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崎糾結了許久, 好幾次看著顧懷璧欲言又止, 終究沒有把發現血族的事情告訴他。


    雖然兩族百年來一直處於對立麵的局麵,但是大家都是念一個學校的同學, 他們也的確是組織社團活動才出現在這片森林,許崎覺得沒有必要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匯報給顧懷璧。


    晚上, 同學們圍著火堆聽勞倫斯講故事,勞倫斯這些年遊學世界各地, 見多識廣, 尤其酷愛收集各式各樣的奇聞逸事,同學們聽得津津有味。


    許崎趁著眾人沒注意, 偷偷溜進了林子裏,循著空氣中那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息找過去。


    血研社的營地挪到了小溪的下遊,大部分的學生都是血族的人,還有幾個跟著過來打醬油的大一新生,他們正圍著火堆啃麵包。


    相比於狼族而言, 血族的野外生存技巧基本等於八級殘廢, 離開了人類文明他們無法生活, 這也是他們常年居於繁華都市的原因。


    許崎把自己藏在灌木林中,隱藏了氣味,偷偷觀察他們。


    他們話很少, 相處方式也非常禮貌,彼此之間淡淡的,相比於狼狼社這邊沸反盈天的喧囂,他們簡直太安靜太矜持了。


    “小崎。”


    許崎嚇了一跳, 轉身看到陸衍背著手,身長玉立出現在她的身後,清冷的月光為他光滑的皮膚鍍上一層冷白,漆黑的眸子冷冷清清,宛如深潭。


    他就這樣現在她的身後,而她竟然毫無察覺!


    血族就是這樣,神出鬼沒,像幽靈。


    陸衍詫異地問:“你一個人?”


    許崎悶悶地撇嘴:“我沒告訴老大,你們在這邊。”


    陸衍笑了笑:“你不用說,他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


    “嗯,他早就在你們營地周圍下了部署,隻要我們靠近,周圍的蛇蟲鼠蟻都會群起而攻之,剛剛李冉跟你一樣,跑過去觀察‘敵情’,結果被蚊子叮得滿身都是包。”


    許崎轉頭,果然看到李冉一個人坐在石頭上,滿臉憤懣地給自己那不忍直視的小腿塗抹風油精。


    她忍不住笑了笑:“我們老大在,你們都敢靠近,真是不怕死哦。”


    “你呢,過來做什麽?”


    許崎將幾隻烤好的兔子遞給陸衍:“喏,給你們吃。”


    陸衍接過了口袋,開玩笑說:“給敵軍千裏送補給,這要是在戰場上,你就是通敵叛國。。”


    “你不要還我。”


    許崎伸手去奪,陸衍立刻後退兩步,笑說:“送出去的東西,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那你還說人家通敵叛國。”


    “我在逗你啊。”


    許崎抬頭望了陸衍一眼,看到他疏淡的微笑,感覺心都要化了,她又想撲上去舔他了。


    控製住,衝動是魔鬼!


    “要是勞倫斯發現我給你們送食物,多半又要跟老大提議放逐我。”


    陸衍說:“沒關係,你要是被趕出狼族,我們血族的家門隨時為你敞開。”


    許崎以為他在開玩笑,嘴角淺淺地抿了起來:“好呀,那你要記得你的話哦。”


    “一言為定。”


    “那回去啦。”


    “等一下。”陸衍叫住她,從包裏摸出一個絲絨藍禮盒打開,鄭重地遞到她麵前:“這是作為那日的謝禮,你一直沒有告訴我想要什麽,我自作主張,買下這顆血之心。”


    看著禮盒裏的那枚嫣紅似血的紅寶石,許崎目瞪口呆:“這是血之心!”


    傳說這顆“血之心”紅寶石來自地獄的最深處,因此又名“撒旦之眼”,擁有它的女人,便會擁有惡魔的垂愛。


    當然任何關於寶石的傳說都是拍賣的噱頭,不過這顆“血之心”全方位精致切割,美麗的程度幾乎可以說是寶石中的皇後。


    因為許崎年紀還小,不適合佩戴這麽華麗的飾品,因此陸衍並沒有將寶石與項鏈鑲嵌,而是單獨放在盒子裏,遞到她的手邊。


    許崎敏感地往後退了退:“對不起,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我從來沒有送過女孩子禮物。”陸衍撓撓頭,顯得有些笨拙而生澀:“如果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許崎連連解釋:“就是太貴重了,我...我帶回去讓老爸看見,他肯定逼問來源,然後揍我一頓。”


    陸衍自然也沒有勉強,收回了藍色絲絨盒,說道:“是我考慮不周。”


    “如果你一定要送我什麽的話。”許崎小心翼翼走近他,指了指他胸前佩戴的一枚十字架配飾:“這個,能送給我嗎?”


    陸衍取下十字架,放在指尖摩挲片刻,目光溫柔:“這是媽媽的,不過她已經離世很久了。”


    久到他都已經不記得媽媽的音容。


    “對不起,那我不要了。”


    這枚十字架做工精致,但是看上去不太值錢,許崎以為就是普通的物件,沒成想對他還有這樣重要的意義。


    陸衍取下十字架,掛在了她白皙修長的頸子上,端端正正地戴好:“送給你了。”


    她低頭摸著十字架上繁複細密的紋路,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既開心又有些酸澀。


    她抬頭,鄭重地望著他:“我一定會好好保管它的!”


    陸衍笑了笑,沒說什麽。


    **


    邊邊做了一個夢,夢裏下了一場好大好大的雨,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叫了很多聲,那樣傷感,仿佛是在向她道別。


    後來雨停了,她站在空蕩蕩的世界裏,環顧四野一望無際,她的心變得空空蕩蕩。


    邊邊醒過來的時候,周遭一片黑暗,大部分同學都陷入了沉沉的夢鄉,隱隱有呼嚕聲從外麵的帳篷傳來,此起彼伏。


    邊邊身畔的許崎貓著身子睡覺,手裏還緊緊攥著一枚十字架。


    她輕輕起身,踮著腳尖走出了帳篷。


    晚風習習,樹影搖晃,火堆隻殘留了一點火星子,將滅未滅。


    深藍的夜空,一輪明月懸於樹梢間,清冷皎潔。


    遠處的山隘間似有狼嗥。


    邊邊抬頭,望見樹梢間好像有人影,她定睛一看,發現是顧懷璧獨自坐在樹梢間,背倚著粗壯的樹幹,一條腿微屈,另一條腿垂於空中,望著夜空中月亮出神。


    邊邊走到那顆高聳的參天樹下,抬頭,才發現他竟然爬得那麽高,都快到樹冠的位置了。


    “哎,你怎麽爬那麽高啊!”她衝他喊了一聲:“快下來,太危險了。”


    然而她話音未落,顧懷璧忽然翻身一躍而下,竟然直接跳了下來,輕盈落地。


    邊邊本能地往後退了退:“你居然...!”


    “噓。”他頎長的食指立於唇畔,示意她安靜噤聲:“夜間森林也會沉睡,不要吵醒它。”


    邊邊連忙捂住嘴,神經兮兮地點了點頭。


    “想上去看看嗎?”他提議。


    “上去,上哪兒去?”


    顧懷璧走過來,不由分說將她橫抱而起,邊邊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微微屈身,猛地一個跳躍,竟然跳上了枝幹,邊邊差點尖叫,而他抱著她一個三連跳,穩穩落於樹冠之上。


    邊邊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用力抱住顧懷璧的脖頸,不敢往下看。


    顧懷璧將她放在樹幹上,邊邊瑟縮得跟個小鵪鶉似的,本能地緊緊抱住顧懷璧粗壯的手臂。


    “你你你你...你一定要來這麽高的地方嗎。”她牙齒打顫,連話都說不利索。


    顧懷璧揚起下頜,望著盡收眼底的茂密森林和籠罩在夜色裏的連綿山隘:“我喜歡站在高的地方。”


    “為什麽?”


    邊邊問完這三個字,忽然腦子“嗡”的一聲,熟悉的感覺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曾幾何時,在高聳的摩天輪之上,她好像聽誰說過這樣的話——


    “我喜歡站在高的地方。”


    “為什麽?”


    “不知道,就是喜歡。”


    ……


    而現在,他好像已經得到了答案——


    “站得高一些能望見回家的路,也能望見歸路的盡頭有...”


    “有什麽?”


    顧懷璧望向身邊的女孩,目光溫柔而堅定:“有你。”


    邊邊忽然笑了:“你追女孩可真有一套,不過類似的情話,我聽好多表白的男生講過。”


    顧懷璧也笑:“看來你在大學裏很受歡迎。”


    “你才知道呢,我可不是那麽好追的。”


    邊邊終於和他像朋友一樣隨意地開始聊天:“你說以前跟我很要好,可是為什麽沒有人記得呢,連顧千玨都不認識你。”


    “他們把我帶回族裏,抹殺了我全部的過去,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母親,妹妹,我家人...都不記得我。”


    邊邊記得,許崎曾經對她講過,愛過的人,即便全世界都忘記,你也不會忘記。


    可是她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邊邊岔開話題,問他:“當狼族的王,是什麽樣的感覺?”


    顧懷璧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回答道:“束縛。”


    “束縛?”


    “我們想要像人類一樣生活,必然受社會的規則束縛,當擁有無上的權力的時候,也會受其所製,權力如此,能力如此,愛也是如此。”


    “愛?”


    “我們將絕對的忠誠獻祭給對方,換來愛與終身相伴。”


    顧懷璧牽起邊邊的手,撫開袖口,露出了那兩顆淺淺的牙印:“一言既出,萬山無阻。”


    這四個字,宛如重錘一般敲擊著邊邊的靈魂。


    她回想起,在某個雨後的中午,日光很亮,她曾許下過誓言——


    “陳邊邊對著藍天、樹葉和泥土發誓,會留在顧懷璧的身邊,永遠陪著他,一言既定,萬山無阻。”


    她困惑地望著顧懷璧:“我好像...好像真的認識你,可是為什麽想不起來了。”


    “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想起來。”


    “什麽辦法呀?”


    邊邊話音未落,顧懷璧忽然吻住了她柔軟幹燥的唇。


    那一刻,邊邊感受到一股強大而溫暖的力量包裹著她。這股力量讓她的血液開始沸騰,心髒鮮活地跳躍。她感受到清透的月光溫柔地擁抱著森林,感受到蓬勃的生機與萬物的蘇醒...


    邊邊沒有推開他,她坐在高處,最好還是不要亂動。


    少年得寸進尺,唇微微側移,吻到了她的唇角。幾乎是出於本能,他張嘴咬噬,但是沒有用力,所以不疼,隻是酥酥麻麻,被咬過的地方他又細細舔舐,溫柔繾綣。


    被他親吻的感覺並不討厭,恰恰相反,就像空缺的靈魂正在一點點被填滿,邊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顧懷璧分寸得當,隻是輕輕咬了她幾口,便放開了她。


    邊邊緊抿著唇,別開了頭:“你、你就是故意把我弄上來的是吧。”


    他嘴角微彎,倒是沒有繼續吻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你怎麽這麽聰明。”


    邊邊:……


    他問她:“有感覺嗎?”


    邊邊正要說沒有,顧懷璧立刻道:“別想騙我,你身上有我的血契,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你很興奮。”


    “……”


    怎麽會這樣的東西,這太犯規了!


    她隻能承認道:“有感覺的。”


    而且感覺太明顯了,她好喜歡他的親吻,喜歡他有意無意的親昵動作,也喜歡他望向她時那樣熾熱的眼神。


    她曾深愛這個男孩,入骨入髓。


    顧懷璧沒有再做不規矩的事情,他隨意地蹲在樹幹上,對邊邊說道:“這兩天是我的發/情期,可能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


    邊邊驚悚地偏頭看了看他:“發、發/情期,就像貓貓狗狗那種嗎?”


    顧懷璧淡淡一笑:“所有哺乳動物都會有,包括人類,隻是沒那麽明顯。”


    “哦!”


    “我在發/情期會特別帥。”


    邊邊歪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皮膚在月光下顯著淡淡的光澤,的確看是非常有精神。


    “所、所以呢?”


    顧懷璧斂著眸子,半晌,含蓄地看了她一眼:“我這麽帥,你當女朋友行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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