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千玨口中, 邊邊知道了顧懷璧入學的事情遇到了波折。


    自那次泳池事件以後, 家長們擔心自己孩子遭遇危險,曾聯名反對顧懷璧繼續在嘉德中學念書, 不過因為臨近畢業,這件事不了了之。


    現在新生開學季, 當時幾個鬧得最厲害的家長又開始跳腳,甚至還到學校裏來過幾次, 說如果顧懷璧入學, 他們就讓自己的孩子轉學。


    對此,杜婉柔的態度也非常強硬。


    顧懷璧是以年級最高分考入嘉德高中, 沒有任何一條法律和校規可以阻止他在這個學校念書。


    學校硬生生將這件事扛了下來,告訴所有家長,顧懷璧和其他同學一樣,都是以優秀的成績考入,學校不能因為他身體疾病而拒絕他入學, 否則會吃官司。


    這件事鬧到最後, 隻有一個頭鐵的家長, 真的讓孩子轉學了。


    絕大部分的家長也不過是嚇唬嚇唬學校而已,好不容易進了全國知名的重點高中,沒人真舍得讓自己的孩子離開這麽好的學校。


    而轉學的那個同學家長, 見隻有自家孩子轉了學,其他說要轉學的家長,竟全當了縮頭的鵪鶉,沒一個真的行動起來。


    那孩子的家長也後悔了, 說要讓小孩重新回來念書,可是校方拒絕接收,並且用這件事警示家長,不要和學校作對。


    那個家長氣得三天兩頭來學校鬧,甚至有一次還驚動了警方,然而於事無補。


    不是所有人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成年人應當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順利入學的顧懷璧被分到了12班。


    眾所周知,12班是出了名的難管,這個班級的學生,很多不是本校生源,而是外地土豪老板塞進來的富二代。


    這些孩子家境優渥,父母又常年不在身邊管束,因此越發囂張跋扈,沒人管得了。


    顧懷璧被分到這個所謂的“外地班”,也是學校和部分本城家長妥協的結果。


    杜婉柔並不在意顧懷璧被分到什麽樣的班級,因為不管身邊的同學再頑劣,還能頑劣得過顧懷璧嗎。


    隻要他能在學校念書,身邊有同齡人相伴,擁有正常的社交生活,不至於每天將自己關在黑屋子裏固步自封,杜婉柔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至於成績,她就更加不擔心,顧懷璧的腦子跟開了掛似的,學習方麵沒有任何問題能難得倒他。


    邊邊跟杜婉柔通過電話,答應了杜阿姨,一定會多多關心他。


    所以她每天放學,都會到12班門口等顧懷璧一起回家。顧懷璧身邊坐了幾個男孩,見到陳邊邊,他們眼睛都瞪直了。


    她穿著清爽的小白裙,逆著夕陽站在陽台邊,微風吹拂著她細碎的劉海,眼眸明亮清澈,睫毛長而卷翹。


    女孩目光掃到顧懷璧所在的位置,連忙衝他揮揮手,咧開嘴微笑,臉頰掛起兩顆清甜的酒窩。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現在的自己,輕飄飄的一個微笑,都能勾起一眾少年躁動不已的心跳。


    “她來找顧懷璧?”


    “顧懷璧不是怪物嗎,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女孩和他要好?”


    “這女孩是他發小。”有知情的同學說:“青梅竹馬那種。”


    “他們在談戀愛?”


    “沒有吧,就是朋友關係啊。”


    ……


    在同學們低聲絮語中,顧懷璧拎著書包走出了教室。


    多日不見,少年的五官越發淩厲,沉默不笑的時候,便顯得有些凶悍。


    “有事?”


    “一起回家啊。”邊邊走過來,自然而然地牽起了他的手。


    他的皮質手套硬硬的,她便握住了他的食指,就像小時候一樣。


    “哇,他們牽手了哎!”有八卦的女生驚呼道:“還說沒有談戀愛!”


    顧懷璧將邊邊的手扯開,拉著她快速離開班級門口,來到人少的樓梯口。


    “還當自己是小孩子?”他看著她,聲音裏稍稍含了責備:“以後在學校不要拉拉扯扯。”


    邊邊眨著清澈的眸子望著他,呆呆地“哦”了一聲。


    好吧,他的確是長大了,修長的脖頸下,那顆凸出的喉結好像都變得更加明顯了呢。


    顧懷璧順手接過了邊邊的書包,掛在自己肩上,和她一起走出校門。


    “顧懷璧,高中的課業好難,我學著很吃力。”


    他手揣兜裏,漫不經心說:“周末來家裏,給你輔導。”


    “你有沒有那種...能讓我變得跟你一樣聰明的能力呀?”邊邊狡黠地望向他:“如果有的話,你千萬不要隱瞞哦!”


    現在在她眼中,顧懷璧簡直就跟哆啦a夢一樣,無所不能。


    顧懷璧嘴角咧了咧,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你想什麽呢。”


    “唔,開玩笑而已。”


    一塊石頭忽然朝著顧懷璧飛了過來。


    顧懷璧反應迅速,連忙將邊邊護在懷裏,側過身去,石頭偏離方向,砸在牆上。


    邊邊低頭,發現碎裂在牆邊的不是石頭,是磚頭!


    周圍同學驚呆了,紛紛抱頭遠離。


    顧懷璧憤怒轉身,看到校門口有幾個情緒激動的家長,組成了家長聯合會,拉著橫幅要讓怪物滾出校園。


    他們氣勢洶洶地瞪著他。


    顧懷璧眼角漸漸泛起了冷意,他撿起地上的碎磚塊兒,拿在手裏掂了掂:“跟我玩兒是吧。”


    邊邊慌忙抱住了顧懷璧的手臂。


    扔磚頭的家長縱使不對,但顧懷璧下手沒有輕重,若是回擊,無論砸到誰,勢必非死即重傷。


    “顧懷璧,你別衝動...”她低聲哀求:“冷靜一下。”


    顧懷璧頓了頓,眼底的怒意消散了些,他將石頭重重扔在那些家長麵前,作為警告。


    學校的保安隊及時出動,攔住了情緒激動的家長。


    “你們不要聚在這裏,不然報警了!”


    “你們怎麽能對孩子動手呢!”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他是怪物,怎麽不能動手了!”


    “不讓怪物滾,受傷的就是我們的孩子!”


    “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隨便欺負人?該退學的不退,卻讓我的孩子退了學,還有沒有天理啦!”


    “怪物就該死!”


    “你怎麽不去死啊!”


    ……


    “不是的,不是怪物!”邊邊想要站出去解釋,顧懷璧沒讓,將她拉到身後。


    有家長說:“不是怪物就是傳染病,反正不能讓這樣的人跟我們的孩子一起念書。”


    “太惡心了!”


    “不是你們說的這樣!”邊邊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努力想要辯解,可是沒人聽她講話。


    十分鍾後,警車呼啦呼啦趕到,因為聚眾鬧事性質惡劣,警察給那個扔石頭的家長戴上手銬,塞進了警車裏,那人卻不肯輕易就範——


    “怪物就在那裏,你們不抓他,卻把我這個正常人抓走了,我告訴你們,你們會後悔的!等他哪天真的殺了人,你們就知道錯了!”


    “你們胡說!”邊邊終於受不了,大喊起來:“他才不是怪物,他是我朋友!”


    顧懷璧將女孩緊緊按在懷裏,試圖安撫她,而邊邊卻踮起了腳,身出纖細雙臂,試圖捂住了他的耳朵。


    “哎喲,小姑娘,你可別和他接觸了,我兒子親眼看到他的手...嘖,太惡心了!”


    “就算不是怪物,誰知道這皮膚病會不會傳染。”


    “到時候鬧出傳染病,整個學校的孩子們都會遭殃啊!”


    “你不要聽...”


    邊邊用力捂著顧懷璧的耳朵,眼角含著淚花,努力向他們解釋:“不是傳染病,不會傳染,求求你們相信我,我就沒有被傳染...”


    可是這麽多人,這麽多張嘴,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她的解釋。


    顧懷璧怔怔地看著懷裏的女孩,她溫熱的掌心緊緊地捧著他的耳朵,想要讓他遠離那些汙言穢語。


    可是她的手又怎麽擋得住人心的惡毒。


    顧懷璧沉著臉,一言未發將她帶離開了校門口,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將她塞進了車裏,重重關上車門。


    邊邊趴在窗邊,看著少年漸漸遠去的落寞身影,她的心也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她在顧懷璧那雙沉寂的眸子裏,看到了某種黑暗的力量在一點點聚集。


    ……


    杜婉柔對於此事相當憤怒,那個帶頭動手朝顧懷璧扔石頭的家長,她會提起訴訟,因為是對未成年人動手,再加上聚眾鬧事,所以性質嚴重,那個家長勢必會麵臨牢獄。


    那件事之後,顧懷璧便不再和邊邊一起放學回家了。


    校門口,時而依舊能看到不少家長聚集,不過因為有了前車之鑒,這些家長不敢隨意對顧懷璧動手。他們隻是用充滿惡意的目光盯著顧懷璧。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顧懷璧或許已經被淩遲了。


    顧懷璧對此表現得非常冷漠,每每經過他們身邊,他臉上的寒意便愈重幾分。


    邊邊好幾次到顧懷璧班上等他,可是都被告知,顧懷璧已經走了。


    有些女生低聲議論,說陳邊邊是被顧懷璧甩了。


    邊邊完全不在意別人說什麽,她隻是很擔心那個孤僻的少年。


    終於有一次,放學後,邊邊在學校操場見到了顧懷璧。


    他和12班幾個外地的男生走在一起,這些男孩打扮很誇張,有戴耳釘的,還有手臂紋身的,像是不良學生...


    他們在操場邊打籃球,顧懷璧也在其中,隱約間還能聽見他們叫他懷哥。


    邊邊還怕顧懷璧因為那件事,心情鬱悶,又開始封閉自己。但現在看來,不僅沒有,他還交到了好朋友。


    邊邊放心了些,坐到操場邊樹蔭下,托著腮幫子看顧懷璧打籃球。


    咦,他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邊邊盯著他看了半晌,漸漸地,她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顧懷璧他...他居然沒戴手套!


    少年穿的是短袖球衫,手臂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出不自然的冷白色,手腕漫著幾條淡青色的血管脈絡。


    邊邊驚得立馬站起身來,躲到樹後,偷偷地觀察著他。


    哇,他居然...居然不戴手套了!從小到大,這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啊!


    這時,有幾個其他班的男生經過操場,朝著顧懷璧投來好奇的目光,低聲絮語著。


    其中有個男生的母親,就是當初在校門口鬧得最厲害的家長。


    那個男生名叫黃晨瑞,他對同學說:“我媽叫我離他遠點,他會吃人,家裏有錢有勢,吃了人也不犯法。”


    周圍幾個男同學臉色都變了,加快步伐匆匆離開。


    黃晨瑞走在最後,時不時地回頭打量顧懷璧,眼底露出得意之色。


    因為自己母親是家長聯合會的會長,帶頭抵製顧懷璧入校,所以有同學好奇顧懷璧的事情,都來向他打聽,覺得他應該懂得比別人多。


    黃晨瑞其實根本不認識顧懷璧,卻因為自己媽媽抵製顧懷璧的事情,他也從普通男孩搖身一變,變成了同學眼中不一樣的存在。


    很多謠言,其實都是從黃晨瑞口裏傳出來的,譬如顧懷璧會吃人,譬如顧懷璧有傳染病,誰靠近他也會變成怪物,再譬如顧懷璧家裏有錢,收買警察,殺人不犯法之類的...


    鬧得整個學校風聲鶴唳,一片恐慌的氛圍。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黃晨瑞側目望向他的時候,顧懷璧的手臂忽然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深褐色毛發。


    “啊啊啊!”


    黃晨瑞尖叫了起來:“怪物!怪物啊!”


    顧懷璧手臂濃密的毛發猛然消退,又變回了正常的手臂。


    黃晨瑞被嚇得驚慌失色,連連後退。這時,顧懷璧身邊幾個男生扔了球,大步流星朝著黃晨瑞走了過去。


    名叫潘楊的少年率先揪起黃晨瑞的衣領,很不客氣地拍了拍他的臉:“小子,亂喊什麽呢!”


    “他是怪物啊!你們沒看到嗎,他的手,他的手...”


    顧懷璧的手早已經恢複了正常。


    “是你神經過敏吧!”


    潘楊推了黃晨瑞一下,將他推到了陳舟麵前,陳舟不客氣地湊近了他,沉聲道——


    “再胡亂講話試試,真當沒人收拾你。”


    “有錢人殺人不犯法是吧,好啊,先拿你開刀。”


    “叫你那個什麽會長媽媽來啊!”


    ……


    而從始至終,顧懷璧抱著籃球站在籃筐下,冷漠地看著他們,眼底略有暢意。


    邊邊生怕這些少年對黃晨瑞動手,衍生出校園暴力,連忙跑出來,衝他們大喊道:“喂,有話說話,別動手!”


    少年們看到是陳邊邊,都停了下來,他們知道,這女孩是顧懷璧的朋友。


    顧懷璧驟然見到邊邊,冷漠的榛色眸子裏泛起一絲愕然。


    黃晨瑞睜開潘楊的桎梏,連滾帶爬地跑掉了,潘楊衝他的背影喊道:“回去告訴你那個不知好歹的媽,她要是再搞敢事情...”


    “閉嘴。”


    顧懷璧終於出聲喝止,潘楊訕訕地閉了嘴,用眼神招呼了幾個少年,一起離開——


    “懷哥,先走了。”


    他們離開後,整個操場隻剩了邊邊和顧懷璧兩個人。


    邊邊走過去,拉了拉顧懷璧的手指頭,他的手冰冰的,夏天牽著,很是舒服。


    “我每天都來找你一起放學回家來著,結果都不見你人影,原來是認識新朋友了啊。”


    少年撿起地上的籃球,悶悶地應了聲:“嗯。”


    “你的新朋友幾個,很酷嘛。”


    “沒陳邊邊酷。”他將籃球扔她手裏,一如既往地跟她絆嘴。


    “那可不一定,陳邊邊就不會為你打架。”


    少年甩開了她的手:“少陰陽怪氣,有什麽話你就說。”


    “你凶什麽凶!”


    邊邊扔掉籃球,委屈地說:“我不是怕你學壞嗎,那些家夥打人的動作這麽熟練,一看就是經常欺負別人的壞男生,你跟他們混在一起能有什麽好...”


    “沒什麽好,但至少,他們不會把我當成怪物。”


    邊邊怔住了。


    的確,那些男生不僅聽顧懷璧的話,還很維護他。


    “我...我也沒有把你當怪物。”


    隻是她力量還不夠大,還不能張開雙臂保護他,不讓他被謠言和輿論傷害。


    有時候,邊邊真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顧懷璧察覺到女孩的心思,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以後,就跟顧千玨玩,那丫頭喜歡你,別來找我了。”


    “要絕交嗎?”女孩站在操場邊,揚聲問:“顧懷璧,你要跟我絕交嗎?”


    顧懷璧沒回答,夕陽下,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邊邊不甘心,撿起籃球追上他:“絕交就絕交!但是你先告訴我,為什麽把手套摘了。”


    顧懷璧忽然頓住腳步,邊邊險些撞上他的背。


    少年回頭,將手伸到她的眼前,指尖輕輕觸上她的額頭,涼涼的,滑滑的。


    “你看,它也沒那麽見不得光。”


    “顧懷璧...”


    他望著自己的手,漆黑的眼底蘊著諷刺——


    “為什麽我要因為別人的無知而懲罰自己?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麽要被關在黑屋子裏。”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動作那麽溫柔,可邊邊心頭卻升起些許寒涼。


    “陳邊邊,你說這是為什麽。”


    “可、可能他們隻是害怕,拚命掩飾內心的恐懼。”


    顧懷璧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或許,他們還需要再害怕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係統崩了,上兩章的紅包明天來發,和明天的一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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