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晨曦初露。


    整個灶房像是還處於睡夢之中,寧靜無聲。


    不過下一刻,這份寧靜便被木門的咯吱聲打破。


    丁字末號院的院門被推開,趙慶拍打著手上的門霜,探頭看了眼空無一人的街道。


    轉而又看向不遠處壽雲山的山腳,隱約能從霧氣中窺見零散的人影。


    深吸兩口初晨的清新空氣,今天是白露,空氣中多了一絲薄涼。


    他沉思片刻,又退回院中關上了院門。


    壽雲山的試煉,重點在山腰之上,而不在這人來人往的山腳。


    況且大家都是在山腳參加試煉,隻是隔了一道院牆而已,合理。


    趙慶轉身走到牆邊,將搭在院中的豹皮翻了個麵。


    而後又彎腰提起骨架,抖去骨上的夜霜。


    便開始了一天驚心動魄的試煉。


    練斧。


    早飯。


    看書。


    午飯。


    休息。


    練斧。


    晚飯。


    雙修。


    緊張而又充實。


    ……


    直到試煉第三天,辰時。


    一陣斷斷續續的敲門聲響起,提前有所察覺的趙慶早已到了門後。


    隨著院門打開,失魂落魄的女子出現在眼前。


    沈俗發絲淩亂,滿麵愁容。


    “師兄!我……沒勸住他。”


    趙慶皺眉,瞬間便明白了局勢。


    他側身讓沈俗入院,不由歎道:“勸不住便算了,苗師弟背負血海深仇,他有他的路要走。”


    趙慶關好了院門,緩步走到院中。


    這兩天來山上沒有任何動靜,不用想也知道錢長老根本沒有布下靈陣,否則的話早該結束了。


    而苗劍,必然是進了深山。


    王姝月安靜地倒了熱水,放在院中的桌案上。


    三人落座之後,趙慶問道:“具體是什麽情況?”


    沈俗雙目無神,怔了很久才開口講述。


    “我們與師兄分別之後,便跟隨灶房眾人往山南尋去。”


    “不過半日,便在山腰遇上了獸群。”


    “當時還未到布置靈陣的時間,師兄們見獵心喜,四散追逐獸群而去……”


    趙慶默默喝了一口白水。


    一群想要晉升外門的師兄,見到獸群便追了過去?


    哼,恐怕獵妖是假,各自默契分散才是真。


    若是眾人一直同行,尋到靈陣的概率很小不說,爆發的衝突也更劇烈。


    這種試煉,還是三五位有實力的弟子結伴而行,才是較好的選擇。


    他手指輕輕敲打桌麵,靜待下文。


    沈俗繼續開口:“無奈之下,我們隻得各自選擇一個方向,等待夜裏靈陣出現後再嚐試尋找。”


    “與我們同行的,還有原本五十九號院的幾名男修。”


    “可到了夜裏,我們並沒有發現靈陣的蹤跡,反倒是遇上了礦坊的師兄們,便結伴向西尋去。”


    “這一找,又是一天一夜,期間眾多師兄互相打聽,人也越聚越多。”


    “直到昨天夜裏,在原本山南的方向,突然爆發了濃鬱的靈氣。”


    沈俗神色激動,話語急切。


    “我們跟隨人群急忙趕去,但那靈氣濃鬱之處……”


    趙慶眉眼低垂,淡淡道:“靈氣濃鬱之處,已經超過了以往內門輪值的邊界。”


    女子滿麵鬱苦,微微點頭。


    “我多次提醒夫君……一開始我們還並未過界。”


    “可隨著人越聚越多,各坊都有人奔向山頂,而且外圍也起了衝突。”


    外圍起了衝突?


    趙慶眉頭皺起,琢磨不透。


    “起初是因為礦坊師兄不知說了什麽話,招惹了草坊的人。雙方師兄師姐爭執不下,後來不知怎麽的,我灶房也卷入其中。”


    “一時間,各種靈訣術法六親不認胡亂攻擊,還好夫君護住了我。”


    “可惜,一開始同行的五十九院雜役境界都不高,被一道符籙擊中……也許是受夫君運勢影響吧。”


    “夫君眼見亂戰已起,無法再猶豫。便讓我先行下山,他趕往山頂靈陣處去了。”


    趙慶默默喝水,暗自琢磨。


    五十九院的雜役死了,是受苗劍運勢影響!?


    是受苗劍影響吧?


    他腦海中浮現出當日苗劍醉後的場景,壓下了心緒。


    “往山頂去的雜役,大概有多少?”


    沈俗默默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在我離開之前,便已經有數百之多。”


    數百之多!


    能活多少?


    趙慶暗自歎息,安慰道:“苗師弟的運勢雖差,可卻也從來都能夠絕處逢生,且安心等待消息便是。”


    他和妻子眼神交錯。


    妻子頓時會意,拉起沈俗的胳膊進了西廂。


    趙慶靜坐,將杯中的白水喝完。


    而後起身打了一套斧訣。


    但依舊止不住心底湧起的惡寒。


    這便是金丹境麽……


    短短三句話,便能讓上千修士身陷險境,而且還甘之若飴。


    如果是真正的弟子考核倒也還好,可這明顯……是為了滿足其一己私欲。


    相比起兩宗的爭鬥,這場試煉更顯血腥毒辣。


    倘若自己沒有提前意識到其中的凶險,恐怕現在也已卷入其中。


    畢竟,那是外門的名額啊!


    他思緒流轉間,陣陣後怕湧上心頭。


    苗劍明明得到了自己的提醒,卻依舊選擇了冒險……


    不是因為他人太傻,實在是餌太香。


    這是陰謀,亦是陽謀。


    也不知有多少相熟之人,衝向了那口殺人不見血的鍘刀。


    ……


    就在沈俗回來不久後,便又有雜役弟子陸陸續續的下了山。


    趙慶在院中聽聞他們的談論,都是一些煉氣初期較為謹慎的雜役。


    但其帶出的消息,卻讓沈俗把心肝提到了嗓子眼。


    “壽雲山試煉已經結束!外門名額各有歸屬!”


    她在灶房又沒有太多熟人,也不敢出門去追問。


    怕得知丈夫葬身深山的消息。


    隻是靜靜靠在院中等待著。


    整整一天,滴水未進。


    眸子中滿是病態的血絲。


    院外有人歡喜有人憂,但大多數的弟子,都神情木訥,宛若行屍走肉。


    直到酉時將盡,院門才被再次敲響。


    沈俗瞬間慟哭流涕,蹲在門後再也抬不起頭。


    趙慶稍加感知,便打開了院門。


    苗劍滿臉血汙,風風火火的進了院子。


    “小俗,我晉升外門了!”


    “師兄,我……”


    趙慶淡然點頭:“恭喜。”


    一個時辰後,院中傳出了極為濃鬱的肉香。


    兩對夫妻對坐院中,四杯靈酒晶瑩剔透。


    桌案中間的三菜一湯,色香俱全。


    苗劍安撫好沈俗之後,才對趙慶繼續講述之前的試煉。


    “師兄不知,長老還在試煉中暗藏了玄機。”


    “壽雲山上有兩頭將近築基期的虎妖,同樣被靈陣吸引了過去。”


    “大多數師兄……其實是死於虎妖之手,不過那兩頭孽畜靈智不高,被我們合力圍殺了。”


    將近築基期?憑雜役弟子能殺得了?


    趙慶輕抿靈酒,問道:“死了多少人?”


    苗劍稍稍停頓,答道:“登山四百餘人……活著八十五個,盡數晉升外門。”


    趙慶默默點頭,夾了一口獸肉。


    “你認得聚靈陣的陣紋嗎?”


    苗劍一愣:“師兄這……?”


    趙慶又喝了一口酒,低語道:“你可在山上見到了長老?”


    “有師兄帶我們到法堂見的長老。”


    “你可見到了陣盤?”


    “不曾。”


    趙慶淡淡“嗯”了一聲。


    而後麵露笑意,舉杯前傾:“師弟晉升外門,可喜可賀,當浮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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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感謝小馬車車,史大狗,兩位老板的月票。


    感謝‘采桑城南隅’老板給姝月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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