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滯,陰冷的氛圍籠罩著所有人,似乎連火堆裏的火都弱了許多。


    大家慌亂地查看身邊之人,默默數人頭。


    可是再怎麽數,他們這邊也是十六個大人,一個小孩,外加一隻黑貓。


    趙氏也非常肯定,她烤的時候就是十七個餅,沒有少,發的時候也是每一個都遞到手裏,沒看到多了誰。


    這時,寇玉山毫不在意地對大家道,“行了別數了,少一個餅而已。”


    寇玉山兩口吃完自己的餅,把手在身上抹了抹,站起來又從自己包袱裏取出三個餅,走到會客廳正中,原本應該擺放主人家座位的地方,將餅放在地上,點上三炷香拜了拜。


    “是我等不懂規矩,冒犯了,還望主家勿怪,家鄉遭逢大難,我們逃得倉促,身上沒什麽好東西,僅此三個餅聊表謝意。”


    香插在磚縫中,又拜了三拜之後,微弱的風卷起地上枯草,火堆裏柴禾爆響,火苗一下旺盛了許多。


    眾人也都漸漸平靜下來,趙氏回到女眷的火堆邊坐下。


    “趙嬸嬸,我的餅給你吃。”何守安把他才咬一口的餅遞給趙氏。


    趙氏慈愛一笑,摸了摸何守安的腦袋,“你自己吃吧,嬸嬸還有呢。”


    寇玉山這個處理方法,還有大家這個反應又一次出乎桑雀的預料。


    這要是在現代,大家發現這種多一個人的事,隻怕要被嚇得亂跑了,哪能繼續在這裏過夜。


    天色越來越黑,大家吃過之後,就收集地上散落的幹草,鋪在地上,輪流休息。


    夏蟬也開始打哈欠,為了提升她的體質和耐力,今天好幾段路,桑雀都是讓夏蟬下車自己跑的。


    夏蟬雖然累,卻沒有一句埋怨,滿頭大汗還對她笑嗬嗬的。


    桑雀偷偷看了眼懷表,現在也就下午六點鍾。


    “你困了就先睡吧。”桑雀放平自己的腿,示意夏蟬枕著她的腿睡。


    夏蟬打哈欠搖頭,“不要,小蟬要保護姐姐,這裏讓小蟬覺得很不舒服,小蟬不能睡。”


    夏蟬搓搓臉,從衣襟裏取出瘦猴先前給她的紙蛤蟆,趴在地上彈著玩。


    這時,桑雀一直暗中留意的那三個人中,領頭的壯漢站起來,徑直朝他們走來。


    外圍的男人們頓時緊張起來,暗暗摸向隨身帶的家夥。


    那壯漢走到距離眾人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掃了眼大家用廢棄家具困在一旁的那些公雞,笑嗬嗬道,“你們帶的雞,能否賣上三隻給俺們?”


    壯漢從懷中摸出一串銅板,買三隻公雞綽綽有餘。


    眾人有些抗拒,畢竟那公雞他們一人就帶了一隻。


    “把我的賣給他們吧。”一旁的劉天佑先開口,瘦猴緊跟著附和,“我的也賣。”


    寇玉山朝兩人投去感激的目光,算上他帶的,正好三隻。


    這三個人滿身煞氣,就算現在客客氣氣,不代表之後不會因為某些小事翻臉,所以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寇玉山站起來,抓了三隻公雞出來,遞給那人接過錢。


    壯漢回到他們的火堆旁,拿出匕首頃刻間就割了雞脖子,將公雞血全都單獨收集起來,手腳麻利的拔毛剖腹。


    也不清洗,就那麽用棍子一穿,放在火上開始烤。


    沒一會,肉香味飄出來,勾得眾人不停地吞咽口水。


    夏蟬也像小狗狗一樣仰著鼻子,“好香啊,小蟬又餓了……”


    桑雀無奈,從包裏取出一塊雞肉味的壓縮餅幹,偷偷塞給夏蟬。


    夏蟬嘻嘻一笑,縮在桑雀身後,看著外麵屋簷下的珠簾雨幕,晃著腦袋開始吃。


    最近桑雀投喂得多,她也慢慢學會細嚼慢咽,不怕吃了上頓沒下頓,在她看來,姐姐的包裏總能變好吃的。


    “嗯?”


    吃了沒兩口,夏蟬就看到蒙蒙雨霧中,一個戴著鬥笠披著蓑衣,手拿禪杖的老和尚從外麵跨進來。


    腳步聲引得眾人轉頭,看老和尚緩步走過影壁,走到會客廳門口,與兩邊的人都對視過後,單手拘在胸前,慢悠悠道了聲佛號。


    “無量壽佛,老僧林中迷路,得壽佛指點來到此處,叨擾各位了。”


    那三個壯漢看了眼就收回目光,石河村那對默默無聞的兄妹是信佛的,看到老和尚立刻站起來迎上去。


    “無量壽佛,禪師快快裏麵請。”


    叫石勝泉的年輕漢子帶著妹妹石彩鈴,一起幫著老和尚褪去蓑衣,接過行囊,引老和尚進來。


    老和尚須發皆白,皮膚也很白,生得慈眉善目,讓人一看就很有好感。


    “禪師您這是從哪裏來?”石彩鈴問道,她這一路上都沒怎麽說過話,存在感很低,但是手上掛著一串有年頭的佛珠,沒事就會拿在手中撚弄。


    石勝泉想讓老和尚到他們的火堆邊上休息,大家也都自覺讓開些位置,但是老和尚拒絕了。


    “謝過諸位施主,老僧就在旁邊自行休息,不叨擾諸位了。”


    老和尚在門口位置靠著柱子坐下,放下行囊,用袖子沾去臉上雨水,掃視會客廳各處。


    桑雀這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見到和尚,她聽寇玉山說過,玄朝有兩大門,道門和佛門。


    沒有亂七八糟的派別,所有道士都自稱道門弟子,和尚尼姑自稱佛門弟子。


    道門拜‘道君’,佛門拜‘壽佛’,隻此兩尊神。不像現代,佛門道門有名號的神佛數都數不過來。


    在巫廟被廢之前,玄朝信巫娘娘的占大多數,現在道門和佛門算是二分天下,不過丞相祠有異軍突起之勢,肯定會分走兩家的信徒。


    老和尚氣喘籲籲,身體有些顫抖,他背對眾人,從行囊中取出一個牛皮水囊,顫顫巍巍地遞到嘴邊猛灌一口。


    夏蟬習慣性地朝那邊聳鼻子,聞了一陣之後皺眉,偷偷跟桑雀說,“姐姐,那個和尚在喝血。”


    桑雀眉心一跳,睜大眼看著夏蟬,夏蟬一臉認真地點頭,對她的鼻子很有自信。


    “我知道了,先別告訴別人。”


    說完,桑雀站起來,給寇玉山使了個眼色,叫他到一邊說話。


    玄玉早就躥到了房梁上,占據製高點俯瞰全屋,夏蟬找到不到玄玉,隻能自己繼續趴在地上彈紙蛤蟆玩。


    紙蛤蟆一按一跳,夏蟬怎麽玩都不膩,按著紙蛤蟆一路跑到牆根下,她正要伸手再按紙蛤蟆屁股,那紙蛤蟆突然自己往前跳了下。


    夏蟬一驚,她天性單純沒想那麽多,就想拿回自己的玩具,往前爬了兩步追上紙蛤蟆。


    一條虛幻的手臂突然從牆縫裏伸出來,一把抓走了紙蛤蟆。


    夏蟬氣急,正要甩頭發,忽然想起桑雀的叮囑,不能在陌生人麵前暴露,隻能湊到牆根下,朝牆縫中看。


    僅兩指寬的牆縫中沒有手臂,沒有紙蛤蟆,倒是有一張寫滿暗紅色字跡,老舊發黃的紙。


    火堆邊,瘦猴正繪聲繪色地給眾人講嚴道子被桑雀偷家的事,引得眾人驚歎連連,不時看向桑雀。


    一張紙忽然遞到瘦猴麵前,瘦猴扭頭一看,是夏蟬氣鼓鼓地蹲在他身後。


    “重疊!”


    “疊什麽?”瘦猴接過紙,一頭霧水。


    夏蟬鼓著腮幫子,“蛤蟆!被搶走了!”


    瘦猴借著火光展開紙,“這上麵寫的什麽,你從哪找到的?劉三郎,你來看看。”


    劉天佑沒過來,瘦猴手裏的紙被桑雀抽走,她看清上麵的字之後,瞳孔巨震。


    【列位看官,靜坐看茶,且聽鄙人講述一段古宅舊怨,說的是那複歸故裏之人,命運使然,躲不及也避不開的一段詭譎經曆。那日,風雲突變,大雨傾盆……】


    是說書人的故事,跟老媽手裏那張一模一樣,但是這張還有後續!


    【逃難的歸鄉客,凶煞的綠林漢,神秘的苦行僧,因緣際會,齊聚山中廢宅,本欲互不幹擾,熬過此夜,卻因一個突然從古宅深處逃出來的人,打破所有平靜。】


    【風乍起,餘以身入局,推波瀾,故事,正式開始!】


    砰!


    會客廳內東邊的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滿身是血的中年男人踉踉蹌蹌地衝進來。


    “救……救命……”


    話音一落,男人直接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濕冷的狂風從洞開的門後湧入,火苗劇烈搖晃,將人影拉扯得扭曲變形,張牙舞爪,叫人汗毛倒豎,毛骨悚然。


    轟隆隆!


    驚雷震響,風雨飄搖,閃電驟然劃破黑暗,門後的那長長的回廊中,褪色的紅布風中飛揚,紙燈籠滿地亂撞,廊柱焦黑破敗,四周一片死寂。


    明府,還是……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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