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基裏曼在打開了那扇他安頓了自己兄弟的房門之後,緊接著卻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時的表情,實在是很值得記錄下來。隻可惜附近沒有能起到類似作用的設備,即便有,也無人能對它發布類似的命令。


    “科拉克斯?”他在門口試探著發問。


    他沒有穿著命運鎧甲,而是一身令他顯得莊重嚴肅的禮服。帝國攝政原本身陷於一場又一場仿佛永無止境的會議當中,但他接到了這間位於馬庫拉格之耀號頂端塔樓他自己的房間,因此無人會來打擾的房間裏,所發來的電子信號。


    他的兄弟在十九個小時的安眠之後醒了過來,他因此而立即甩下了接下來的所有公務,盡可能不受打擾地回到了這裏。但他沒想到,自己隻見到一個“空房間”。


    不過在下一個瞬間裏,基裏曼便可以確信,這個房間裏並不是真正的“空無一人”。一隻冰冷得如同屍體的手鬼魅般地扼住了他的喉嚨,自前方施加而來的巨大力量令他的重心向後偏移。


    原體的反應力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基裏曼本可以在這個瞬間裏就對此作出反應,向後撤步穩住重心,在保持站姿的同時向敵人揮拳——但他硬生生地克製住了自己反擊的本能。他對類似的情景有過預測,也在同一個瞬間裏大概猜出了前因後果,他因此什麽都沒有做,近乎順從地依照對方的意思,任憑自己摔倒在地上,桂冠也從他的發間滑脫。


    理應不該被看漏的,另一位原體龐大的軀殼欺身俯瞰著基裏曼藍色的雙眼。冷靜下來後,科拉克斯的外貌變得與基裏曼印象中的那個兄弟更加相似了一些,但依然有著諸多不同之處——以目前的基裏曼看來,最顯眼的,便是他身後的那一對可以用遮天蔽日來形容,目前也確實擋住了上方投下的幾乎所有光線的黑色羽翼。


    “你是什麽?”科拉克斯厲聲喝問。


    即便是身處於一個被扼住喉嚨的急迫境地,基裏曼永不停歇的大腦還是能為他提供更多他現在其實並不需要的信息。


    他首先清楚地意識到,科拉克斯的這句話並不是在要求基裏曼做出一個回答,而更多是在詢問他自己的判斷:暗鴉之主卡在他脖頸上的雙手收得很緊,他現在完全做不到正常發聲;


    緊接著,他作為政治家的那部分也告訴他,這一句“厲聲喝問”完全是強撐出的氣勢,科拉克斯貌似強硬的語氣之下埋藏著大量的問題、疑惑與驚訝;


    再然後,他意識到情況確實有點不妙——隻是卡住一個原體的脖子、令他們不能呼吸這件事,當然無法很快地殺死他們,但對基裏曼來說,他脖頸上那條由福格瑞姆造成的、至今難以愈合的傷口,因此而開始流血了。


    基裏曼趁著自己還有餘裕的最後一點時間,克製住揮拳反抗的求生欲,而隻是輕輕地拍了拍科拉克斯用力壓在他喉間的手腕,以此表示這確實令他“很不舒服”。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後的嚐試,如果這依然不能讓對方冷靜下來的話,那他便真的不得不采取一些暴力行為來讓自己脫困了。


    好在,隨著與原本類似的外形一同回歸到科拉克斯身上的,也包括與原本類似的思維與判斷能力。就在基裏曼終於快要忍不住的那個瞬間裏,扼在他喉間的力度陡然鬆弛了下來。空氣總算再一次能夠順暢地通過他的喉管,但與之一同流淌的還有自再次崩裂的傷口中四溢的血液,這種刺激令原體也忍不住嗆咳了幾聲。


    “基裏曼,我——”在質問過後,憑自己的判斷找出答案的科拉克斯挪開了自己的雙手,有些恍惚地看著上麵沾染的、屬於自己兄弟的鮮血,露出了一種混合著“難以置信”和“自責”的表情。


    你差點就把我殺了。基裏曼這麽想。放在以往——一萬年前、大遠征時代的以往,他必然會把這個句子當個笑話說出口。但現在,他隻是稍微捏了捏自己頸間的舊傷,確保那一塊不怎麽聽話的皮肉在原體超常的愈合力下重新粘合,然後從地上坐起來,在確認自己能夠發出正常的聲音之後,立刻寬慰道:


    “沒關係,那是舊傷,隻是看著嚇人而已。”他這麽說著,從胸前的口袋裏抽出和禮服相配的裝飾手帕,不是去擦拭自己頸間還在緩緩流淌的鮮血,而是首先去擦科拉克斯沾了血的手,“它有時候確實會因為外部刺激而裂開一點點,但你看,我完全沒事。”


    科拉克斯盯著基裏曼一半還在流血,另一半則因為他剛剛施加的壓力而留下了明確紅痕的脖頸,想要說些什麽,但卻什麽也沒能成功地說出來。他最終隻是任憑基裏曼擦拭著留在他手上、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已經近乎凝固的那些鮮血,並愧疚且緊張地收緊了背後的翅膀。


    在一點點羽翼摩擦聲中,基裏曼抬頭瞥了一眼那對不太安分的翅膀,帶著點笑意說:“我希望伱在我這裏還睡得舒服。事發倉促,不然我該想辦法問問聖血天使們,他們的基因之父是在怎樣的床鋪上休息的。”


    對科拉克斯來講,這不算什麽令人心情舒暢的笑話,但他還是成功理解到了對方是想要開個玩笑,把氣氛搞得輕鬆一點,於是勉強扯出了一個微小的笑容。奇特的是,在他這樣做了之後,他真的覺得原本紛亂的心緒平靜了些許,並終於能將他想說而沒能說出口的問句提了出來:


    “你真的沒事嗎?”那傷口顯然不尋常。退一萬步,就算是不知道它產生的前因後果,也應該輕易地意識到,又有什麽樣的武器能在一位原體身上如此長久地留下難以被愈合的創傷呢?


    但基裏曼依舊顯得毫不在意,又或者,他逼迫自己顯得毫不在意:“沒什麽,我隻是需要換掉這套沾了血的衣服——你瞧,我剛好不容易從一場會議上脫身。”


    在科拉克斯的手大致被擦幹淨後,基裏曼拿回那張已經沾了血的手帕,隨便地在自己頸間抹了兩把,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將它直接丟進了垃圾桶:“好了,我的兄弟,很抱歉我沒能在你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出現在這個房間裏。你現在一定有很多疑問。”


    “是的,我確實……”科拉克斯也順著基裏曼的動作一同從地上站了起來,麵上依然帶著一點恍惚的神情,“……我不確定……你是真實的嗎?還是這又是我的幻想?”


    這個問句似乎是他在自言自語,因為他沒有等待基裏曼的回複,而隻是低頭看著剛剛被清理幹淨的雙手,自顧自地回答說:“你看起來像是真的。不論是我自己的記憶與印象,還是亞空間中流竄的邪物製作的術法,都很難達到這種精度。這之中甚至包含了一些時間的痕跡。”


    “……你大可以直說,在你看來我變老了。”基裏曼的語氣中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埋怨,“你不是第一個向我提出這一點的人,但我也沒辦法——帝國需要運轉,我總是有太多需要考慮與權衡的事務,樁樁件件,一樁連著一件……”


    他如此抱怨著轉向了衣帽間的方向,拉開了一麵與原體的身材相稱的穿衣鏡,仔細打量著剛剛受傷的脖子,以及領口上必須處理掉的血漬。然後,他對著鏡中倒映著的一小部分科拉克斯蒼白的皮膚無意識地微笑了起來:


    “這讓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說,“那時候我好像也是這麽抱怨那些永遠也看不到頭的工作的。”


    科拉克斯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你確實是這樣說的,但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nevermore)。”


    基裏曼的動作稍微頓了一下,但在短暫的猶豫後,他還是開了口:


    “關於這點,我最近有了些不同的看法。”他其實對此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決定在科拉克斯麵前表現得樂觀一點,“為什麽不隨意點,隨意選個地方坐下來呢?你這樣幹站著倒好像是我在虐待你似的。”


    咪嗚(六點)


    很明顯的,一種在標題上的黔驢技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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