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得刺眼的月亮俯瞰著一群虜囚。我看看手表,時間剛過晚上九點,許多家庭應該都在電視機前麵收看國營電視台播放的新聞節,或是“神秘的十二號星期四”吧。


    也許在收看新聞節目時,會臨時插播一則消息:“灣岸副都心的海濱都市廣場有大批客人遭到禁閉,連前去支援的巡邏警車也受到不明原因的破壞!”


    很有可能機動隊已經在此時出動了也說不定。


    涼子與我走向尾岡舉行派對的會場,由於無法外出,許多參加者隻得無可奈何地回到原處,癱坐在收拾了一半的地板上。


    才剛踏進一步,我便差點失聲竊笑,一般人一定不覺得有什麽好笑的,隻有警界相關人士才能體會我目睹到的光景所代表的意味。


    坐在圓心的是警政署長與警視總監,第一圈是官拜警視監階級的幹部,第二圈是官拜警視長階級的,第三圈是官拜警視正階級的,最外圈則是警視階級人員,完全看不到一位


    低於這些階級的警官。


    “哎喲,好壯觀的同心圓喔。”


    就連藥師寺涼子見狀也忍不住露出苦笑,我輕輕甩頭。


    “就階級社會的製度而言,日本警察與過去的共產主義國家簡直如出一轍,同是警界的人看了就能明白整個警察生態。”


    “沒錯,就跟動物園猴子山的猴子一樣。”涼子吐露的說詞幾乎把人貶到最低點。


    “不過待在圓心的感覺應該很不錯才對。”


    “你也喜歡這種感覺嗎?”


    我這一問使得涼子微蹙起柳眉。


    “如果服侍在身邊的是一群美青年和美少年、美少女的話當然不錯,像那些歐吉桑我一點胃口也沒有。”


    “美少女也在你的守備範圍內?”


    “想想那副景像不是很賞心悅目嗎?啊!我先去做rec,你在這裏等一下。”


    rec指的就是錄音。聽著高跟鞋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我再次輕輕擺頭。


    雖然涼子表示一點興趣也沒有,其實說穿了她隻是不想待在室町由紀子手下做事罷了。


    “你應該是泉田吧。”轉過頭,站在眼前的是警視廳的警務部長,對我來說又是一個站在雲端的人。


    “在驅魔娘娘旗下一定很辛苦吧。”


    “嗯……”


    “我們高層也曾試著在遠離警視廳的地方設置一個分部,把驅魔娘娘硬塞過去……”


    警務部長歎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


    “不過隻怕會產生反效果吧!萬一整個分部成了驅魔娘娘的殖民地,在國內掀起戰亂該如何是好?”


    “我國沒有勝算吧。”


    “是啊……不、不是這樣的,你到底在說什麽!你以為日本警察會被一個小女孩左右擺布嗎?”


    “事實不就是這樣嗎?”


    我很想這麽說,不過還是選擇保持緘默。這就是我這種善良的勞碌命和涼子那種蠻橫不講理的人不同之處。


    長相酷似約克夏犬的警務部長向我低聲問道:“我是相信你才會問你,你知不知道驅魔娘娘的弱點?可不可以告訴我?”


    “驅魔娘娘的弱點啊……”


    事實上,我不隻一次思索過這個問題,可惜完全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外貌是眾所公認的美女、身材比例是模特兒級,頭腦是東大法學部級、具有射擊與劍道天分、精通英語


    及法語,雖然廚藝一竅不通,不過從她與由紀子的舌戰可知,她絲毫不在意。


    “好像沒有弱點耶……”


    “這就傷腦筋了。”


    “聽您這麽一說,最傷腦筋的應該是我才對,即使她的脾氣壞到足以抵消所有的長處與優點,不過她自己似乎不覺得這是一個弱點。”


    聽完我的回答,警務部長臉上的表情浮現露骨的失望,接著開始喃喃自語起來:“都是警政署不好,誰叫他們要錄取這麽一個危險人物。本來是有機會丟給大藏省或外務省(


    譯注:相當於外交部)的,那些人卻以為來了一個才貌兼備的美女,心裏興奮得不得了,結果全是警視廳在收爛攤子。”


    “看到美女就雀躍不已”的恐怕是警務部長自己吧!


    調整心情之後,他又問道:“你說說看,就算驅魔娘娘再怎麽厲害,應該也敵不過美男子的魅力吧。”


    “可能性應該不小,不過到目前為止,從來沒聽說驅魔娘娘跟哪個男人交往過。”


    “可是看她那種個性,又不是尼姑或修女,怎麽可能沒交男朋友。”


    我望著誇張地叉起雙手的警務部長,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警務部長是人事課長的頂頭上司,歸根究底就是把我逼到“驅魔娘娘”手下的元凶之一,事到如今還裝出一副無辜


    受害者的模樣,並煞有介事地跟我商量因應對策,簡直是笑死人了。


    “像這種隻為自己著想,凡事隻求明哲保身的老頭子,等哪一天驅魔娘娘晉升成為他的上司或是總監,一定會來個大清算。”


    我倒想看看到時是怎麽樣的一副光景,正當極端危險的想法攫住我之際,背後傳來一個更勝一層的危險聲音:“你們好像聊得很開心嘛,警務部長,方便我打個岔嗎?”


    我親眼目睹警務部長的腳底從地板跳起有五公分高,著實“嚇了一跳”的警務部長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涼子還不懷好意地向他說道:“部長。”


    “什、什麽事?”


    “你的左肩上飄著一個殺人懸案的被害者幽靈喔。”


    “不要嚇人!”警務部長大吼,聲音幾近歇斯底裏。


    同時,他的吼聲又重疊了另一個聲響,不、不止聲響還發生搖晃,我想起先前獅子銅像倒塌的狀況,一道惡寒不禁竄過背脊。與先前不同的是,這次震動更為劇烈,而且地點


    更為接近,許多人站起身不斷麵麵相覷。


    “現在是怎麽了?現在是怎麽了!?”


    警務部長重複著毫無意義的問題,不過得不到任何回答,控製台其中一個訊號燈閃爍不止,工作人員見狀,額頭開始浮現汗珠。


    “電梯掉下去了,是百貨公司b號電梯,好像是纜繩斷了。”


    “電梯裏有多少人!?”


    涼子與由紀子異口同聲問道,原來由紀子也來到這裏。


    “目前尚未查明,不過b號電梯最多可搭乘四十人。”


    “電梯掉到哪層樓?”


    “地下三樓,纜繩是不可能自己斷掉的,我們通過了嚴格的安全標準,營業前也做了完善的檢查……”


    不理會這段微弱的辯解,數人立刻快跑離開。涼子與由紀子打前鋒,我緊跟在後,一同奔向緊急逃生梯,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覺得踩在地板的腳步聲聽起來如此不祥。


    電梯裏究竟是什麽情景,也許很多人已經可以想像得到,隻不過當電梯門應聲開啟之際,頓時傳來強烈的血腥味,我不由自主地捂起口鼻,涼子沒有做出這種軟弱的動作,但


    她也微微歎了一口氣,嘶啞的聲音滑出端麗的朱唇。


    “……實在是太慘了。”


    這種形容可說是相當保守的說法,電梯的天花板、地板與三塊壁麵全沾滿了紅黑色的液體,地板上沾著相同顏色的物體堆疊在一起。


    “……沒我們的事了,走吧。”涼子低聲說道。


    “你不調查看看?”


    “少囉嗦!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把連續激人懸案的罪名全扣在你頭上,讓你到十三樓去!”


    如果是涼子,很有可能這麽做。於是我默不作聲跟在她身後,室町由紀子隻是瞄了我們一眼,同樣不發一語。


    今晚想必會是漫長的


    一夜——我不得不這麽認為。灣岸署應該已經重新整裝待發,也已經聯係上警視廳了,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幹部們全部不在,即使在這種狀況下,至少還是


    會有人命令機動隊采取行動才是。


    2


    回到一樓,涼子似乎完全恢複了。她走進出入大廳,看看手表,接著發出懊惱的怨歎:“唉呀!‘神秘的十二號星期四’已經播完了,不知道四個人當中誰才是地底人?”


    “你要是真的這麽想看的話,隻要到飯店隨便一個房間借部電視來看不就行了?”


    涼子頓時緘默不語,隨即說道:“少胡說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克盡搜查官的任務才對!”這番話說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不過我並不想引發她的反彈,隻回答一句:“你說的


    對。”


    接著涼子背靠著大廳的裝飾梁柱。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沒看那出連續劇……如果是今晚的事件……”


    “先別管那些,你覺得犯人究竟是什麽樣的人?隨便你怎麽掰都沒關係。”


    我仰望玻璃窗外的紅色月亮,直接答道:“應該是快樂犯(譯注:以犯罪為樂的犯人)。”


    “哦……”


    “再不然就是跟海濱都市廣場的經營者有過節的人。”


    “以勒索金錢為目的的恐怖份子可能性如何?”


    涼子提出問題,我搖搖頭,覺得肩上有種負擔,肌肉十分僵硬。


    “覺得不可能。”


    “理由呢?”


    “如果出現了這類的恐嚇信,長官與總監就不會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


    “三十五分。”


    “太嚴了。”


    “滿分五十分。”


    “扣分的理由是什麽?”


    我問道,於是涼子以高跟鞋鞋跟踢了大理石地板一下。


    “如果海濱都市廣場真的收到了恐嚇信,公司方麵很有可能不會通報警察。”


    “嗯,說的也是。”


    雖然不知道外國是怎麽樣的做法,但是日本企業並不會事事尋求警方的協助,負責調查企業犯罪的刑事搜查二課與監視黑道集團的搜查四課,就時常抱怨工商企業不合作的態


    度。即使董事、監事這類重要成員遭到殺害,大企業甚至會托詞:“已經解決了。”以拒絕警方介入。由此可見,他們暗地所做的事情有多麽不欲為人所知。


    “現在該怎麽辦?電梯的意外就交由室町警視處理,那我們……”


    “當然是去偵詢。”


    “偵詢高市理事長嗎!”


    “不然你以為找小嘍囉問得出什麽東西來!”


    “您說的是。”


    我們找到工作人員,秀出警察的權威,表示想找高市理事長談談,而高市也同意了,隻不過附帶條件是:由於事務繁忙,僅能抽出五分鍾的時間;他所指定的地點是在緊鄰出


    入大廳的業務專用會客室。做完形式上的寒喧之後,高市開口說道:“在任職副知事期間,我對於灣岸副都心的建設投注了無比的心血。”高市的語氣十分莊嚴,完全不像政府官


    僚或財經界人士的態度,反而令人聯想到宗教團體。


    企圖使旁人浸淫在近似莊嚴肅穆的氣氛是涼子最不屑的。


    “不過有人質疑那是你一頭蠻幹的結果。”


    “我知道外界有這類的毀謗。”


    高市以不變應萬變答道。


    “遭到毀謗的感覺一定很差吧。”


    “是啊,畢竟不是什麽好事,不過成大事者難免會遭到凡夫俗子的嫉妒。”


    “關於這一點,我是心有戚戚焉。”


    涼子表現得相當親匿,藉以試采高市的表情。隻見高市笑了,這讓我覺得他是在掩飾自己的表情。


    “據說當時的知事反對高市先生所立案的灣岸副都心計劃。”


    “那是在剛開始的時候,不過請他做了功課之後,他就改采讚成的態度。”聽著聽著我開始感到厭惡起來。


    “做了功課”是政府官員的用語,在大臣與知事麵前擺出隻對自己有利的資料,再加上心理上的壓迫,促使眾人同意自己的說法。


    “知事後來因操勞過度而住院,最後隻有辭職下台。”


    “對於此事我隻能表示同情,不過知事在灣岸副都心開發上的成就,後世絕對會記上一筆的。”


    “聽說知事在病床上曾經提及:‘高市這個騙子,我絕對饒不了他!’”


    “小姐。”刻劃在高市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看起來是一位理性的人,想不到會聽信愚劣傳媒的不實報導。”


    “您這番話的前半段說的一點都沒錯。”


    “謙虛”這兩個字眼涼子向來是無緣的。


    “知事原本就是在環境保護派係的支持下當選的,他會讚成一個無限製填海,促使東京人口愈趨密集的計劃,想來很有可能是被騙了沒錯。”


    “小姐。”


    高市的笑意愈來愈深,連一旁的我看了都不禁覺得渾身不舒服。


    “小姐,你可不能被那群自稱是環境保護人士的不負責任庸俗論調給耍了。我既沒有盜采山坡地,也沒有濫墾森林,我可是無中生有,賦與新誕生的土地利用價值,這才是我


    真正的所作所為。如果無法理解其中的意義,就等於缺乏體會他人用心良苦的能力,實在可悲至極。”


    隻見高市的笑容逐漸消失,接著是一種與其說是宗教家,倒不如說是異類檢察官般冷酷苛刻的表情支配著他的臉,而他就帶著這副表情,禮貌性地以目光答禮,然後轉身走出


    會客室。


    涼子與我也來到出入大廳,默不作聲走了六步,到了第七步,涼子很不痛快地做了一個結論:“總而言之,那個老頭根本就是把這塊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海埔新生地當做


    他的私人領土。”


    “這麽說,這棟大得很誇張的摩天樓就是他的城堡囉?”


    “我真希望有機會去參觀一下理事長室,他很有可能把栽在他手上的敵人砍下頭來做成標本,掛起來當裝飾用。”


    “拜托,你不要做這種奇怪的想像行不行?”


    “哼!我肯定那個男人至少會在夢裏做出這種事。你應該也看到了,他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凡事都要將自己正當化的類型,也隻有那種人才會露出那種眼神。”


    涼子的觀察與判斷相當正碓。為什麽人們隻有在與他人相關的事情上,才會做出正確的觀點與評判呢?


    3


    偵詢高市的結果,是讓我們的疑惑更加深了一層。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足以招來怨恨的過節多少是有的,但是嫌犯的麵貌尚未具體浮現。


    根據今晚所發生的每一場意外,就算假設是出自同一個犯人的手筆,此人究竟是以何種手段進行犯罪計劃的呢?我們仍找不到任何頭緒。


    就拿獅子銅像倒塌的意外來說,在場有上百名目擊者,卻采集不到一個可靠的證詞。


    “突然間就開始搖晃,然後倒了下來,當時根本沒人去動獅子銅像。”


    以上是大多數人的證詞,位於二公尺高台座上的獅子銅像就算有人偷偷摸了一下,也不可能讓沉重的銅像倒塌。


    我又想起關於“驅魔娘娘”的一個八卦——“連吸血鬼也會嚇得退避三舍”——為什麽要把吸血鬼拿出來大做文章呢?


    “因為一跟她牽扯上就會發生怪事。”


    所謂的怪事,就是現代科學常識所無法解釋的現象,讓一般正常人忌諱走避,而神秘主義者、占卜業者與自稱擁有超能力者為之鼓掌叫好。一旦


    與涼子有所牽扯,不知為何,


    一定會發生這類現象。因此沒有人形容涼子是“連開膛手傑克也會嚇得退避三舍”或者“連怪盜二十麵相也會怕得俯首稱臣”,既不叫她“驅凶娘娘”也不是“驅盜娘娘”,而是


    “驅魔娘娘”。


    不曉得是不是看穿了我內心的想法,涼子以強硬的目光看著我。


    “你應該感謝我,跟我一起辦案常會遇到很好玩的事情。”


    好不好玩是另外一回事,不會無聊倒是真的,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值得感謝的,我隻詛咒讓我碰到這種上司的壞運氣。


    話又說回來,這樣的情形究竟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到了明天,不知道我們能不能以過去式談論:“昨天晚上就像一場惡夢”。


    看著由電腦列印出來的高級公寓住戶名單,身旁一個聲音叫住了我。我當時坐在與涼子相隔一段距離,位於從管理中心通往出入大廳的長廊一隅的沙發上。聲音的主人名叫岸


    本明,是警視廳警備部參事官貼身保鏢,也就是室町由紀子的部屬。


    說到警視廳的警備部,可是有全日本實力最堅強的機動隊與保安警察在背後撐腰、幾乎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單位。能夠當上參事官貼身保鏢,想必一定是個身材魁梧的彪形


    大漢。然而岸本卻比一般男性來得矮一些,膚色白皙,臉頰豐腴、頭發是自然卷,嘴唇跟嬰兒一樣紅潤。他雖然不是東大法學係的畢業生,但也是出身於一流大學的career,才剛


    任職警部補,就像甫孵化的小雞,屁股上還黏著蛋殼。


    “能不能讓我看一下住戶的名單?”


    “你想做什麽?”


    欺負career菜鳥是身為noncareer的義務,見我冷漠回應,岸本反而用他那惡心的櫻桃小嘴巴笑了起來。


    “我說,泉田警部補……”


    “請不要直呼我警部補,你也跟我同階級吧。”


    “說的也是,前輩。”


    “我也不是你的什麽前輩。”


    “別這麽冷淡嘛,就算頂頭上司的交情惡劣,我們之間也沒有必要針鋒相對吧。”


    岸本完全誤會了,我討厭他並不是因為他是室町由紀子的部下,而是我本來就不欣賞岸本這個人。如果有人告訴我:“是你對career有偏見吧!”我也不會有異議,因為實際


    上就是這樣沒錯。


    於是我默不作聲地伸出手,將名單遞給岸本。他以誇張的手勢接過之後,立即快速瀏覽,眼球上下左右轉個不停,最後才開口發出感歎:“原來葉山江裏也住在這裏的公寓,


    真想不到。”


    “她是誰?”


    “泉田先生,你居然不知道!?她可是目前紅透半邊天的人氣偶像耶!”


    一副吹毛求疵的語氣,我隻好以手掌撫著臉頰。


    “抱歉了,我對這方麵的資訊不熟。”


    “她是露兒的配音。”


    “……?”


    “每周五晚上七點,櫻花電視台的當紅卡通‘緊身衣戰士露兒’主角的聲音就是這個配音員配的,你知道卡通的故事內容嗎?”


    “沒興趣。”


    我冷冷說道,岸本卻毫不引以為意地自顧說下去。


    “露兒是個就讀國中二年級的女孩子,又是體操界的明日之星,有一天得到赫拉女神的啟示……”


    “赫拉……不就是希臘神話裏的女神嗎?”


    “沒錯,就是維護女性權利的神祇。”


    “哦,是這樣嗎?”


    “然後呢,露兒在接受女神的啟示之後,化身為守護地球和平的愛的戰士,她以緊身衣的姿態迎戰邪惡的敵人,武器有蝴蝶結、手環、棍棒也就是新體操的道具。”


    “……”


    “原著漫畫目前在巷談社的‘大小姐月刊’連載當中。我平常就滿愛看卡通,對了對了!露兒的緊身衣顏色是粉紅色,另外四名同伴的緊身衣顏色有:紅色、藍色、黃色、綠


    色,以後會陸續出現紫色、金色、銀色,共同組成美少女八人組……”


    我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情:絕對不能把岸本調到少年課,要是把未成年的少女交到他手上,鐵定會出事。


    “我知道了,幫我向露兒問好。”


    我撂下這句話,硬拿回名單站起身,因為我注意到我的上司大人正擺出刁蠻的架勢向我招手,如果不及時趕過去,一記必殺飛踢是免不了的。


    “你叫我嗎?”


    “嗯,飯店的工作人員有事跟我聯絡。”


    涼子邊說邊往前走。


    “對了,岸本跟你說了些什麽?”


    直呼姓氏連頭銜也省了。


    “隻是閑聊而已……”


    “我知道,是緊身衣戰士吧。”


    我不禁眨了眨眼。


    “你怎麽知道他的嗜好?”


    “岸本已經發誓效忠於我了。”


    “你是如何拉攏到他的?”


    “我在巷談社有管道,替岸本要到了‘緊身衣戰士露兒’的真人尺寸娃娃,岸本為了報答我,就把他上司的相關情報透露給我,以後也會持續下去。”


    緊身衣戰士的真人尺寸娃娃……岸本那小子究竟拿這來做什麽用途呢?我不敢繼續想下去,隻希望岸本在盡量離我遠一點的地方過著他幸福的日子。


    4


    涼子與我移動到飯店所在的樓層,在櫃台聽取中年侍者的說明。就在十分鍾前,一名年僅十幾歲、全身帶血的半裸少女跑來求救。她原本是受邀來參加在灣岸副都心的高級飯


    店舉辦的上流社會秘密派對,因為對方暗示會提供多項兼差機會。


    想不到來了之後,不但被打得遍體鱗傷,又強迫她跟多人濫交以及注射毒品,在千鈞一發之際拚命掙脫才逃了出來——這是事情的來龍去脈。


    “敞飯店居然有這種房客,實在是可恥到了極點。”


    涼子與我向垂頭喪氣的侍者保證絕對不會公開飯店的名稱,然後就走向問題所在的房間——二十樓、半套房二○○八號室。涼子要我別插手,事實上也輪不到我出場。


    涼子敲了門,又向窺視孔送了一個秋波,注射毒品之後已經失去正常判斷力的二○○八號室房客,二話不說便開了門——就像一群愚笨的小豬引大野狼入室。


    “如同折斷嬰兒手臂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眼前的情景完全符合這個形容詞,雖然不是一瞬間發生的事,但也隻花了三瞬間,三名年輕男人全癱在地上。一個掩著滿是鼻血的臉不停呻吟;一個雙手遮著兩腿之間,翻起


    白眼,口中冒著白沫昏死過去;一個不斷嘔出胃液、蜷縮著全身。幾個大男人聯手欺負一個少女,這種人渣是自作自受,不過看起來還真有那麽一點點可憐。


    “如果還有意識就必須隨時看守,所以最好是把他們打昏。”


    涼子毫不留情地說著,順便踢了掩住臉呻吟的男子右側腹一腳。第四名男子身穿浴衣,見狀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我要以違反麻藥取締法以及強暴婦女未遂現行犯的罪名逮捕你們!”


    涼子手中拎著裝有白色粉末的塑膠袋正式宣布,身穿浴衣的年輕人嘶吼道:“為、為什麽這裏會有警察!”


    “噢嗬嗬嗬嗬——你聽清楚了,警察是無所不在的,甚至是你們肉眼看不見的地方,隻要看到一名製服警官,就表示附近至少有十名警察。““簡直就跟蟑螂一樣嘛。”


    “給我閉嘴!”


    涼子線條誘人的長腿咻的一聲,高跟鞋尖紮隨即刺進年輕人的右小腿,年輕人的雙眼噴出


    三十公分的火花,口中迸出哀嚎。


    正當涼子大肆使用“搜查官不當暴力”之際,我翻著年輕人的衣服,檢查對方身上的駕照與信用卡,他名叫川名英二,住址是涉穀區廣尾。


    “這裏不是高級住宅區嗎?你做什麽職業的?”


    回答是“藝術工作者”,藝術工作者也有許多分類,對方表示:自己組了劇團,想實現“前衛詩、戲劇與音樂的完全融合”。


    涼子拿過駕照麵露冷笑。


    “身上帶了好幾張金卡的藝術工作者啊——說穿了就是不務正業的有錢大少爺,向老爸伸手要錢,在家白吃白喝。”


    “我、我爹地認識很多政治家跟政府官僚,你們、你們做出這種事,小心以後後悔莫及!”


    原來他是跟他的爹地來的,我聳聳肩,交給涼子去處置。


    “什麽爹地,連日本話也說不好,以後後悔莫及?沒聽過一開始就後悔的吧。”


    “啊啊……日本真是十足的愚人天國,從事任何創造性的行為都會遭到妨害。”


    “注射毒品又毆打女孩子,也叫做創造性的行為?”


    涼子冷笑道:“日本一流的藝術家中有人會吸毒嗎?‘不用毒品就無法創作’的心態,等於證明了這種人隻有二、三流的水準罷了。”


    “唔……”


    “你是三流!三流!”


    “……”


    “喂!你好歹也吭點聲,連首即與詩也不會做,還敢在人前說自己是藝術工作者!”


    我繼續搜查房間,沒收了注射器、洗滌器還有數張拍立得照片。照片中是一群二○○八號室的房客毆打少女的畫麵,照片中每個男人都笑得很得意,看到其中一張之後,涼子


    立即以女王般的口吻宣告:“這種人不僅個性,連兩腿中間都是腐爛的,讓這種人的遺傳因子流傳後世就是危害人類。”


    說罷便用力甩動右腳,我則是向後轉,隻聽見一聲悶響與慘叫。


    直到慘叫最後的尾音消失在空氣當中,我才轉過頭去,隻見年輕男子的手按在兩腿之間在地板縮成一團。


    “嗯,這下至少今年內他是沒有辦法再對女人亂來了,其實我覺得直接去勢來得更方便。”


    “真是個聳動的案外案。”


    這些人濫用藥物以致於思緒混淆不清,完全不知道海濱都市廣場內部發生了什麽事。隻怕還有其他房客也是一樣的情況,既不能外出,電話又不通,在這巨大的摩天樓裏,或


    許有人寧願耽溺在安樂的夢鄉……不,就算在美夢當中被殺,也可能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冀望。


    躺在床上的四人中有一個似乎已逐漸恢複了意識,隻聽他發出模糊的呻吟。


    “吵死了,馬上給我回到地底去!”


    涼子不屑地呻道,看來她對於“神秘的十二號星期四”的完結篇還存有相當程度的依戀。


    “不逮捕他們嗎?”


    “現在哪有多餘的間工夫理會那種小卒,反正他們又逃不了,扣下駕照就夠了。”


    涼子撣了撣雙手,看來像是在拍掉灰塵。


    “等送到轄區警局後,再來好好修理他們,到時順便加一條妨礙公務執行的罪名。”


    我跟在涼子身後走出二○○八號室,總覺得我們不像犯罪搜查官,倒像是擅闖的強盜。


    5


    晚上十點剛過,一切維持小康狀態。也許機動隊已經埋伏在海濱都市廣場周圍,隻是以目前的狀況仍然很難直接闖入。電視繼續播映著綜藝節目與連續劇,而在警方的立場,


    在明了事態的嚴重性之後想必是大驚失色,除了拚命商量因應對策外,還得想辦法不讓傳媒獲知任何消息。


    我的上司坐在椅子上,以近乎挑釁的姿態蹺著雙腿。


    “如果把這兩小時之內所發生的事情寫成小說,史蒂芬·金至少可以寫上一千頁吧,你不這麽覺得嗎?”


    “也許吧,我很少接觸史蒂芬·金的作品。”


    這裏是飯店裏的茶坊,我把昆茲的小說擺在桌上,涼子的視線掃過小說封麵,然後移到我的臉上。


    “泉田,原來你喜歡‘愛與正義必勝’的完美結局啊!”


    “也不盡然是這樣,至少昆茲的小說不會故意製造令人不快的感覺,還自以為具有高度文學價值。”


    “小心史蒂芬的書迷聽到哦。”


    “我又沒有在批評史蒂芬,這隻是感覺罷了。”


    涼子充滿好奇地看著我,繞著的雙腿又換了個姿勢。


    “記得你在大學裏念的是英文係,對吧。”


    “嗯。”


    “為什麽會想當警察?”


    “你會不知道嗎?”


    “看了太多犯罪小說?”


    “答對了。”


    我的回答相當簡短,反而令涼子不太滿意,幸好服務生及時出現,煞有其事地遞出菜單。


    “客人,要不要點一份鬆餅加香草紅酒茶呢?”


    “香草……什麽?”


    “加入香草、紅酒、橋子汽水的高級紅茶。”


    服務生的說明頓時被涼子大喝一聲覆蓋過去。


    “你以為吃這種東西就能填飽肚子嗎!?我要豬肉三明治或美式潛艇堡,再端杯咖啡來!”


    涼子從來不減肥的,而且也沒這個必要,因為她一直保持著完美的曲線。大概是由於活動量大,因此新陳代謝正常。要維持她的旺盛精力恐怕需要大量的營養素,原因在於她


    的目標是:“成為愛卡提莉娜女皇!”


    服務生飛也似地奔離現場。


    “你食欲真好。”


    “食欲是我唯一的需求。”


    “啊!唯一的……”


    “我是個淡泊名利的人,從來不奢望世界和平啦、全人類幸福啦這類的事情,我隻要自己過得好就別無所求,很謙虛吧?”


    “這樣就叫做淡泊名利跟謙虛嗎?”


    以武則天和愛卡提莉娜二世為目標的女人會淡泊名利?這實在是令人無法想像。


    涼子轉移話題:“阿道夫·希特勒的名言就是:‘創造世界恒久的和平與秩序’。像這種需要幾千年的努力才可能實現的想法,他卻企圖在自己有生之年內完成,實在是太貪


    得無厭了。”


    我並未多做評論。


    出了茶坊往管理中心的方向走去之際,我們差點與在走廊上高聲尖叫、跟隨奔出的人影撞個正著。那是一名年約三十五歲左右的女性,她跑著跑著腳底絆了一下,眼看便要跌


    在地上,幸而及時拉回重心。她身著的套裝胸前別著名牌,寫著“灣岸美術館管理員村野”,應該是海濱都市廣場內開設的美術館工作人員。


    涼子語氣銳利地問道:“我是警視廳刑事部的藥師寺,發生了什麽事!?”


    “請、請看那邊。”


    管理員顫抖的手指向美術館室內,視線跟著所指方向看過去,我感到有些意外。


    因為從今晚體驗過的種種事件來推測,想必又是血流滿地,一群慘遭不幸的屍體橫陳四處。然而隻見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打掃得光亮潔淨,別說是鮮血或屍體了,幾乎連一點


    灰塵都看不到。


    隨即聽見高跟鞋鞋跟發出清徹的響聲,涼子走進室內,右手自然是握著colt三二口徑手槍。


    我連忙緊追在後,此時聽見涼子在轉過擋在正前方的隔牆之後說道:“哎呀哎呀,全部被割破了,真是一點也不留情。”


    隨即躍入我眼簾的是並排在牆上的畫,不,應該說曾經是畫,現在全部被撕裂、劃破,成為僅剩被邊框包圍的畫布殘骸。從左到右,盡是慘不


    忍睹的情景,涼子回過頭來看著


    癱在地上的管理員,文謅謅地提出質問:“這個房間裏展示的繪畫價格總計起來是多少呢?”


    “每一張都超過一億圓,大略計算下來一百億回絕對跑不掉。”


    管理員的聲音打著哆嗦,即使是我這種不懂藝術行情的人,在聽到金額時,體內的心髒亦當場漏跳一拍。涼子似乎沒有跟我一樣發出小市民的大驚小怪,她隨手將一張畫連同


    畫框從牆上取下,翻過來檢查底層。


    “畫框的底層破了,這個凶手還真是手法巧妙又不嫌麻煩。”


    我明白涼子話中的含意。


    所有的畫全是從裏側遭到破壞,從緊貼在牆麵的裏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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