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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醬!”,我無聲的用眼神示意道。阿部真理夫巡查心領神會,壯碩的身體迅速啟動。他以媲美足球運動員的速度移動,背靠著參事室的門站住,切斷了人魚公主薩莉的退路,擺出隨時可以從她的背後發起攻擊的姿勢。


    幹得好,瑪麗醬,你比矮腳雞岸本有用五百倍。


    我自己也踮起雙腳腳跟,預備格鬥。隻要我和阿部巡查兩人合力,能從我們合擊之下逃脫的嫌犯至今還沒出現過。


    然而,穿著雨衣的美麗入侵者顯得從容不迫,在那雨衣之下莫非隱藏著凶器?


    涼子從容的張開紅唇吐字發言:“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我想聽聽。警視廳的大門可不是自由通行的。”


    “也沒什麽特別的。”人魚公主用爽快的口吻回答。


    “在大門前麵說自己是被刑事部參事官藥師寺涼子叫來的,雖然費了點事,還是被放行了。”


    原來如此,對於守衛玄關的警官們來說,自然要盡量避免跟生人勿近的魔女扯上關係。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是從當副教授的平村老師那兒打聽來的。”


    薩莉·由莉香·德爾希甘揚起唇角笑了。與她相對應的,涼子的唇角稍稍下拉。


    “你,是京葉大學的學生?”


    “不,反正你總會知道的,是橫濱女子大學喲。平村老師曾擔任我母校的客座講師。”


    “對老師恭敬的使用敬語,真令人欽佩呢,不愧是名門女子大學,教養不同一般。”


    “承蒙誇獎,不勝惶恐。”


    “現在講禮儀還太早。大搖大擺不請自到是何道理?先說好,我可不打算拿出茶和點心來招待你。”


    人魚公主薩莉用舌尖舔了舔下唇,紅寶石般顏色的舌尖細而長。


    “不明白嗎?日本警察太無能了,我隻好自己送上門來。”


    “別太得意忘形了。這裏是刑事部,你以為跟公安部一樣無能的話可是會吃苦頭的。”


    “是嗎?刑事部不是常常使案件陷入迷宮嗎,比如說……”


    涼子打斷了人魚公主的話。


    “陷入迷宮的理由是顯而易見的嘛。”


    “什麽理由?”


    “就是因為沒有盡早讓我當上刑事部長,絕對是這個原因。”


    薩莉·由莉香·德爾希甘笑了。


    “那還真是遺憾啦,從各種意義上說都是。”


    我緊盯著她,做好準備以防她暴起傷人。可是我的上司誤解了。


    “泉田,你色迷迷盯著看的樣子太過分了。”


    “我哪有色迷迷的看。”


    “這家夥是披著人皮的猛獸。當做是個亞裔美人而垂涎的話,可是會吃苦頭的。”


    “果然是猛獸識猛獸……”


    “你說什麽!”


    “沒,沒說啥……”


    “哈,日本警察連相聲的訓練都有嗎?被炒魷魚了也不愁生計啊,真不錯呢。”


    人魚公主薩莉冷笑著說道。


    被說成這樣真不甘心啊。


    “讓她說下去嗎?”


    阿部巡查說道。他不是個軟弱的男人,在這緊繃的狀態下看來也能堅持忍耐下去。丸岡警部和貝塚裏美巡查也一直保持扶桌站立的姿態。


    涼子對阿部巡查答道:


    “再讓她說幾句吧。但是,隻能回答我的問題。慎重起見我先問你,這場暴雨是你降下的嗎?”


    “我呀,可沒有控製天氣的能力。”


    “降下這場暴雨的難道不是你嗎?”


    “降雨的是我。”


    輕描淡寫的承認了。


    “那果然還是控製天氣,不是嗎?你剛才的否認不是毫無意義嗎?”


    “不,控製不了。


    亞裔美人露出了豔麗的笑容,嘲弄的表情就像滿天星光,在人魚公主的臉上閃耀著。


    “我確實能降雨,但不會止雨。”


    “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女人。”


    涼子咂了下舌。室內所有人幾乎都有同感,在心裏默默的點頭讚同。在日本居然存在比自己的上司更令人頭疼的女人,實在讓人感到新鮮而又驚訝。


    “你確實是個自我表現欲極強的怪胎,但我想你冒著暴雨趕來這裏不會僅僅為了自誇吧。”


    “那你怎麽認為?”


    “慢著,別隨便到處走動把地板弄濕了,打掃起來很費事呢。”


    “失禮了。”


    “別動腳隻動口就對了。說說來這裏的真正目的吧。”


    迎著涼子的目光,人魚公主薩莉輕快的答道:


    “聽說你是日本警察裏最大最惡最過激的麻煩製造者。”


    “奉承話就免了。”


    不,這不是奉承吧。我這麽想著,嘴裏卻說道:


    “參事官,下命令吧。”


    聽到我的話,阿部巡查也點頭。他布滿橫肉的臉上滿是汗珠,神情緊張。我的表情應該也差不多吧。


    “等等。”


    短促尖銳的回答後,涼子望向人魚公主。


    “你似乎對梅瓦特的國情很熟悉,那麽,為什麽在澤納德樂園會殺死替身呢?你應該認識真正迦德嘉王子的相貌。”


    “那隻是處決而已。”


    “處決?”


    “那個男人不光擔任迦德嘉的替身,還是篡位者維克拉姆的嘍囉,犯下了殺害魯德拉三世一家的罪行。”


    “也就是直接動手的人嘍?”


    “不錯。”


    “德拉三世一家十四口都是他殺的嗎?”


    “不是全部十四口,他隻殺了四個。”


    “是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先打擊腹部使他們不能動彈,然後對頭部給以致命的一擊。”


    莎莉·尤裏卡·多露輕鬆的說著,在場的我們都感到心中一陣寒意。回想起迦德嘉殿下的替身那爽朗的笑容,厭惡和不快的感覺在胸中翻騰。


    我禁不住問道:“那你又為什麽要殺他?如果說是處決,難道你是在擔任梅瓦特王室的劊子手嗎?”


    莎莉·尤裏卡·多露閃亮的眸子瞥了我一眼,沒有回答。


    “我說,這種問題逮捕以後再慢慢審問吧。”


    丸岡警部打破了沉默,的確是合理的意見。我和阿部巡查交換了下視線,各自向前一步,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接近人魚公主。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我,臉色一動,瞥了一眼阿部巡查,表情波瀾不驚。


    涼子向我輕輕搖了搖頭,朝人魚公主問道:


    “那麽,在這一連串鬧劇裏,apc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apc,盎格魯太平洋有限公司,矽穀的巨型企業。近年來跟梅瓦特王國關係深厚。這些都是涼子告訴我的。


    人魚公主薩莉·由莉香·德爾希甘扭了下舌頭。


    “哦,果然對apc的事情很在意嗎?”


    “果然?”


    “藥師寺涼子,我知道你在到處嗅探apc的事。”


    “哎呀,被你說中了。”


    “別裝糊塗了。你不是為了賣弄才去調查的吧,為什麽要這麽做?”


    “嗅覺敏銳的話有好處也有壞處,對惡臭會過於敏感。何況說起apc在世界各地的所作所為,嗯,好臭好臭,充滿了腐敗的金錢和權力、有毒的廢水和屍體的惡臭,即使在月球上也聞得到呢。”


    涼子形狀優美的鼻子,故意似的抽動了下,眉毛也擰了起來,做了個鬼臉。


    “在廢水口生活的話,臭氣會傳染的喲,再怎麽厚的化妝也沒用。”


    “我的皮膚美得很,雖然不知道你


    在說誰,總之你是宣布了自己的死刑。”


    人魚公主冷冷的說道。


    2


    “你和apc是什麽關係?”


    對我的問題,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冷冷的置之不理。她緩緩的抬起右手,兩指指向涼子。


    “apc和我得出了同一個結論:藥師寺涼子,不能留你活命。”


    涼子毫不動容,悠悠的交叉雙臂回望人魚公主。


    “原來如此,你來的目的是為了這個,真有趣啊,如同飛蛾撲火,就讓你殺人不成反被殺吧,我隨時奉陪。”


    涼子的情緒已經完全像一頭暴龍,人魚公主薩莉顯出了危險的滿足表情:


    “不出所料,你就是這樣的家夥。”


    “不行啊,參事官,這家夥是恐怖分子。單獨決鬥是解決不了事情的,請別這樣做。”


    “你說什麽呀,出手的話我不會留情的。難道說,你認為我會輸給這樣的人魚女嗎,泉田?”


    藥師寺涼子沒理由會輸的,但是,造成這樣前所未聞的狀況,結果會如何,我實在感到非常不安。


    “那麽,無論如何請務必生擒。”


    我這算是做了大人式的妥協吧。可是,無論如何,能跟人魚公主薩莉匹敵的,也隻有涼子一個了。


    “決戰的時間是我選的,所以戰鬥地點也由我來選。”


    鞋跟敲擊著地麵。


    “就是這裏。在這暴雨和洪水中,沒有任何東西來妨礙,哪裏的外援都來不了,還有這麽多證人,不是絕好的環境嗎?”


    正如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所言,再怎麽高手如林的機動隊,要突破洪水的包圍到達警視本部也是不可能的。


    涼子把交叉的手臂放下了。


    “先說好,我啊,最討厭讓別人掌握主導權了。”


    確實如此,麵對涼子還想保持主導權的家夥,會有多麽慘痛的下場,我知道無數前車之鑒。


    “這一點上,我也一樣。”


    真遺憾,氣味相似的兩個人卻話不投機。


    “看來你很明白嘛。我說,你是戈幽塔嗎?”


    涼子單刀直入的問道。


    “戈幽塔,戈幽塔,傳說中隱藏於熱帶亞洲的大河和密林中的的生物。你真的相信那種東西存在嗎?”


    “我知道你是切實存在的,那就足夠了。而且,對你的真身抱有興趣的醫生和科學家,可是大有人在呢。”


    “那麽,來把我抓起來解剖試試看吧。”


    “正要試試看呢,可是,你的印章帶來了嗎?”


    “印章?”


    “是啊,你得在自己的解剖承諾書上署名蓋章才行。”


    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笑了。一邊笑,一邊右手伸到了雨衣的扣子上,緩緩的,一個一個依次解開了,雨衣一下子滑落到了地麵。


    雨衣下麵穿的是泳衣。


    不是華美的泳衣,而是遊泳運動員所穿的那種,令人屏息的優美身體曲線一覽無餘。露出的隻有頭頸和手腕到手的部分,不,本來腳踝到腳也該是裸露的,但是被一雙柔軟的黑色靴子遮住了。


    “咦,這不是我家jaces的產品嗎”。


    社長老板的大小姐叫出聲來。


    “jaces的產品?”


    “為了預防災害和事故,開發了穿著時也可以遊泳的衣服。這女人穿的靴子就是那種最新產品!”


    光著腳的話,踩到石頭或玻璃的碎片可能受傷。竟然穿著特殊材料製成的遊泳靴,人魚公主的準備還真是周全。


    “動手。”


    阿部巡查發出了強力的宣言,大概是認為不能再猶豫了。他張開粗壯的雙臂,像捉小雞似的撲向人魚公主。


    難以置信的景象出現了。


    摔跤選手般壯碩的身體被一介女流一腳踢飛到空中,阿部巡查麵上露出驚愕勝於恐懼的表情,後背撞上了桌子,一瞬間發出地震般的轟響。


    電光火石之際,人魚公主抽身後撤,朝著丸岡警部發出狠狠的一拳。


    丸岡警部扭腰縮身,好不容易躲過了這一拳,噔噔的後退了兩三步,退了回來。人魚公主薩莉的身體騰在空中,突然變向朝已動彈不得的丸岡警部飛踢過來。


    我抓起桌上的文件,朝著美女恐怖分子的眼睛盡力擲去,人魚公主揮手拂開,但也略微失去了平衡,落到了地麵,距離丸岡警部還有五十厘米。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驚惶逃避的丸岡警部,用兩手抓住了眼前的桌子。


    “趴下!”


    與其說是趴下,不如說是向地麵俯衝。從匍匐於地的我們的頭上,鋼製的桌子飛了過去,轟然作響。


    隨後,響起了撞擊的聲音,更加難以置信的景象出現了,桌子筆直撞上了窗子,防彈玻璃粉碎四射。如雨般的碎片和桌子都消失後,真正的雨水從殘破的窗子裏被吹了進來。


    “照價賠償!”


    涼子喝道。


    “用東京市民的血汗買來的防彈玻璃和桌子,竟被你毀壞了。你這個納稅人之敵,知道我每年要交多少市民稅嗎?”


    上身被雨淋濕,發絲隨風飄舞,此時的涼子英姿颯爽,簡直如同活力和鬥誌在熊熊燃燒,如同野生的玫瑰,美豔不可方物。


    不知為何,人魚公主轉過身體麵向著門,我一邊救助丸岡警部,一邊喊道:


    “等等!你以為逃得掉嗎?”


    人魚公主止住腳步,不快的看著我,似乎“逃”這個詞惹惱了她。


    “不是逃,為了決鬥,需要換個場地而已。”


    “哪條路都出不了警視廳外麵。”


    “出得去。”


    “怎麽?”


    “想要我教你嗎?”


    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將左右兩手掌朝上,輕輕抖動了兩三下。大概是說,想知道的話就問我吧。


    雖然是挑釁,但也是可乘之機。


    我正要不顧一切的向她衝過去,門忽然開了。


    “真吵鬧啊。參事官室幾時變成幼兒園了?要注意一下場合……”


    隨著說教的聲音,一個紳士模樣中年男子的身影出現了。


    是我們的上司,刑事部長大人。他不懷好意的環視室內,注意到了人魚公主的泳裝姿態,一瞬間目瞪口呆。


    “部長,危險!”


    出聲的同時,涼子全力向刑事部長衝去。


    哇,刑事部長叫了一聲,狼狽的噔噔噔跑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在幾乎要摔倒的時候終於抓住了一雙手腕——泳裝美女的手腕。


    “喂,方向錯了。”


    涼子輕輕吐了下舌頭,連舌頭都很美,但再美也是毒蛇的舌頭。


    人魚公主站在刑事部長身後,左腕勒住部長的脖子,右手抓住部長的右手腕。部長在痛苦的呻吟,涼子故意把手支到耳朵上扇著。


    3


    “誒誒,刑事部長,我完全明白你的示意了:‘不要管我,開槍射殺恐怖分子。’你是這麽說的吧。”


    “喂,喂喂,誰說過這種話啦?”


    “真令人敬佩,警察官僚的楷模,公仆的榜樣!那些每天說警察壞話的周刊雜誌,這回將會以催人淚下的報道褒揚部長您的事跡,我們也將不遺餘力的做出證言。”


    涼子的手中已經握著件鋥光瓦亮的東西,刑事部長狼狽萬分:


    “不,不要啊,喂,快住手!”


    拿部長當做盾牌的人魚公主見涼子已經眯縫起眼睛,鋥亮的手槍握在手中,不由得躊躇起來,似乎在揣測涼子的真意。


    “這個世道,一說起警官殉職,都是最前線的non-career,career們隻會


    躲在後方的安全場所指手畫腳。”


    “我,我現在是在安全的場所嗎?”


    刑事部長抗議道,但也不過如同對馬耳念佛,對魔女念可蘭經罷了。


    “總而言之!刑事部長大人您的犧牲,將一舉扭轉世間的誤解和無知。刑事部長將成為最大的功臣,您的大名將被永遠載入警視廳的曆史。啊啊,用的是黃金和深紅色的哥特字體。我以部長寶貴的鮮血起誓,一言為定。”


    “起,起誓什麽的不必了,救、救……”


    “救什麽呀?”


    部長想說“救救我!”,到底沒能露骨的說出口,隻在嘴裏打轉。


    對此一百二十萬分心知肚明的涼子卻要裝糊塗,邪惡魔女的本性簡直表露無遺。不,這種場合隻說本性就好了,邪惡是多餘的。


    人魚公主打破了沉默,以異常厭煩的口吻說道:


    “聽了你們的對話,你還真是個不知所謂的女人啊。”


    “哦嗬嗬嗬,反正是‘不知所謂的國家日本’的國民嘛。不過話雖如此,也沒理由被你說吧,你這個鱷魚女!”


    人魚公主的顯出怒不可遏的表情:


    “鱷魚女?你敢再說一遍!”


    聲音尖銳而狂暴。


    “叫鱷魚女不喜歡的話,我就賞臉叫你青蛙女吧。”


    涼子終於還是做出了多餘的發言。


    “從詞匯上講,青蛙和蠑螈都是兩棲動物,不是爬蟲類哦。”


    “我哪個都不要。”


    “誒——,說起來,確實是用肺呼吸的耶……”


    “別錯開話題!給我認真點!”


    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高聲怒喝,隨後部長發出嘎的一聲,喉嚨被猛的箍緊了。


    正在千鈞一發之際,從開了三十公分的門縫中又出現了一張臉,原來是給部長當司機的中年巡查官。


    “那個,剛才部長往這裏……”


    “閃開,人類。”


    隨著此話,站立的警官突然挨了一記正麵踹擊。


    警官的身體飛起到空中,狠狠的撞上了背後三米遠的牆上。落地時張著嘴都發不出聲了,隻能翻著白眼口吐白沫,氣絕昏迷。可憐的受害者。


    此時涼子的長腿閃電般踢出了一記優雅而猛烈的踢擊,可惜對於的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並未完全成功,她身體瞬間移動,擋開了右腿的腳踝。


    人魚公主狼狽的倒地側滾閃避,滾動中不得不放開了部長的身體。她單手撐地,一瞬間恢複了重心,向上躍起,一個回轉又站了起來。眼前門半開著,從門縫中人魚公主嗖的一下穿了出去,進了走廊。


    涼子猛然起步,正要隨後追趕。


    “喂,等等!”


    響起了垂死的癩蛤蟆般的悲鳴。回頭一看,仿佛怨靈般的目光正從地上盯著我們。涼子突然換了副偽善的表情,走近部長身旁。


    “部長,讓您受傷真是抱歉。哎呀,您的樣子真可憐,叫我心痛得不得了。”


    “別,別說這虛情假意的話了,明明剛才趁著混亂想要我的命呢。”


    可怕的是,這話還真不算是瞎猜。


    “你想謀奪刑事部長的地位,沒門兒,我決不會把這個地位讓給你的,你這魔女!”


    受到譴責的魔女,發出了哦嗬嗬的笑聲。


    “哎呀,小人物的自負還真是讓人頭疼呢,明明連殺掉的價值都沒有——”


    “你,你說什麽?”


    “不是,部長,我剛才說的是那個女恐怖分子。在刑事部長的威嚴震懾下,雖然鬼鬼祟祟的逃走了,但是還能讓她逃脫落網不成?一定要斬草除根,在警視廳的玄關懸首示眾。”


    “比起那些來,聽好了,我已經忍無可忍……”


    激動異常的刑事部長話音戛然而止,無力的垂下了頭。涼子哼了一聲,站了起來。


    “你到底幹了什麽?”


    “他太囉嗦了,我隻不過不過稍微壓迫了一下他的頸動脈和氣管。”


    “等,等一下,再怎麽說這也太過分了。”


    “一小時後就會醒過來,至於那個受傷的人,跟部長一起送到醫務室安置吧。多麽幸福的睡臉啊。”


    “說的也是。”


    刑事部長是在眉毛聳起,咬牙切齒的狀態下昏過去的。不管怎麽說也太可憐了。我想至少他在夢裏希望見到一個安穩平和的世界吧。


    “誰管他,比起那個,快去追那家夥吧!沒有工夫跟死人糾纏啦。”


    “人還沒死呢。”


    “地上人都是總有一天要死的。喂,快走啦!”


    涼子蠻不講理的回答道,吐糟的餘地比關東平原還要廣闊,但現在也沒有必要了。我搶先涼子一步,向走廊跳了出去。


    陰沉暗淡的橘色光線下,人魚公主的背影正在遠去,變成一個黑色輪廓。說起來,泳裝的身姿使得身體曲線一目了然。我以為她會飛奔,但她卻在悠然信歩。麵對著慌慌張張圍攏過來的製服和便衣警察們,她停步佇立,未免平靜得過分,我雖然疑惑,還是馬上出聲喊道:


    “抓住那女人。”


    我呼喊的同時,人魚公主也正好停了下來。一個人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就是暗殺迦德嘉殿下未遂的犯人!”


    原來是室町由紀子。從她的背後,案本明如同矮腳雞的雞雛兒般探出了頭。


    “啊,是人魚公主姐姐。”


    這個宅男,對美女的臉是過目不忘的,了不起。隻可惜什麽用處也派不上。人魚公主無言的向前跨了一步。


    “請留步。”


    由紀子伸出右手,眼看就要觸到人魚公主薩莉的右臂,就在這一瞬間——


    “危險,閃開!”


    我喊叫的同時,由紀子苗條的身體已經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姿態。


    人魚公主薩莉以迅雷般的速度和凶猛,抓住了由紀子的右手腕,用力扭動。由紀子兩腿上蹬,做了一個漂亮的後空翻,裙子遮掩的優美腿線露了出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室町由紀子是遠比我想象中能幹的女性。她幹淨利落的拔地而起,在空中輕柔的轉體落地,手腕仍然保持被抓著的狀態。突然皮鞋的鞋跟哢的一聲斷裂了,她身體一歪單膝跪了下去。


    人魚公主薩莉發出憤怒的尖叫,抓著由紀子的右手手腕向懷中一帶,同時左手出拳夾著風聲直奔由紀子的麵門而去。


    千鈞一發之際。


    我縱身撲向人魚公主薩莉,左手格擋她剛猛的拳擊,右手手刀直劈她的右手。人魚公主一咂嘴,放開了由紀子的右手。


    由紀子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鬢發衣衫淩亂,呼吸急促,她警惕的瞪著人魚公主,移出了她的攻擊範圍。案本和剛剛趕來的貝塚裏美左右攙扶著她。


    “喂,不許動!”


    有人高聲斷喝,一個青年製服警官用手槍對著人魚公主。


    “謔,日本警察竟然用手槍對著徒手的人嗎?”


    被美女用揶揄的語調責難,一本正經的警官一瞬間畏縮了,人魚公主趁機毫不留情的給以一記飛踢。


    警官的右手彎曲成了奇怪的角度,痛苦的悲鳴蓋住了槍聲。右手手指本來放在扳機上,被踢到時撞擊扳機走火了。


    射出的子彈擦過一個便衣警官的臉頰,削下一片皮肉,鮮血伴著慘叫聲濺開來,彈到走廊的壁上。周圍的人反射般的伏向地麵。


    “振作起來呀,小由紀。”


    不知為何姍姍來遲的涼子,用手槍對準了人魚公主。由紀子慌忙整理著衣領、裙擺、眼鏡,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向人魚公主問道:


    “為什麽要在日


    本引發如此騷亂?”


    人魚公主的視線落向地麵。被踢倒在地的警官,看起來手已經骨折了,還握著手槍。


    “今天已經受夠無聊的質問了。但是,四眼女,你的質問是最無稽的。”


    人魚公主若無其事的移近手槍,我搶先一步用腳踩住了手槍。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惡狠狠的瞪向我,同時向由紀子答道:


    “真是傻瓜般的單純啊。我現在就住在這個國家,何必費事跑到國外去鬧事?”


    “明白了。既然如此,你的罪行就用本國的法律來給以製裁,投降吧!


    “恕難從命。我可沒義務配合你們輕鬆交差。”


    停電仍然在持續中,走廊各處的電動閘門也放不下來,在昏暗的橘色緊急燈光伴隨下,看來人魚公主完全能夠憑借實力在廳內殺開一條血路來去自如。


    4


    “死在如此美人手上,做鬼也心甘。”


    雖說這麽想是男人的愚蠢天性,但生存本能的優先反應還是理所當然。


    包圍著人魚公主薩莉的警官當中,有人握槍的手嚇得發抖,有人身體整個貼到牆上。這個絕色亞裔美人可是開槍殺人都無所顧忌的危險人物,人們心裏明白,臉部和身體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十秒之後事態會變成怎樣,誰也預想不到。突然一個男人怒氣衝衝的聲音如同閃電般劈空而來:


    “剛才的聲音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非常時刻你們在想什麽呢?”


    是一向在前呼後擁的伴隨中出場的公安部長,對流血的現場經驗欠缺。


    “我說,在警視廳內槍戰到底是……!”


    可以稱得起前所未聞的事態,今天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公安部長整了整呼吸,重新開口大聲喝道:“快幹點什麽!這一層的事可是刑事部的責任!刑事部長在哪兒?”


    官僚這種家夥,一找到推卸責任的對象,不論什麽狀況都能變得強硬起來,為什麽呢?我不是精神病理學家,實在想不明白。


    “刑事部長似乎光榮負傷了。”


    室町由紀子答道,大概是聽貝塚裏美說的。真是個精明的女性。


    公安部長的眉毛上下挪動著:


    “什麽,光榮負傷……嗯,總之是臨陣脫逃了。那麽這個女人是……啊……”


    聲音低了下去,大概是見過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的照片,認了出來。


    窗外白光一閃,雷聲隆隆。


    這種狀況下,呼叫機動隊和swat前來是不可能的。隻能依靠警視廳內人員的戰力了。


    盡管虛表其外敗絮其中,現在也不得不依靠司令部殘存的戰力來戰鬥了。中老年的career官僚,幾乎一點用也派不上。


    公安部長威嚴的呼喝著,卻把身子向non-career們的人牆中縮進去。


    “迦德嘉殿下的暗殺未遂犯,窮凶極惡的恐怖分子,給我生擒活拿。以世界第一優秀的日本警察之名!”


    莎莉·由莉香·德爾希甘打著哈欠看戲,對公安部長的發言嗤之以鼻,視線一轉她見到了涼子。


    “圍觀者增加了很多啊,那麽我就提供個優惠吧,告訴你們一個意外的事實。”


    “啥啊,那是?”


    “拉夫馬蒂亞·德爾希甘隻是我名義上的父親,他收養了別人的孩子。我真正的父親另有其人。”


    “誰呀?”


    “想知道嗎?”


    “是你自己想說吧。”


    人魚公主薩莉沒有否認。


    “我真正的父親是魯德拉三世,梅瓦特的前國王。”


    她朗聲宣布。


    人魚公主薩莉·由莉香·德爾希甘的真身,竟然是梅瓦特亡國的公主?


    我愕然的望向涼子,她卻並不像我般驚訝,柳眉擰成了一個大大的角度。由紀子也輕輕屏息,公安部長則茫然的呆望著人魚公主。


    “那麽,一連串的騷亂,其實都是家庭糾紛嘍?既便如此也看不出其中緣故啊……”


    “沒必要看出來。”


    “啥?”


    “死後的事不必在意了,就是這個意思。”


    薩莉傲慢的發言道。


    “我,哥幽塔的女王君臨人間之際,apc和梅瓦特王國是作為兩大支柱的存在。在這兩者之中,放肆的賤人……”


    優美的抬手指向涼子,


    “豈能容你壞事。”


    薩莉·由莉香·德爾希甘自己承認了哥幽塔的身份。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身體能力的她,果然不是人類。


    “哦,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


    “怎麽回事,警視?”


    “我是說這家夥跟apc的關係啊。這家夥既然是前國王隱藏的女兒,那麽就可以要求王位繼承權。現任國王亞力古奇倒行逆施,不得民心,apc是想把現任國王趕下台啊。”


    “唔,那麽說的話,apc直接統治梅瓦特也是行不通的。”


    “對啊,就在此時,這個人魚公主得到了apc作為後盾,以改革派女王的身份在人前現身了。”


    對於我們的談話,薩莉·由莉香·德爾希甘微笑答道:


    “真是豐富的想象力啊。算了,我也有話想說呢……”


    “喂,喂喂,乖乖投降吧。要招供的話到公安部的審訊室再說。”


    公安部長憤怒了。這時我正在窗子旁邊。人魚公主薩莉自信能從警視廳逃走,想必是要依靠遊泳遁走。這麽想著,我偶然望向窗外。


    “什麽,那是……?”


    沉浸在灰暗中的世界,竟有其他明亮的色彩,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見到一個鮮豔的黃色物體,似乎正在靠近警視廳大樓。那是個古怪的帶有棱角的交通工具……


    說起來,直到此時,警視廳的外麵各種各樣的混亂紛起,一旦離開警視廳的警察,不管是製服還是便衣,沒有一個回來的。警視廳大樓就在持續不斷的大雨和洪水的旋渦中孤獨佇立著。


    “都知事在哪裏幹什麽呢?這時候怎麽就不全副披掛出動呢?”


    也有人把怒火撒到了市政最高責任者身上。


    他們指的是九月一日“防災紀念日”那天,都知事身著迷彩服,乘坐裝甲車,跟隨在陸上自衛隊和駐日美軍後麵,得意洋洋的遊行穿過銀座。


    一個滿身泥水的同僚出聲回應:


    “他現在不在東京呢。”


    “那到底在哪兒,這個非常時刻裏。”


    “拉斯維加斯。說是要在台場建賭場,以考察為名公費旅行去了。”


    “當官就是好啊。”


    “夫人和兒子兒媳都帶去了,飛機是頭等艙,旅館是五星級……”


    “哈,令人羨慕的身份啊。回國之後看他怎麽手忙腳亂應付殘局才令人愉快呢。”


    “等等,好像哪裏有喧嘩的聲音。”


    “是上麵,誰去看看。”


    因為人魚公主闖入而發生騷亂的是五樓。


    通信機能癱瘓是件可怕的事。況且還停電,大樓內部變成了免費桑拿的狀態。電梯也由於某種技術原因動彈不了,要想查看其他樓層的狀況,隻能使用樓梯。雖然此時我想聲稱警視廳精銳雲集,但是事實上人人身心俱疲,焦躁不安,身上汗出如漿,襯衫緊貼著皮膚十分難受。而且大雨如瀑布般無休無止,雷聲也隆隆不斷。五樓的喧嘩聲,大門附近的警察們此時幾乎毫無察覺。砸破防彈玻璃而出的桌子,砸得地上水花四濺,也是在大樓的另一麵——這點我是後來聽說的。


    後來還聽說,可以看到自橫濱和千葉的高層建築起,灰色的水牆將東京中心包圍起來的景象。


    總之


    暴雨落下的範圍不超過直徑二十公裏,隻在局部地區。但是這個降雨圈中集中了日本政治、經濟、行政的中樞機能。


    “直徑二十公裏的話,成田機場是在圈外吧。”


    “啊,成田機場還可以使用。但,那又如何?根本到不了成田機場,說這有什麽用呢?”


    隅田川上的橋已經中斷通行了,警視廳以及東京市中心全部處於孤立狀態。


    下水道口沉重的鐵蓋在跳動著,地下水道裏的水漫了出來,如同噴泉般湧出地麵。人們束手無策,隻能眺望這奇觀,為了轉移不安的心情,說起了俏皮話:


    “看起來在那些小年輕的中間恐慌正在蔓延啊,他們一旦手機不通,就以為世界末日到了。”


    這麽說真是刻薄啊,也有更嚴重的傳言:


    “不得了啦,據說各處的河邊,數以百計的流浪漢成群的被水衝走了。”


    “水漲得太快了,來不及逃跑吧,真可憐。”


    “不用說,連救助也來不及。”


    “這麽說來,消防車和急救車現在也在路上進退不得呢。”


    “遇難者數量將會很驚人吧。”


    警官正歎息著,聲調突然變了。


    “喂,那個,是什麽?”


    水流成河的路麵上,劇烈的水汽升騰起來。那像是有人在以全力奔跑的速度移動。


    不管是人是車,在水牆的包圍中都該是動彈不得的,可是在移動的水汽中,映出了一個怪異的物體。那不是一個巨大的怪物正在劈開水波嗎?


    水汽從南向北一直移動著,通過東京塔的正東麵,沿愛宕路從港區向中央區北上通過,奔入外堀路,從化為沼澤的日比穀公園右側出現,闖進霞關……


    我在五樓的窗邊看著,確實是朝著警視廳的大門衝來的,是輛鮮黃色的車子。停止的同時水汽也消失了。


    水陸兩用裝甲車!


    連那種東西都準備了嗎。我啞口無言,仔細一想也不是沒可能。隻要有錢就不在話下,反正在與我無緣的場所裏阿堵物多如雨後春筍。


    隻是,誰準備的裝甲車仍然不得而知。不,雖然後來明白了,但是其間經過了幾分鍾的時差。也就是,從水陸兩用裝甲車在大門前停下,到乘員登上五樓的那段時間。電梯是不能用的。


    樓梯的方向出現了幾個人影,幾個大漢簇擁著什麽物體。在緊急燈的照射下,是個閃閃發光的蛋形物體,上麵還有一撮小胡子。


    “迦、迦德嘉殿下?”


    公安部長的聲音都變調了,如同歌手的假聲。


    包裹在金光閃閃的衣裳中的人影正是梅瓦特王國二王子迦德嘉殿下。衣裳是梅瓦特王國的民族服裝,閃閃發光的是金箔。


    “等等,等等,對這個女子出手我決不允許。”


    王子的身子躲在隨員背後,發出了如上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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