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萬鈞從馬上下來,扯下掛在腰上的黃布口袋,那口袋巴掌大小,所用布料跟黃袍道長的衣衫類似,黃布上畫滿紅色蝌蚪狀的符文,紅繩封口,打著複雜的結。


    待到丘萬鈞將結解開,桑雀被身體裏一股力量帶著往前踉蹌了一步,感覺到來自陰童的強烈渴望。


    那就是陰童想要的舌頭!


    桑雀一邊安撫陰童,一邊緊盯著遠處的丘萬鈞,距離太遠,她看不清細節。


    隻能看到丘萬鈞伸手到黃布口袋裏抓出什麽,拿在左手中,右手拔出腰間的十勝石匕首,深吸一口氣,忽然將左手中的東西捂進嘴裏。


    丘萬鈞渾身一顫,痛苦彎腰,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痛苦,他腦袋一抬,對著前方無法跨越的裂口大喝一聲。


    “合!”


    聲浪如雷,桑雀遠在城牆角落,都感覺耳膜被那一個字震得刺痛。


    地動再次襲來,狂風呼嘯,馬匹嘶鳴,原本裂開的大地竟然真的在持續不斷的震動中迅速閉合。


    丘萬鈞也在這個過程中承受著什麽痛苦,在大地徹底閉合的瞬間,丘萬鈞一下將舌頭從口中扯出,右手的十勝石匕首手起刀落,將他扯出的舌頭斬斷,迅速塞進黃布口袋裏,收緊封口。


    丘萬鈞嘴角帶血,手臂往前一揮,示意繼續攻城。


    桑雀模擬出的惡鬼氣息也已經支撐不了太久,她還發現原本逃走的大批黔首軍兵將仿佛遇到了鬼打牆,明明朝著建水城西邊逃去,此刻竟又繞了回來。


    大玄的兵將就要殺到城下,建水城南北兩邊傳出震天的喊殺聲,早就埋伏在城外的大軍高舉旗幟,仿佛突然閃現,從兩邊合圍上來。


    兩軍對壘,場麵混亂。


    軍旗在風中烈烈作響,雙方士兵身著沉重的鎧甲,手持各式兵器,如潮水般湧向對方。


    刀光劍影交錯,每一次碰撞都濺起火花,伴隨著金屬的鳴叫聲。


    騎兵們駕馭著戰馬,如旋風般衝入敵陣,揮舞的長槍和大刀收割人頭。


    慘叫聲此起彼伏,屍體迅速堆積如山,鮮血匯聚成溪,在低窪處形成血泊。


    轟!


    大玄軍陣後方,巨石燃著烈火被投石車甩出,重重地砸在城牆根下,碎石飛濺,死傷大片,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殘破的城牆上,鬼戲班五層的走陰人紫菱抱緊琵琶,帶領眾樂師奏出一首肅殺氣盛的破陣曲,本欲逃竄的黔首軍頓時雙眼血紅,渾身肌肉鼓脹撐破衣衫鎧甲,如同野獸一般廝殺。


    副將龐恩的鬼將軍在戰場中來回衝殺,不斷收割黔首軍的靈魂,周圍逐漸多了許多無頭的黑色鬼影,組成一支鬼軍。


    其他七個走陰人校尉也紛紛駕馭著自身的惡鬼,在戰場中製造各種恐怖的血案,享受殺戮的盛宴。


    黔首軍完全不是大玄軍隊的對手,各方麵都不占優勢,正被迅速蠶食殆盡。


    隱藏在城牆角落的桑雀重重歎氣,她所做的一切終究成了徒勞,無法阻止這場戰役,還連累老媽受苦。


    現在,她又該怎麽辦?


    桑雀思索間,黔首軍大軍已經死傷過半,幾個走陰人校尉殺上城牆,將鬼戲班僅剩的那個老生走陰人暫時關押,隻剩抱著琵琶的紫裙女子還在堅持。


    桑雀早就讓傀儡師楚莫為離開了那裏,就算她有傀儡師,有赤鬼,有五百白毛僵屍,有陰童,有諸多手段,麵對這種規模的大戰,依舊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桑雀發現一個身著華麗戲服的花旦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建水城城門樓的屋頂上,明月高懸,那花旦身姿婀娜,從身高和喉結來看,是個男的。


    他目光中滿是絕望與悲憤,定定地望著那血流成河的戰場,朱唇輕啟,聲音顫抖卻堅定地唱起悲壯的戲曲。


    “烽火連天起,硝煙漫四方。蒼生苦,家園殤,淚雨紛飛心惶惶。”


    “鐵馬金戈響,沙場白骨涼。嬌顏泣,花容傷,亂世飄零夢無常。”


    一聲聲如泣如訴的唱腔引得所有人抬頭朝他看過去,花旦腰肢扭動,腳步虛浮,在屋頂上踏著戲曲步伐走動。


    他的身影孤獨而淒美,淒婉的唱腔回蕩在戰場上,就連桑雀也心中一陣陣悸動,被莫名的悲壯情緒充斥。


    風雲突變,一道驚雷劃破夜幕,高天圓月忽然染上一抹血色,在烏雲的圍繞之下,仿佛一隻鳳眼,含淚泣血,鮮紅的淚滴從月上滴落大地。


    啪嗒!


    所有人心頭一震,整個天地驀地被染成血色,原本已經戰死的屍體全都抽搐著從地上站起,即便沒有頭顱,肢體殘破,依舊直愣愣地站著。


    鮮血匯聚而成的水窪沸騰著連綿成片,向外擴張,凡是沾染上血水的大玄兵將立刻雙眼一片血紅,轉身就去襲殺身邊同伴。


    花旦還在繼續唱著,戰場上的局勢陡然扭轉,死去的黔首軍‘複活’,變成不懼生死和疼痛的死屍大軍,反撲大玄兵將。


    與此同時,在場所有走陰人都感覺到了一股龐大到無法抵抗的壓力,讓他們所駕馭的惡鬼紛紛逃走,不敢冒頭。


    所有的陰物,同樣失去了效果。


    沒了惡鬼力量的走陰人也不過是普通人,麵對周圍圍攻上來的死屍,隻能揮起手中兵器廝殺。


    戰場後方,丘萬鈞見狀立刻以自身的惡鬼抵抗那花旦施加的壓力。


    轟隆隆!


    頭頂驚雷聲響,狂風卷積著烏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匯聚,血色的天空瞬間被黑暗籠罩。


    厚重的雲層詭譎地扭動,其後仿佛隱藏著一張巨大而恐怖的戲臉,扭曲猙獰,對著下方的戰場獰笑,每一道紋路中都遍布惡鬼猙獰的樣子。


    就像是無數邪祟惡鬼,在烏雲之後匯聚,共同組成了那張足以覆蓋整個戰場的戲臉。


    凡是抬頭看到那張臉的士兵,瞬間如遭雷擊,痛苦地捂住雙眼,身體劇烈顫抖,鮮血從他們的七竅中汩汩流出,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紛紛倒地死亡。


    恐慌如瘟疫般在士兵中蔓延開來,原本激烈廝殺的戰場陷入了一片混亂。


    那張恐怖的戲臉在雲層中越發清晰,丘萬鈞也隻是看了一眼,腦中所有關於恐怖的記憶全部爆發,那種情緒連他也無法抵抗,還有更多讓他打從心底顫栗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在腦中閃現,體內惡鬼貪婪地吸食著他的恐懼,迅速壯大,瀕臨失控!


    那個花旦,層級遠在丘萬鈞之上!


    他,就是鬼戲班的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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