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農曆3月29。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陳凡騎著馬從田邊走過,兩條狗子在前麵你追我逐,小馬駒跟它們玩得不亦樂乎,燕隼在頭頂掠過,驚飛一群麻雀,紛紛四散飛逃。


    婦女們在田間扯著稗草,有人聽到動靜,抬起頭掀開草帽,便大聲喊道,“陳老師去上班啊。”


    陳凡笑著揮揮手,“快半個月沒去,再不去上班,怕不是工作都要丟囉。”


    他這段時間忙著建房子,廣播站都是張翠娥在頂著,工作是她在做,工分是陳凡在拿,連甩手掌櫃都沒他舒服。


    這邊話音剛落,周圍立刻傳來一陣大笑聲,


    “哪個敢開除你哦。”


    “小娥都還沒出師,把老師傅趕跑,小師傅接不了班,那才叫好笑。”


    “還小師傅接不了班?要趕陳老師走,人家小娥第一個不答應。”


    “何止小娥不答應,哪家的姑娘都不答應啊,這有多少人惦記陳老師呢。”


    “喂,陳老師,我們盧家灣的姑娘,你看上哪個了咧?”


    一句句調侃的話傳過來,陳凡表示自己就不該開玩笑的。


    論發散思維,這些大嬸們才是天生的大神呐!


    陳凡騎在高頭大馬上,果斷決定轉移話題,指著不遠處的一片稻田,“那邊的禾苗好像高一大截啊,是不是用的肥不一樣?”


    他說的地方,正是薑麗麗她們正在勞動的知青田。


    聽見陳凡的話,薑麗麗她們都紛紛直起腰,抬頭看向他。


    另一邊則有人在回到他的話,“那邊是知青田,禾苗是要高一大截,用的肥料都是一樣的,不過稻種不一樣,那個是雜交水稻。”


    立刻就有人接話,“這個雜交水稻看著是不一樣啊,稻杆都要高好多。”


    “之前都不想種雜交水稻,現在一看,長勢還挺好。”


    “就是不知道結穗怎麽樣,別是個空杆子。”


    “差不多也快啦,再過幾天抽了穗,就能看出來空殼多不多,要是不多的話,種這個可比種原來的稻種劃算太多。”


    聽著耳邊傳來的聲音,陳凡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當然知道是雜交水稻,就是想轉移話題而已。


    不過看到村民們都在慢慢接受雜交水稻,心裏也很開心。


    雜交水稻是我國農業的一道分水嶺,在此之前,哪怕風調雨順、大豐收,也隻能說可以勉強保證“衣食無憂”,有了高產的雜交水稻之後,不僅糧食增產,畜牧業也跟著得到巨大的發展,“以農致富”,才真正成為可能。


    陳凡昂著頭往知青田看去,正好看見稻田裏的薑麗麗也在往這裏張望,不禁咧嘴笑了笑,正準備說話,便看見斜前方一排板車從不遠處的一座小土坡後麵轉過來。


    陳凡仔細張望,當即驅馬上前,等靠近一些,將馬勒停,看著板車上堆積的油菜籽,不禁有些驚訝,“油菜都已經成熟了嗎?”


    他還沒看夠油菜花呢。


    江南省是全國的重點菜籽油產區之一,幾乎全省每個生產隊都會種植油菜。


    和後世大片的油菜田不同,這時候的農業技術相對比較落後,油菜和水稻的“茬口”矛盾沒有得到解決,“油稻輪種”的技術自然也就沒有被研究出來。


    為了保證糧食豐產,在“糧食優先”的政策下,上等水田都被規劃用來種植水稻,稍差一點的平坦旱地才會種植少量的麥子和油菜,更荒的地方則用來種植雜糧。


    而盧家灣水田多、旱田少,種植的油菜自然不多。


    如果是在隔壁的青山公社,就能看見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每年孤峰縣的油菜籽上繳任務,也大多由青山公社承擔,其他公社隻需要分割剩下的任務就行。


    那麽一點點任務,隨便幾十畝油菜田就能完成,多出來的自然便由大隊來分配,其中大部分沒有被統計在內的“荒地”上收獲的油菜籽都被分給了社員。


    所以在這片地方,農村人的糧食和油,比城鎮居民的定量還高,而且是高好幾倍。


    如果不是糧價太低,工業品價格又太高,這裏的生活水平少說也能再上兩個台階。


    之前薑麗麗就跟他說過,好多知青家裏過年的時候不去買肉和魚,就靠生產隊分給知青的臘肉臘魚,都能過個好年。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人,他們的進取心也不多,改開以後十幾年都沒什麽變化。直到90年代,看到別人打工賺了錢,原來的土牆屋變成了磚瓦房、老舊平房屋變成了樓房,才突然興起一股“打工潮”。


    那時候的“魚米之鄉”,也隻靠部分老人還撐著一點門麵,可即便如此,也能保證完成每年的交糧任務,可見這片土地的富庶。


    陳凡晃晃腦袋,收回思緒,再去看油菜,顆顆飽滿緊實,一看就是上等的油菜籽。


    當頭第一輛車就是楊隊長在拉車,他看見陳凡,將板車拉到路邊,讓後麵的車先走,隨即摘下草帽扇風,大聲說道,“這個是冬油菜,冬月份種的,差不多這時候收,這一批的成熟比較早,後麵還有好幾批,估計要在雙搶前,才能把全部油菜收割完。”


    陳凡早已翻身下馬,掏出煙遞過去一支,又給他點燃,隨即滿臉納悶地說道,“我感覺油菜才剛剛開花,怎麽就要收了呢?”


    一聽這話,楊隊長笑得連續咳嗽了幾聲,指著他哈哈笑道,“伱就跟那幾個剛來插隊的知青一樣,不分天時,稀裏糊塗過日子,等吃到了油,才知道收了油菜籽。”


    陳凡幹咳兩聲,“我這叫抓大放小,隻抓主要矛盾,知道什麽時候育種、插秧,什麽時候收割稻穀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


    楊隊長斜眼看著他,“不重要,那你不吃油?!”


    陳凡嗬嗬幹笑一聲,“不重要又不是不要。”


    隨即將煙頭往水溝裏一扔,翻身就上馬,“你忙你的,我去上班了啊。”


    說完催馬便跑,隻留下楊隊長搖頭失笑。


    騎著馬,帶著一路塵土到了5隊,立刻就有沒去出工的老人走出門來,對著陳凡大喊,“陳老師來上班啦。”


    陳凡滿頭黑線,我翹班半個月的事情,沒必要大肆宣揚吧。


    還好,也不是所有人都關注他上不上班,這時便有個大嬸虛心請教,“陳老師,你那個房子,建成花了幾多錢呢?”


    終於來了!


    陳凡當即橫刀立馬,小母馬人立而起,兩條前腿虛踢,發出一聲嘶鳴。


    就這個問題,他已經考慮了十天,當即便要給出自己認為最合適的答案。


    他騎在馬上,右腰間是從張文良那裏贏來的花口擼子,左腰間是自己買的ppk,馬鞍上掛著親手打造的百煉橫刀,刀柄和刀鞘是一正根木頭,遠處看就像是一根木棍。


    小母馬落到地上,陳凡擺了個最帥氣的姿勢,說著最苦逼的話,“唉……”


    話未出口,便是好長一聲長歎,“您是不知道,就為了建這個房子,我虧大啦!”


    話音未落,十幾個婦女老人就已經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他。


    剛才那位大嬸立刻追問,“虧大了?什麽意思?”


    被這麽多人圍著,陳凡也不好繼續坐在馬上,隻能翻身下馬,隨即便開始一頓忽悠,“別的不說,單單青磚,就把我這幾個月攢的磚頭消耗一空,攏共用掉4萬多塊,也就是這些磚頭是我自己慢慢燒出來的,這要是去磚瓦廠買,就是1200多塊錢呢!這還是按紅磚的價格算,也不知道青磚賣多少錢一塊。”


    這話一出,周圍立刻議論紛紛。


    “哇,1200多?都夠建三大間磚瓦房了。”


    “可不是嗎,一正四耳的磚瓦房,也就1000來塊錢,還是算上工費和酒宴,這都打出多的來。”


    “何止啊,還能添一套上好家具,48條腿的!”


    一件家具一般是4條腿,48條腿,那就是12件家具,大戶人家了啊!


    聽到大嬸們的議論聲,陳凡嘴角微微勾起,又迅速下撇,苦著臉繼續說道,“可不是嗎,而且建房子不能隻用磚頭呐,水泥我買了20袋,建預製板的鋼條買了好幾捆,這還是托了安幹部的人情。


    人家安幹部都說了,隻此一次,他的麵子就已經用光了,再多一點都沒有,讓我別再找他。”


    這話一出,立刻打消了某些人想拜托陳凡幫忙買鋼筋水泥的想法。


    至於請陳凡燒磚頭?


    誰特麽這麽有想法?!


    人家陳老師是為了自己建房,才燒磚頭自己用,你真拿他當磚瓦廠的師傅啊?


    見人家賣過一塊磚頭沒?


    簡而言之,燒磚那隻是陳老師為了建房的不得已之舉,你要有錢就自己去磚瓦廠買,沒錢就想辦法自己燒,燒磚又不是燒陶,隻要不燒成一捏就碎的黑磚,多試幾次就能燒出紅磚來。


    哪怕紅磚不如青磚耐用,可你怎麽就好意思去麻煩陳老師的?


    這邊大嬸們心裏已經涼了半截,那邊陳老師還在繼續潑涼水。


    “請建築隊的大師傅建房,小間的磚瓦房包工費就是80起步,您要建個三房兩廳,或者四房一廳的,那就是100打底。


    完了還有餐費,這煙酒不能少了,咱請鄉親們幫工,還能虧待了人家?反正我那十天,前前後後餐費花了1000多塊。


    當然了,我那標準有點高,可建築隊的大師傅們不要錢過來幫忙,我還能虧待了他們不成?就幹脆把工費也拿去做了餐費。去掉這一茬,再縮短幾天時間,覺得怎麽著也要兩三百塊吧。


    完了還有裏麵抹牆的石灰,塗外牆的水泥或者發酵土,鋪地的三合土和地磚,窗戶上的玻璃,裏裏外外的家具,再就是另外算的廚房、廁所,……”


    一通計算之後,陳凡大致估摸了一下,“如果按照我那座房子的標準,怎麽也得4000多塊錢吧。”


    4000?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十幾個人看著陳凡瞪大眼睛。


    你確定說的是4000?


    陳凡當即幹咳一聲,做最後的總結匯演,“所以說,如果沒有鄉親們的幫助,沒有安幹部的幫忙,沒有4隊的建築隊師傅們的仗義出手,我這個房子是肯定建不起來的。


    就算這樣,我現在也把好不容易攢的一點錢花光了,還倒欠了小隊和大隊裏不少工分,希望今年的工分價值能稍微高點,到了年底,可以把欠的債還完,要不然……”


    陳凡昂起頭,臉色淒苦、鳳目含淚,“就要欠到明年去了啊!”


    好慘!


    在鄉親們同情的目光中,陳凡牽著馬,垂頭喪氣地往大隊部走去。


    隻留下零零點點的閑言碎語,也不知道幾天能擴散到全隊、幾天能擴散到公社?


    ……


    “你真沒錢啦?”


    葉樹寶和安全一起睜大眼睛看著他,號稱盧家灣最能折騰副業的陳老師,竟然也有沒錢的時候?


    陳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剛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隨即端起茶杯,吹了幾口熱氣,喝了一口茶,才抬起頭滿臉淒苦地說道,“可不是嗎,建這麽大一棟房子,還能剩得下來錢?”


    他說著轉頭看向安全,抬了抬下巴,“安哥,你是見過世麵的,你來說說,我那棟房子,要建好得花多少錢?”


    安全又不是建房的,他哪裏知道內情?


    別說是他,就算是建築隊的老師傅,沒有從頭到尾把控一遍,也估算不出一個準確的數字來。


    不過大概範圍還是可以測算的,安全估摸了一下,覺得陳凡的測算應該沒什麽問題,便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滿臉感歎地說道,“自古以來,老百姓就是建房難、難建房,……”


    說著便抬起頭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說你,明明就自己一個人,就算以後成了家、生了娃,也用不到這麽大的樓房啊,看看,現在超支了吧。你說你沒事建那麽大的房子幹嘛?!”


    這話說的,就好像他之前不知道陳凡要建大樓房似的。


    陳凡昂起頭,滿臉悵然,“還是年紀輕,考慮不周,想著有這麽大的宅基地,就建這麽大的房子,失算了啊!”


    葉樹寶在一旁看看陳凡,再看看安全,再看看陳凡,糾結了一下,說道,“要不,你賣給大隊的那些兔子,先給你結點現錢?”


    陳凡一聽,立刻大義凜然地揮手拒絕,“那不用,不能因為我一個人壞了規矩,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全大隊都是在年底統一結算,怎麽能為了我而破例呢?!”


    開玩笑,我好不容易營造出負債的人設,你再給我結幾百塊的現錢,那人設不是崩了嗎?!


    必須不行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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