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太,你過來坐這邊。」


    現在是午休時間,所以我「咚咚」地敲打桌子,試探性地命令琥太郎。


    「我已經坐好啦。」


    用不著我伸手指示,琥太郎和耕平早已各自將桌子並到我這兒,並成一個大餐桌。這是我們三人在午休時的不成文規定。


    我試著居高臨下地坐著俯視拿出便當、匆匆準備用餐的琥太郎。其實這個動作的難度還滿高的。


    如此這般,我宣告了今日的議題。


    「虎狼太,你這小子打算胡搞瞎搞到什麽時候?」


    「胡搞瞎搞?」


    「想也知道我在說男扮女裝的事吧!」


    我白了他一眼,接著他歎了口氣。


    令人火大。


    「才不是男扮女裝呢,人家是女孩子啦。」


    「等你把衣服脫光再來跟老娘說這些!」


    琥太郎的反駁惹得我發怒,我不禁「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你生什麽氣呀?啊,是不是肚子餓了?來,我們吃飯吧。」


    麵色慘白的琥太郎搶先解開便當的包袱巾,打開蓋子。他的便當還是老樣子,裏頭總會有一道蓮藕料理。今天的菜色似乎是蓮藕蒸飯。


    而這全都是那個破銅爛鐵女仆——蓓崽子幹的好事。


    可惡的蓓崽子!


    「理理,冷靜點,你這麽想紅嗎?」


    經理性的耕平這麽一提醒,我才發現全教室的人都將視線集中在我身上——大概是因為我又拍桌又大吼,還扯到什麽「把衣服脫光」的關係吧。


    我用凶狠的眼神一一逼退班上同學,然後略微粗暴地打開便當。色澤鮮豔的青花菜率先映入我的眼簾,於是我便直接將它丟到嘴裏咀嚼。


    喀哩喀哩。


    口感真不錯。


    話說回來,明明我隻是在吃便當,為什麽琥太郎要不時地偷瞄我的臉色呢?我又不會咬他。


    「真是的!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穿女裝』,你就是不聽!」


    「可、可是,我又沒有妨礙到別人。」


    「誰說你沒有妨礙到別人——」


    「理、理理理理!來,啊——!」


    正當我張嘴想要威嚇琥太郎時,他朝我嘴裏丟了個東西進來。


    剛開始有股清爽的酸味刺激著味蕾,待咬開後卻又入口即化,同時將鹽分擴散到口中。吃起來的口感和肉一樣有嚼勁,但卻不像肉那麽硬。


    我嚼我嚼。


    吞。


    「好、好吃嗎?」


    「……是不難吃啦。」


    「太、太好了。」


    「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我用豆渣做的肉丸,而且加了起司——不過是用昨晚的剩菜做的。」


    原來如此,難怪吃起來的口感和肉差不多,畢竟豆渣可以拿來代替絞肉做成漢堡排嘛。原來那股入口即化的鹽分是起司啊?這麽說來,一開始的酸味是紅醬羅。


    我並不討厭這樣的配菜,下次叫媽媽做給我吃吧。


    「這東西還有嗎?」


    「啊,你喜歡嗎?啊哈,謝謝。」


    「什麽嘛,你幹麽害羞啊!」


    「我說啊,做這道菜的人是我喔。」


    他遺是老樣子,明明是個男人卻超會做菜。雖然會做菜的居家好男人很受一般大眾歡迎,不過這家夥很明顯不在討論範圍內。


    若是琥太郎恢複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就能打從內心為他的這項專長感到高興了說。


    「耕平,你要不要也吃吃看?來,啊——」


    琥太郎笑盈盈地用筷子叉起一顆豆渣球,朝耕平遞過去。


    「我叫你別做這種事,你聽不懂啊!人妖!」


    我從旁咬住那雙筷子。


    「啊!理理,你好過分喔!這是耕平的份耶!」


    「我是無所謂啦,理理想吃就給她吃吧。」


    既然耕平都同意了,我也就名正言順地咀嚼下咽。


    嗯,不難吃,這一點都不難吃。紅醬和起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豆渣也炸得恰到好處,因此即便過了一晚也絲毫沒有破壞形狀。


    「理理,你這樣很難看耶……」


    琥太郎出雷指責我,不過這個在大庭廣眾喂食男人的家夥哪有資格說我?


    「抱歉啦,不然我賠你一隻你最愛的炸蝦好了。」


    「我原諒你——我最喜歡伯母做的炸蝦了——」


    琥太郎臉色一變,露出了微笑。我不知說過多少次了;若是他能以一個男子漢的姿態展露微笑,那該有多好啊。


    話說回來。


    仔細、用力想想,無論是現在或是剛剛——不管那是措手不及或是反射性動作,我都直接吃到琥太郎喂給我的食物。


    如今回想起來,我的臉頰不禁開始發熱。


    冷靜點,冷靜點啊。


    我試著冷靜下來,以免被琥太郎發現我的異狀。至於耕平,他竟彷佛看穿我的心思般地微微揚起嘴角,真是羞死人了。不過這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真的太了解我們了。


    總之呢,事情就是這樣。


    我們三個互相交換彼此的菜色,開心地吃著午餐。


    然而,午休時間絕不會在如此祥和的氣氛下結束,我可沒那麽好心。


    「那麽,我去稍微看一下圖書局的狀況喔。」


    「等一下,你給我坐好。」


    我拽住琥太郎的手臂,硬是逼正要起身的他坐下。


    「理、理理同學?」


    琥太郎眨了眨眼,揣測著我的用意。


    「我們話還沒講完咧!」


    「話?什麽話?」


    「想也知道在說你的女裝癖吧!」


    現在我絕不能讓琥太郎逃走。如果不在該說時說出來,琥太郎和耕平就會圍著我釋放出祥和之氣,侵蝕、扼殺我的決心,


    「理理,今天你好纏人喔。」


    「理理,今天你很纏人耶。」


    琥太郎跟耕平相視點頭。


    看來這對兒時玩伴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如果你是一個正常人,我就不必這麽糾纏不休了。」


    「為、為什麽你這麽在意這件事呢?」


    「我這也是為你好啊!為了你好!」


    磅、磅、磅!我握拳克製地在桌上敲了幾下。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不想頻頻製造噪音;我也是有顧慮到其他同學的。


    「……哈哈。」


    耕平擺出那張招牌的「胸有成竹」表情,揚起單邊嘴角。


    「幹麽啦,耕平?」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這的確『也是』為了琥太郎著想。」


    「……!」


    「咦?咦?什麽?」


    「你·給,我,閉·嘴……!」


    「遵、遵命……」


    我以凶狠的眼神封住了琥太郎的嘴。


    當然啦,如果琥太郎能變成一個男子漢,我也連帶有些好處,甚至可能決定我今後的人生;可是,這些再怎麽說都隻是附加誘因,最大的獲益者還是琥太郎本人。


    這全都是為了琥太郎著想,絕不是出於我的個人私欲。


    「……其實呢,我也承認自己有點急躁,畢竟天底下哪有說恢複男兒身就恢複男兒身這種好事?所以我決定先從小問題開始著手。」


    「嗚嗚,耕平,救救我——」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明天就會忘得一幹二淨,你今天就讓她講個過癮吧。」


    這兩個兒時玩伴完全沒在聽我說話。


    算了,有機會我就揍飛


    他們。


    「先來解決眼下的問題吧。虎狼太,你的頭發不能想想辦法嗎?為什麽是辮子?」


    「咦,因為、因為很可愛呀。」


    「你把自己弄得那麽可愛幹麽?對了,至少剪成短發吧,這樣還看得出來是個長得像女人的男人。」


    「不、不要啦,人家好不容易才留長的!」


    琥太郎神經兮兮地護著自己的發辮,往後退去。


    「我又不是要你現在就把頭發剪掉。」


    如果我蠻橫不講理到那種地步,說不定真的會把琥太郎弄哭。


    坦白說,我也不想做出會令琥太郎發自內心憤怒的事情。


    「可是呢,先不論男人女人啦,偶爾換換發型不也不錯嗎?」


    耕平以一如既往的溫和態度安撫琥太郎。在應付琥太郎這方麵,耕平比我厲害得多,而且也深得琥太郎的信賴。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一點都不羨慕他。


    沒錯,我才不羨慕他呢。


    我隻是覺得……


    好像還不錯——


    就這樣而已。


    「人家最喜歡這種發型說……啊,那耕平你想要我留什麽樣的發型?」


    「……你怎麽問我啊。」


    耕平煩惱地皺起眉頭,將視線投向我這邊。


    不要看我啦。


    你看我,我就看回去!


    「可是,理理你自己呢?你有資格說我嗎?」


    「啥?我怎麽了?」


    「你看,你還不是一直留這個發型。好像從小學以來都沒變過喔?」


    「……你這家夥。」


    「與其談論我的發型,我倒覺得你更應該換個更有女孩子氣的發型說——難得你的頭發這麽漂亮。啊,幹脆我來幫你綁頭發好了?」


    剛剛那是琥太郎的反擊嗎?他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


    話說回來——


    他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啪啪——耕平輕拍我的肩膀,似乎察覺了我的心思。青梅竹馬的體貼實在教我感激得無以複加,不勝唏噓。


    「……啊——算了!」


    「咦?」


    「你不是要去圖書局嗎?想去就去吧!」


    「咦?咦?」


    「快點,已經沒時間了。你要在上課前趕回來喔。」


    「嗯、嗯……?」


    琥太郎頓時目瞪口呆,湊過來窺探我的表情;我隨即別開目光,托著腮幫子眺望教室窗外的景致。


    過了半晌,琥太郎這才戰戰兢兢地將自己的桌子搬回原來的位置,乖乖地走出教室。


    唉——我再度歎出一口氣。


    「……看來琥太郎果然忘記了。」


    耕平喃喃說道。


    我可以從他的語氣清楚地聽出他對我的顧慮。


    「……嗯,沒什麽啦,他不就是這樣的個性嗎?」


    我表麵上裝得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但耕平肯定明白這隻是逞強罷了。這位大哥善於察雷觀色,敏銳度可是一般青梅竹馬的三倍呢。


    改變發型……嗎?被琥太郎這麽一說,教我心裏怎麽能平靜呢?


    我之所以留這個發型——


    之所以一直留這個發型——


    全都是為了琥太郎呀!


    這是我小時候發生的事,當時我才哪要上小學。


    那時很流行一部動畫,主角是一名小魔女。我每星期都守在電視機前觀看這部動畫,同時也拉了琥太郎跟耕平陪我一起觀看;仔細想想,當時的琥太郎或許就已經顯露出想當女生的徵兆,不過現在暫且擱置一邊吧。


    那部動畫的主角所留的就是這種發型:雙馬尾,或稱為雙發辮。


    它們會配合主角的情緒起伏而栩栩如生地擺動,每當琥太郎看到這幅情景,總會開心地叫道:


    我好喜歡這個喔!


    光是這麽一句話,就令當初留短發的我決心將頭發留長。


    因為我想討琥太郎歡心。


    而當我將頭發留長到足以綁成像主角一樣的雙馬尾時,琥太郎已經愛上男扮女裝了,真是諷刺啊。


    那句話對琥太郎來說,果然隻是隨口說說。


    我是不是太傻了?


    「理理,打起精神來吧。你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琥太郎的個性了嗎?」


    啪啪——這次他拍了拍我的背。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琥太郎從以前起就是這種個性。


    話是沒錯啦,但是!


    我的個性也同樣完全沒有改變。


    「嗯,我開始燃起鬥誌了。」


    「……理理?」


    耕平訝異地看著我,但我不予理會。


    人必須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起責任才行。


    也就是說,琥太郎必須對害我發型萬年不變這點負責。事到如今,我即使賭上這口氣、拚上一切、打斷牙齒和血吞,也要逼琥太郎恢複男兒身。


    然後我要逼他說出口。


    說自己喜歡雙馬尾——


    不,應該是:


    喜歡「我」的雙馬尾——


    本人宮內理理的戰鬥,才哪開始而已!


    ◇◆◇◆◇


    「如此這般,為了讓虎狼太恢複為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要提出一個全新的巨大計劃——『v計劃』。」


    「什麽『如此這般』啊,v是哪一個v?」


    「violence (暴力)。」


    「那跟以前有什麽差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深山家的蓓兒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逢空萬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逢空萬太並收藏深山家的蓓兒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