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之前,陳凡隻以為是普通的熟人之間有事溝通,卻沒想到會是爭吵這種情況。


    他是不太喜歡窺探人隱私的,隻不過這裏就一條巷子,躲也躲不開。


    要躲開的話,隻能往後退。


    就在他想往後麵退一段路的時候,卻聽見另一個聲音響起。


    “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情況,還以為是當年眾星捧月的天之嬌女啊?啊?你不過是被人退婚、沒人要、低人一等家庭的子女,更何況伱已經21歲,是個老姑娘了,你還指望哪個清白人家能娶你?


    他老李再怎麽說,也是清清白白的家世,正兒八經的工人,父親還是廠裏的領導,配你不是綽綽有餘?


    哦,現在倒好,他不嫌棄你,你倒是嫌棄起他來了,你到底有沒有腦子?我好心好意地過來給你說媒,這幾天跑了沒有十趟也有八趟了吧?真的是好話歹話都說盡,你是一點也不聽,那你就等著一輩子嫁不出去,當個老姑婆吧。”


    聽到這段話,陳凡不禁眉頭緊皺、臉色鐵青,快步往前走去,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薑甜甜喘著粗氣,努力壓製心頭的怒火,“我尊敬你叫你一聲劉姐,你看看你辦的事,配得上我叫你姐嗎?全棉紡廠誰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工作偷懶耍滑、一天到晚不務正業隻會遊手好閑,發了工資就去外麵吃喝賭,家裏還有兩個孩子,個個跟著他不學好盡學壞,整天胡作非為。前不久剛死了老婆,他哭過一次沒有?這才幾天就想著找人了?


    你還敢好意思說是為我好?呸,我看你就是收了他的髒錢,想巴結他當副主任的爹,就把我往火坑裏推,有你這樣做人的?你根本就不配做人!”


    “嘿,你個臭丫頭說什麽胡話?老李他再怎麽不好,人家的成分就是比你家高一萬倍,你嫁給他那是高攀……”


    走到這裏,陳凡已經能看見兩個身影,他實在忍不住了,對著眼巴巴望著他的老鼠“吱吱”說了幾聲,丟過去一顆糖。


    老鼠蹦起來一口叼住。


    隨即陳凡輕輕一腳,將它挑飛了出去,劃出一道弧線。


    然後抬頭看了看,輕身一躍,伸手勾住牆頭,翻身跳上屋頂躲了起來。


    下一秒,那個什麽劉姐頓時發出一聲尖叫,“啊……老鼠呀……”


    陳凡蹲在屋頂上,隻見一個四五十歲卻還留著兩條麻花辮的女人張牙舞爪地從角落裏衝了出來,捂著腦袋往前跑,不斷發出一聲聲尖叫,在那隻老鼠的追逐下,光速跑出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著空蕩蕩的巷子口,陳凡冷冷哼了兩聲,默默為她祈禱那隻老鼠身上沒有太多病毒。


    否則的話,死了也活該。


    薑甜甜愣愣地靠在牆角,這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剛才吵架吵得好好的,突然一隻老鼠從天而降,落在劉姐頭上,對她又抓又咬,嚇得自己手腳發軟,躲在角落裏動也不敢動,卻沒想到,那老鼠隻追著劉姐咬,竟然不抓自己?


    等劉姐的聲音消失,她才喘著粗氣,戰戰兢兢地伸出腦袋,隻看到小巷前方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直到這時,她才靠著牆壁滑下來蹲著,將臉紮在手臂裏,強忍著不發出聲音,哽咽著哭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薑甜甜才勉強壓製住情緒,深吸一口氣,抹了抹臉上的淚痕,低著頭站了起來。


    然後抬頭就看見麵前站著的陳凡,滿臉微笑地看著自己,伸過來的手裏還拿著一塊手絹。


    “小、小凡?”


    薑甜甜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你、你怎麽在這裏?”


    陳凡抿著嘴微微笑了笑,手往前伸了伸,“幹淨的,擦擦。”


    薑甜甜趕緊接過他手裏的手絹,背過身將臉上擦幹淨,又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轉過身來,低著頭說道,“你、你都看見啦?”


    陳凡卻沒有多說話,隻是從包裏掏出薑麗麗寫的信,還有那個用繩子紮緊的小布包,一起遞到她麵前,“我到地委來出差,這是麗麗托我帶給你的。”


    薑甜甜雙手接過去,看到信封上妹妹的筆跡,一時間不禁百感交集,眼淚差點又湧了上來。


    她趕緊連做了兩個深呼吸,將眼淚憋回去,盡量隱蔽地擦了擦眼睛,才抬起頭勉強笑道,“謝謝。”


    陳凡抿嘴笑了笑,“不客氣。”


    薑甜甜低著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一會兒,才喃喃說道,“你、剛才都聽到什麽了?”


    陳凡眼珠微轉,“呃,也沒聽到什麽,就一點點。”


    薑甜甜臉色頓時紅一陣白一陣,低著頭說道,“讓你見笑了。”


    陳凡當即搖搖頭,“確實是看了個大笑話,……”


    薑甜甜頓時一愣,臉色煞白地抬起頭看著他,從喉嚨到心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憋得說不出話來。


    陳凡卻又指了指巷子口,“我是說那個人,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長什麽德性,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真是天大的笑話。”


    聽到這話,薑甜甜忽地鬆了口氣,又低下了頭。


    陳凡看了看她,笑道,“那種小人你別理他們,早晚有人收拾。”


    頓了一下,又說道,“上次見你挺自信的,雖然生活不太如意,卻也能抬頭挺胸,怎麽突然變得和妹妹一樣了。”


    薑甜甜愣了愣,嘴唇微動,左手托著布包和信,右手在信上輕輕撫摸,輕聲說道,“她每次給我寫信,總是在信裏說日子過得有多好,吃得飽、穿得暖,還交了朋友,從來不肯跟我講實話。”


    說完之後,過了兩秒,才深吸一口氣,努力恢複成平時的樣子,看著他說道,“我妹妹平時是什麽樣子的?”


    陳凡抿著嘴晃了晃腦袋,再左右看了看,說道,“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換個地方,我跟你講講她的事?我是說,如果不耽誤你工作的話。”


    薑甜甜輕輕點了點頭,笑著說道,“行啊。”


    她回頭看了一眼巷子口,“我現在的工作也沒什麽可耽誤的,雖然還是售貨員,可是重要的工作他們不會交給我,也就是在門市部裏打打雜,不是掃地就是搬貨,有我沒我都一樣。”


    換成以前,她肯定不會這麽說,隻是剛才自己最狼狽的一麵都被陳凡看見了,那也就沒有什麽再好隱瞞的。


    她轉過臉來,對著陳凡笑道,“這裏距離江邊很近,我知道有個地方,一般沒有人去,我們就去那裏吧。”


    陳凡笑著點點頭,“看看水、吹吹風,正合我意。”


    薑甜甜笑了笑,繼續往巷子深處走去。


    陳凡和她並肩而行,好奇地往裏看了看,“裏麵還有路?”


    她轉頭看了看陳凡,笑道,“也不算路,就是幾戶房子間的縫隙通道,剛好能走人。”


    走了幾步,薑甜甜又看了一眼陳凡,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陳凡注意到她的表情,不禁笑道,“有什麽想問的?”


    薑甜甜抿抿嘴,好奇地問道,“剛才、那隻老鼠?”


    陳凡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說道,“啊,那女的真倒黴,老鼠竟然正好掉她頭上,不過啊,也是她活該,盡幹缺德事,要不然老鼠怎麽就專咬她呢,對吧。”


    薑甜甜眼裏浮現一抹笑意,唇角微微翹起,沒有再追問。


    往前沒幾步,突然出現一條隻有一米來寬的小巷子,用薑甜甜的話說,都不能算路,隻是建房時留出來的空隙,連泥土地麵都有些凹凸不平。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去,接著一連拐了七八個彎,陳凡忍不住說道,“你平時經常走這裏嗎?這裏好像不是很安全的樣子。”


    薑甜甜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從褲兜裏掏出一把螺絲刀,回過身舉起來,拔掉套著的竹管,對著他晃了晃,“我帶著這個,沒事的。”


    陳凡看著被磨得鋒利的螺絲刀口,不禁啞然失笑,“這玩意兒能管用?”


    薑甜甜將竹管套回去、把螺絲刀收進褲兜,輕聲說道,“如果真的遇到壞人,捅不死他,我就捅死自己。”


    陳凡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麽好。


    薑甜甜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邊走邊說道,“其實沒事的。別看這裏現在沒有人,但是前後左右都是人家,隻要喊一聲救命,立刻就有很多人衝出來,沒有壞人敢在這裏作案。


    隻有在那種附近沒有人家的偏僻巷道,或者是遠離人群的地方,碰到壞人的可能性才會大很多。隻是那種地方,我從來不去。”


    幾句話的功夫,又轉了幾個彎,陳凡便看到巷子外麵高聳的長江大堤。


    兩人順著長滿青草的長坡爬上去,翻過堤麵,就是洶湧澎湃的江水。


    眼下正是漲水季,雖然水位不是特別高,但是江水的流速卻一點也不慢。


    寬達三千多米的江麵,此時江水的寬度就達到近兩千米,再加上這滾滾流水,似乎隨時都會把人帶走,膽子稍微小一點的人,恐怕都不敢靠近江邊。


    薑甜甜卻熟路輕轍,順著外堤坡麵一條不明顯的小徑走到一片小樹林裏。


    她轉過身看著陳凡,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截斷木,笑著說道,“這根木頭是我拖過來的,放在這裏當椅子坐,可以看見江水,還不會被外麵的人看見。如果有人過來,這裏的樹枝和落葉就是最好的哨兵,我也能第一時間發現。”


    陳凡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禁笑道,“這就是你的秘密花園?”


    “秘密花園?”


    薑甜甜眼睛有些發亮,盡管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卻能立刻明白陳凡的意思,好奇地問道,“有什麽典故嗎?”


    說著後退幾步,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陳凡坐下,臉上卻露出自嘲的笑容,“我也就隻能請你在這裏坐坐了。”


    陳凡一屁股坐上去,笑道,“有這麽美的景色可以看,這裏可比其他地方好太多。”


    薑甜甜笑了笑,坐在斷木的另一端。


    陳凡先回答她剛才的問題,“秘密花園是美國女作家弗朗西絲·霍奇森·伯內特在本世紀初創作的一本童話作品。故事很長,現在就不說了,以後有機會再講給你聽。後來這本書風靡世界,人們就用秘密花園來形容隻有自己知道、用來放鬆心靈、放飛自我的地方。”


    薑甜甜抱著布包遠望長江,眼神中透著幾分迷離,“童話故事嗎?真好!”


    陳凡轉頭看著她,笑道,“要不要先看信?”


    薑甜甜這才坐直身體,拿著信看了看,突然笑道,“其實不用看,我也知道裏麵寫的是什麽,妹妹就是在寫童話故事,讓我和爸媽以為她生活在童話城堡裏。”


    陳凡挑挑眉頭,眼珠轉了兩圈,“唔,如果這麽說的話,你不也一樣。”


    頓了一下,他又笑道,“每一個心懷善意的人,都在為身邊的人編織童話故事,隱藏難過、傳遞快樂。無論她是不是真的快樂,但是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她一定是快樂的。”


    薑甜甜轉頭看著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很會安慰人。”


    不等陳凡說話,她雙腿並攏、將布包放在大腿上,小心翼翼撕開信封口,拿出信來看。


    陳凡看了她一眼,便轉頭將目光投向長江,心裏默默想著,張覺民和張文良在新華書店有書看,應該不會等得心裏發毛吧?


    沒過多久,薑甜甜便看完信,將信紙折疊好,放進信封裏,轉過臉好奇地看著陳凡,眼裏是前所未有的光芒,“《在希望的田野上》是你寫的?我的天,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真正的作家!”


    陳凡轉身看著她,忍不住嗬嗬笑道,“她連這個都告訴你啦?”


    薑甜甜用力點點頭,“說了,還說了你建了房子,自己做了皮包和皮帶。你真的太厲害了!”


    陳凡感覺有點暈,怎麽盡寫些自己的事呢?


    還當著我的麵這麽誇我,讓人多不好意思!


    他也隻能謙虛一下,“其實也還好,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一提。”


    薑甜甜立刻搖頭,“這怎麽是小玩意呢?明明是大本事!”


    她將信和布包又抱在懷裏,雙臂撐在腿上,看著不遠處的江水,滿臉憧憬地說道,“我自己也試過寫作,可是總感覺寫不好,所以最佩服能夠寫出好故事的大作家。”


    說著又轉頭看著陳凡,“卻沒有想到,我身邊就有一個這樣的人,真的是太讓人驚喜了。”


    陳凡故作汗顏的樣子,“你要再這麽誇我,那我也隻能跳到江裏躲起來了。”


    薑甜甜笑著搖搖頭,“好,那我不說了。”


    她隨即將話題岔開,“能給我講講麗麗的事嗎?”


    “行啊。”


    陳凡雙肘撐在腿上,將自己認識的薑麗麗,毫無保留地一一道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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