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到了那些禁軍之後,所有人都會認為你在那次行動上的失敗毫不值得驚訝。”維爾恰克若有所思地輕搖著手中的羽扇,“但‘粉刷在門楣上’?這有點太過了。”


    “我可沒說我是敗在禁軍手裏的。”海斯廷斯沒什麽好氣地回應。


    “那麽,到底是什麽讓你的……計謀,失效了呢?那些黑色塗裝的黑暗天使們嗎?”


    “不全是,但性質上沒什麽區別。”


    “以及,又是什麽讓你能夠心平氣和地以這種身份出現在這裏呢?”


    “我覺得我已經說過了。失敗者往往對自己能夠以什麽身份出現在哪裏沒有決定權。”


    這下,維爾恰克的臉上總算是出現了一點看起來非常真實的情緒反應:“你看起來對自己的這次‘失敗’並沒有多少怨言。誠實地說,這令我很驚訝。在我的印象中,你應該是個相當爭強好勝的年輕人。”


    “首先,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您大概率需要更新自己的情報了。”海斯廷斯的態度依然很平靜,“其次,人往往隻會因為‘自己本應跨越卻沒能跨越’的困難而失敗時,才會產生‘不服輸’這種想法。”


    “這喪氣話聽來可不像是你會說出口的。”


    “這不是‘喪氣話’。我非常不想承認這一點,但這是‘事實’。”海斯廷斯又灌了一口酒,“您知道,別人叫我‘傳說粉碎機’,因為我能從帝國世界的路邊傳言和檔案機構的故紙堆裏翻出那些發生在過去的‘真相’,而那些所謂的‘真相’之中往往包含著大量的謊言和矯飾,乃至混沌的誘惑。絕大多數所謂的‘帝國聖人’也是如此。”


    海斯廷斯頓了一下,用目光示意了人群中心的藤丸立香:“但這一位,和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完全相反。”


    “願聞其詳?”


    “她同樣從故紙堆裏翻出一些‘真實’的傳說故事。”海斯廷斯故意將自己的調查結果說得很籠統,“然後,她把它們拉回到現實。”


    維爾恰克再次笑了起來——直到她意識到,海斯廷斯的這句話並不是在胡亂地開什麽玩笑。


    “……就像帝皇幻夢號?”她征詢此事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一點嚴肅的重量。


    “就像帝皇幻夢號。”海斯廷斯大方地承認。畢竟那艘巨大且搶眼的帝皇旗艦正明晃晃地掛在空港上頭,所有人都看見了,他實在沒必要在這方麵語焉不詳。


    “她到底為此調動了多少鑄造世界?”維爾恰克的額頭上似乎出現了一點水光,在舞廳邊緣較為昏暗的燈光下一閃而逝,“如果她拿得出相關的設計圖——”


    “——一個也沒有。”海斯廷斯打斷了對方不著邊際的猜想,“從小時候的床頭故事到相對可信的帝國檔案,所有的記錄都會告訴你,帝皇幻夢號是‘完全在神聖泰拉上建造生產’的一艘艦船。”


    “但她早在一萬年前就已經戰沉了!如果想要恢複——”


    “——是‘神跡’。”海斯廷斯帶著一種遺憾的意興闌珊直接公布了答案,“或者說,一種靈能巫術。大型儀式,對環境有要求,但不涉及任何一種獻祭。完全合法,手續齊全,相關文件以及應用流程記錄全部可查,一式三份,分別置於王座廳、星炬廳、以及藤丸立香本人的管理之下。這件事背後的真相真是無聊得非常令人失望。我看到過她本人手中的那份文件,我想隻要權限合適的話,隻要您肯花些時間,也能夠從其他相關部門調閱相應的手續和記錄。依照帝國行政機構一貫的效率,我想,大概隻需要五十年?”


    “我大概明白為什麽你能以失敗者的身份情緒穩定地站在這兒了。”維爾恰克心有戚戚地說,“聽起來這小姑娘在行事的方法上,和伱是完全旗鼓相當的對手。但她所能調動的能量比你大得多。”


    海斯廷斯冷哼了一聲:“您的前半句話完全沒有必要。以及,我強烈建議,在需要對帝皇幻夢號使用人稱時,最好選擇‘他’。”


    維爾恰克挑起了一邊的眉頭:“我應該問問為什麽你如此建議嗎?”


    “如果您將來有機會登上帝皇幻夢號的話,您自然會知道。而如果您沒有過這樣的經曆,我想,僅憑語言這種蒼白的形式做出的解釋,很難令任何人感到信服。”


    實話說,在索姆尼當真在他麵前大變活艦之前,海斯廷斯也覺得“機魂變成人了”這種已經經過帝國本地化適配了的解釋,實在是太過天方夜譚。


    維爾恰克顯然沒有讀出海斯廷斯真正的意思,但她依然放過了這一點疑惑——即便是在審判官之間,“不該問的別問”這種潛規則也依然在一定程度上生效。


    於是,她從善如流地回到了上一個問題當中:“那麽,在你看來,這所謂的‘神跡’是可以複製的嗎?”


    “隻是‘複製’?您有些太小看她了。”海斯廷斯苦笑著說。


    他沒有說的更多,但是維爾恰克自然地讀到了“她能做到的事情遠超你的想象”這一言外之意。領主指揮官擰著眉頭盤算了一會兒,又向身邊的“聖人殺手”提問:“我想,你一定對‘情況失控’時的可能性做出了一些預案吧?”


    海斯廷斯聽得分明,對方當然是在暗示一種可能出現的、“藤丸立香脫離控製、開始為害帝國”的情況。這很正常,因為審判官的工作就是懷疑一切,海斯廷斯自己當然也做過無數次這樣的預設,並且嚐試過以此為前提進行情況推演。


    “我確實做了一些。”他承認,“但我並不準備分享它們。我或許被稱為‘聖人殺手’,但需要注意的是,並不是所有被我仔細調查過的所謂‘聖人’最後都會被‘殺死’。”


    “我聽到過一些有關聖塞萊斯汀與帝國攝政遠征隊之間的事情。”維爾恰克“啪”地一聲收起了羽毛扇,“你是在說你認為那些故事是‘應當存在’的嗎?”


    “我可沒那麽說。我的觀點仍然和從前一樣:任何通過靈能手段達成的結果都不可能完全可信,這也包括我自己的預言。”海斯廷斯平靜地說,“但——我不是在說宣傳口徑上的問題——在許多種情況下,它們對當今帝國的現狀足夠有用,所以我建議我們在安全的範圍之內,容許並利用它們的存在。”


    維爾恰克挑著眉頭,語氣近乎逼問:“比如聖塞萊斯汀?”


    “也比如藤丸立香。”海斯廷斯毫不畏懼地轉頭瞪了回去,“至少在當前看來,她和她任務的存在對整個帝國暗麵來說都是有利的。並且我相信,巴爾三星當中絕大多數‘具備基本判斷能力’的人們都會注意到這一點。”


    他沒有問出口,但維爾恰克明白。他其實也在反問:你覺得聖血天使戰團具備基本的判斷能力嗎?


    “另外,就像您調查了我在大裂隙展開後的這百餘年來做了什麽事一樣,我也調查了您最近的履曆。”海斯廷斯對著維爾恰克舉起了杯子,“看在好歹相識一場的份上,我真心地向您做出建議:不要覺得如果用掉您之前在黑色聖堂那裏攢下來的人情,就能在武力威懾的前提下成功做到一點什麽。就算您成功地將一整個黑色聖堂遠征隊借調來巴爾也沒用——事情會在任何一發爆彈出膛之前得出結果,並且勝利者不可能是您。”


    他向著自己導師的故友簡單地“敬了一杯”,隨後轉身離去,順手將喝空了的杯子隨便放在了一位路過的仆人手中的托盤上。


    舞會還在繼續,海斯廷斯決定讓維爾恰克代替他,成為那個孤零零被冷落在舞廳角落中的審判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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