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了一路,樂湮從頭至尾都被人圈在懷裏不得動彈,最終她忍耐不得,小掌在他的胸腹之間死死推拒,白秀雋眼眸深沉如淵,陰戾之色浮上幾分。


    樂湮掙紮不得,反倒一路丟盔棄甲被人輕薄了,可是這個人分明很不好說話,叫她連放肆痛嚎的勇氣都沒有。壓抑著抽噎幾聲,馬車驟然一停,樂湮結實地撞上了白秀雋的下巴,他吃痛地“嘶”了聲,隨即攥死了少女疾言厲色道:“給我老實點!“


    凶巴巴的……一點都不好說話!


    樂湮想到第一次遇見姬君漓的時候,他亦是個冰冷的人,可是卻似乎總是縱容遷就,外表是生人勿進的疏離,內裏卻是冰冷的溫柔。可是,那種溫柔,原來不是對她一個人,而且從此以後,都隻屬於那一個人……


    苦澀地笑了,她兀自傷感勞神,卻陡然身體一輕,她瞠目結舌,就這般被人攜在腋下給夾帶出去了!


    瞪大了眼睛,樂湮氣鼓鼓地說道:“你做什麽?放手!”


    白秀雋冷笑道:“你竟然還放不下那個男人,又為什麽要去百色春秋那等地方?你是不是想叫我看輕你,叫所有人都看輕你?或者想叫那個男人心疼了來找你?”


    “我想怎麽樣輪不到你管!”樂湮氣恨的尖叫。


    白秀雋果然眸色森冷,將她輕易一拋,樂湮站立不住,跌在茵茵的秋叢裏,周遭依山傍水,鷗鷺翩飛,她忽而一愣,原來,不是帶她回家的麽?轉念一想,這個人早被範陽盧氏放棄了,他如今姓白,不姓盧,在這種看重宗族家世的時代,他已是無家可歸的飄零人。


    肚子裏的苦水翻湧攪弄得胃很不舒服,樂湮側身一歪,吐出一灘酸水來。好痛,像是要將五髒六腑吐個清靜,眼淚肆意彌漫,洶湧如潮,頃刻窒息。白秀雋一直冷眼旁觀,看似白衣散漫,隻是那眉頭,卻不曾鬆懈過片刻。


    吐幹淨了,樂湮方覺好受了不少,白秀雋將懷裏貼身帶著的一條雪絹抽出,輕手將她遞到樂湮眼前,她粗魯地一把扯住,指尖微微觸碰,火燙發顫,樂湮急切縮回手,白秀雋彎唇一笑,便見樂湮已經靜靜揩拭起唇角來。


    就著清澈的溪水洗了洗,漱了口,樂湮賭氣一般的將那髒了的雪絹扔到了河裏,白秀雋也並未動怒,他反而輕笑道:“這麽容易就生氣,真不知你這丫頭該當如何養活!”


    說到“養活”二字,樂湮狡黠地眯了眯眼,幸得此刻她蹲在溪邊背對著他,她小手將臉一抹,然後燦爛的笑容張揚於外,少女輕巧地一回頭,皓腕上的玉環迸著瑩潤的光澤,可傾城陽光底下,白秀雋眼前一花,卻是隻看見了她緋霞般的笑臉。


    “白家哥哥,我給你吹一曲可好?”


    如佩環琳琅,珠翠螢翡,白秀雋雖是被那一聲嗲嗲的稱呼叫得暈乎乎的有點跳戲,卻還是怔忡點頭,不知何故,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尤其在樂湮可以憑空變出一支碧竹簫時,那種不好的預感開始蹭蹭蹭地往上竄……


    緊跟著,她丹唇小口,一曲縹緲悠揚的樂音開始跌宕徘徊了起來。


    順著蕭瑟的河風,碧水拍岸見,似可見水際輕煙,芳草垂楊,而她纖瘦如黃花般的嬌軟的倩影,霎時間恍如有形無質,霓裳羽衣隻待淩波涉水而去……


    悲哉秋之為氣也!


    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憭栗兮若遠行;


    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泬寥兮天高而氣清;


    寂漻兮收潦而水清,


    憯淒增欷兮薄寒之中人。


    白秀雋隻知道他在《九辯》清揚婉兮的開場裏……昏昏欲睡。


    待神智飛出離恨天,一種空靈如置身莽蒼之感伴隨身體陡然自心頭破出,他暗暗驚訝這離奇的變故,隻是下一刻,又重新落回地麵,腳底厚實的土地綿軟,風裏花香繾綣,分明是梨花的味道。


    不對,秋天哪裏來的什麽梨花?


    白秀雋猛地一睜眼,但見山仍是山,水仍是水,但時至仲春,山澗之中雜花生樹,佳木挺秀,碧色春光,搖曳在水底,他對著眼前俏皮眨眼的少女,氣不打一處來。


    強自按捺住惶惶驚愕,冷哼了聲:“這是哪裏?”


    樂湮聽問,不好意思,哦眼又拙了,分明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她將碧竹簫收斂,放入乾坤袋中,然後笑頰粲然地揚唇:“哦,你說這裏啊,還是方才那地兒啊,隻不過,時間我忘記了,計算得不太精準罷了。”


    此處忘了說,溯時回來的時候,果然應了姬君漓的意思將一本《中華上下五千年》又交給了樂湮,她閑著沒事便往東漢之後隨意翻了翻。這個時間點兒嘛——


    “貌似、約莫、可能、大概、似乎、也許……是西晉。”


    納尼?


    白秀雋瞬間懵逼。


    麻煩來個人類來告訴他,西晉,是個什麽鬼?


    ……


    金色的日出透徹山河,千裏壯美風光波瀾景闊,亙古而生的嵯峨奇峻,沒於層雲之間,決眥歸鳥,山巒而下陰翳亦成巉然峰嶽。


    這巨石上比肩而立的兩個男子,身姿皆是一般的頎長,一個偉岸,一個秀絕,遠望之卻透著江山股掌之上、中原翻覆之間的感覺。


    “皇兄,你看,太陽出來了。”


    “……劉陽,其實你才是,我心底的那一束光。”


    身畔的少年瞬間驚愕地睜大了眼,似難以相信方才自己聽到了什麽,但他轉眼望去,卻見自家兄長分明抿著薄唇威嚴肅然不可褻瀆的模樣,他又覺得惱恨,仿佛是出現了幻聽的模樣。劉疆負手而立,將山海之風光盡收眼底,陡然覺得:看膩了的景色,原來似乎沒什麽了不得的。那個引無數豪傑趨之若鶩的帝冕龍座,也真個沒什麽好。


    想父皇當年舉事,隳名城,殺叛賊,虎視何雄哉!那種天下皆握的霸氣睥睨之慨,他無從仿效。如今靈屠石也已經物歸原主,他自然沒什麽再好反悔放不下的。


    他劉疆樂山樂水,但,不事權貴。終此一生,再不涉足波譎雲詭的朝堂。


    少年悵然長舒,皇兄,該如何叫你知道我的心思?罷了,你永不知道便好,我用餘生畫地為牢,換你一世,紅塵逍遙。


    日光漸盛,火雲重燃,他疏懶含笑,少年溫潤清秀的眉眼,一瞬囊下浮沉如雪、江山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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