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瓜的棚子是用四根木頭立起來的,棚子離地麵有一人多高,上麵用芭茅杆蓋著,再蓋一層塑料布,就可以遮風擋雨了。裏麵再用木板鋪成一張床,鋪上席子,便像個金字塔似的吊腳樓。


    莽娃走到棚子前,看了看那塊銀色的月亮,就爬上梯子,坐在床上邊抽葉子煙邊想心事。一隻煙剛抽完,春花就來了。“今天的月亮好大喲!”她有些激動地說。莽娃看著她把晚飯擺在席子上,有肉和酒。“吙吙。你還弄了肉呀!”他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就高興起來,抓一塊肉就往嘴裏送。


    “你洗手了麽?用筷子嘛。”春花說:“這些肉是愛愛給你買回來的,我才舍不得買肉給你吃呢!”其實她曉得,這些肉是兒子惜愛在酒樓裏撿的,他經常給家裏撿一些顧客吃剩下的肉回來。那晚的月亮很圓,就懸在沱江河上空。波光粼粼的河麵上,有一隻小船在那裏撲沒有睡著的魚。河岸邊是那個


    莽娃邊大口地吃肉喝酒,邊瞟著春花,從頭發到臉到胸脯,那頭腦裏就想起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嗬嗬!那年的那個晚上,月亮也是這麽圓喲!嗬嗬!那次你的膽色真凶啊!”他喃喃地說。春花有些羞澀地看了他一眼,卻突然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你還提起那件事呀!這麽多年了,我黃春花都在守活寡啊!”


    他聽了就停了喝酒,定定的看著她,心裏想:“她也這麽說,翠花也這麽說。難道是我欠了她兩個女人啥子麽?”他曉得自己那個矮冬瓜表弟不中用,但這跟他陳大莽有啥關係喲!到底是哪個的錯,他和黃春花,還有李翠花都無法想明白。


    “嗬嗬!春花你別慪氣嘛。你好歹生了個兒子嘛。這應該是老天爺給我們的回報啊!”莽娃拍著她的肩膀說。春花抬起頭,把身子挨近他說:“回報個屁。你欠我的情,幾輩子都還不清呢!”


    莽娃聞到了她身上的一股芳香,春花洗了頭,穿了一件連衣裙。他就想起那年在電影院看電影的情景,她也是這樣打扮,也有這種隻有女人身上才有的特殊香味。他有些按耐不住了,就一下把她摟著說:“下輩子。我陳大莽做牛做馬還你吧!”


    “現在就還嘛!”她盯著他,柔情綿綿的說。莽娃猶豫了一下,就嘿嘿地笑了。春花也笑了。笑著笑著,兩張嘴就碰在了一起。那個挺立在河岸邊的高棚,還有掛在棚子上空的那顆月亮,就羞澀地搖擺了好久好久。


    清晨的放生壩起了一層厚厚的霧。惜愛一大早就起了床,他發現母親和那個養父都不在屋裏,就覺得有些奇怪。他做好早飯後,就給自己親生父親陳大莽端了一碗過去。他打開那間房門時,也不見父親在家,再看看床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根本沒有睡過的樣子。


    惜愛心裏疑惑地想了一陣,就朝河邊的那個瓜棚走去。他剛走到瓜棚後麵,就看見母親和親生父親手牽手地從瓜棚上下來。他一下子明白是咋個回事了,就隔著霧遠遠的喊:“媽。早飯煮好了,你們回去吃哈!我上班去啦!”


    “哦,哦。”春花看著轉身離去的兒子說。她有些驚慌,臉上還洋溢著一種滿足的幸福。“糟糕。被我們的兒子看見了,他會不會跟你男人說呀?”莽娃也很擔心地說。春花卻笑了起來:“哈哈!你放心。兒子大了,他懂事的。”


    其實惜愛的心裏不曉得是喜還是憂,按婚姻法,母親和那個養父才是合法夫妻,但他一直都沒有見過母親和他睡在一張床上,還經常罵他是個沒用的醜男人。惜愛對這個養父倒是很同情,覺得他老實得有些可憐。他從來沒罵過他,仍然叫他爸,還用自己打工掙的錢,經常給他買一些新衣服新鞋子。


    酒樓在大街上的一個繁華地段,來往的車輛和行人很多,就使酒樓的生意很紅火。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富態女人,惜愛那個健壯的年輕男人的身體,已經勾起了她心理上的欲望,巴不得跟他好好地睡一覺,於是就對惜愛特別關照,連說話的聲音也帶著挑逗的柔情。


    惜愛已經是酒樓的主廚了,他做得一手好菜。女老板經常誇他比特級廚師做的菜都好吃,酒樓的生意紅火跟他的廚藝有很大關係。他的工資在酒樓裏是最高的,女老板還悄悄地給他些錢,說是給他的獎勵。惜愛畢竟長大成人了,他心裏清楚,從女老板那雙媚態的眼睛裏透露出,她對他是別有用意。


    “喲!小陳。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呀?臉上像一根苦瓜。嘻嘻!”女老板見惜愛走進酒樓,就迎上去說。惜愛的確還在想著母親和父親的事,就微微笑了笑說:“沒有呀!”女老板說:“還說沒有,今天你是第一次比大家來的晚呢!是不是家裏有啥子事呀?”


    惜愛平時都是第一個到酒樓的,今天的確來晚了一點。“哦。沒事。我的自行車在路上爆胎了,修了一下。”他扯謊說,就朝廚房裏走。女老板跟在他身後說:“聽說你那個老爸在種菜賣。哎!小陳呀!以後你就叫你老爸把菜擔到這裏來嘛。我按高一點的價錢買,省的他在市場上去賣,也省的我天天去轉菜市場呀!”


    “哦。我回去跟他說一聲。”惜愛說。


    中午是廚房裏最忙的時候,廚師們各自忙著自己的菜品。服務員進進出出地端著他們準備好的菜品,去給大廳裏的客人上菜。惜愛剛剛炒好最後一個菜,就聽見大廳裏有人吵鬧起來。服務員小馨跑進廚房,驚慌地對他說:“愛哥。老板跟一夥吃飯想賴賬的吵起來了。你快去幫幫她嘛。”


    平時有些人吃飯不給錢,都是他去擺平的,惜愛聽了就抓起一把菜刀,怒衝衝地跑進大廳,“是幾個小痞子。”他心裏說,就看見女老板正在和一夥年輕人拉扯著,還滿臉怒容的罵:“你幾個娃娃聽好了!老娘的男人是公安局的,哪個敢惹老娘,就把你們送去蹲幾天牢房!”


    惜愛曉得女老板的背景,她的男人是個成天坐茶樓打麻將的賭棍,隻有一個她舅子的兒子在公安局,也是個幹雜活的小警察。


    那幾個小痞子都穿著時髦的喇叭褲,其中一個是少女,也穿得怪模怪樣的。惜愛把手裏的菜刀“啪”地一下拍在飯桌上,怒氣衝衝地說:“哪個今天不給錢就想走路,老子這把菜刀就不認人!”


    大廳裏的客人都緊張得站起來,望著惜愛那個魁梧結實的身子。那幾個小痞子也驚恐地盯著他,被他的氣勢嚇得不敢再吭聲了。其中一個高個子,鼻梁上帶著一副墨鏡的,指著那個少女說:“你們叫大姐大付錢嘛!”然後打一個口哨,轉身就往外麵逃。


    女老板急得大聲喊:“快攔住他們哇!”卻沒有人敢上前去攔。惜愛衝過去抓到一個手那小痞子從身上抽出一把小刀來,在他麵前亂晃亂刺,他隻好放開手,小痞子趁機轉身就跑了。


    還坐在飯桌前的那個少女卻沒有逃,臉上有一種無所畏懼的表情。服務員小馨上前一把抓住她,“你別想跑。老板。愛哥。我抓到一個啦!”她大聲喊。“哈哈!我根本就不想溜哇!不就是一頓飯錢嘛。”


    “那你把錢拿出來哇!”女老板說。“今天沒有帶錢,賒賬。”少女說。女老板就氣得大罵:“哈哈!我就曉得你幾個娃娃想在老娘這裏吃白食呢!老娘這酒樓從來不賒賬!你今天不付清這一桌子菜錢。就把你送到派出所去!叫你家長拿錢來贖人!”


    那少女聽了有些恐慌,臉上的紅暈像盛開的兩朵紅蓮花。“小陳。你還站著幹啥子?把她送到派出所去哇!”老板氣憤地說。惜愛一直在打量這個女孩,覺得她有些麵熟,像在哪裏見過似的,聽了女老板的氣話,就對那個女孩說:“走嘛。大姐大。”


    女孩抬起頭望著他,那眼神裏有一種無奈,有一種哀求。惜愛的目光盯著她那雙有些迷離的眼睛,心裏猛地一震,一股親情般的情感在他腦海裏油然升起。“老板。算了吧!她這桌酒菜錢我先給她墊上。”說完就摸出兩張百元鈔票放在桌子上。


    女老板很是吃驚地看著他,女孩也很驚訝地盯著那兩張鈔票。就連服務員小馨也不明白,她心中的愛哥為啥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而仗義疏財。


    “那,小馨。你算一下賬。”女老板說完,就不高興地離開了。惜愛曉得她在生自己的氣,那兩張鈔票是昨天發工資時,她悄悄地給他的,說是額外的獎金。


    小馨算好了賬,就收起那兩張鈔票,對惜愛說:“愛哥。我去把零錢找給你哈!”惜愛隻是點點頭,他還注視著那個少女,從她的眼神裏看得出,她對他除了有一種感激之情外,好像還包含著一種特殊的情感。“你咋個還不走?還想讓我送你去派出所麽?”他惱怒地說。女孩就站起身,一步一回頭的朝酒樓外麵走了。


    晚上。惜愛忙完廚房裏的活,就脫下工作服準備回家。女老板在大廳門口等著他,對他情意綿綿的說:“小陳呐!今天是中秋節。你到我那裏去,一起吃月餅過中秋好嗎?”惜愛聽了有些吃驚,就故作驚慌的說:“哎呀!老板你不說我還忘記了呢!我媽叫我買月餅回去啊!我得趕緊到商店去買了。”


    他說完就去推起自行車要離開,女老板失望地歎了口氣說:“唉!小陳。你也別到商店去買了。我已經給你準備了一盒,拿回去孝敬你媽吧!”惜愛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著一盒包裝得很精致的月餅。卻有些左右為難,不曉得該不該接受她的東西。“老板。店裏的員工們都有麽?”他問。


    “當然都有哇!我哪年的中秋節不給你們發月餅呢!哦。小陳呀!以後你就別老板老板的喊我啦!就叫我邱姐嘛。我是真的把你當弟弟看待了哈!”惜愛聽了心裏有些別扭。他身邊這個邱姐是個有點姿色,又有點風騷的女人。她經常在他耳邊嘮叨,說她錯嫁了現在這個男人,遲早要跟她這個男人離婚。


    “哦。邱姐。那我走了哈!”惜愛說。他巴不得盡快離開她,邱姐卻拉著他的手說:“把月餅帶上哇!明天早點來哈!”卻捏著他的手,像捏著他那個年輕男人的心似的,好久都舍不得放開。


    “愛哥。你要回家啦?”小馨從店裏跑出來問。邱姐才趕緊把她的手鬆開,回頭生氣地問:“小馨。店裏收拾完了嗎?”


    小馨這才發現女老板臉色有些紅,那種紅隻有女人才懂得,是一種春潮湧動在心裏的紅。“哦。收拾好啦!我也該下班了嘛。”小馨忸怩的說。老板邱姐瞪了她一眼,就朝店裏走去:“別愛哥愛哥的喊得肉麻,他是你師傅哇!”她酸溜溜的說。她曉得小馨在暗戀著惜愛。


    “哦。”小馨努著嘴,見老板走進了酒樓,就歡喜地對惜愛說:“愛,愛哥。今晚濱江路河邊要放煙花,還有中秋晚會呢!你陪我去看看哈!”惜愛有些猶豫,他很想跟她一起去,小馨雖然個子矮了點,但她身上有一種年輕少女天真純潔的可愛魅力。“你還是自己去嘛。我家裏的爸媽都還等著我呢!”他有些拘謹的說。


    小馨很是失望地底下了頭,惜愛見她那個可憐兮兮的樣子,就低聲地安慰她說:“二天我們放假了,就一起去看電影哈!”小馨就抬起一張笑臉說:“愛哥。你要說話算數哈!”


    惜愛點了點頭就騎上自行車開溜。他是怕女老板看見他和小馨在一起,其實那個邱姐一直在酒樓裏的窗戶前盯著他,惜愛要是跟小馨一起走了,那她就會給他好臉色看的。他剛剛行駛了一段路,一個女孩子突然從街邊跑過來攔在自行車前麵。


    “是你。”惜愛隻好停了車說:“大姐大。你還想幹啥子呀?”他推著車繼續往前走。那個白天在酒樓裏吃飯不給錢的女孩跟在他身邊,低著頭說:“我想跟你談談。”她呢喃的說,臉上有一種憂傷。“談啥?是來還我錢的麽?兩百塊錢!帶來了嗎?”惜愛冷冰冰地說。


    他隻瞟了她一眼就不敢再看她。她穿的太露,露著大腿的短裙,露著肚肌和****的短衣,還有塗得鮮紅的嘴唇,這些都讓惜愛很惡心。


    “等我找到錢就還你嘛。”她有些愧疚地說:“謝謝你今天幫了我哈!”惜愛沒有吭聲,他在想如何把她隻開。女孩抬起頭看著他說:“你像我哥呢!”她微笑了起來。惜愛又瞟了她一眼,發現她笑起來時很迷人,就問:“你還有哥。他是做啥子的?”


    “在省城讀大學。快畢業了。”女孩說,臉上又很是驕傲的笑著。“那,你叫啥子名字?”惜愛問。他覺得這個少女除了個子比自己矮一點外,好多地方都有點像他。“李淑淑。哥們兒你呢?”她看著他說。“哦。陳惜愛”他說。


    淑淑就開心的笑了起來:“哈哈哈!連名字都隻差一個字呀!我哥叫陳惜春呢!”惜愛聽了心裏猛地一震,他曉得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也叫陳惜春。原來她是自己親身父親前妻的女兒啊!難怪自己看見她就有一種說不清的親切感呢!


    不知不覺就走到那座沱江大橋的橋頭了。惜愛站下來盯著淑淑說:“別跟著我了,你還是回家去嘛。”他說完就騎上自行車,把她丟在橋頭就跑了。


    淑淑還沒有回過神來,惜愛已經騎到橋上去了。“喂。愛哥哥。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的呀!”她氣得大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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