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說得——”


    “不能哦。”轉而麵向基裏曼的藤丸立香立刻以雙手擺出了一個叉號,以肢體語言輔助表達了堅定的拒絕之意,“神秘學之所以叫神秘學,就是因為它隻能用神神秘秘的方式來暗示啦!”


    不是這樣的。至少從詞源學上來講,不是這樣的。基裏曼擰著眉頭腹誹。但這畢竟也和現在的話題沒什麽關係,他也不是馬格努斯,所以他沒真把這句反駁說出口。


    “……既然父親對這件事已經有所對策,或許我們不該多問了。”科拉克斯說得有些艱難。從他有些掙紮的神情上來看,很顯然,這句話是在與另外一種或幾種相互交織、相互否定的想法中最後勝出的結論。


    但雖然放過了這一點,並不代表暗鴉之主因此忘記了他原本想要追究的那個問題:“或許我可以認同康拉德·科茲再次出現在這附近的必要性,但我並不覺得……”


    他猶豫著頓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決定把那句顯得惡毒的話原樣地說出口:“我不覺得他有資格過得這麽舒服。”


    基裏曼的肩膀怪異地起伏了一下,就好像他準備做出什麽動作,但最後又決定不那樣做一般。然後,他帶著一點懇求的態度開口:“別這樣,科沃斯。歸根結底,他也是我們的兄弟——”


    “——從伊思塔萬那時候起,他就不是了!”


    科拉克斯的聲音如雷鳴般自亞空間深處炸裂開來,即便他本人似乎依然端坐在原地沒有動作,房間裏的各項陳設也在一種奇妙的共振下隨著這句話一同嗡嗡作響。但在下一秒,暗鴉之主本人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過於激動的問題,和任何一個人類一樣,他停了下來,深呼吸了一次以放緩情緒,再開口的時候,科拉克斯顯然已經在各方麵上都平和了很多:


    “羅伯特,我清楚你曾經有過一個很美滿的家庭,你因此對‘親情’這件事或許有些執念,但對於那些背叛了我們的父親、令人類帝國不得不苟延殘喘地燃燒至今的罪魁禍首……”


    他頓了一下,試圖籌措一些能更精準地描述他所思所想的詞匯,然後他失敗了。於是,渡鴉之主隻是在輕歎了一口氣後,簡短而堅定地表示:“他們不配。”


    基裏曼明顯愣了一下。他緊接著想說些什麽,但藤丸立香足夠迅速地開口,再一次把他將進行的辯解堵了回去:“各位介意我從一個徹底的‘局外人’的角度解釋一下這個問題嗎?”


    二位原體都因為這場本應發生在兄弟之間的爭執被打斷而略顯不快,不過好在,這二位原體是基裏曼和科拉克斯,看在藤丸立香本人重要性的份上,他們還是勉強願意聽聽她要說什麽的。


    “首先,我作為局外人的第一感覺是,帝皇是個無可辯駁的偉大統治者,但也是個無可辯駁的,很爛的父親。”自動把沉默當做默認的藤丸立香一開口就是這種重量級發言,“別急著反駁,他就是因為有太多事要忙而對自己的兒子分外疏忽的那種典型工作狂,還帶一些莫名其妙地覺得大家都能理解他想法的理想主義,在該向兒子展示慈愛的時候毫無動靜,在不該這麽做的時候又把愛胡亂潑灑——以上都是鐵一般的事實,不論讓誰來看,他都是個很爛的父親。”


    基裏曼的喉結動了動,最後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抱起雙臂來怒氣衝衝地坐在原地,或許對此完全詞窮。倒是周身近乎實質的“氣氛”愈發陰鬱的科拉克斯開了口,但也不是為了對以上論點進行駁斥:“我看不出這和我們的話題有什麽關聯。”


    “關聯在於,這整件事的根源就是,帝皇的‘爛父親症候群’又發作了。”藤丸立香說得理直氣壯,“即便是在現在,他依然覺得自己的每一個兒子都應該享有改邪歸正的機會,並且願意讓他們試試看。這一點完全、根本,實際上就是:他又在不該愛的時候亂愛自己兒子了。”


    基裏曼還繃得住,但科拉克斯在一瞬間裏露出了一種混合著震驚,憤怒,困惑,痛苦與悲傷的表情。在隨後的一秒內,科拉克斯的憤怒顯然在這段情緒中占據了更大的比重,他氣衝衝地開口表示:“這不對。我覺得應該要——”


    “——從我這個局外人的角度上,其實我也讚同這種循環利用的計劃。”藤丸立香緊接著撞散了科拉克斯準備發表的觀點,“雖然我的視角就比較冷酷了:如果現實中能再多一個原體為帝國效力,在一段時間後能產生的正麵效益是難以計量的。就像羅伯特先生在蘇醒後的一段時間內便迅速籌備了不屈遠征,初步安定下了因大裂隙的展開而變得混亂的帝國暗麵那樣,在這個群敵環伺的銀河裏,我們不應該放過任何一個能夠增長帝國實力的機會。”


    其實她自己也是“人都死過一次了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那一派的,不過她很清楚,這種輕飄飄的感性理由絕對無法說服直接當事人與受害者的刻骨仇恨,所以幹脆就把這個“不重要的”部分忽略了過去。而她在此刻提出的這個相當務實的理由確實有些許說服對方的希望:至少科拉克斯確實開始思考這一點了。


    “或許如此,但我不覺得科茲那樣的人能對帝國整體的局勢起到什麽正向的作用。”暗鴉之主不情不願地說。


    “至少他還能領著他目前所有的五千多個子嗣打仗,這種對原體來講最低限度的事情,就算是他,姑且還是能做得好的。”藤丸立香說,“目前我們對這些午夜領主的初步決定是,打散他們的建製重新分割之後,分批次扔去大裂隙贖罪遠征——多一點能夠用來給帝國收複失地的兵力總是好事,康拉德自己也同意了。”


    “是這樣的,”基裏曼適時地開始幫腔,“這件事是我跟他談過之後決定的,似乎父親本來就有想要讓他清理大裂隙內某個指定的星球的意思——他真的變了挺多,或許你也應該——”


    “——免了。”科拉克斯立刻拒絕,“我對他現在變成了怎樣的人沒什麽興趣。現在,我從理性上能理解他目前在此存在的意義,並且也承認這一點。但感性上,我依然……”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然後才說:“我不信任他。我做不到信任他。”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房間裏微妙地沉默了一秒鍾。之後,藤丸立香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來:“確實,我也不覺得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他一個人負責是什麽好主意。必須得有個分量足夠的人全程看著他才行。”


    基裏曼不安地以疑問的語氣提示了一下對方:“藤丸小姐?”


    這句話聽上去是征詢,實際上確實帶一點不是很堅定的否定意味。在科拉克斯醒來之前,他們已經做好的計劃中並不包含這個部分,但藤丸立香沒理他,毫不在意地繼續對著科拉克斯說了下去:


    “之所以那不過是個‘初步決定’,是因為我們沒有合適的人選來做這個監管人的職位。我和羅伯特先生都有另外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遠征大裂隙這件事與我們本來該去執行的計劃相比顯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然而,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如果現實中能再多一個原體為帝國效力,在一段時間後能產生的正麵效益是難以計量的’。”


    科拉克斯預感到了她將要說什麽,有些不安地鼓起了背後的翅膀。但這沒能阻止這個小姑娘把自己原本就想說的話接著說出口:


    “科沃斯先生,作為‘一個原體’,我們是否有幸能邀請您回到現實中,作為一個‘分量足夠’的監管者,帶領暗鴉守衛與午夜領主一同執行這個任務呢?”


    基裏曼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很精彩。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將這兩個仇深似海的軍團(戰團)放在一起會產生怎樣的後果。他用帶著點懇求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兄弟,但他自己也說不好,這點懇求的意思到底是“懇求他就這樣留下來”,還是“懇求他不要答應這個請求”。


    至於科拉克斯本人,則在沉默中思索了一段時間。即便以凡人的感覺而論,這段時間也有些長了,但最後,他還是得出了結論,並懷揣著一種堅定的態度做出了回應:


    “好,我答應。”他這樣說,“我們之間的血海深仇絕不會就此消逝,但現在的我也非常清楚,一時的妥協有時是必要的。”


    他以一種物理上近乎做不到的方式從床鋪上“移”了下來,站起了身,正對著向他提出這個請求的藤丸立香。原體龐大的陰影籠罩了這個凡人少女,在他人看來,這或許會被理解為示威,或者警告,但藤丸立香依然毫不畏懼地仰視著科拉克斯蒼白的麵孔:她清楚,對方隻是想讓這個聲明看起來更鄭重些。


    “我,科沃斯·科拉克斯,以自己的生命與靈魂發誓,隻要我還一息尚存,我便會永遠注視著康拉德·科茲以及他軍團的一舉一動。”暗鴉之主這樣說,“我將盡我所能,去公正地評判自己眼前的一切,即便我們之間橫亙著永無可能消弭的巨大仇恨。這不是因為我願意寬恕他,也不是因為我認為他能夠償還他的罪惡——隻是為了那些可能依然在亞空間內遭受折磨的平民,以及這個搖搖欲墜的帝國。”


    “這已經足夠了。”藤丸立香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或許她也想讓這個情景看起來更正式一些,但實際上,她隻是讓她在說話時的高度更低了。不過沒關係,她在開口的時候依然顯得很高興:“所有人都應感謝伱的回歸,科沃斯先生。”


    這個情景當中,唯一僅剩的那個沒有說話的人,羅伯特·基裏曼,反而露出了一點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憂愁的複雜表情。


    咪嗚(六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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