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這東海風光真不是一般的雄渾宏大,千裏秋光金黃明燦,姬君漓負著雙手立在澹澹長天之下,青雲吐湧,風過生浪,玄色的衣袂縹緲出塵,宛如謫仙般俊逸不凡。樂湮自他身後打量了很久,越看越覺得這個人生得奪天之功,她癡怔了片刻,躡手躡腳地靠了過去。


    然她這步子雖然壓得極低,但卻最終還是驚動了姬君漓,某人眉梢微動,一抹略帶點得意嘚瑟的笑意浮上眼角唇畔,他握著手置於唇邊咳嗽了一聲,目光收回來,一扭頭對著樂湮猛地一靠頭。


    小丫頭被嚇得不輕,站在碣石上的腳瞬間沒站住跟,刺溜一聲滑了下去,“啊——”樂湮駭得去了半條命,眼睛滾圓滾圓的,一派驚恐惶急,姬君漓淡淡一笑,將她反手一抄,勾住了纖弱的腰肢,樂湮貼著他一下站定了。


    撲通、撲通——心跳得好快!


    姬君漓噙著一抹迷離如幻的笑,將小丫頭放鬆了少許,一麵鬆手一麵說道:“看好了,後邊波濤洶湧的……”


    語未竟,樂湮果然驚恐地如無尾熊一般緊緊扒住了姬君漓,小手將他箍得死緊死緊的,像怕失去了什麽珍寶……嘖嘖,奸計得逞的某人彎了薄唇,眼底深邃如星。


    樂湮將毛茸茸的小腦袋靠在姬君漓的肋下處,緊貼著溫熱緊實的肌膚,她小心翼翼地問:“不……不是要阻止那個大皇帝麽?不是要救劉疆的麽?你,怎麽還在這裏?”


    姬君漓似乎有些嫌棄這個小小的、怯弱的“狗皮膏藥”,他可勁兒甩了甩,順帶著要退開幾步,然而他所憑的這塊礁石離海水更近,樂湮死攬著不肯放鬆,他便勉為其難地不動了,薄唇揚了揚,淡淡道:“我的人已將劉秀的暗衛折了八成,劉疆雖然時常惶惶不自安,但該有的私兵和聰明才智卻是有的,剩下的那些人馬,一時半會決計威脅不了他。”


    “你的人?”樂湮四下裏望了望,但見峰巒如聚,波濤如怒,闃無人跡,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十分天真蠢萌地問道:“你的人除了我,還有別人?”


    某隻大野狼的耳根紅了紅。這句“你的人除了我”,真真是美妙動聽至極啊!


    見他俊臉飛著兩朵可疑的紅暈,就是抿著唇不肯答話,樂湮搖了搖他的胳膊,他方才咳嗽了兩聲,慢騰騰地解釋道:“我有一些特殊的小夥伴,下次帶你見識。”


    “哦。”樂湮似懂非懂,不曉得這個“特殊”究竟是怎麽個特殊法,她又問:“你說那個劉疆是個極有聰明才智的?何以見得?明明他傻得連太子之位都不要了啊。”


    這個問題……問得有點深度。


    姬君漓想了想,換成樂湮能聽懂的釋義同她解釋:“劉疆的母親郭聖通被廢,若你是太子,看著別人一家三口和睦如斯,你心裏是何感受?”


    “自然非常不爽。”


    姬君漓眯了眯眼,“那麽,你可會心甘情願地將這太子之位禪讓而出?”


    “自然不會,我不衝上去將老爹揍上一頓就不錯了!”誠然她是個沒有老爹也不需要的老爹的野丫頭。


    但是揍宋玉?這個可以有!


    不過,宋玉唯一對不起他的,應該就是強塞給了他一個大包袱。可是,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包袱,永遠都不想甩下她了怎麽辦?宋玉當時可氣可恨,如今,竟然有點可愛了腫麽破?


    姬君漓自己的思維有點跑偏兒了,最後在小丫頭灼灼的目光注視下,他極不自然地說道:“所以,劉疆能忍啊。你想,這等委屈都受得了,他那城府難道是空中樓閣?”


    樂湮明眸亂眨,幾番下來之後,她撲扇著那愈發濃密纖長的睫毛,點頭說道:“很有道理。那你覺得,劉莊的毒是他下的嗎?”


    “雖然劉疆並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但若說是他給劉莊下毒,那簡直就是笑話。在自己的封地上動手,一出手不直接殺了,偏用這等慢性方式,叫劉莊回洛陽再毒發……怎麽算都隻是蠢人才能幹得出來的事!”姬君漓的唇角帶了幾分嘲諷不屑,眼底深沉如墨。


    樂湮琢磨著,繼續點頭,“對哈,這件事確實有點蹊蹺,不過,既然劉秀是如何如何的聰明的話,他豈能想不到這一點?那麽他派人……”


    “劉秀自個兒容不下自己的兒子了……”這瞬間,姬君漓想到劉疆,想到樂湮,不由得輕聲一歎,“這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父親?”


    當真,有不若沒有。


    黏在他身上的小丫頭看著他,仰著一張沐浴在金色陽光裏的笑臉,輪廓柔軟得不可思議,“冰激淩哥哥,我最大的運氣,從來不是我阿爹,而是你啊。”


    輕輕的一聲,宛若呢喃幻影,也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逆著炫目的陽光,他鋒利的眉棱眼線,亦然淡化作了一江春水,霞飛柳繞,煙景香暖。


    ……


    潑墨疏影之中,幾點碧翠色,是長青不敗的鬆葉,衣冠華履氣勢巍峨不可攀附的劉疆在自家的莊院之中來回踱了幾趟了,一身裝束氣派非凡,暗赤色的袍帶,紫棠色的鑲邊,低調的華麗之中隱隱透著幾分睥睨眾生的王道霸者之風。


    一仆從跟過來回稟了什麽。


    另一暗衛緊跟著上前來又回稟了幾句。


    劉疆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皺著眉頭,問暗衛道:“你是說,我父皇派出的人馬,突然折了大半?何故?”


    時至而今,劉疆再也不會天真地以為他和劉秀之間還存著什麽舐犢之情了,帝王就是帝王,如非鐵腕殘酷,這天下,輪不到一個草根出身的沒落皇族來主宰。他威脅到劉秀最屬意的兒子的地位,既然如此,他在劉秀的眼底便再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即使,那個高坐九天的帝王對此事心明如鏡,他的決定,最終依舊是如此。


    暗衛心裏捏了把汗,雖然暗中痛斥劉秀不該,又為自家主公覺得不值,可是……尋常百姓之偏頗,不過家長裏短是非裏長,而帝王家,天運國運,與帝王傾向都是不可分割的。


    忖度幾番,暗衛躬身回道:“屬下那日未得主公令私自迎戰,趕到之際,皇上的幾個殺手早已人仰馬翻,生跡全無,屬下暗中追蹤良久,絲毫察覺不到那些幫手的蹤跡,就連……就連殺手的死法,似乎也很奇怪。”


    說到“奇怪”二字,劉疆眉梢一動,沉聲問道:“哦?是怎麽個奇怪法?”


    暗衛又道:“回稟主公,死地綿延將有一裏之地,且人人,死於火下。而至於馬匹,或有亡逸。”


    被火攻了?到底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能耐,竟能一舉挑下暗處的殺手團?這麽說,那個幕後指揮之人,他正躲在暗處的暗處?


    眉心有點痛,劉疆伸出手揉了揉,陡然疲憊說道:“你們查探一番,不要驚動任何人。我父皇一計不成,必然留有後手,他既不願我活,自然不會留下隱患。”


    本該蒼涼的一段話,說出來卻隻有疲憊與習以為常。就連暗衛的心裏都是一陣陣冰冷。


    “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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