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在帝皇眼裏,還未覺醒的魔神柱也算是一種惡魔。”


    “立香,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你這樣說就顯得我好像是要甩了你一樣,讓氣氛變得怪怪的。”


    “但你實際上是想要殺了我。請務必不要忽視我讓氣氛變輕鬆的努力。”


    ——以上這一段可喜可賀的迦勒底相聲,發生在風暴邊界號,供有帝皇雕像的那間公共休息室門口,由身邊放著小滅火器、蹲在地上的藤丸立香,和萎靡不振地趴在地上,衣料邊角還在冒煙的莫紮特傾情奉獻。


    “但你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嘛。”麵對上述指控,藤丸立香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你在踏進這個房間裏之後燃起來的是靈能火焰,但滅火器依然有效,這證明你目前還沒真正沾上混沌,帝皇在燒你的時候也不太確定。”


    莫紮特騰地一下從地麵上支棱起了腦袋,一臉的難以置信:“所以我身上剛剛燒起來的那種火是不能用物理手段撲滅的嗎?!”


    “是的。”藤丸·有的時候真的很壞·立香毫不停頓地承認了,“所以我手邊這個二氧化碳滅火器隻是對帝皇起到一個造型上表示態度的作用而已。你當時太慌張了,甚至沒發現我根本就沒開封,冷凝水霧和降溫的特效全都是盧恩魔術——順便一提,上述這些東西的實際效果最多也就是安慰劑效應罷了。”


    莫紮特的臉上浮現了一種扭曲的表情,就好像他在非常想發火的同時也非常想哭。


    “那要是我真的被燒死了呢?”他非常勉強地提問。


    “我會說那在現階段算是個不錯的結局,至少會讓你在這一次的虛假生命當中死得幹脆又幹淨。”藤丸立香安慰地順了順莫紮特因被烤焦而更加卷曲起來的發尾,“如果你不小心在哪沾了混沌……我猜你也不想變得人不人蛇不蛇鬼不鬼,並且在此後永遠都為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怪東西不間斷地彈奏著什麽……比如說,鋼琴,但裏麵的八十八條琴弦全都是不知道怎麽莫名繃在支架上的聲帶,聲帶後麵甚至還連著活著的腦袋,這類的樂器吧。”


    莫紮特的左半邊臉上寫著“我不信”,右半邊臉上寫著“你騙人”:“你就這麽糊弄一位人類瑰寶級的音樂家嗎?”


    “上述的情景確實是我瞎編的,但我可沒有想糊弄你。正因為你是‘人類瑰寶級的音樂家’,我才能明確做出這種推斷——你隻要從這艘船裏踏出去一步,就百分之一萬會被縱欲之主‘賜福’,然後抓去神國終生無休地打黑工。”藤丸立香認真地回答,“順便一提,打黑工的細節部分是我想象的極限,但可遠遠不是這個宇宙中掌管藝術、欲望與美的那位神的極限。”


    沉默在走廊中持續了兩秒鍾。見藤丸立香說得真心實意不似作偽,莫紮特最後還是蔫蔫地被說服了——雖然真正說服他的點或許是在“終生無休”這裏。


    “如果我發誓我絕不離開風暴邊界號一步呢?”音樂家還想掙紮,但對此,藤丸立香隻是一臉和煦、語氣溫柔地說出了魔鬼的咒語:


    “你說的這話你自己信嗎?”


    莫紮特就像斷電了一樣啪嘰一下重新趴回了地上,然後在原位無能狂怒地蠕動了起來:“在靈基返還之前我一定要喝到剛才那個酒!!我還要聽薩列裏新寫的那部交響!!!”


    “沒發生過的事情哪有什麽音視頻記錄。”藤丸立香首先冷酷地拒絕了對方的第二個要求,又忍不住有點心軟,“不過倒是能給你看看總譜。”


    聽見沒有音視頻記錄,莫紮特又很不甘心地在地麵上撲騰了一陣,然後再次抬頭:“酒呢?”


    “你就非得喝酒是吧?”藤丸立香憤怒地向對方身邊的地麵扔出了一本辭海厚度的書——從幻境的記錄當中概念摘出的交響樂樂譜,“先說好,七個半小時之後我這邊就又要出門活動了,在那之前我必須得把你這件事處理完!”


    完全明白這句話在說什麽的莫紮特一個探身撲住了那本樂譜,總算是肯抱著它站起身來,拍拍身上蹭上的灰塵,勉強裝出個人樣來,又覥著臉發問:“之後的呢?”


    這本樂譜的厚度固然可觀,但豐富的作曲經驗告訴莫紮特,對於一個交響樂團來講,這點容量顯然不夠演六個小時。在幻境裏完整讀過總譜的藤丸立香自然也知道這個問題,而她的回應則是一挑眉:


    “你打算抱著一大摞甚至會擋住視線的樂譜從這兒走到琴房嗎?”


    ——


    在好說歹說地把莫紮特(和樂譜一起)塞進琴房裏,並確定短時間內沒有任何東西會從裏麵出來之後,藤丸立香才終於開始嚐試聯通和戴比特之間的無線通訊:


    “怎麽樣?”


    “確實有問題——不在酒裏,在裝酒的箱子上。”


    酒窖中的戴比特已經把方才被送進來的整個箱子倒空了——連內襯和墊材都沒放過,最終才在箱子內側的底部木板上,本來應當被柔軟的纖維和絨布包裹著的,不該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位置上,以觸覺發現了魔術陣法的細小刻痕。


    能夠承載卡塔琳白葡萄酒這種頂級奢侈品的箱子自然也不可能廉價,就算是戴比特,也得在將其肢解的過程當中用上十八般武藝。但很可惜,即便是用硬度堪比陶鋼的特殊木材做成的沉重箱子,在帶著鋼鐵之手特供裝備的正經魔術師手下也沒法走得出一個回合。幾秒鍾後,一陣在酒窖當中顯得不太合適的焦糊味飄起來,箱子的底板已經被戴比特徒手切割下來了。


    木料本身是深色的,上麵的刻痕又細又淺,在箱內的陰影籠罩之下,肉眼幾乎難以辨識。這也是為什麽戴比特選擇將它從箱子裏拆出來——他靠強化魔術舉著這一塊木板,對著燈光左右晃來晃去,通過反射率的不同一點點拚湊出了刻畫在上麵的完整圖案,然後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看不懂上麵絕大部分的文字。其中仿若精細微雕一般的異界或者異星的符文,都在他與整個宇宙的神秘相比依然顯得貧瘠的知識儲備之外。但,整個陣法在整體上的圖形,他即便說不上熟悉,也遠非第一次接觸:


    “還記得藍寶石之王嗎?”他突然向無線電對麵拋出了這個問題。


    藤丸立香聽起來有點困惑,但依然回答了:“當然記得。”


    “我認為混沌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成功解析了迦勒底的命運召喚係統。”戴比特說,“我不確定它們能做到什麽地步,單獨的這一個案例的樣本量太少了,不過目前這次事故,應該能確定有萬變之主那一派的手筆。”


    “……先是縱欲之主的護符,又是奸奇的法術……”藤丸立香煩躁地嘟噥著,“這是祂們第幾次合作了?這兩個別真成了姘頭吧?”


    “如果你把這次也算上,從我這邊算就是第三次。”戴比特認認真真地回答了這個藤丸立香本來可能沒有打算得到答案的問題,“但事實也有別的可能,比如萬變之主隻是單純把這個法術教給了別人,黑暗王子巧合地得到了它並決定使用之類的——”


    “——我插一句嘴,這事兒不可能是莎莉士的信徒幹的。”在一邊觀望的費若斯突然開了口。在戴比特對著光觀察箱板的這段時間裏,他的電子眼也已經掃描了它的表麵,並給了他一個很確切的結論:


    “我不懂法術,但這圖案上麵的所有圓都不是正圓。”因為各種各樣的前因,在自己將近一千年的人生裏對色孽陣營的一切——包括惡魔,混沌星際戰士(特指帝皇之子),邪教徒,被異化的混沌卵和惡魔引擎等等——都經驗豐富的鋼鐵聖父可以很有把握地做出這樣的判斷,“每個‘圓’的橢圓度甚至都一樣,這絕對不是無意間的繪圖偏差,而是有意為之的。莎莉士的信徒絕不會容忍這種故意造成的不完美。”


    戴比特有些茫然地再次舉起木板,試圖對著光看出對方所說的“橢圓度”,但可惜,他的肉眼凡胎終究不是尺,做不到那種精度的測量——而費若斯甚至還在繼續輸出論據:


    “還有,刻痕裏沾著微量的血,已經少到連我的鳥卜儀也分析不出這血到底是來源於什麽生物了。或許製作這個法術的儀式中有一部分需要塗血,在儀式結束之後又不得不為了不觸發安保檢測而被清理掉了。那群紫色的蠕蟲可不會就這麽心甘情願地低調下去,它們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在附近的什麽地方留下一些‘藝術’。”


    藤丸立香多少帶點個人情緒的陰陽怪氣從電波的另一頭傳過來:“所以,如果我們沒在箱子的內襯裏發現什麽頭發啊人皮啊之類的東西,又或者沒出現什麽濾鏡突然脫落導致我們發現箱子本身是用人的骨頭拚成的之類的事情,那就可以基本確信,這事又是奸奇插手搞的?”


    費若斯選擇性地無視了其中比較天馬行空的那部分敘述:“倒也沒那麽絕對,不過可能性在79.63%以上。”


    無線對講機裏傳來了一陣非常誇張的歎氣聲。


    “好消息,不論對方想要幹什麽,在風暴邊界號異界化的內部和命運召喚係統本尊存在的影響下沒成功。”戴比特突然做出結論,“雖然對方在法陣當中加入了太多我不理解的成分,導致我沒法判斷它完整的運作機製和啟動條件,但至少,目前它召喚出的隻是迦勒底靈基肖像當中的莫紮特。”


    “壞消息,正因此,我們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麽。”藤丸立香有點沮喪,但在轉瞬間,她就再次調整好了情緒,“算了。在沒遭受任何損失的情況下知道了有什麽東西在搞小動作這一點也很賺,下一步就是查一下國教那邊這次到底是誰在主張送禮,然後順藤摸瓜……哎。”


    “怎麽?”


    “沒什麽,隻不過是猜到我又有很長一段時間要處於被監管的不自由狀態了。反正但丁戰團長他們很快離開,我這邊突然提一下安保等級也說得過去……賽維塔裏昂人跑哪去了,這個活兒我正經地想派給他……”


    “我這邊翻出來的這個召喚陣怎麽辦?”戴比特突然提問,“我讀不懂上麵的字符,但或許這邊的智庫對類似的語言符號有所研究。”


    “別研究了,直接燒掉。你現在就把它拿去焚化爐。”藤丸立香斬釘截鐵地說,“這種啟動機製不明的東西,就該讓它趕緊消失。不幸中的萬幸,這一次它憑安度西亞斯的緣分召喚出了一個不受控製的莫紮特,可下一次就不一定會在附近吐出什麽來了。萬一是個貨真價實的惡魔,那大家都得遭殃。”


    費若斯在這兒倒是顯得很樂觀:“雖說這種法術幾乎沒有混沌的氣息,以至於能躲過聖血天使的篩查,這一點很令人擔憂;但如果它召喚出的東西是類似上次那個藍寶石之王那樣的惡魔,僅在此時此刻的這艘船上,我覺得倒是不難應付。”


    “但如果是恩奇都那種強度呢?”藤丸立香即刻反問,“命運召喚係統能做到的上下限本身就很離譜了,如果背後又有一個混沌邪神在暗中操盤呢?這裏還是料敵從寬吧。”


    ——


    在打發傳教士利科克向迦勒底送出了那半打卡塔琳白葡萄酒的幾個小時之後,米爾斯突然覺得身體有點重。


    他沒有將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也沒有意識到那隻他全程沒有碰過的木箱上在這期間裏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隻單純將自己身上發生的異常現象歸結為最近這幾天自己思慮過重,有點太累了;又或許極樂之主對他目前的進度也有所不滿,因此選擇小施懲戒。


    這值得或許值得一陣贖罪禱告,不過他清楚,接下來是一段急也沒用的時間——他全都算好了:以帝國聖人身邊的安保規格,任何禮品被送呈到藤丸立香麵前時,都肯定得經曆一道又一道嚴密的檢測。他因此特別囑咐了利科克別做多餘的事,也清楚這些能入口的東西在最高層級的檢測中,不可能僅是隔著包裝被掃描,對方肯定會開瓶抽檢。又因為卡塔琳白葡萄酒本身的價值,以及它的產量過於稀少,哪怕是權勢滔天的人,在越是遠離產地的區域也依舊越難搞到的特性,在抽檢過後,肯定會有誰提醒貴人盡量在風味最佳的期限內享用。而米爾斯隻需要賭一把“藤丸立香喝過之後覺得不錯,一時興起地選擇召見送出這份禮品的人”這個大概率會發生的事件真正發生在現實中,就行了。


    這要不了幾天。至少在國教的船真的抵達之前就肯定能見分曉。異常自信,又或者太過相信誇蒂斯頂級佳釀在蠱惑人心一道上的威能的米爾斯,心安理得地在自己的暗室當中跪了下來,從隱蔽處取出異教的象征和偶像,準備開始一次虔誠的、充滿痛苦和愉悅的禱告。


    在他全身心地沉浸在這件事當中時,他並沒有意識到,在自己背後、不在照鏡子時特意扭頭尋找就很難看到的背心處,一枚花樣詭詰的鮮紅聖痕如同紋身一樣盤踞其上。


    他更不可能知道,此時此刻,在風暴邊界號的琴房當中,有一個來自古泰拉的音樂家正用一部超長的交響樂樂譜下酒——就是他送的卡塔琳白葡萄酒,並且有時還會突然癲狂地大叫一聲“我有了!”,然後抓起另一邊的空白樂譜,開始在上麵奮筆疾書。


    距離死線隻有七個半小時——足夠沃爾夫岡·阿馬德烏斯·莫紮特這位音樂界的神才,在讀完一部時長六小時有餘的交響樂樂譜的前提下,順手創作兩支鋼琴奏鳴曲小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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