕了一句令在場眾人都無法理解的詭異發言:


    “隻不過現在的大小姐八成不會拒絕就是了……”


    ◇


    士兵站在女廁門口等待露西雅。


    她走進廁所到現在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期間隻傳出“哎唷,為什麽放不進去啦!”或“好痛啊……那邊不是用來戴隱形眼鏡的部位啊!”等抱怨聲,令人不禁好奇為何光是換戴隱形眼鏡就有辦法浪費掉這麽多時間。


    大概又經過了五分鍾左右吧,隻聞廁所內發出喀咚一聲,然後又接連傳出“嗚~”的一陣痛苦呻吟及有人倒地的聲音。


    “您怎麽了嗎?葛蘭威爾小姐!”


    特勤人員連忙敲門並出聲詢問人在裏麵的露西雅。


    “……沒什麽。”


    “可、可是方才明明……”


    “我就說沒什麽,你聽不懂嗎?總之,乖乖在門口等待即可。難道你不覺得竊聽女生在廁所裏的動靜是很沒禮貌的行為嗎?”


    她以格外高傲的語調下達命令。隨後廁所內傳出沙沙聲響及類似自言自語的嗓音。盡管斷斷續續傳入耳中的內容讓士兵“咦”了一聲,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問題,但他當然無法開口回問。


    “讓你久等囉!”


    一看見打開門扉走出廁所的她,特動人員頓時睜大雙眼。原本一頭蓬鬆亂發已經梳理整齊,先前感覺有點邋遢的服裝也變得相當服貼合身。縱使有不認識她的人在路上瞥見她,大概也會察覺到她是位出身高貴世家的名媛吧!


    “我們走吧!”


    “呃,遵命。小姐。”


    明明是恨之入骨的魔術師,然而她那極其雅致的言行舉止卻看得特勤人員不禁規規矩矩地作出回應。


    不過,剛剛是否聽錯了呢……士兵側頭感到不解。總覺得剛才她似乎邊梳理頭發邊嘟嚷出一段不怎麽文雅的字句。


    仿佛是‘竟然說我是貢物?開啥玩笑啊,那個死老太婆!’


    ◇


    會客室內的特勤人員們忙著討論關於露西雅的事。他們色眯眯地講出“那女孩雖然有點奇怪,不過還真是可愛呢!”“嗯,原來也有那樣的魔術師呢!”等感想,儼然已完全將她視為偶像明星。而長穀川祭司雖然並未加入這場對談,但也表現出一副喜形於色的模樣。看來她的身價似乎已呈現漲停板狀態。


    人果真是得見過麵才能認識對方呢……薰也如此心想。隻因對方是克勞蒂亞的徒弟就萌生回絕念頭,實在太沒禮貌了。


    (不過啊……)


    每個月固定撞壞十副眼鏡的女孩子,當真有辦法在神盾部門混下去嗎?現在薰反而開始擔心起這個問題了。


    咪喳一聲,隻見門扉緩緩開啟,露西雅隨之現身。


    “咦!?”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輕聲驚呼。或許是由於摘下眼鏡的緣故吧,導致她看起來簡直判若兩人。直到方才為止的提心吊膽印象已不複見,隻見她極其從容地麵對著眾人的視線。


    “這次會談到此為止,我要離開囉。相信你們早已調查得一清二楚,我會留宿在‘south˙boundsaurez’大飯店,有什麽事就自個兒過來找我吧!我若心情夠好的話,自會開門召見你們。”


    教皇廳成員如同方才麵對那段‘鼠輩’發言時一樣啞口無言。眾人雖然以為吉斯應該會開口吐槽而轉眼注視,卻見吉斯臉上堆滿笑容。


    “葛、葛蘭威爾小姐,您這是怎麽了?”


    長穀川祭司戰戰兢兢地出聲詢問。


    “哎呀,牧師啊,難道你想叫我再來這種鬼地方不成?既然你們是尋求協助的一方,那起碼也該到飯店拜訪一下本小姐才像話吧?”


    “呃,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最後,我要聲明一件事,我是聽那個死老太婆的……”露西雅清清嗓子改變說辭,“我是奉我所尊敬的師父大人的指示前來襄助教皇廳,因此即便有所誤會,也請切勿把我當成貢物看待。還有除了執行任務之外,請勿與本小姐有任何糾葛。要是偶然在路上相遇,各位也能閉嘴不跟本小姐打招呼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畢竟身分地位相差懸殊嘛!”


    露西雅邊環視教皇廳眾人邊開口說道,接著她與吉斯的目光交會。


    “有什麽問題嗎?”


    “一點問題也沒有,這才是葛蘭威爾家大小姐應有的風範。”


    她得意地點點頭回了聲“是嗎”,接著麵露符合貴族千金小姐身分的高雅笑容望向薰,隻不過她的眼神卻極其冰冷尖銳。


    “今後就讓我們和平相處吧……我若這樣講便是自欺欺人。咱們彼此隻需熬過這兩年即可。隻要想說人生當中的兩年不過是一段短暫的時光,應該就不至於感到難以忍受吧?祝你今天過得順心愉快啊,弗拉基米爾劍士先生。”


    她拋下目瞪口呆的眾人,轉身走出會客室。


    特勤人員們隨即異口同聲地開始批判她的高傲態度,而長穀川祭司則忙著安撫士兵們的情緒,同時也不忘打一通充滿濃濃嘲諷意味的道謝電話給魔術師協會。雖然在言談間夾雜著‘退貨’及‘個性有問題’等字眼,但卻始終不改誠摯語調的表現,宛如明顯反映出祭司內心的感受。她那一時之間永無止境往上飆漲的身價,似乎也創下了打破紀錄的誇張跌幅。


    薰拖著疲憊的身子一日到家,隨即發現信箱裏有個花俏的信封。雖然沒有注明寄件人的姓名,但他隻認識一名敢在不知誰會拆開觀看的信封正麵寫下‘可愛的小薰收’這行字的人。


    一打開信封,隻見寄件人用跟誠懇完全沾不上邊的筆觸,交織出一篇旨在表明以師父立場將徒弟托付給薰照顧之意的文章。當薰一看完附加在文章最後那行‘她是個有點與眾不同的臭小鬼,所以應付她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喔~’的文字,信紙立即伴隨“啵”的輕脆聲響引起一陣小小的爆炸。雖然整張臉如同演出搞笑短劇似地沾滿灰燼,但薰已


    經悶到連生氣的力氣都不剩了。


    即便在跟露西雅見麵之前已先讀過這封信,薰也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化解今天的尷尬場麵。薰完全無法理解為何那麽友善的好女孩會突然撂下一連串嘲諷字句並轉身離去。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薰直接走向寢室躺回床上時所嘀咕的那句話便足以說明一切。


    “雖然有點摸不著頭緒,但她真不愧是克勞蒂亞小姐的徒弟啊……”


    ◇


    巨大音箱以誇張的音量播放出響遍整間店麵的迷幻電音舞曲。


    這是位於都內的某間俱樂部,在以治安不佳聞名的這條繁華街道當中,這間俱樂部的評價可說是糟到極點。這是一間由某個年僅二十出頭的闊少爺拿父母財產出來經營的俱樂部,員工及常客不是他學生時代的損友,就是介於飆車族與地痞流氓之間的小混混。


    一無所知地進門消費的客人倘若隻是被敲竹杠也就算了,然而這個名叫圾崎的闊少爺卻反覆犯下吩咐員工毆打或強奸客人,甚至更進一步利用客人遭到強奸的事實加以威脅,藉此強迫對方與他再三發生肉體關係,直到他玩膩為止……等等凶惡刑案。實際上,這間俱樂部就是圾崎為了滿足欲望而設置在繁華市區的魚塭。


    “……這娘兒們的確不得了啊!”


    身為俱樂部老板的圾崎如此說道。站在他身旁那個分明是流氓的員工則邊捂住一隻耳朵隔絕音箱發出的轟隆巨響,邊拋出“啥,你剛才說什麽啊?”這個問句。


    “我說她是塊超級上等貨啦!”


    這句話根本用不著特地說出口。那名雙手銬於背後,被推倒在沙發椅上的女性是個絕世美女一事,就跟毋需開口描述太陽相當刺眼的道理一樣不辯自明。包圍著她的八個大男人全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具橫陳於沙發椅上的美女玉體。


    女性年約二十五、六歲,一頭略帶藍彩的修長白發紮於腰際,成套黑色亮麵騎士服緊緊裹住她那一身褐色的肌膚。覆蓋住左眼那條看似時尚精品的眼帶雖散發出一股危險氣息,但那迷濛眼神及豔麗雙唇,加上隨著響徹店內的重低音晃動的豐滿肉體,都是足以讓男人不顧一切陷入瘋狂的致命吸引力。


    圾崎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液。


    短短十五分鍾前,他接到一封標題為‘有個超不得了的女人上勾了’,同時還附帶照片的簡訊。說穿了就是代表‘綁票’的意思。圾崎一看見照片,立刻禁不起誘惑飛衝過來。目前俱樂部處於暫停營業狀態,大門除了上鎖之外,還相當周到地拿鐵鏈拴住門把。這是性好淫虐的圾崎為了讓遭綁女子品嚐到絕望感而想出來的方案。


    按捺不住欲望的圾崎跨坐到穿著皮衣的女子身上,雙手邊發抖邊扯下褲子的拉鏈。我也真是猴急到有夠丟臉的地步啊……雖有自知之明,但卻又覺得既是麵對這種絕品美女,那就怪不得我猴急啦。一旁圍觀的跟班們也都呼吸急促地等著看主秀開演,並希望待會兒也能輪到自己上去盡情享受一番。


    然而女子臉上卻不見一絲懼色。她明明很清楚接下來自己將遭受到何種對待,但她卻露出如同貓咪般的眼神注視著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嘴角甚至還浮現一抹看起來充滿挑釁意味的微笑。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啊?rape!you要被rape囉!”


    由於女子怎麽看都不像日本人,圾崎遂用隻字片語組成的英文對她說道。隻見不改臉上坦然笑容的女子輕輕點了點頭,並大大張開了在圾崎身子底下的雙腿。


    (該死,這娘兒們是怎樣啊!)


    感覺仿佛被瞧不起的圾崎頓時怒火攻心。平常要是碰到這種得意忘形的女人,他早就一拳直接往她臉上招呼過去,但這次不知為何竟下不了手。這雖是人類生存本能打從心裏懼怕她的血覺反應,不過卻因受到她的肉體魅力影響,導致圾崎遲遲無法領悟到自己目前正處於九死一生的緊要關頭。


    (給我記住!等老子我爽過癮之後,會再讓你輪流成為五十個男人的性玩具……)


    圾崎抓住位於女子所穿皮衣頸項部位的拉鏈,一鼓作氣往下拉開到肚臍附近。隻見豐滿的乳房彈出衣外,一股類似引誘昆蟲前來的果實香氣隨之擴散開來。沒想到皮衣底下的女子竟是一絲不掛。


    (不不……不行,這女人是隻屬於我的玩具。任何人都休想觸碰她!)


    圾崎動手脫去女子所穿的皮衣,雙手依舊被手銬銬住的女子,則靈活地扭動身體協助圾崎脫掉自己身上的衣物。男人們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目瞪口呆地凝視著她那無懈可擊的褐色裸體。


    這件皮衣是上下連身式的服裝,所以必須先解開手銬,否則就無法脫掉整件皮衣。“喂,快拿手銬鑰匙過來啦!”皈崎破口大罵。就算現在打開大門,這個女人八成也不會試圖逃離現場吧。因為她露出了仿佛完全沒有夾帶任何雜質的寶石一般,隻以淫蕩念頭渲染而成的眼神。


    “咦……?”


    圾崎發現女子的頸項上有個奇妙的痕跡。隻見她的頸項部位有兩個並列在一塊的小穿孔,看起來好像是舊傷痕,但那兩個小洞卻綻放著詭異的光芒。


    “這什麽玩意兒啊?”


    當圾崎邊問邊觸摸到女子項上舊傷口的那一刹那,笑容隨即自女子臉上消逝無蹤。隻見女子霍然起身,圾崎則仿佛一隻停在衣服上的小蟲子被撥開一樣跌回地板上。


    現場才剛傳出一陣清脆的‘啪嘰’聲響,下一秒鍾隻見女子已從手銬的束縛中重獲自由。任誰都無法想像女子竟有辦法赤手空拳扯斷不鏽鋼打造而成的手銬。女子拿起擺在桌上的毛巾反覆擦拭圾崎方才觸摸過的部位,接著把已經被褪去一半的皮衣重新穿回身上。


    “喂,喂喂喂,臭婊子,你幹什麽啊你……”


    圾崎的發言至此宣告中斷。牆邊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喳’聲響,員工們回頭一看,隻見一灘宛如把西瓜砸在地上的汙漬緩緩擴散開來。現場沒半個人能夠立刻察覺到那是被女子施展回旋踢踹飛出去的圾崎頭顱。


    “……區區下賤生物竟敢伸出髒手觸摸特洛瓦努大人所賜下的聖痕……”


    沒人聽得懂女子以德語說出的嘀咕字句。不僅如此,在場甚至無人能夠掌握住眼前究竟發生了何種事態,他們更完全無法想像由女子雙唇間隙顯露出來的兩根獠牙到底意味著什麽。


    “我原本打算趁開動前先讓你們盡情享受一下我的肉體,但現在我改變心意囉!”


    女子一把扣住離她最近的員工頭顱。‘嘰’一陣物體與女子身上皮衣產生摩擦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隻見員工的頭蓋骨逐漸扭曲變形,最後應聲碎裂。女子將沾滿員工肉片的手掌輕挪至嘴邊,發出宛如貓咪梳理毛發的聲音舔食血肉。


    男子們總算領悟到自己等人正麵臨著生命危機,連忙一同轉身衝向大門。“喂,鑰匙在哪裏啊!再不快點逃出去,我們都會被殺死耶!” “啊,那是圾崎人哥的……”


    回頭望向方才所在位置的男子們臉上全都充滿了絕望神色,因為他們目睹皮衣女子豎指輕拈著拴住大門的鎖頭鑰匙。隻見女子宛如把玩糖果一般輕鬆折彎鑰匙並順手丟向一旁。


    接著也不知是否出於善意,為了讓外語能力不佳的他們也能聽懂意思,女子隻用英文說出一個單字。


    “殺無赦(genocide)”


    其餘六人花不到五分鍾時間便已全數化作肉片。


    “……真是夠了,居然跟一群這麽無聊的家夥扯上關係。”


    在彌漫著嗆鼻血腥味的俱樂部內用完餐點的皮衣女子,拿起礦泉水往頭上倒,洗去沾滿全身上下的血跡。


    “都是‘夢見師’那家夥隻丟下‘在這個地方


    ’這麽一句預言害的啦。照這樣看來,大概得浪費不少時間才能找到目標物……但時間要是拖太長的話,又不曉得幾時會被那個變態察覺到我的行動……”


    女子臉上浮現相當不悅的表情。煩惱了一陣子之後,女子才邊歎氣邊作出結論:


    “沒辦法……還是先去會會那個變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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