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姆尼安靜地走在馬庫拉格之耀號寬闊而華貴的走廊上。


    在獅鬃號憑空出現在帕梅尼奧主星軌道上的六小時四十分鍾後,相關的指令終於從帝國攝政的案頭傳遞了出來。他作為這支“憑空冒出來的”部隊的代表之一,受到了攝政本人的親自召見。


    在命令抵達的數分鍾內,他們就通過亞空間傳送來到了馬庫拉格之耀號上,並且接受了層層嚴密且謹慎的檢查,最終被允許在監視下行走在這艘宏偉的榮光女王級戰艦當中。


    在這期間,索姆尼都盡可能像一個禁軍那樣地保持了安靜與冷漠,但這並不意味著,在這段時間裏,四周的人也一樣和他安靜且冷漠。至少,一同前來的那位黑暗天使鴉翼隊長就因為自己的裝甲顏色,與周圍負責檢查的人員產生過不止一輪爭吵。


    更別提,亞戈·賽維塔裏昂,在麵對他群青色塗裝的表親時,顯然沒打算停下嘴。


    整體而言,獅鬃號當然是忠於帝國的勢力,但如果要是細分,它上麵目前裝載著三個不同的團體——星炬廳下屬迦勒底局,黑暗天使,以及午夜領主——倒也是事實。索姆尼在接收到召見的訊息後,考慮到攝政或許希望從不同的角度聽取事件的全貌,因此做出了這個“各出一個代表”的決定。


    他自己當然代表迦勒底局;黑暗天使這邊,主事的人被藤丸立香帶去了行星地麵,故而他們內部推舉了這一位在分不清什麽意義上軍階最高的鴉翼隊長;而說到午夜領主,最能作為代表的無疑是作為原體的康拉德·科茲,但考慮到他在大眾的目光中現身後,在宗教、政治,以及安防保衛上可能會造成的各種影響,索姆尼還是選擇了帶這位一連長登上馬庫拉格之耀號。


    但他實在沒想到,賽維塔的戰鬥力在各種意義上都這麽強。


    在定義上,他姑且還算是獅鬃號的囚犯,因此在臨行前,他隻被允許以一套帶有午夜領主標記的儉樸衣袍蔽體,雙手上還佩戴著用於壓製靈能力量的黑石手銬。索姆尼本來是希望以此限製賽維塔的行動,以在各種意義上減少他(至少是看起來)的威脅性,從而在與極限戰士們的接觸中令雙方都能保持克製——可惜現在看來,適得其反。


    套上了黑石手銬的賽維塔確實看起來比平時萎靡了一點,但差勁的身體狀況顯然帶給他了同樣差勁的心情,表現在外的,就是他很快開始平等地以語言攻擊自己周圍的一切。


    在接受檢查的這半個小時裏,他首先對身邊的鴉翼隊長譏嘲了一番:“你們的頭盔都是焊死在動力甲上的嗎?說實話,上船這麽久了我還沒見過蘭馬洛克長什麽樣呢。”


    他以此為中心思想發散了一番,然後又轉火向周圍那些對他和他身上的軍團標誌表現得非常不友善的表親,嘲笑他們鎧甲上過於華麗且累贅的雕飾說:“聖典上也要求你們這麽做嗎?寫它的那位大人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在這一輪的辯論中,他甚至還讓流彈擦到了因為相關人員在過程中產生了極大困惑,而遲遲不能結束監測流程的索姆尼的身上,表示:“那套金燦燦的裝甲裏麵很可能其實什麽都沒有。”索姆尼想了想,回了他一句:“確實。”這才把他成功噎住。


    但他也沒有安靜幾分鍾。等到他們勉強通過了初步檢測,來到走廊上準備前往下一個關口的時候,賽維塔又再一次張開了嘴。在他真的說出什麽讓周圍本來就已經很憤怒的極限戰士們更憤怒的話之前,索姆尼眼疾手快地用手中長戟的杆部絆了他一下。


    “你現在所作出的一切都會被記錄下來。”索姆尼在對方的怒目而視中泰然自若地說,“會有人來評判伱現在的行為的。”


    他想以此警告賽維塔收斂一點,但沒想到,後者竟然像是聽見一個好玩的笑話一樣,爆發出一陣大笑:“難道你以為我會因此害怕嗎?你這機器腦袋,你根本搞不清楚該怎麽讓一個人感到威脅或恐懼!隨便來一個凡人都能在這方麵做的比你好!”


    四周的極限戰士們因為某種索姆尼所不能理解的原因更生氣了,他本人對此倒是完全不在意——賽維塔說的是實話,他確實不理解。


    “我同意你的觀點。”他平靜地這麽回複,“我會在日後注意收集樣本資料,並重新製定相應的策略。但現在,請你保持安靜,這對我們接下來要進行的溝通更有利。”


    再次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賽維塔用諾斯特拉莫語罵了一句什麽,低聲抱怨著些“不可理喻”之類的東西,一路咒罵著繼續向前。


    就這麽又度過了所有人都不好過的一個小時後,他們終於通過了各種重複的檢查,來到了謁見廳莊重、華貴且典雅的宏偉大門前。門前侍立的常勝軍讓開道路,允許索姆尼一行三人進去,在這段路程上一直陪伴著他們的極限戰士則被留在外麵。


    這一個被用作謁見廳的空間非常寬廣,可以毫不費力地同時容納百人以上的團隊在這裏議事或等候。不難想象此處門庭若市的景象,但現在,這裏顯得空曠而寂寥,偌大的空間中隻有帝國攝政羅伯特·基裏曼本身,以及智庫館長瓦羅·狄格裏斯,禁軍護民官馬爾多瓦·柯肯等一小撮他認為有必要出現在這裏的人。


    在如此偉岸的場景中進行召見或許也是作為談判前哨的心理戰中的一環,其中的一方強調權威本身會令其更利於在之後的談話中掌握主動權。索姆尼能在客觀上理解這一行為在心理學上能夠成立的原理,但在主觀上並無法感同身受。他身後的鴉翼連長,甚至在剛剛表現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賽維塔,都在這樣的空間裏,或者一位原體的麵前,表現出少許感受到壓力的肢體語言,但這對索姆尼毫無影響。


    “就在那裏停步,不要再上前了。”首先在這個大廳中響起的語句來自護民官柯肯。他厚重,且熊熊燃燒著憤怒的聲音回蕩在大理石製成牆壁中間,略微泛起了一點威嚴的回聲,“你究竟是什麽?為何冒用禁軍的外表?”


    不論是之前那些沒有得出結論的重重監測,還是柯肯本身作為萬夫團一員對同僚的熟悉,都能在轉瞬間令他輕易理解“索姆尼不是禁軍”這一事實,由他來首先對此發出質問也是合情合理的。索姆尼清楚這一點,但還是覺得這位護民官是不是有點太生氣了。


    “我的確不是禁軍。”他開口,並認同對方的觀點,“我的正式名稱是英佩拉特·索姆尼烏姆(imperatorsomnium,帝皇幻夢號),出於效率、便捷性及在日常情景下避免歧義等原因,目前常被簡稱為索姆尼。我代表星炬廳下屬的迦勒底局出現在這裏。”


    在這樣說的同時,他也向在場的所有人發送了帝皇幻夢號的艦船識別碼,以及王座廳與星炬廳對此進行認證與論證的冗長文件及電子印章。但這種“萬年前已經戰沉的艦船變成了禁軍出現在眼前”的事情實在太過天方夜譚,護民官柯肯顯然一時不能接受這種說法。他還想再繼續說些什麽,但羅伯特·基裏曼抬起的一隻手阻止了他。


    “這是一個很……奇異的說法。”極限戰士原體這麽說,索姆尼完全無法從他說話的態度與麵部表情種判斷他的真實想法,但至少,他選擇暫時把這件事擱下,“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或許我的智庫館長會在更合適的場景中詳細谘詢這件事。”


    ——他肯定讀過那些帝國官方冗長文件中的論述部分了,就在這幾秒內。索姆尼根據他做出的反應而確信。那些論述語焉不詳且晦澀籠統,但對於一個原體,或許這幾秒鍾的時間已經足夠他通過動力甲上的伺服係統將之通讀,並提取出“這是靈能儀式的產物”這一中心思想。


    “至少對現在戰時的緊急情況來說,我們隻要確認他對帝國是忠誠的就行了。”帝國攝政這樣對自己周圍聚攏著的人們說,然後又轉向索姆尼,“我們可以信任你的忠誠,對嗎?”


    這個問題令他有點生氣,但索姆尼也理解羅伯特·基裏曼在不明靈能產物上的謹慎態度,因此依舊保持著平靜準備開口。可在他成功說話之前的那個瞬間裏,柯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不信任它。”他這麽說,甚至不肯在句子裏用人稱代詞,“它很可能來源於某種我們不清楚的——”


    “注意你的言辭,護民官,你在對帝皇旗艦之一說話,請你放尊重一點。”索姆尼的聲音也變得氣衝衝的,“火那麽大不如放下武器去後勤多喝兩杯茶——要是我現在的主官在這兒,她肯定會這麽勸你。”


    這句話讓現場的氣氛突然卡住了,隻剩下賽維塔吃吃的笑聲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柯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誰都能看出他因此氣到快要爆炸。為了在護民官真正爆炸之前讓談話繼續下去,羅伯特·基裏曼不得不偏轉了話題的方向:


    “我注意到你們帶著黑色塗裝的黑暗天使,以及一名午夜領主囚犯。”他簡單地複述了自己眼前的情況,“我需要知道這之中的意義。”


    “是的,大人。但我們保持黑色塗裝沒什麽深刻含義,隻是在保持原樣。”鴉翼隊長朗聲回複,沒有在這個年代中的阿斯塔特麵見原體時常見的拘謹,而是表現出了對自己所屬軍團的強烈自信,“我們在亞空間中迷航了一萬年之久,此前我們正在原體的帶領下於薩拉馬斯星區對抗午夜領主。在回歸現實後,我們還沒有與現在帝國中的任何一個軍團兄弟見過麵,隻是聽說過他們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上改換了塗裝。”


    他在發言時將“軍團”這個詞咬得很重。這顯然令極限戰士的智庫館長有些生氣,但原體本人隻是對此報以一聲似乎帶點欣慰的輕笑。他沒有在意這一點毫無殺傷力的挑釁,而是暫時放過這部分問題,將自己的目光轉向了賽維塔:“我相信那是一段艱難的旅程,我為你們的遭遇感到遺憾。我也相信,這一位就是你們在迷航前的光榮戰鬥中俘獲的囚犯?”


    黑暗天使在這裏尷尬地卡了一下,但他最後還是大言不慚地承認:“是的,這是午夜領主的一連長,亞戈·賽維塔裏昂。”


    “我聽說過這個名字。”羅伯特·基裏曼的目光似乎在看著賽維塔,又似乎在看著什麽遙遠的地方,“我聽說過你和多恩最出色的子嗣西吉斯蒙德的那場決鬥,很可惜我們從沒見過。”


    “是啊,太可惜了,大人。”賽維塔吃吃笑著,“您瞧,在過去的那些好日子裏,您的模範部隊和我們這些過街老鼠也確實沒什麽交集,不是嗎?”


    他可能是想要激怒對方,但羅伯特·基裏曼顯然沒吃他的這一套。原體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詢問黑暗天使:“我有些疑惑,他為什麽在這裏。我們通常不會允許囚犯影響我們接下來的議程。”


    “可當那個‘囚犯’非常重要呢?”回答他的是賽維塔戲謔的聲音,“如果有一位囚犯重要到連露麵都會引起極大的隱患,必須得找一個他可以信賴的代言人呢?”


    極限戰士原體危險地眯起了他冰藍色的雙眼:“亞戈·賽維塔裏昂,我命令你把話說得清楚一點。”


    “行啊,事情本身其實再清楚不過了。”賽維塔以一種蔑視一切的態度笑著,“首先,我可不是黑暗天使的階下囚。目前真正管製我和我的同袍兄弟們的是迦勒底局——說真的,至少夥食比在你們的船上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揶揄著身邊的鴉翼隊長,換來後者的怒目而視,直到大廳盡頭的高台處傳來原體威嚴的聲音:“說重點。”


    “好吧。那就得說到迦勒底局到底為什麽願意‘收留’我們這些‘混沌戰幫’的原因了,而您要的答案也正在於此,大人。”


    已經在藤丸立香那裏補習過一些帝國曆史,甚至包含了很多堪稱“密辛”內容的賽維塔,因為現狀對某一段曆史的戲劇性呼應而飽含惡意地笑著:


    “迦勒底局最初一個歸屬於午夜領主軍團的囚犯,是康拉德·科茲。現在,我們的基因原體毫無疑問地也在獅鬃號上。”


    羅伯特·基裏曼因驚訝而瞪大了雙眼,從座位上霍然起身:


    “——這不可能!”他如此驚叫。


    咪(六點)


    過後看行車記錄儀(?)的咕噠:你說護民官不如放下武器去喝茶這點對禁軍來說侮辱性有點高了。你不如威脅他說他將來上不了帝皇幻夢號的船。


    索姆尼:細思有理,於是執行。


    柯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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