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將貓放在懷中,緩步向聶不凡走來。


    隨著他的靠近,他懷中的肥貓蠕動得更加厲害,喵喵叫個不停。


    男子目光微寒,在距離聶不凡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地問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坐在聶不凡對麵的芩伯牙渾身緊繃,臉上雖不動聲色,但已是全身戒備。


    聶不凡卻對男子身上強大的威壓毫無感覺,撐著下巴吐了一個字:“雞。”


    “什麽?”男子大概一時沒有將“雞”和他的問題聯係在一起。


    “雞。”聶不凡又說了一次,“你不是問我這裏裝的是什麽嗎?我回答——雞。聽懂了嗎?”


    他像教小孩子一樣,拖長聲音認真善導,就差後麵再補充一句“來,跟我念一遍——雞”。


    周圍傳來幾人輕微的吸氣聲,也不知是擔心男子生氣,還是攝於雞的“威名”。


    男子沉默了一會,又道:“拿出來看看。”


    聶不凡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劃了個x,說道:“看一次銅錢10枚。”


    周圍又是一陣吸氣聲,就連芩伯牙都頻頻向聶不凡使眼色,希望他表現正常點。


    事實上,聶不凡覺得自己表現很正常,對方來頭越大,宰起來越有成就感。雖然幾枚銅錢對這些人來說,扔地上估計都不會看上一眼,但對聶不凡來說,起碼價值幾個包子,而且倍兒有麵子,還能打發時間,何樂而不為?


    男子大概也從來沒見過敢戲謔他的人,不免再次打量了他一番,除了那雙眼睛頗有神采之外,並無其他特別之處,既沒有練武之人的氣場,也沒有長居高位身處豪門的貴氣。不過氣質清新,眉眼帶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可以。”破天荒的,男子竟然應允了,他也是心血來潮,見獵心起,想看看能讓純鈞害怕的到底是隻什麽畜生。


    他這一舉動,卻讓侍從們麵露驚色,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說話算話。”聶不凡興高采烈地打開竹簍,從裏麵提出花姑娘,舉上前道,“喏,大公雞一隻,人稱‘花姑娘’,守家護院,忠心耿耿,絕對是居家旅行的必備小夥伴。”


    男子自動忽略他後麵的自吹自擂,本以為會看到什麽猛獸,結果竹簍裏裝的還真是雞。火紅的雞冠,花色的雞毛,確實是一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公雞。落差太大,心理上不免有幾分氣悶。


    但是,懷中的貓卻因為這隻雞的出現而表現得十分不安,一個勁地朝花姑娘色厲內荏地齜牙豎毛。


    花姑娘前身是狗,與貓天生不對付,哪裏會跟它客氣?它跳上桌,伸長脖子示威般地咯咯直叫。


    肥貓縮起身體,收斂表情,躲躲閃閃地看看花姑娘又看看竹簍,下意識伸出的利爪將男子的衣袖都刺破了。


    男子眼中閃過不悅,他精心調/教的貓竟然會怕一隻雞?要知道純鈞敢於鬥蛇戰犬,即使麵對武林高手也毫不露怯,怎麽會害怕一隻俗不可耐的公雞?實在是天荒夜談!


    他認為竹簍裏藏著的其他畜生才是關鍵,純鈞明顯更畏懼後者。


    於是男子又道:“你的竹簍裏還裝著什麽?拿出來看看。”


    聶不凡豎起兩根手指,說道:“20枚。”


    “可以。”男子語氣冷硬,他倒要看看竹簍裏究竟藏了什麽奇珍異獸!


    誰知,聶不凡又從竹簍裏提出一隻雞,唯一不同的是,這回是母雞。


    “琅琊,性別母,愛好公,欺軟怕硬,傲慢乖張,因為出身高貴,所以養成了一身的壞毛病。不過還算忠心,是花姑娘的正室。”聶不凡一本正經地介紹著。


    琅琊不滿地叫了幾聲,正想抗議,卻在花姑娘的瞪視之下收斂了脾氣,乖乖站在一邊。


    男子看著那兩隻挨挨碰碰的雞,嘴角終於忍不住微微抽動,突然有種甩袖而去的衝動,但他的貓還在發抖,況且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如何也要弄個清楚明白。


    “還裝著什麽,一並拿出來!”男子雙眼寒霜,殺氣凜然。


    “30枚了。”


    男子默認。


    聶不凡於是又在竹簍裏掏,沒有任何驚喜,依然是一隻——雞!


    第一隻是雞,第二隻是雞,第三隻還是雞,好像竹簍裏有掏不完的雞。


    男子怒道:“你這裏麵到底裝了多少隻雞?”


    “三隻。”聶不凡聳聳肩,“再多也不好裝了,會擠到它們的。”


    意思是如果竹簍夠大,他還能裝上百十隻?


    男子突然覺得自己幹了件蠢事,為了三隻雞浪費這麽多時間,實在可惱。但他哪裏會想到一個穿著體麵又住得起這種豪華客棧的富家公子,會帶著三隻雞招搖過市?好好一紈絝子弟,不遛狗不逗鳥不領上兩隻拉風的飛禽走獸,偏偏養雞!還按不按牌理出牌?


    就在第三隻雞出現的那一刻,男子感覺懷中的貓抖成了篩子,身體蜷縮,竟連視線都不敢亂移。不僅如此,客棧外的馬匹都傳來了不安的嘶鳴和騷動。


    男子大感意外,這才定睛朝那隻雞望去,隻見它一身黃底黑紋,身形比另外兩隻雞壯碩幾分,目光淩厲,不聲不響,卻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他仔細打量,暗暗吃驚,下意識地問:“這是什麽雞?”


    “公雞,名叫‘金子’,鎮宅招財,趨吉避凶。”聶不凡豎起大拇指讚道,“是芸芸眾雞中獨領風sao的一哥。”


    男子默然,看看威風凜凜的金子,又看看自己的貓,撇開品種的偏見,兩者在氣勢上完全沒有可比性,高下立分。


    他麵如冰霜,將懷中的貓丟給侍女,冷聲道了句:“處理掉。”隨即轉身就準備拂袖而去。


    聶不凡立刻喊道:“別忘了付錢,30枚銅板,多謝惠顧。”


    男子殺氣澎湃,衣袖翻飛地消失在樓梯口。


    侍女上前,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聶不凡,目光冰冷,像看死人一般看著他。


    聶不凡毫無所覺,接過銀子,說道:“等一會,我給你找錢。”


    侍女對他的話置若罔聞,轉身就上樓去了。其餘侍從也相繼離開,離開前都別有深意地看了聶不凡一眼。


    “段公子,你知道剛才那位是什麽人嗎?”芩伯牙看著聶不凡笑嘻嘻地收起銀子,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聶不凡隨口問道,“什麽人?”


    “他是東晟上府的府主,也是名動天下的武林盟主——衛頔!”芩伯牙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膽子未免太大,竟然敢戲弄他?”


    “戲弄?我沒有啊。”聶不凡無辜道,“他要看雞,我就給他看。正當交易,童叟無欺。”


    芩伯牙扶額:“問題是,誰會想到你竹簍裏裝的是雞!”


    “你這話就不對了,雞又怎麽了?”聶不凡不滿道,“它們也是自然生養的禽物,有血有肉,有才有貌,十八般武藝至少精通十九項,等閑宵小都不是它們的對手。”


    前麵也就算了,那句“有才有貌”的評語是怎麽來的?還“十八般武藝至少精通十九項”,


    芩伯牙歎道:“總之,段公子,接下來幾天,請多保重。”他有意無意地朝四周掃了一圈。


    聶不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不少人都對他露出躲閃疏離間或夾雜著幸災樂禍的神色。


    “你覺得,我有可能被人曝屍荒野嗎?”聶不凡突然小聲問。


    芩伯牙認真地點點頭,“不是我嚇你,衛盟主武功高強,心機深沉,脾氣更是捉摸不定,亦正亦邪,而且與朝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即使是皇上也要賣他三分麵子,與卜天宮同為天下兩大特殊門派,他們想要私下處理一兩個小人物,不過是揮揮手的事,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凡幾,事後還沒有人敢置喙。”


    “這麽厲害。”聶不凡意思意思地感歎一句。


    “我建議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


    聶不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跟我坐一塊,他們肯定以為我們是一夥的,你就不怕他們也找你麻煩?”


    “哈哈。”芩伯牙笑道,“我行走天下十幾年,好歹還有些名氣,衛盟主應當會對給我留點情麵。”


    “哦。”聶不凡摸摸金子,神遊天外。


    正在這時,小二戰戰兢兢地走過來問道:“這位公子,您還住店嗎?”


    “住,當然住,我錢都付了。”聶不凡毫不猶豫地回道。


    芩伯牙看著他,正要說什麽,聶不凡打斷道:“多謝大伯關心,我這個人向來福星高照,不會有事的。”


    大……大伯?芩伯牙嘴角抽搐,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他真的有這麽老嗎?


    登記完畢,聶不凡站起身,難得豪氣地說道:“我先去房間休息會,晚上一塊吃飯,我請客。”


    芩伯牙點點頭,望著他悠然的背影,愈加感覺這個人很有意思,性格獨特,貪玩逗趣,也不知什麽地方能養出這樣的奇葩?他真的一點也不怕得罪一位武林至尊嗎?


    想到剛才衛頔的模樣,芩伯牙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位衛盟主冷情孤傲,唯一的興趣是養貓,他馴養的貓幾乎敢與老虎對抗,名聲赫赫,想不到如今竟然被三隻雞嚇破膽。


    事實證明,所謂“幾乎”敢與老虎對抗,果然也隻是“幾乎”。麵對一隻真正的老虎,等級差距立現,光是氣息就能令其俯首。


    老虎可怕,披著雞皮的老虎更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個絕對冷霸狂狷的人物,聶村長該怎麽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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