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石村從沒這麽熱鬧過,篝火狂歡一直到深夜才散場。


    蒙多躺在床上,碾轉反側無法入眠。接受阿迦瑪甘的祝福後,他已是滿血狀態,精神和肉體的狀態都堪稱完美,沒辦法再次進入薩滿魂境。


    而且,被一個邪神盯上,還能睡著覺麽?


    他反複思索野豬人迷宮裏發生的那一幕,邪神的賜福,僅僅治愈了殺氣帶來的反噬,略微增強了自己的力量,這個賜福的水平似乎太弱了些。據說,不少接受賜福的野豬人,一夜之間連續晉級,從普通戰士成為野豬人狂鬥士。


    野豬人狂鬥士,是堪比獸人狂戰士的存在。


    難道,阿迦瑪甘的賜福,還會有所保留?


    他在我的身體裏,還留下了什麽?


    蒙多滿腦子胡思亂想,實在沒有半分睡意。這個問題不搞清楚,恐怕後患無窮。曆史上,被邪靈迷惑心智,最後喪失自我的獸人,層出不窮。連走向黑暗墮落的劍聖,都一抓一大把。


    蒙多仔細想了想,端坐在床上,收斂精神,雙手做出一個神秘的薩滿手印。來到剃刀嶺兩個多月,他始終埋頭修煉戰歌,還沒有探索過薩滿世界。


    有格薩爾先知作為家庭老師,蒙多對於薩滿的一切知識都不陌生,除了該死的頓悟!


    現在,他能夠在夢境中觸摸靈魂,這是成為薩滿學徒的唯一標準。


    靈魂是什麽,誰都說不清楚。但是,靈魂真實存在,並確實擁有力量。


    卡倫大陸所有種族之中,都有探索靈魂奧義之人,被冠以各種各樣的稱謂:預言者、領路人、聖賢……他們有個共同的職業——薩滿。


    因此,薩滿法術的龐雜程度,跟奧術魔法不相上下。不過,所有的薩滿,都能夠施展“靈魂之眼”。


    嚴格來說,“靈魂之眼”並非一種法術,而是薩滿的一種行為——凝聚靈魂本源,從而以靈魂的形式去審視這個世界。


    蒙多回想著格薩爾教過的方法,慢慢去調動意識,讓自己的精神一點一點的變得空靈虛無。對於能夠每夜進入“魂境”的他來說,靈魂已經十分強大,這個法術因此顯得很簡單。


    漸漸的,蒙多感覺自己越來越輕靈,仿佛飄蕩在半空,意念也越來越清晰,似乎逐漸脫離一切桎梏,變得無限自由超脫。這個狀態,類似於傳說中的——靈魂離體。


    這個時候,蒙多身體成為一具“殼”,靈魂則凝聚在一點,僅僅藏於“殼”中。此刻,靈與肉處於相對分離的狀態,肉體失去了所有靈性,五感統統陷入死寂。


    若是有人在身邊觀察,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蒙多漸漸失去了所有生命體征。呼吸、心跳,統統停止。若有人在他身上刺一劍,也不會有任何痛感。


    就像一台計算機,沒有裝操作係統,純粹就是個死物。


    靈肉分離,靈魂才能超然物外,以另外一種方式觀察世界,這種視覺,被稱作“靈魂之眼”。


    “靈魂之眼”審視著自己的肉體,頓時看到了一副浩大、瑰麗的——星海世界!


    與肉眼看到的東西不同,靈魂視覺忽略了血肉筋骨等具象化物質,直視本源。


    所謂本源,正是構成肉體的重要元素。


    薩滿的世界觀認為,世間萬物包括血肉之軀都由無數種元素組成,最常見的就是——土、水、火、風。但是,99.9999%的元素都已具象化,組成血肉器官。


    何為具象化,比如水元素,最常見的形態是液態水;土元素,顯化成土壤,從而靈性散盡。


    人體之中,還有極微量的元素,沒有具象化,依舊保持“神化“狀態——也就是元素的本源麵目。它們被稱作“神化元素”,還有一個更加廣為人知的名字——魔法元素。


    不過,廣義的魔法元素卻包羅萬象,奧術元素、暗影元素、聖光能量、幽能……統統被稱作魔法元素。


    奧術法師操縱的水元素等魔法,多數不是真正的“神化元素”,而是奧術能量的模擬形態。因為元素本源極不穩定,一旦暴露在物質世界,靈性就會迅速衰減,直到具象化成各種物質形態。


    大多數魔法師無法直接控製元素,卻可以通過奧術能量進行轉換,他們正確的稱呼叫做奧術法師。


    “神化元素”在肉體中的比例,雖然微小到幾乎忽略不計,卻成為溝通靈魂與肉體的橋梁,讓肉身具備靈性。沒有它們,靈與肉無法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靈魂之眼看到的“人形星海”,其中星光脈絡,正是“神化元素”,支撐起整個靈魂世界。


    這個理論,格薩爾大先知闡述過,他說,任何生物,體內都有“神化元素”的存在。


    不過,對於這個理論,蒙多隻能當作故事來聽,不可能有任何領悟。就連格薩爾自己,也聲稱隻有一隻腳邁入人體元素的研究大門,談不上有任何建樹。


    “人形星海”是一片黑漆漆的寬廣空間,幾乎看不到盡頭,黑暗之中,卻有無數星辰在閃爍,有的暗淡弱小,有的皓若明珠,有的如火焰燃燒,有的藍光蕩漾。


    星辰光芒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元素,分布方式似乎也遵循某種韻律。


    蒙多無心去深入鑽研,這門學問博大精深,他暫時還不敢涉足。


    猶如觀星一般,“靈魂之眼”走馬觀花,看得極快。


    蒙多迅速看到一片星辰聚集之地,這裏的星光如此密集,就像天上的銀河,繁星點點。毫無疑問,這裏是人體的中樞——頭部所在地。


    僅僅掃視一眼,“靈魂之眼”就看到,這片星空中,有一個格格不入的東西——雲霧氤氳。它懸浮於星空中,散發出一種神聖氣息,威嚴強大,令人有倒頭跪拜的衝動。


    靈魂視覺,除了看到“神化元素”,還能察覺靈魂相關的任何存在,比如意念,神念等等。


    蒙多全力凝聚靈魂力量,把“靈魂之眼”的視力攀升至極點,終於略微看清,那一團霧氣中,顯現出一個金色野豬的樣貌。


    金色野豬的形象,是如此真實。蒙多與它對視一眼,就從它的眼眸中看到了智慧的光澤——兩人互相看到了彼此。


    阿迦瑪甘!


    “那個野豬人的邪神,果然在自己身體裏,種下了一顆種子。”蒙多睜開眼,回到了現實世界,後背已然湧出一層冷汗。


    施展“靈魂之眼”需要精神極度凝聚,稍稍一個恍惚,就返回物質世界。值得慶幸的是,這個法術沒有任何副作用。


    回到物質世界,那個金色野豬頭的樣子,反而更加深刻的浮現在腦海裏。毫無疑問,它正是野豬人的神靈——阿迦瑪甘。


    靜默片刻,蒙多的心情迅速平靜下來,一顆繃懸的心反而略有放鬆。對於獸人而言,能夠用眼睛看見的危險,永遠比黑暗中的未知要容易對付。


    而且,那個清晰的阿迦瑪甘頭像,似乎沒有顯露出任何邪惡氣息,這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寬慰。


    呼!


    蒙多長舒一口氣,仔細梳理了一下思路,發現事情或許沒有那麽糟糕。


    一個小小的“靈魂視覺”,就能勘察到阿迦瑪甘留下的東西,說明這個所謂的“上古神靈”並沒多麽強大。


    神靈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他的力量深不可測,充滿未知的恐怖。那麽,神力能夠被探測的神靈,還算神嗎?


    多洛特每年不知有多少野豬人被賜福,雖然擁有了力量,最終下場依舊是遭到屠殺。野豬人似乎沒有提升力量的手段,除了神靈賜福,他們一無是處。


    而且,在獸人帝國的無數傳說中,獸人劍聖靈魂墮落後,被薩滿洗刷靈魂後重新找回自我,這樣的故事在奧古瑞塔幾乎膾炙人口。


    被這麽差勁的神靈纏上,恐怕也沒啥可怕的。大不了,讓偉大的格薩爾給自己做一次“淨化”。


    在想方設法的自我安慰下,蒙多的心情徹底放鬆,決定不再去考慮阿迦瑪甘的事情。眼下,還有更有意義的事情去做。


    除了“靈魂之眼”,薩滿學徒能夠施展的法術還有很多。


    從古代的獸人部落起,薩滿祭司都擁有探查未知的能力,擅長發現黑暗中的危險。所以這個職業的巔峰被稱作先知。


    薩滿學徒的“靈魂之眼”,隻能探查自己身體裏的“神化元素”。若是修煉到更高階段,也可以看透周圍的元素迷霧,被稱作“元素之眼”,或者“真視之眼”。但是,它的功能主要用來研究元素,而不是偵查。


    薩滿學徒能夠施展的正宗探察法術,叫做——靈魂之觸。


    也是動用靈魂本源的力量,顯化出一道道觸角,向四周延伸。觸角伸到哪裏,就能看清四周的真實景象。


    但是,這個法術卻有個很大的問題——用靈魂去探測黑暗,遭遇變故時,輕則靈魂受損,重則魂飛魄散。很多強者都能輕易感覺到靈魂觸角的存在,從而借機滅掉薩滿的靈魂。


    因此,這個法術有個正式版本——“黑暗透視”。可以隨意探察黑暗,不怕遭到靈魂反噬。不過必須正式晉級薩滿職業後才能施展。


    此刻,在剃刀嶺這個小村莊裏,隻有朋友,沒有仇敵,任何後顧之憂都沒有。


    蒙多僅僅猶豫了一秒,就施展起“靈魂之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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