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實被聶不凡支使出來購買年貨,他一進城就將事情分派給了夥計。


    夥計遞過來一封信,說道:“公子,這是老爺寄來的書信。”


    張君實展開看了一會,原本溫和的神色變得有些冷淡。信上除了詢問溪山城分店的情況之外,就是要他準備迎接天女的到來,務必拔得頭籌。幾頁信紙全是有關天女的消息,連一句關心問候的話都沒有。張君實草草看完,就將信收進了箱子裏。


    他拿出紙筆,簡單地回了封信。


    張君實的父親是個很嚴厲的人,雖然是商人之家,卻有著各種的嚴規戒律。他從小學習詩書禮儀,為的就是將來能進入官場,光耀門楣。可是張君實並不喜歡當官,考上進士之後就再也不願意更進一步,反而開始接掌家族生意,在從商方麵展現出了過人的天賦。


    張父怒火中燒,幾次將他趕到偏遠的地方,讓他自生自滅,卻始終無法扼殺他有如財神爺附體的賺錢才能,即使身無分文,他也能找到商機,從無到有,一步步將事業發展壯大。比如溪山城的分店,就是他“發配”期間的產物。


    最後,張父雖然妥協,卻從不認可張君實的成就。直到這次天女選婿的消息傳來,張父的小算盤再次響起,用自己的老命威脅他一定要想辦法娶到天女。


    要知道天女雖然隻是一介平民,卻有皇帝的重視,無論誰娶到天女,都能獲得封賞,當然,代價是卜天宮三卦中的一卦。


    張君實無奈地搖搖頭,叫上夥計拿著年貨往雞窩村走。


    待到村口,見到幾隻雞咯咯咯地跑來迎接,他原本沉重的心情略有好轉,從口袋裏抓出一把大米撒了出去,眾雞先是點頭表示感謝,然後風度翩翩地去啄食。


    兩夥計滿臉詭異,張君實卻已經十分淡定。


    “我回來了,不凡。”他朝裏麵喊了一聲。


    聶不凡的腦袋從窗口探出來,揚手道:“趕緊過來,有好事。”


    張君實好奇地走進去。


    聶不凡將一堆紅紙遞給他道:“寫春聯,待會要把所有村屋都貼一遍。”


    張君實抬頭看了看,發現李翊已經在桌邊奮筆疾書了,他一個眼神瞥過來,示意給他留了個位子。


    張君實哭笑不得,先讓夥計把東西放下,然後將他們打發走,自己則走到李翊旁邊,看他的字剛勁有力,甚有根骨,也不由得升起好生之心,將紅紙攤開,提筆就開始書寫。


    與李翊的不同,張君實的字飄逸靈動,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


    幾副字寫完,頗為暢快,原本的煩惱消失無蹤。不經意朝聶不凡看去,隻見他也拿著筆在寫寫畫畫,忍不住好奇地靠過去一看,頓時啞然。


    “呃,你這是畫的什麽?”


    “看不懂嗎?”聶不凡鄙視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年年有餘’。”


    年年有餘?張君實仔細看了看,紅紙上畫著一根長著五官和四肢的蘿卜抱著一根扭曲得不成型的蘿卜。


    聶不凡又道:“看,這個可愛的小孩抱著一條大魚,不就寓意年年有魚嗎?”


    “……”原來是一個長得像蘿卜的娃抱著一條長得像蘿卜的魚。


    “嗬嗬,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沒見識。”聶不凡擺擺手道,“這叫抽象派畫法,打破了傳統的寫實風,以豐富的想象來進行創作。源於真實,而高於真實,追求臆想的最高境界。”


    張君實於是對聶不凡的畫技有了不同一般的認識。


    李翊聽他說得神神叨叨,忍不住也湊過來欣賞,然後一如既往的保持了沉默,淡定地轉身繼續去寫自己的字。


    聶不凡不以為然,繼續興致勃勃地浪費筆墨。


    寫好後,幾人分工去貼對聯。


    原本清冷的雞窩村,有了這些紅燦燦的的吉祥語之後,頓時增添了幾分人氣。


    張君實和李翊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但是一看到門上貼的“年畫”就囧了。那一張張抽象派畫作,與精致的對聯的一比,簡直是不忍直視。


    聶不凡本人卻沒有絲毫自覺,這人從不知道羞愧為何物。


    好吧,其實這些畫用來驅鬼辟邪,效果應該不錯的。


    張君實偷偷地笑著,李翊也抽了抽嘴角。


    年夜飯異常豐盛,有雞肉熱鍋,雞肉丸子,雞肉餃子,雞肉排骨,雞肉小炒,魚骨雞湯等等等等。


    張君實溫了小酒,一人一杯。


    李翊的話不多,但看得出心情不錯。


    聶不凡一邊吃一邊給兩人講故事,不嚇人,卻很囧人。比如倩女幽魂,被他說成:“一個女鬼因為看上了一個道士,結果被嫉妒的書生給打入輪回,投胎成了一隻雞。”


    “等等。”張君實打斷道,“書生為何會嫉妒?”


    “笨啊,因為他喜歡那個道士啊。”


    張君實有些錯亂:“我沒搞錯的話,道士應該是男的?”


    “是啊,有什麽問題?”


    “那書生和道士是……”


    “基友,基友懂不懂?”


    “基友……基友難道就是指男子與男子之間產生的超越友誼的非同尋常的親密關係?”


    “你真相了。”


    “……”


    張君實低下頭,突然有些心不在焉。


    李翊瞥了兩人一眼,默默吃自己的飯。


    聶不凡也不管他們的表情,繼續胡編亂造:“從前有一個書生,從不沾染女色,堪稱謙謙君子。一隻狐狸精不信這世上有不好色的男人,她用自己的本命珠與鯉魚精打賭,要將書生的偽善拆穿,於是化作美女,夜夜誘惑,卻始終沒有成功,最後隻能認輸,將本命珠交給鯉魚精,鯉魚精贏了賭約,高高興興地去感謝那個書生,結果,結果就被書生吃了。”


    “吃了?”張李兩人異口同聲道。


    “是啊,鯉魚精是個俊俏的男妖。”


    張李兩人神奇地了然了。此“吃”非彼“吃”。


    聶不凡還補充:“狐狸精得知後,一口血吐出來就咽氣了,她死不瞑目,怨念太深,最後轉世成了一隻幽怨的雞。”


    張君實:“……”


    李翊:“……”


    好冷。


    “還有個故事……”


    “別說了,別說了。”張君實死命地給他夾菜。


    “吃飯,吃飯。”李翊也死命地給他夾菜。


    一頓年夜飯就在聶不凡的惡搞故事中結束了。


    幾人收拾一番後,圍坐在火爐邊喝茶守夜。


    當溪山城的方向傳來鞭炮聲時,聶不凡突然從懷中掏了掏,給張李兩人一人發了一個紅包,笑嗬嗬道:“新年快樂,紅包大大的有。”


    張君實和李翊默然地接過紅包。


    “作為雞窩村的村長,是有必要給後輩們發發紅包的,不用客氣,妥妥地收著吧。”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哭笑不得,但心裏卻是暖暖的,即使紅包裏就一枚銅板……


    張君實也在懷裏摸了摸,拿出一塊晶瑩翠綠的玉佩,遞給他,道了聲:“新年吉祥。”


    “給我的?”聶不凡接過來,翻來覆去地把玩著,臉上燦爛的笑容足以令火爐中焰火黯然失色。。


    李翊看著不是滋味,也在身上尋摸著,結果隻摸出那幾張銀票,還是染了血的,拿出來都不吉利,隻能默默地收回去,想著以後有機會再補上。


    “今晚咱們三個孤家寡人來一回徹夜暢談吧。”聶不凡提議道,“可以一起睡在我的床上。”


    上次整修時,聶不凡特地將自己的床拓寬,躺四五個都沒問題。


    “你隻要別再講那種故事就行。”張君實後怕的說。


    “好,沒問題,到時輪到你們講。”聶不凡朝自己的床上一撲,打了幾個滾,然後招手道,“來啊。”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聶不凡在床上一身淩亂的樣子,張君實和李翊心裏都有種怪怪的感覺,忍不住想起那幾個故事,男男基情什麽的……


    兩人一左一右地躺在聶不凡身邊,三人並成一排。


    聶不凡幽歎:“過年夜不跟家人一起過,不覺得寂寞嗎?”


    兩人沉默不語。


    聶不凡又道:“我是因為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你們又是為了什麽呢?”


    兩人繼續沉默,同時安慰似的握住了聶不凡的手。


    “太冷清了,還是來講故事吧。”


    兩人同時鬆手,轉身側躺。


    張說:“突然有點困了,睡吧。”


    李翊幹脆淺淺的呼嚕起來。


    聶不凡歎了口氣,悲切地吟道:“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故鄉今夜思千裏霜鬢明朝又一年無端更渡桑幹水卻望並州是故鄉蠟燭有淚還惜別替人流淚到天明……”


    張君實轉過身來,認真道:“咱們還是講故事吧。”


    李翊也轉過來,深切地表示同意。


    “這可是你們說的。”


    張李兩人肯定並且確定地點頭。


    “那好,先說一個催人淚下的有關白蛇報恩的故事……”


    ……


    兩個可憐的人,受了一夜的痛苦煎熬。後遺症便是,從此人生觀和世界觀被徹底顛倒。


    他們認識到,這世上有一種感情,叫基情,那是超越世俗,超越階級,超越種族,超越性別,超越時空的驚世絕戀。


    聶不凡,你是真基還是假基?可知“自食惡果”四個字怎麽寫?


    願佛祖保佑他。


    作者有話要說:來年又是歡快的一年,天女招來的優質俊男們,最後便宜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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