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小時裏,藤丸立香不得不接起了三個以申斥為目的的靈能電話,分別來自帝皇本人,康拉德·科茲(由科沃斯·科拉克斯監視),和費魯斯·馬努斯。在被訓到委委屈屈縮成一團之後,她通過本能的推斷絕望地意識到,等到下一次她再踏進阿拉克斯·天使堡壘的時候,八成也要被聖血衛隊“請”進大教堂裏,由聖吉列斯本人進行訓話。


    謝天謝地,羅伯特·基裏曼信號不好。不然她今天別想睡覺。


    最終她在休息之前,選擇把氣撒在帝皇身上:她在雕像前麵用打印紙折了個寫著“帝皇轉頭就把亞空間裏看到的事情都告訴別人,毫無保密意識”的名牌,立在一邊,然後在逃走時吃了一記靈能腦瓜崩。


    相比之下,這段時間裏,暗影重錘號上顯然不會有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或許由於藤丸立香本人的耳提麵命,禁軍在接管審判庭黑船的過程中沒有鬧出什麽高烈度的武力衝突,但這也並不意味著,其上的乘員——不論與他們所服侍的領主審判官關係是遠是近,在這一係列的事件當中又充當了什麽角色——將來可能遭遇的結局會有什麽更加樂觀的選項。


    即便藤丸立香已經下令,此案件應當通知審判庭並由之協理,也並不意味著禁軍除開控製住整艘船上的人員流動之後,沒有別的事情好做。對相關人員的甄別、審訊和適當清洗當然可以在對方做出反應之前先做起來,但在藤丸立香本人的命令下,發自內心地很想把整艘船都幹脆用鉕素火焰、分解力場,或者其他一切什麽他們覺得用得上的東西“洗幹淨”的禁軍們,還是不情不願地表現出了極大的克製。


    “我當然知道類似的事情在帝國中一般會怎麽處理。”藤丸立香毫不懷疑,這幫禁軍們從瓦西裏安開始,有一個算一個,都想把這件事按刺王殺駕的規格處理掉。所以,她在最開始時就為處理方式畫下了底線,“但在大裂隙展開後,銀河各處時間流逝的速率都產生了差異。審判庭的克洛諾斯修會所持有的技術和人才在當今帝國中越發顯得重要——意思是帝國還得重用這個部門,所以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我希望至少官方的麵子上得讓他們過得去。”


    在賽維塔不請自來的提醒之下,禁軍們認識到,在這條模糊的線附近確實存在著一段藤丸立香允許存在的灰色地帶。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為“憑什麽是你這種不可信的背叛者更清楚吾主代言人的話外之音”這種事發怒,西吉斯蒙德就已經捷足先登,把賽維塔抓進了風暴邊界號模擬室並贈送了無規則劍鬥大禮包。


    雙方選手對此都沒什麽畏懼,但考慮到接下來的安排,他們沒打多久就停手了:藤丸立香在勉強睡過兩個小時之後,就又得爬起來作為帝國聖人進行政治性的社交活動,到時候西吉斯蒙德還得接著在她身邊站崗。因此,賽維塔也不過是在這一小段時間裏再次喜提一個烏眼青而已。然而,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帝皇冠軍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至少,跟著凱莉亞從星語中繼站收工回來的西蒙尼厄斯,就在圍觀了全程之後,挑選了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並當麵質問了黑甲衛之主:“你還穿著鐵騎式呢,為什麽還是打不過穿普通型號裝甲的西吉斯蒙德?”


    賽維塔對此隻長歎了一口氣,並深感:基因之父離得遠了,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然後,在(其實還憋著一肚子話沒有跟藤丸立香表態但時間有限實在還沒輪到他的)黑騎士離開之後,黑甲衛之主徹底解除了自己的鎧甲,向下兼容了另外的那些在包含武力威懾的“規定”之下,回到船上就不得不解除裝甲的黑甲衛們,把哪怕隻是在自己心裏想到了類似問題的人,全都“請”進了模擬出的八角籠。


    在錯覺自己可能有點行的泰拉裔午夜領主再次被賽維塔無甲暴打的同時,作為“甲”暫時被放了假的貞德·alter抱著一點阿斯塔特專用的應急口糧,悠閑地刷開了風暴邊界號的一扇門:


    “我知道,你在看過立香的做法之後肯定意識到了,這艘船上的通風管道會通往武備庫。”她一進門就毫不在意地朗聲說道,“但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麽身材,你是什麽身材。想鑽進風暴邊界號的通風管裏,你不如先試試讓自己在被劈成兩半的前提下活下來。”


    索爾·再次被一拳放倒無知無覺地扒掉了動力甲塞進一套破袍子裏關進這間房·薩哈爾,正以一種奇特的姿勢扒在牆壁頂上、天花板附近的通風口處。聽了這話,他轉過頭來惡狠狠地俯瞰著進門來的這位“凡人”女性。


    “我們的新風係統可沒出問題,不需要你進行維修。”沒等對方說話,貞德·alter就率先把手裏那塊掂量起來與板磚沒什麽區別的口糧塊向對方丟了過去,試圖把他從那個正常人沒法掛住的位置上砸下來,“省省力氣吧,上躥下跳地策劃越獄不累嗎?何況你又不姓唐泰斯,我不看好伱在這方麵做出成績的概率。”


    對任何戰士來說,牆角都不是一個容易施展得開的地理位置——何況是天花板上的牆角。貞德·alter對於自己丟出去一隻板磚,卻收獲了一個伴隨著負氣痛呼和聽不懂的髒話的重物落地的聲音這一點早有預料。但她也很清楚,這點高度還不至於真正令一個有所準備的阿斯塔特受傷。


    從地上怒氣衝衝地爬起來的薩哈爾在頭一個瞬間裏,看起來非常想要把砸到自己的東西向著貞德·alter扔回去,但在他意識到那到底是什麽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冷哼一聲,咣當一聲把阿斯塔特口糧磚丟在了那張對他的體格來講略小了點的硬板床上,沒什麽好氣地開口:“你來看我的笑話嗎?”


    “沒興趣。”貞德·alter嫌棄地擺擺手,“你既不帥又不可愛,看你不如看聖血天使。”


    “那你來幹什麽?”


    “看看你死沒死。沒死就喂你點飯吃,別讓你真的餓死。”貞德·alter明明白白地翻了個白眼,“這事兒本來該賽維塔幹,但可惜,他現在正忙著在手下人麵前重新樹立自己被帝皇冠軍削得一點不剩的威信呢。”


    某種意義上,這場戰鬥不算公平。在本次西吉斯蒙德模擬室暴打賽維塔的作戰中,後者身著的鐵騎式終結者裝甲不過是徒有其型罷了——貞德·alter本人當時正在忍受阿周那的訓斥和抱怨,從結果來看,她是很不厚道地放賽維塔一個人去麵對了一個暴怒的黑騎士的。


    但別指望她對此有什麽負罪感:畢竟,西吉斯蒙德又不是隨時都能借用喬爾喬思的靈基的。這才是公平的“一對一”嘛。


    貞德·alter本來以為對方會對這個故事感興趣,又或者至少經此一事,能終於想起來問問“你說的這個帝皇冠軍到底是哪個西吉斯蒙德”這類的問題。然而,薩哈爾隻是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最後茫然地“哦”了一聲。


    隻提取到“就算是賽維塔這樣的人也需要在屬下麵前維護自己的威信”這一層的薩哈爾,不知道聯想到什麽,對此有些複雜的心有戚戚。但貞德·alter才懶得猜他九曲十八彎的心思,見他是這個提不起勁的反應,“多和他聊聊”的想法瞬間也就消失了一大半:“總之,我還要順便說一聲:立香和咱們不一樣,她還有一大堆別的事要忙,但等她騰出空閑時間來,肯定還是要過來跟你接著聊聊這件事的後續的。在那之前你最好安靜點等著,別——”


    “——哪還有什麽後續。”被提醒到之前剛剛發生過什麽之後,薩哈爾對此的態度頗為消極,“如果你們要‘處置掉’我的話,倒也不用那麽麻煩。”


    “你怎麽就想到那邊去了。”貞德·alter頗為不耐煩,“嘖,所以我才不願意過來。我就是多餘應了賽維塔的請托——反正,你現在還在禁足狀態,所以別出這個房間,尤其別在這兩天撞到禁軍的槍口上去。每天會給你送一次飯,待得無聊的話可以拜托給你送飯的人從圖書館拿兩本書過來打發時間,但你可沒有對書的種類挑三揀四的資格。”


    “……用不著那麽麻煩。”薩哈爾自言自語般地小聲重複,“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米塔死了。就算他錯過了絕大部分重要的過程,卻也能輕易領會到這個最終的結果。這消息確實帶給他一些悲傷,但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藏匿夜王之冠的星球坐標隻有她這個靈能者能夠準確地表述。薩哈爾再一次遺失了自己基因之父的遺物,這個事實帶來的一種更加龐大可怖的失落感令他心悸。


    勉強將他牽係在這個不屬於他的時間中的絲線徹底斷裂了,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他仿佛感到自己在全然黑暗的無盡虛空中下墜——黑暗本該是夜之子的朋友,但這種黑暗卻向他昭示了一種無所有的無意義,令他感到一種徹骨的寒冷和無助的恐懼。


    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這種感情應該被叫做“孤獨”。


    貞德·alter已經把話完全帶到,但薩哈爾那副魂不守舍的死樣子實在是令她感覺渾身都不對勁。她本可以就這樣關門落鎖一走了之,但——可能是作為她原型的聖女不合時宜地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丁點良知,她還是沒好氣地選擇反問了一句:


    “怎麽,在想你的小女朋友?”


    薩哈爾好像被毒蠍蟄了一下那樣,以完全沒有必要的速率猛然轉過頭來,氣勢洶洶地大叫:“她才不是什麽‘小女朋友’!她是我的女巫——她為我服務!”


    “隨便你怎麽說。”貞德·alter促狹地笑了笑,“那個什麽阿什恩現在——”


    “——她沒有死?!”在那一瞬間裏,薩哈爾幾乎整個人都亮起來了。貞德·alter看得好笑,然後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對方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死了。”她不僅說得殘忍,還帶著一種殘忍的興趣審視著薩哈爾的情緒變化,“事件報告還沒寫出來,我隻在醫務室邊上稍微聽說了點梗概:要是她隻是變成惡魔宿主也就罷了,但在那之後萬變之主借由祂仆從的聯係,也將自己的一小片投影在了那女的的身上——位格上畢竟差的太多,區區凡人當然會因此徹底沒救。就算不提混沌造成的變異和扭曲,最後她連物理意義上的軀殼都被黑劍給徹底毀了。從事實上來看,她都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貞德·alter饒有興致地觀察了幾秒薩哈爾明明憤怒、但卻因為已經知道了在此與她發生武力衝突後,並不會導向對他本人有利的局麵而不得不強忍著的樣子,然後才補充上那句最重要的話:“雖然這麽說,但立香最後還是成功把她的靈魂搶回來了。”


    “……?”


    薩哈爾臉上的表情在瞬間轉化為一種困惑的難以置信。靈魂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一個新鮮的概念了,靈魂確實存在這件事也是。他可以確實地理解這句話貞德·alter在這句話中表達了怎樣的意思,但要徹底接受它們,顯然還需要一點時間。


    貞德·alter認為自己已經看夠了樂子,便絲毫不講武德地趁著這“一點時間”,果斷地閃身退後關門落鎖。直到這時,薩哈爾才終於意識到這句話所表達的到底是什麽,一個箭步衝到了這間暫時被充作禁閉室的牢房門口,在(再一次地)意識到自己無法打開這道門之後,開始嚐試用拳頭在門板上砸出的巨大響聲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她在哪?!我要見她——”


    可惜,回應他的隻有走廊上一串由女性發出的、誌得意滿的笑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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