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這可以理解。”藤丸立香抬頭往斜上方看天,“我們在和德克爾祭司講這件事的時候,他的反應要大得多。”


    我覺得他是認真分辨過我是不是在胡言亂語,並且嚴肅考慮過要不要一槍崩了我。她在心底補充。


    好消息是,即便是保守估計,情緒控製能力也高出德克爾不止一個段位的但丁顯然沒有這麽想;但壞消息是,他看起來也沒怎麽當真。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他重新整肅了麵容:“閣下,這可不是什麽能用來隨便開玩笑的事。”


    “……我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藤丸立香的語氣中沒什麽“我被冒犯了”的憤慨,倒是多出一點“怎麽會這樣”的反省意味來。


    她重新把自己的目光投向餐桌對麵,毫無懼色地與聖血天使戰團長對視。她感受到四周的氣氛較之前顯著地緊繃了起來,但她並沒有因此跟著一起緊張,甚至還順便發現了“但丁先生的虹膜也是淺琥珀色的耶”這種毫無必要的細節。


    但丁終究已經在戰團長的位置上坐了至少八百餘年。他很清楚,聖血天使紅渴症的缺陷雖然被所有與聖吉列斯血脈相連的戰團兄弟們有誌一同地當做秘密來保守,但天下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戰團成立的一萬多年過去,他們最多隻能對下封鎖消息——對於諸如審判庭,高領主議會等帝國頂層部門來講,這最多是一個“隻在小範圍內公開的秘密”罷了。


    有王座廳認證的“帝皇親選”的地位顯然與這些部門平級,他因此沒有在“你是怎麽知道‘紅渴症’的”這一部分糾結,而是直入重點:“你不明白這對我們有什麽意義。”


    “確實。”藤丸立香好像沒意識到對方稱呼自己時的人稱變化那樣,毫不停頓地承認,“我不是聖血天使,在這方麵自然隻能有一些僅憑道聽途說和猜測得來的間接經驗。如果因為我在理解上有所偏差而不慎在態度上冒犯到了各位聖吉列斯之子,我必須為此道歉。但同時,我也必須重申:我沒在開玩笑。”


    但丁的兩顆心髒鼓噪得厲害,可他一時間也無法分出這到底是因為憤怒、驚愕,還是因為期待。他再次開口,原本低沉但如綢緞般順滑的聲音再次變得沙啞皸裂:“恕我直言,在我看來,這聽起來不合邏輯。曆代聖血祭司已經持續不斷地在這個問題上前赴後繼地耗費了一萬年,卻從未有過實質性的進展。”


    “德克爾祭司也提出過完全相同的意見。”藤丸立香低頭看向自己的盤子,“鑒於他已經將我曾駁斥過他的那些話進行過驗證,並且形成了專業性更強的報告文件,我就不在這裏重複我那些一兩句話解釋不清的跨學科觀點了。籠統地概括起來的話,就是‘科研是件很殘酷的事,一萬年來你們都搞錯了研究方向’。”


    但丁愣在了原地,花了幾秒才成功找回自己被炸飛到星區邊緣的思緒。在恢複了思考能力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要是科布羅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辦”,然後才開始嚐試分辨藤丸立香口中所述的是否是事實:


    “你說我們‘搞錯了研究方向’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你們把‘紅渴症’看做一種詛咒或疾病,想要‘治愈’它,但其實它更像是一種祝福,被寫在你們所有人堿基代碼中的最底層。任何想要對它進行更改的嚐試都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正確的思路是嚐試和它共存下去,並且利用它帶給你們的優勢。”


    這一觀點再次挑戰了但丁在長久的服役當中形成的“常識”。他想大聲咆哮“這不可能”,但他的理智告訴他,如果按照藤丸立香所說的話中的邏輯思考,也確實能夠邏輯自洽。對方的觀點中暫時沒有出現什麽致命的矛盾可供反駁,在同時考量了對方過於尊貴的身份之後,但丁的反駁也理智地變得溫和且迂回得多:


    “但是‘黑怒’呢?”聖血天使身上的這兩個缺陷就像是雙生子,鑒於對方明顯知道‘紅渴’,但丁默認藤丸立香對黑怒也有所了解,“它們都同樣是出現在所有聖吉列斯之子身上的基因缺陷,你要說‘黑怒’也是一種‘祝福’嗎?”


    “那倒不是。”藤丸立香順坡下得非常快,並且在這個問題上表現得比之前談論紅渴時更積極,“‘黑怒’確實是一種詛咒。但我沒跟德克爾祭司談過這個問題,因為從根源來講,它就不是一個醫學或者基因學的問題。”


    “什麽叫‘不是醫學或者基因學的問題’?”


    “‘黑怒’幾乎純粹是由神秘學因素造成的。”藤丸立香甚至放下了餐具,開始解釋這個至少百分之九十都在她的專業領域中的問題,“在這個宇宙當中,任何一起‘令人發指的謀殺’在亞空間的回響之中,都可能誕生一個惡魔。我們都知道,在萬年前那場大叛亂的末尾,聖吉列斯在與荷魯斯對峙後死去了。他的死亡本應該在亞空間中塑成一個實體,但因為某種尚不明晰的原因,這件事並未發生——他死亡的回響反而循著血脈的聯係投射到了他所有的基因子嗣身上,這種投射甚至能跨越時間。這就是‘黑怒’的本質。”


    驚愕中的但丁一時說不出話,因此,不受幹擾的藤丸立香在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補充:


    “所以追根究底,雖然‘黑怒’發作確實會在物理上產生症狀,但想要徹底解決這個‘神秘學’問題。隻能使用同樣的‘神秘學’手段。有關這一點,能迅速想到兩個方法:其一,因為這詛咒是通過‘血脈的聯係’傳遞的,那麽對於被困在黑怒當中的發作者,隻要在神秘學上切斷這種聯係就行了。


    “如果隻是一兩個人,這在操作上其實是可行的,但顯然有諸多隱患。首先,被這樣‘治愈’的人在各種意義上都無法再被稱為‘聖吉列斯之子’了;其次,黑怒的詛咒本身是均攤在所有依靠聖吉列斯的基因片段成為阿斯塔特的戰士身上的。如果將已經發作了黑怒的那些人大規模地從這種攤派當中分離出來,其他人所分攤到的詛咒強度則會顯著增加——也就是黑怒在剩下的人身上會更容易發作。”


    不需要藤丸立香再多說什麽,完全是外行的但丁也能僅憑這些信息想清楚,這是一個不能被實行的方案。且不論要怎麽“在神秘學上切斷血脈的聯係”,這樣下去,要麽帝國中再沒有“聖吉列斯之子”,要麽所有帶著光輝天使血脈的阿斯塔特全都陷入黑怒。他沒有繼續深入思考在失去了詛咒目標之後,“黑怒”又會變成什麽。在這之前的部分已經令他絕對無法接受了。


    還有墨菲斯頓。聖血天使的首席智庫雖然能力強大,是戰團以及所有子團加在一起,有史以來第一個成功“掌控”了黑怒的人,但在他身上發生的這種“英雄事跡”也令他變成了對所有聖吉列斯之子的定時炸彈。如果像是藤丸立香所說的那樣,“讓墨菲斯頓分攤到的詛咒強度增強”,哪怕隻是一點點,又或者是“讓墨菲斯頓首先脫離詛咒”,但丁都不敢賭之後會發生什麽。


    即便他們的首席智庫在原鑄化手術成功之後,看起來已經穩定了很多。


    “還有另一個方法,則是‘想辦法從根源上取消掉黑怒’。”繼續侃侃而談的藤丸立香在這裏用了“取消”這麽個稍顯奇怪的動詞,“既然‘黑怒’是因為聖吉列斯之死而產生的,那麽隻要讓它在最基礎的產生條件上出現悖論,它就會自然而然地被削弱了。”


    這聽起來更加天方夜譚了。因為太過荒謬,逐漸冷靜下來的但丁甚至對那個在第一個瞬間裏試圖思考“該怎麽做”的自己笑了出來:“但那是不可能的。您的意思是在您看來,‘黑怒’沒有治愈的希望嗎?”


    “我可沒那麽說。”藤丸立香聳了聳肩,“‘方法一’不可行的話,試試‘方法二’不就得了——‘黑怒’是因聖吉列斯之死而產生的詛咒,而死者不能複生,所以這個詛咒在聖吉列斯‘死後’將會通過亞空間的回響跨越時間地成立。正常的邏輯是這樣的。”


    藤丸立香很有先見之明地在椅子上往後蹭了蹭,靠上了椅背,然後才開口:


    “——但如果,我可以重新證明‘聖吉列斯活在他死去之後’呢?”


    這一次,但丁的雙手“嘭”地一聲砸上了桌子,所有的杯碟都因此而震顫。他在自己的座位前猛地站起來,差點帶倒了身後沉重的大理石座椅。原鑄星際戰士三米左右的身高即便隔著一整個長桌的距離也傳來可怖的壓迫感,聖血天使戰團長憤怒的、如同悶雷般的聲音在空曠的宴會廳炸響:


    “閣下,我必須警告伱,這絕不是什麽可以輕易用來開玩笑的事情!”


    “我沒有。”


    在椅背的支撐下紋絲不動的藤丸立香隻是回以平靜但堅定的注視:


    “你看,‘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他們叫我‘帝國聖人’而不是‘星炬工程師’,那我這個‘聖人’總得有點不同尋常的含金量吧?”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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