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你知道珀爾修斯斬殺戈爾貢的故事嗎?”


    或許是心血來潮,當不知多久以前,網道戰爭的情況還沒得到足夠的控製那時,憑借迦勒底的技術臨時成為某種隨軍戰地醫生的藤丸立香,曾經這樣問過費魯斯·馬努斯。


    他知道。他在被帝皇找到、回歸帝國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學習過相關的知識。在人類的母星之上大略了解人類的曆史和文化是每個原體的必修課,而希臘神話恰好是在這之中重要到無法被繞過的一部分——更何況,他自己也有“戈爾貢”這個廣為人知的綽號。


    原體的記憶力令他即便過去一萬年的時間,也不至於忘記那些發生在大遠征初期的舊事,或者也自己已經記住的知識。但在藤丸立香這樣問的時候,費魯斯也看出,這個顯得疲憊的小姑娘隻是想要找個話題跟他聊聊,好讓自己保持清醒而已。


    於是他放任對方繼續說了下去,然後略有些驚訝地發現,她不僅很會說故事,而且在敘述當中還提到了很多他從前沒怎麽關注過的細節。他當年確實因為對這方麵沒有太多興趣而隻了解過相關故事的梗概,但他所知的部分也與藤丸立香所提到的一些部分不相吻合。


    “口口相傳的神話與史詩總是會在流傳的過程中產生訛變,後人在完全不同的社會環境下對神話的重新解讀也會影響到其本身的姿態,甚至可能因為傳唱度的關係而變得麵目全非。任何故事都是這樣的——畢竟無論如何,講故事的都是人啊。”


    藤丸立香對此是這樣解釋的:


    “就好比在這個世界中,傳說中的戈爾貢或者說美杜莎,在古風時代時最初的記載中,隻是有著蛇發,獠牙,銅鐵的利爪和金色的翅膀,並且任何與之對視的人都會立即變成石頭這樣的恐怖怪物。後來才在古典時期逐漸出現‘美杜莎麵貌姣好’這類的藝術創作與描繪,至於‘美杜莎受雅典娜詛咒變成怪物戈爾貢’這類的故事,則是更後來的羅馬詩人做出的再創作,然後再再後來到了大致相當於我所生活的那個年代時,把‘蛇怪戈爾貢’描繪成蛇身蛇發的怪物則變得更常見了。


    “對你來講,這些全都是三四萬年前的舊事了。在我也不知道的情況下,神話故事隨著人類的認知和曆史的延續繼續發生變化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比如你看,現在如果和別人提到戈爾貢的話,絕大多數知道這個名詞的人想到的首先不會是居住在海島上的女妖,而是伱嘛。”


    ——


    費魯斯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在這個緊要關頭想起這種瑣事。


    此前那些發生在原體之間的戰鬥已經足夠令人震驚了,但眼下的這個“福格瑞姆”,幾乎是一舉一動都能夠引發出與他們之前的戰鬥中最激烈的階段相媲美的餘波——而這甚至還隻是他在主觀上沒有進攻意圖的前提下,做出的一些本能反應。


    毫無疑問,承受了太多色孽賜福的福格瑞姆正被痛苦的餘波折磨著,一時間還難以恢複神智。紫衣鳳凰曾經所應該擁有的意誌已經在萬年來銀宮的享樂之中被磨損殆盡。他之所以還能以這個與“福格瑞姆”勉強相似的形態存在,而非就此直接變成混沌卵,或許更多得仰賴萬年前製造了“原體”這一物種的帝皇所擁有的高絕生物煉金技巧,令他的軀殼能夠輕易容納下如此多的亞空間能量。


    但即便如此,他也終究還是個原體。費魯斯對眼下的形勢並不持樂觀態度。他現在有一個短暫的窗口期,可能隻需要幾秒鍾,這位受寵的惡魔王子便能成功回過神來,再次以自己的意誌來支配自己的行為,做他一切想做的事。


    鋼鐵之手原體本應該趁著這幾秒鍾構思能夠擊敗此等巨物的戰術,而非不著邊際地回憶一些其實並不重要的瑣事。但在下一個微秒裏,他意識到,在麵對眼下的情況時,這些“瑣事”也並非完全“不重要”。


    ——在亞空間的邏輯當中,一場戰鬥的成敗不僅僅取決於火力和戰術之類的常規要素,還取決於“命運”以及“象征意義”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而不知是否是巧合,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藤丸立香確實曾在過去的一個不起眼的時間點裏,非常細致地告知過他。


    下一刻裏,“福格瑞姆”動了。


    他沒有停下自己因痛楚而發出的尖叫,或許那些折磨依然在他的神經與感知當中盤桓不去,但惡魔王子依然想起了自己現在應當做什麽。他泛著蒙蒙紫光的雙眼之中飽含著痛苦與怨毒,在他的目光成功再一次地鎖定了費魯斯所在的位置時,那四隻手臂中的一隻便以幾乎超越了所有人想象的速度拍擊了下來。


    這倒有點超出預想,但並不是完全不能應對。勉強及時做出了反應的費魯斯順利離開了這次拍擊所直接影響的範圍,但支持著惡魔王子做出如此迅捷動作的、纏繞在他身邊的大量靈能緊接著令四周刮起了一陣以太風暴,僅是這些風暴的餘波便已成功地擊碎了美杜莎甲殼上所安裝的一隻特製的防護力場。


    而這顯然不是結束,對這隻龐大的怪物來說,這僅僅是個開始。


    在色孽的觀念中,即便祂的寵兒已經變得如此龐大,行動上的緩慢與遲鈍卻依然是不被允許的。現在的“福格瑞姆”依然能夠做出任何他原本就能夠做出的迅捷靈巧的動作,而當他的體型等比例地變大之後,類似的動作所造成的聲勢便也跟著指數級增強了。


    在終於意識到自己變成了怎樣的怪物之後,福格瑞姆不驚反喜,再次伸手,逐一從虛空中抽出了與他現在的體型相匹配的彎刀。若按費魯斯往常的做法,他當然會立即選擇展開自己的本質形態,試圖借此取得與對手相當的體型、質量以及輸出效能,不計成本地擺正將雙方所能在棋盤上施展的力量的天平——但現在他沒有那樣做。


    因為不論在哪個版本的神話故事當中,斬殺了戈爾貢的珀爾修斯,都隻不過是“人類”。


    ——


    特斯卡特利波卡憑肉身獨自穿行在浩瀚洋的波濤之中。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不是孤身一人。


    “我來到這個宇宙中還沒多久,但我已經意識到了一些顯而易見的事。”他這樣對他不在此處,卻能清晰地聽見他正在說什麽的“旅伴”抱怨著,“端坐於這亞空間頂點的那四位,都顯然是一副輸不起的樣子。”


    他的所謂“旅伴”或許回複了他什麽,至少他確實在一段時間內沉默著做出了類似傾聽的動作。再之後,他笑了起來:


    “我可不是那樣。我雖然的確和奸奇差不多,稱不上什麽好神,但至少,在我確實輸了之後,我會坦坦蕩蕩地承認這一點。隻是目前為止,在這個宇宙當中,還沒有人曾經堂堂正正地打敗過我呢——就連恐虐,不也老想著在牌桌上出千。”


    要不是這一點,說不定祂們還確實談得來。


    煙霧鏡這樣想著,但是他穿越空間的腳步沒停。他的“旅伴”或許又問了他什麽,在一段時間的聆聽之後,他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回答:


    “因為這樣很有趣。而且以人類的身體施法雖然受限,但也相對不容易被察覺。”


    他在一個看起來和別處沒什麽不同的位置停下了腳步,看似正漂浮在光怪陸離的亞空間當中。附近原本生活著的一些生靈懾於他故意釋放出來的神格氣息,紛紛謹慎地跑遠了,以至於這附近竟然顯出一種詭異的風平浪靜。


    “我看這兒就不錯。”特斯卡特利波卡這樣說,“是個適合你開始支付之前所有事的代價的地方。”


    在又一陣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再次笑出了聲:“哈哈哈,我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商人,早說過我沒那種無私奉獻的好心。我姑且留下你也不過是我興致所至,覺得這樣做會有意思而已——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宇宙當中,我甚至能在概念上與奸奇相互映照,難道你還指望我真的是什麽‘好人’嗎?”


    又停頓了一小會兒之後,特斯卡特利波卡微笑著說:


    “代價就是——逃吧。”煙霧鏡人類的麵孔上顯出一種幸災樂禍般的殘忍快樂,“逃得利落一點,最好別被抓住——當然,你最後是否被抓住,也和現在的我完全沒關係就是了。”


    隨著他的一個響指,亞空間中的另一處與他所在的位置在神秘學意義上“鏡像”關聯著的空間裏,一道封鎖著什麽東西的法術無聲地解裂了。


    咪嗚(六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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